小裁缝和两个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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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家宴

    第十四章家宴

    儒雅洋服店开在西城的洪祠街,而支家却住在西城墙下的老宅,虽然不大,却是祖辈闯关东时留下的家底,支家在这里已经住了数代。

    支君义的父亲过逝得早,家中只有爷爷与寡母。母亲却是地道的东北人,生性泼辣,虽然中年丧夫,却也一手操持着家业,将支君义拉扯长大。支君义六岁那年,在雪地里捡回了大兰子,支母没有嫌弃,对待大兰子如同亲生。说起来,这大兰子的性子,到是有九分随着支母。

    生活虽然清苦,但支君义的爷爷却饱读诗书,也曾做过教书先生,尽管世道纷乱,家道败落,但支老爷子却从未放弃对支君义的教诲。支君义是个极其孝顺的人,就算如今自己开了铺子,也从不敢把赚来的钱乱花,更没有赌钱吃酒的恶习。不但如此,两年前周玉龙没了音信后,周家的老母也一直是支君义奉养着。

    平日里收了铺子的话,支君义便立刻回家,以免母亲惦记。可今天,却觉得胸口郁闷,就在午后的烈日下,慢慢腾腾的走着,满脑子思绪纷乱,竟然走岔了两个路口,等到远远看见家门的时候,居然已经日头偏西了。

    平常不到半个小时的路程,今天竟走了小半天。不由得暗自摇了摇头,不去想那么多了,这时候大兰子想必已经到家,最怕的是大兰子把今天的事告诉母亲的话,天到这个时候不见自己的人影,母亲肯定会急着的。

    想到这支君义加快了脚步,匆匆往家里赶,待转到西城胡同,看到房顶上已经冒出炊烟,想必是大兰子已经开始做饭了,这才长出一口气。

    支君义的家与普通的东北小院几乎没什么分别,一个不算大的院子,盖了三间平房。中间进门便是厨房,东北俗称叫“外屋地”,两边的房间既是卧室又是客厅。支君义与爷爷住房东进正房,大兰子与母亲住在西进偏房。

    支君义深吸了口气,努力的让自己的脸上不带有什么明显的情绪,推门进屋。

    “干啥去了?咋才回来?”才一进门,就听到母亲的责怪。不过听那话音,语气中到带着几分喜庆。整个外屋地里烟雾缭绕,几乎看不清人。炉架的大铁锅上,正在炒菜,一股肉香迎面而来,对于支君义来说,这味道可不是常常能闻到的。

    虽说支君义开了一间小裁缝铺,并且那手艺在同昌城里也堪称一流,不过论起家资却实在另人汗颜。这个时代里,不是说你的手艺好,就一定生意红火。想做好生意,方方面面都打点通畅,而这一些却又不是支君义所擅长的。

    就象今天在武笠面前,古老板那番说词,支君义怎么都说不出来。到不是说支君义的文才不如古胖子,就是这张薄薄的脸皮说什么也放不下。对此,爷爷到是非常欣赏,只说支君

    义身上,还有着支家的筋骨。于这乱世之中,这份傲骨到是十分难得。

    而今天又非什么年节,怎么家里竟做起肉来?不但锅里妙着菜,看那案板上还放着一块鲜肉,想必是还要做什么别的菜式。

    不等支君义发问,东房的门帘被挑开,大兰子走了出来。看到支君义回来了,先是一喜,而后快步走到支君义的身边小声说道:“三哥来了。”

    锅边的支母一边炒着菜一边也说道:“可不是嘛,小武子来了有一会儿了。真没成想,这两年多没见着,冷丁的就回来了。你在这愣着干啥?还不快进屋?小武子这会儿正陪你爷说话呢。”

    看到支君义仍然愣在那里没动,支母笑着将支君义推门屋门:“高兴傻了吧?”

    果然,等支君义走进屋时,正看到武笠坐在坑上和爷爷聊着什么。此时的武笠仿佛象换了个人似的,早没了在裁缝铺时那一脸杀气和冷冰冰的话语。正一脸堆笑着和爷爷说着关里的见闻,听得爷爷一脸笑纹。

    支家老爷们今年已经六十多岁快奔七十的人了,说起来身体到也还算硬朗,只不年轻时受苦落下个哮喘的毛病。夏天这会儿还算好些地,一点到了秋冬天气转凉之后,一宿宿的咳嗽,自己难受家人也跟着担心。这支君义裁缝铺赚的一点钱,到要有大半用来给老爷子治病。只是年年治,却年年也不见好,只能靠一剂剂的汤药勉强维持着。

    “小武子,那照你这么说,转过年要是发行了什么金圆券的,这物价就不能涨得这么毛愣了?”老爷子年岁虽大,但口齿却清楚得紧。更兼头脑里也没有那些山野村夫混吃等死的想法,尤其对这些时事非常关心。

