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金兰
第十二章金兰
别看那古胖子遇到李大疤子时吓得一魂出窍、二佛升天，但毕竟是多年生意场上混过来的，危险一消失，苍白的脸上立时恢复了血色，那些扑面而来的笑意，就仿佛在口袋里放着，根本不用回家拿一样，瞬间堆得满脸春风。
虽说两腿还在发抖，却也抢上几步走到武笠面前：“鄙人是东城迎福当铺的掌柜古大发，以后还请武长官多多关照。早就听娄县长说，为了剿灭本地共党，从北平派来一位反共的专员，想必就是武长官了。厉害，厉害，今日一见，果然英雄出少年。今后咱这同昌城里，不但有王局长辛劳为民，更有武长官当中坐镇，可算是稳如泰山了。哈哈，哈哈哈……真是同昌之福，同昌之福啊，哈哈，哈哈哈……”
古胖子一番话，连削带打，既把武笠捧上了天，又把个贪生怕死的王金水说成“辛劳为民”，听得人人眉开眼笑，就连一直冷冰冰的武笠都佩服的看了一眼古胖子。
这哪象个劫后余生的人那，尤其是鱼尾纹里荡出来的笑意，咋看咋是发自肺腑的，半点装不得假。
王金水感激的看了一眼古胖子，胸口郁结的这口气，总算是长长的呼了出来。心中暗想，今后东城当铺这例钱，能省还是省了吧。
被古胖子这一番说词，裁缝铺里总算守得云开见日出，天下太平了。唯有支君义好象还没有反过劲来，依然沉沉的不说话。
武笠也没再多说些什么，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还在发呆的支君义，抬步向外走去，竟也没留下什么话。
古胖子暗叹了口气，到底是年轻人，没经过大场面，这就吓得傻了？还是嫩了点啊。虽然还看不出武笠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但瞅一眼王金水那哈巴狗的样子，也能猜到八九分了。要不是出了今天这档子事，这种身份的国军军官，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还不趁着这机会，多多巴结两句，象小裁缝这种身份的，平日里哪有机会和人家接触啊。
可惜这种话，也不是当面能说得出口的。古胖子心中说着：兄弟，多学着点吧。
当下里，王金水当前引领着武笠向外走去。古胖子虽然话说得神佛汗颜，但毕竟腿脚还有些不利索，由王金山扶着也勉强跟上。
那王金山经过大兰子身边的时候，还不失时机的趁过来：“妹子，没吓着你吧，要不哥哥晚上摆一桌给你压压惊？”
吓得大兰子连忙躲到支君义的身后。要不是外面王金水催促着，估计王金山还得废上几句话。
到了外面街上，王金水又介绍过城防队的小队长徐全，自然又是一番俗礼恭维，不必细表。有腿快的已经一溜烟的向娄县长报信去了，外面则是几十号人马，众星捧月般拥着武笠渐渐走远了。
只留下屋中的支君义与大兰
子，和一地狼籍。
“哥，哥……”大兰子用力的摇着支君义的手臂，不由得有些担心，哥哥不会是一时激动，痰迷心窍了吧？小时候听爷爷讲过《范进中举》的故事，哥哥不会和那失心疯的范进一样吧？
“啊！”直到大兰子又没头没脑的拍了拍支君义的后背，支君义才发出了呛水一样的声音，还咳了两声。
大兰子长出一口气，要是哥哥再不醒，她已经准备象范进的丈人那样，一耳刮子拍过去了。
“哥，你咋样？你看看我是谁？”
“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嗅如兰”支君义自顾自的说道，然后才看了一眼大兰子，“这就是金兰之交。”
虽说支家并没有重男轻女的恶习，也从未把大兰子当成过外人，但这世上有些东西，是要看天份的。就比如这古文学，大兰子虽然也从小与支君义一同接受爷爷的教育，但终究难忘支君义的项背，只能算是粗通。不过还好，总算她能明白，支君义到底在说些什么。
“哥……”虽然知道支君义的言语中的意思，大兰子却不知道怎么劝才好。
“今时今日，谁与我同心？此时此地，谁与我同嗅？”支君义扬了扬头，他怕泪水掉下来被大兰子看见，只是眼圈红红的，却怎么也忍不住。
于是支君义只好转过头，去捡起地上凌乱的布匹，趁机转过脸去。尽管他知道，这瞒不过大兰子的眼睛。
