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裁缝和两个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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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马强子

    第十三章马强子

    “听说了吗?可了不得了,出大事了!”人没到,声先至。一听那人的话音,支君义与大兰子两人提着的心都放下了,取而代之的,是让人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大兰子甚至还有些无耐的撇了下嘴。

    “咱同昌来大人物了,刚才我都看见了。好家伙,警察局、城防队百十号人护着,要不是没放炮仗,我还以为王秃子又娶姨太太呢。”冲进来的人,却不理会支家兄妹的表情,只是自顾自的说着,还顺手抓起水瓢,半瓢水直脖子灌了下去,显然不是头一次来裁缝铺了,对这里熟得很。

    “现在县衙那边正四处派人送信呢,四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都县太爷有请。人手实在忙不过来,刚才米行的吕老板,还是让我送的信呢,还赏了一根洋烟。”说着,那人小心翼翼的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卷,一脸得色的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却还是一副舍不得抽的样子。

    只是这大热的天,闲着不动还让人驷马汗流的,更不用说象他这样满世界给人送信的了。好好一根洋烟卷被汗水浸透的大半,也不知还能不能抽了。便是这样,那人仍宝贝一样的拿着,生怕人抢似的。

    撞进门的这位,却也象王家兄弟一样,满同昌城没有不认识他的。只是之间的区别却大得狠,如果说王家兄弟是在天上飞着,那这位就是在地下趴着的,还得是在地窖里。

    在这战乱不休的时代,缺粮食、缺钱、缺衣服……要说有什么东西是唯独不缺的,那就是孤儿,无依无靠的孤儿。

    同昌这地界,先闹胡子再闹鬼子,要说胡子里尚有一些“盗义有道”。那鬼子杀起人,可是连眼睛都不眨,不分清红皂白。想那胡子杀人,还硬是找点站不住脚的借口,而鬼子杀人全凭心情。鬼子占了同昌城十数年,也不知道杀过多少人,留下了多少无家可归的孤儿。那马强子,就是同昌城里无数孤儿中的一个。

    到现在马强子也说不清,鬼子为啥杀了自己的双亲,自十二三岁起,马强子就开始在城中讨生活,是靠吃百家饭长大的。

    为了活着,学过泥瓦匠、皮匠、石匠、铁匠……凡是能吃口饭的活计,这马强子差不多样样都摸过。

    可是自古以来,这手艺人就象是那些传说中的“武林高手”一样,收了徒弟却极少教他们“绝活”。而那马强子为了活下一条命,生活所逼,也是变得油嘴骨舌,八面玲珑,又兼一副尖嘴猴腮的样子,长得就这么“不务正业”,那些手艺人更加不想指望着他能养老送终,所以往往学上个一年半载,就被赶出来换个手艺,重头开始。

    因此上,现如今马强子也是眼瞅着奔三十的人了,房无一间地无一垄,孤家寡人一个。也不知从哪个师傅那里偷来一

    副补鞋的家什,于是在路边摆了个补鞋摊子,勉强度日。

    马强子平日里摆摊就在西城这条街上,与裁缝铺不远。自从裁缝铺开张以后,马强子时不常的就过来讨口水喝,有时候看到地上有裁衣剩下的布头碎片,就顺手拿去,支君义只当不知。

    要知道支君义这小门小户的,那些碎布头并非没有用处。虽然自己开着裁缝铺,可是逢年过节的也舍不得做件新衣服。一家人穿的衣服,也全靠着给人裁衣剩下的布头拼凑而成。好在支君义手艺好,虽然是破布拼成的衣服,却让人丝毫看不出破绽来。

    有好几次,大兰子看到马强子又捡那些布头,忍不住想赶他出去,也都被支君义拦下了。那马强子自然也心知肚明,只是生活所迫,下一次也仍然腆着脸进来,想说点什么感激的话,却没有小裁缝那样的文采。

    只不过这一来二去,到是与裁缝铺混熟了。如果赶上小裁缝家里有什么活什,打土坯、铺房瓦这样的粗活,马强子到是不请自来,发狠卖力的干活,到也不全是为了晚上那一顿饭。支君义也明白马强子的心思,到也从不说破,两个人认识久了,说不上是朋友,但止少支君义到不象大兰子那样的讨厌马强子。

    这马强子还有一点也是外人比不了的,他可算是同昌城里出了名的包打听,同昌城里但凡要是有点什么事,几乎就没有他马强子不知道的。曾有人开玩笑的说,要是让这马强子当县长的话,可算是“明查秋毫”了。

    就象今天同昌城出了这么大的事,马强子自然要打听个明白,并且还混了一根洋烟卷,心中当然得意。

    其实话说回来,象马强子这种小人物,专门打听谁家的红白喜事,大事小情的,无非也就是为了能从中混点好处,仅此而已。更有一桩,就是闲来没事,与那些闲汉吹牛的时候,能更有些资本。