    平常支君义要是在裁缝铺里听到些什么,就回来给老爷子讲。只不过同昌这地方,毕竟是个小县,好多消息等传到同昌的时候,早就已经过时了。

    这一次武笠从北平回来,显然带了诸多时事新闻,逗起了老爷子的胃口,抓着武笠的手问长问短。

    当年三兄弟结义之后,老爷子就算是多了两个孙子,周玉龙和武笠对老爷子的尊敬,那绝不起支君义差上分毫。

    “是啊。南京政府对于时下里货币混乱,物价飞涨的态势也非常着急。这一次是委员长亲自下的手令,财政部要有大手笔了。”说话的时候,武笠也已经注意到支君义回来了。但武笠却并没有转过头来,仍然一脸笑意的看着老爷子。

    “那就好,那就好啊。”老爷子连连点头,“我就说嘛,现如今这一口袋法币换不回半口袋米来,这可是历朝历代都没有听说过的事,国民政府怎么能坐视不管呢?只是这番动作到是有点晚了,要是再早上两年,效果更佳。”

    “爷爷,我回来了。”支君义站在屋口,恭恭敬敬的说道。

    “啊,小义

    啊,看看谁来了。”老爷子向支君义招了招手,“都不认识小武子了吧?一晃两年了,小武子可比头两年看着老练多了。当初我就说啊,你们兄弟几个里,你大哥玉龙生性狠辣、沉稳不足,你呢头脑虽灵,可惜性子太过执着。只有小武子这孩子,少年老成,是个干大事的人。咋样?如今小武子可算是有出息了,在北平谋了份差事。少年了得,少年了得呀。”

    “是。”支君义只能点着头,却不去看武笠。

    “二哥!”武笠一脸春风的走了过来,还不等支君义有什么反应,武笠已经与支君义抱在一起,仿佛刚刚重逢的样子,等到将头靠在支君义的耳边,才用极小的声音说道,“午间的事情,我可没说啊。”

    难怪母亲与爷爷都这么高兴,原来下午的事家里人并不知道,想来大兰子应该也是没有说。想必和爷爷聊了半天,爷爷还不知道武笠是军统的人吧?也好,爷爷经历了半辈子的战乱,对于军队里的人,总是多少带一些成见,还是不让他知道的好。

    想到这里,支君义的脸上硬了挤出了一些笑容:“小武。”谁成想,这两个字一出,心中郁结了一个下午的情绪竟再也止不住了,声音之中竟有些哽咽,“你回来了。”

    听到支君义的声音,武笠的脸上也难得一见的出现了激动:“哥!”双手之上不由再用了些力,将支君义紧紧的搂在怀里。

    “看这哥俩乐呵的这个劲!”母亲刚刚端着炒好的菜走进来,看到这情景,眼圈也有些发红,“快坐下吃饭吧。”

    “好,好哇。”支老爷们抚掌而笑,“当年有桃园结义流传千古,现如今世道败落了,只是我中华子孙这份忠孝礼义,还要靠你们传承啊。如今兄弟相见了,到是少了玉龙那孩子,两年多没见着了,也不知道现在咋样了。”

    大兰子也走了进来,手脚麻利的扶着老爷子下了地坐在桌边。

    看得出来,老爷子的心情好久没这么好过了,吩咐大兰子道:“今天高兴,去打两角酒来,我得和小武子喝点。”通常因为老爷子身体不少,家里一向是不让老爷子喝酒的。但今天看样子,无论如何是要破例了。

    还不等大兰子转身,武笠却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酒瓶来。那酒瓶极小,只有巴掌般大,通体绿色。虽然是玻璃制成,但形式却十分古曲。

    武笠将酒瓶送到老爷子面前,笑道:“这是北平的二锅头,是北平特产,咱们这边是喝不到的。我专门从北平带来,爷爷您尝尝吧。只是酒劲有些大,您可得慢点喝。”

    “这孩子,还大老远的给家里带这个干啥。”老爷子嘴上怪罪着,眼睛却笑着眯成了一道缝,“好,难得你这份孝心,来咱爷俩满上。”

    大兰子拿来酒盅,摆在武笠和老爷子面前。武笠

    看到支君义的桌前空着,不由笑道:“怎么,二哥还是滴酒不沾啊?”

    “恩。”一边的老爷子点了点头,“这孩子虽说没什么大的出息,到也知道洁身自好,从不沾烟酒。别管他,来咱爷俩喝。”

    这一顿饭吃得极是尽兴,算起来可是支家两年来头一次这么高兴的家宴。尤其是武笠边吃饭,边将关里的各种新鲜事说给大家听,只听到一家人目瞪口呆。

    支家老爷子的笑声,便算是从胡同口走过的路人,也听得真真切切。

    支君义看着谈笑风生的武笠,一时间竟有点糊涂了,中午那个杀神般的人物,真的是眼前这个武笠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