大兰子自小知道哥哥的脾气，别看支君义文文弱弱，但却执扭异常。心中有了郁结，从不向人说起，却从不听人劝，非得自己转过这性子，才能甘休。若是劝他，他就一言不发，劝得急了，便哼哼呀呀，到也及少与人生气。
大兰子暗暗叹了口气，知道这时候怎么劝都是没用，只是看看哥哥难过，大兰子心里也不好受。想了想，便想岔开话嘴，转了口气说道：“哥哥，今天的成衣都做完了，不如早点休息吧。”
“你要是累了，就先回去吧。”支君义淡淡的说道。
“那你要不回去，我也不走。”大兰子不再说话，手脚麻利的开始收拾屋子。
一个水罐子被冷枪打破了，湿了几匹布，到还在其次，地上这些带血的布条，还得赶紧收拾起来才好，不然的话屋子里总有着一股血腥味。
一边收拾，大兰子一边暗想，虽然刚刚支君义帮了李大疤子，但是想来只有武笠看见，应该不能给哥哥扣上“通匪”的帽子吧？但回头又一想，刚刚武笠走时没有留下什么话，也猜不透武笠到底怎么想的。
武笠就是这样，极少说话，没几个人能猜透他的心思。这两年偶尔和哥哥聊天的时候，哥哥也曾怀疑过，到底当年的结义是真是假？是不是大哥玉龙和三弟武笠，只是为了让他帮助炸桥，才与他结义的？如果真是那样，
这两个人对哥哥还有没有点情义？
万一哥哥想的是真的，可就难保武笠不会翻脸了。虽然还看不出武笠是什么个什么官，但看得出来，无论是王秃子还是古胖子，对武笠都恭敬异常。
大兰子到是不担心李大疤子会出卖哥哥，尽管认识了不到半个小时，但大兰子对这李大疤子到是佩服得紧。那才是条真汉子，肯定不会做不出对不起哥哥的事情。只是万一王秃子看到李大疤子头上包着的布条，会不会猜疑到哥哥身上？
到那个时候，武笠要是不替哥哥说话的话，可就真的糟了。
同昌城里谁不知道，那王家兄弟抓共党没本事，欺负老百姓可是祖传的手艺。只要被这兄弟两嗅到一丁点腥味，就没有剥皮三层的。想当年，他们的老爹还活的时候，就是同昌城出了名的，靠着放高利贷把个王家支撑成了同昌首富。
鬼子一来，王家兄弟立刻投靠了鬼子，成了皇协军的正副司令。等到鬼子被赶出中国之后，老百姓们都以为报仇血恨的时候来了，哪知道王家兄弟换了一身皮，又变成了国民政府的警察局长。
这天下大乱十数年，王家兄弟不但没有伤到半跟汗毛，反到在同昌城里稳如泰山。同昌城里人人暗叹：真是活见了鬼了！
这一次万一被王家兄弟抓住了把柄，咱支家这小门小户，哪是他们的对手？关了铺子还是小事，要是把哥哥抓进警察局的话，哥哥这小身子骨，可哪受得了啊？
大兰子越想心里越急，顾不得再收拾地上的布头，冲口说道：“哥，要不……要不你还是躲躲吧，我怕万一……”
“万一怎么样？”支君义一听大兰子的话，不由得竖起了眼睛，这于支君义来说，可是不多见，“君必欲取功名、图富贵，愿献备首级以成全功。”说完，支君义放下手中的活计，一屁股坐在门口的凳子上，“我就坐在这等他。”
这一句，大兰子到是听懂了。那是《三国》里面，刘备写给关羽的信中所提。怎么今天越是着急，哥哥越是在这吊书袋，真是愁都愁死。
这下到好，事得其反了。再想劝下去，眼看着支君义满脸悲切、大义凛然，差不多都要拿出慷慨赴死的劲头了，大兰子也是一股火气往上撞，把手刚刚收起的碎布往地上一扔：“哥，你糊涂了吧？”
支君义本来气鼓鼓的坐着，被大兰子一吼，反倒吓了一跳。
大凡东北汉子，都是有着一股粗直脾气，典型的就是周玉龙了，属爆药的，沾火就着。再者就是支君义这样，闷不吭声，性子却犟得象头驴。这东西是水土养成的，再怎么诗书传家，也改变不了。
而且不仅是男人，就是东北女子，也比别处女子多了三分火气。小家珠玉型的不是没有，但是惹急了，也都有着上房揭瓦，撒泼打滚
的彪悍劲，可不比那些爷们劲头小。
大兰子平常大声说话的时候都少，可今天也来了劲头，冲着支君义一瞪眼睛：“你要是出了事，爷咋办？妈咋办？我咋办？我哄着你，你还来劲了是不？”
可是这吼归吼，眼圈却是红了。
“我……”支君义本来就一肚子是火，被大兰子一吼，张了张嘴，却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兄妹两刚刚顶上火，突然之间“哗啦”一声，刚刚关上的店门，又被人推开了！两个人同时看向门口，难道“梦想成真”了？