    不过今天很显然,那些闲汉们也都象马强子一样,大多找到了跑腿的活计,马强子弄了根洋烟不知道去哪吹嘘才好。思来想去,虽然明知道支君义是不抽烟的,但还是跑过来显摆显摆,不然的话这小小的得意不说出来,非把马强子憋出病来不可。

    这一会儿,马强子憋了半天的话匣子总算打开了,也不管支君义脸色对不对,也不用凳子,就那么一屁股坐在裁缝铺的门槛上,说起来就不住嘴了。

    “要说这么两年,咱同昌这破地方,好象也没来过什么大人物。这次来的,我估么着肯定是个了不起的大官。”就象到了自己家一样,马强子顺手拿起了蒲扇,没头没脑的扇了起来,“我刚才在街上偷眼看了一下子,你还别说,那个当官的,岁数还真不大。哎呀,这叫啥来着,英雄出少年啊。”

    大兰子实在懒得理会马强子,也没接他的话

    茬,继续低头收拾地上凌乱的布头。支君义则还是坐在那里,不吭不响,也不知听没听到马强子的话。

    “我可听人说了,别看人家没穿军装,那可是从北平来的高官,这次来呀是专门对付……对付那个……”马强子低头想了一下,再猛拍了一下大腿,“地下党,对,是这个词。地下党啊!他娘的,咱同昌九山十三寨,没听说有叫地下党的绺子啊,咋就惊动人家北平的大官了呢?”

    “绺子”是东北胡子帮专用的名词,指的就是山寨。

    虽说“地下党”这个词在这个时代里存在已久,但是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到是“八路军武工队”这样的话语更加熟稔一些。尤其是对于马强子这样的人来说,“地下党”这三个字,有点过于专业了。一时半会儿的,他根本没法理解。只是心想,既然有专门从关里来的大官要对付“地下党”,那这“地下党”也硬是了不起了。

    说到“地下党”,到是让支君心中一阵苦涩。在当年鬼子的眼里,无论大哥玉龙还是三弟武笠,哪一个不是地下党?可最后,将炸弹送到南大桥上的,却是自己这一文不明的小裁缝,那自己算是地下党吗?

    “我还听说了……”想不到这才里外没有一个小时的功夫,马强子听说的事还真不少,并且马强子还故意的把声音压低,显得非常神秘,“西山游击队的李大疤子被抓了,好象就是这北平大官出的手。嘿,真了不起呀。王秃子从鬼子手底下的时候,就是皇协军司令,现在又当了警察局长,他到现在连西山胡子的毛也没摸到一根啊。看看人家,这叫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马强子唾沫横飞的样子,活象个说书的:“那李大疤子的名号,咱同昌地界谁不知道?那可是敢活吃人肉的祖宗。没成想啊,就被这北平的大官给拿下了。我老远看着,那大官也就二十出头吧,瘦了吧叽的,咋就抓住李大疤子了呢?”

    一提到这里,不光支君义,就连大兰子都懒得听了。大兰子将手中的布条放到案板了,反身问了一句:“马强子,你看了半天,就一丁点没觉得那个大官眼熟?”

    当年支君义三兄弟结义的事,马强子是知道的,并且马强子也不止一次的见过武笠,现在居然没有认出来。牛皮吹得山响,但大兰子估么着,马强子就是隔着两条街,远远的瞅上那么一眼,根本没敢靠近。

    想想也是,百十条抢护着武笠,象马强子这样的闲汉敢靠近半步的话,一顿打骂还算轻的,弄不好吃上一颗枪子,还根本没有说理的地方,分明就是打死活该呀。

    大兰子的话,到是让马强子一愣,转了转眼睛,马强子却笑了:“大妹子又笑话我,咱这苦哈哈的,哪敢认识人家啊。可有一手啊,咱没敢往那大官

    前边凑和,但后边咱可看见李大疤子了。我的天,那浑身是血呀,半条命都没了。我就说呢,这北平来的大官,真是一把好手,连李大疤子那样的凶神,都根本不够人家看的。”

    难不成真是让洋烟给熏的?这马强子今天就一门心思把武笠当成活神仙了。

    其实这也难怪,能放倒李大疤子的人,在这同昌地界还真没有几个。听说就连西山游击队的罗胡子,没有二三十个回合,也难和李大疤子分出高下来。

    到是支君义突然站了起来,把马强子吓了一跳,后面的话生生吞了回去。

    “回家!”支君义扔下这两个字,当先走出去。

    “这……这是咋的了?”马强子一时还没有回过味来。再一点低头,才觉得不对劲,“大妹子,你在铺子里杀鸡来着?咋满地是血呀?”

    大兰子叹了口气:“马强子,你咋就没打听出来,那北平来的大官是在哪抓住的李大疤子呢?”

    “啊?我……”马强子挠了挠脑袋,“我还真忘了问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