（本章完）
别看那古胖子遇到李大疤子时吓得一魂出窍、二佛升天，但毕竟是多年生意场上混过来的，危险一消失，苍白的脸上立时恢复了血色，那些扑面而来的笑意，就仿佛在口袋里放着，根本不用回家拿一样，瞬间堆得满脸春风。
虽说两腿还在发抖，却也抢上几步走到武笠面前：“鄙人是东城迎福当铺的掌柜古大发，以后还请武长官多多关照。早就听娄县长说，为了剿灭本地共党，从北平派来一位反共的专员，想必就是武长官了。厉害，厉害，今日一见，果然英雄出少年。今后咱这同昌城里，不但有王局长辛劳为民，更有武长官当中坐镇，可算是稳如泰山了。哈哈，哈哈哈……真是同昌之福，同昌之福啊，哈哈，哈哈哈……”
古胖子一番话，连削带打，既把武笠捧上了天，又把个贪生怕死的王金水说成“辛劳为民”，听得人人眉开眼笑，就连一直冷冰冰的武笠都佩服的看了一眼古胖子。
这哪象个劫后余生的人那，尤其是鱼尾纹里荡出来的笑意，咋看咋是发自肺腑的，半点装不得假。
王金水感激的看了一眼古胖子，胸口郁结的这口气，总算是长长的呼了出来。心中暗想，今后东城当铺这例钱，能省还是省了吧。
被古胖子这一番说词，裁缝铺里总算守得云开见日出，天下太平了。唯有支君义好象还没有反过劲来，依然沉沉的不说话。
武笠也没再多说些什么，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还在发呆的支君义，抬步向外走去，竟也没留下什么话。
古胖子暗叹了口气，到底是年轻人，没经过大场面，这就吓得傻了？还是嫩了点啊。虽然还看不出武笠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但瞅一眼王金水那哈巴狗的样子，也能猜到八九分了。要不是出了今天这档子事，这种身份的国军军官，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还不趁着这机会，多多巴结两句，象小裁缝这种身份的，平日里哪有机会和人家接触啊。
可惜这种话，也不是当面能说得出口的。古胖子心中说着：兄弟，多学着点吧。
当下里，王金水当前引领着武笠向外走去。古胖子虽然话说得神佛汗颜，但毕竟腿脚还有些不利索，由王金山扶着也勉强跟上。
那王金山经过大兰子身边的时候，还不失时机的趁过来：“妹子，没吓着你吧，要不哥哥晚上摆一桌给你压压惊？”
吓得大兰子连忙躲到支君义的身后。要不是外面王金水催促着，估计王金山还得废上几句话。
到了外面街上，王金水又介绍过城防队的小队长徐全，自然又是一番俗礼恭维，不必细表。有腿快的已经一溜烟的向娄县长报信去了，外面则是几十号人马，众星捧月般拥着武笠渐渐走远了。
只留下屋中的支君义与大兰
子，和一地狼籍。
“哥，哥……”大兰子用力的摇着支君义的手臂，不由得有些担心，哥哥不会是一时激动，痰迷心窍了吧？小时候听爷爷讲过《范进中举》的故事，哥哥不会和那失心疯的范进一样吧？
“啊！”直到大兰子又没头没脑的拍了拍支君义的后背，支君义才发出了呛水一样的声音，还咳了两声。
大兰子长出一口气，要是哥哥再不醒，她已经准备象范进的丈人那样，一耳刮子拍过去了。
“哥，你咋样？你看看我是谁？”
“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嗅如兰”支君义自顾自的说道，然后才看了一眼大兰子，“这就是金兰之交。”
虽说支家并没有重男轻女的恶习，也从未把大兰子当成过外人，但这世上有些东西，是要看天份的。就比如这古文学，大兰子虽然也从小与支君义一同接受爷爷的教育，但终究难忘支君义的项背，只能算是粗通。不过还好，总算她能明白，支君义到底在说些什么。
“哥……”虽然知道支君义的言语中的意思，大兰子却不知道怎么劝才好。
“今时今日，谁与我同心？此时此地，谁与我同嗅？”支君义扬了扬头，他怕泪水掉下来被大兰子看见，只是眼圈红红的，却怎么也忍不住。
于是支君义只好转过头，去捡起地上凌乱的布匹，趁机转过脸去。尽管他知道，这瞒不过大兰子的眼睛。
大兰子自小知道哥哥的脾气，别看支君义文文弱弱，但却执扭异常。心中有了郁结，从不向人说起，却从不听人劝，非得自己转过这性子，才能甘休。若是劝他，他就一言不发，劝得急了，便哼哼呀呀，到也及少与人生气。
大兰子暗暗叹了口气，知道这时候怎么劝都是没用，只是看看哥哥难过，大兰子心里也不好受。想了想，便想岔开话嘴，转了口气说道：“哥哥，今天的成衣都做完了，不如早点休息吧。”
“你要是累了，就先回去吧。”支君义淡淡的说道。
“那你要不回去，我也不走。”大兰子不再说话，手脚麻利的开始收拾屋子。
一个水罐子被冷枪打破了，湿了几匹布，到还在其次，地上这些带血的布条，还得赶紧收拾起来才好，不然的话屋子里总有着一股血腥味。
一边收拾，大兰子一边暗想，虽然刚刚支君义帮了李大疤子，但是想来只有武笠看见，应该不能给哥哥扣上“通匪”的帽子吧？但回头又一想，刚刚武笠走时没有留下什么话，也猜不透武笠到底怎么想的。
武笠就是这样，极少说话，没几个人能猜透他的心思。这两年偶尔和哥哥聊天的时候，哥哥也曾怀疑过，到底当年的结义是真是假？是不是大哥玉龙和三弟武笠，只是为了让他帮助炸桥，才与他结义的？如果真是那样，
这两个人对哥哥还有没有点情义？
万一哥哥想的是真的，可就难保武笠不会翻脸了。虽然还看不出武笠是什么个什么官，但看得出来，无论是王秃子还是古胖子，对武笠都恭敬异常。
大兰子到是不担心李大疤子会出卖哥哥，尽管认识了不到半个小时，但大兰子对这李大疤子到是佩服得紧。那才是条真汉子，肯定不会做不出对不起哥哥的事情。只是万一王秃子看到李大疤子头上包着的布条，会不会猜疑到哥哥身上？
到那个时候，武笠要是不替哥哥说话的话，可就真的糟了。
同昌城里谁不知道，那王家兄弟抓共党没本事，欺负老百姓可是祖传的手艺。只要被这兄弟两嗅到一丁点腥味，就没有剥皮三层的。想当年，他们的老爹还活的时候，就是同昌城出了名的，靠着放高利贷把个王家支撑成了同昌首富。
鬼子一来，王家兄弟立刻投靠了鬼子，成了皇协军的正副司令。等到鬼子被赶出中国之后，老百姓们都以为报仇血恨的时候来了，哪知道王家兄弟换了一身皮，又变成了国民政府的警察局长。
这天下大乱十数年，王家兄弟不但没有伤到半跟汗毛，反到在同昌城里稳如泰山。同昌城里人人暗叹：真是活见了鬼了！
这一次万一被王家兄弟抓住了把柄，咱支家这小门小户，哪是他们的对手？关了铺子还是小事，要是把哥哥抓进警察局的话，哥哥这小身子骨，可哪受得了啊？
大兰子越想心里越急，顾不得再收拾地上的布头，冲口说道：“哥，要不……要不你还是躲躲吧，我怕万一……”
“万一怎么样？”支君义一听大兰子的话，不由得竖起了眼睛，这于支君义来说，可是不多见，“君必欲取功名、图富贵，愿献备首级以成全功。”说完，支君义放下手中的活计，一屁股坐在门口的凳子上，“我就坐在这等他。”
这一句，大兰子到是听懂了。那是《三国》里面，刘备写给关羽的信中所提。怎么今天越是着急，哥哥越是在这吊书袋，真是愁都愁死。
这下到好，事得其反了。再想劝下去，眼看着支君义满脸悲切、大义凛然，差不多都要拿出慷慨赴死的劲头了，大兰子也是一股火气往上撞，把手刚刚收起的碎布往地上一扔：“哥，你糊涂了吧？”
支君义本来气鼓鼓的坐着，被大兰子一吼，反倒吓了一跳。
大凡东北汉子，都是有着一股粗直脾气，典型的就是周玉龙了，属爆药的，沾火就着。再者就是支君义这样，闷不吭声，性子却犟得象头驴。这东西是水土养成的，再怎么诗书传家，也改变不了。
而且不仅是男人，就是东北女子，也比别处女子多了三分火气。小家珠玉型的不是没有，但是惹急了，也都有着上房揭瓦，撒泼打滚
的彪悍劲，可不比那些爷们劲头小。
大兰子平常大声说话的时候都少，可今天也来了劲头，冲着支君义一瞪眼睛：“你要是出了事，爷咋办？妈咋办？我咋办？我哄着你，你还来劲了是不？”
可是这吼归吼，眼圈却是红了。
“我……”支君义本来就一肚子是火，被大兰子一吼，张了张嘴，却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兄妹两刚刚顶上火，突然之间“哗啦”一声，刚刚关上的店门，又被人推开了！两个人同时看向门口，难道“梦想成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