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医师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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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节:各自去向(五)

    近日的许县处处充斥喜悦与不安:许县的平民们非常欢迎当今皇帝入主许县,并期待在他的治理下,许县逐渐走向富足,尽管他们还未见过陛下的模样,不过伴随愈来愈多的人口流动,许县的平民们越来越有信心,他们衷心地赞扬皇帝陛下的英明和迎接皇帝陛下的兖州牧曹操的忠心。

    然而,最近从许县府邸传出的几件事情令人担忧:他们的兖州牧曹操生了病,据说是犯了头痛病——那天他与他的武将谋士们在开会,一封来自北方冀州的信打乱他的思绪,曹操看罢那封信后忽然头疼,吓坏他的所有下属,最后在他的侍医秦潜的诊治下,终于被治好。

    秦潜,赫然成为神医的代表。平民们不由地议论纷纷,他是货真价实还是虚有其名;达官贵人恨不得能够见上他一面,让他开出几副延年益寿的方子。

    “秦医师?……”秦义喃喃自语,脱口而出。

    经过数日的调养后,秦义早已能够下榻走路,然而他还是遵照两名医师们的建议,乖乖地躺在床榻上休息。他几乎足不出户,却还是能从僮子的耳中听到一些消息,一些关于秦潜的消息。

    “原来是秦医师治好了曹公的病么?”秦义的脸上透出一丝骄傲。

    门被推开,华佗和僮子先后进了屋,秦义看到他们便拉下脸来,装作冷漠。僮子手上端的是药汤,尽管他的小脸布满笑容,可是他的眸子里却露出一丝惧怕,他停了一下,跟在他身后的华佗顿了顿,轻轻地推了推他,僮子这才勉强地笑了一声,欢快道:“秦壮士,这是你的药,快喝了罢。”

    “多谢。”秦义吐出两个字后,面无表情地接过那碗,“咕噜”一声喝了下去。

    僮子的双眼有些发直,他瞧了瞧空碗,无法想像眼前的病人居然一点儿也不怕苦。干笑了一声,他对华佗和秦义道:“两位先聊会罢,小僮先告退。”说罢,他低下头,转过身,体贴地把门关上。

    “他似乎还是怕你哩?”华佗失笑,“又找借口跑了。”

    秦义歪了歪脖子望着他,淡淡地道:“华医师却是很反常地不怕小人呢?”

    “自然是不怕,有何好怕的。”华佗一脸的笑容。

    秦义的心中端得是五味杂陈,一时间竟然颇为恍惚:他究竟是要杀了此人还是放了此人?他心中没底,可是这般拖下去也不是法子。哼了一声,秦义道:“华医师却是大胆得很,小人曾经想刺杀你,奈何失败!华医师不计前嫌救了小人一命,小人可没有心存感激!华医师是不是觉得很失望!”

    华佗认真道:“老朽救人,并未想过要让对方心存感激。”

    “你!你就不怕小人再下毒手?”秦义心中有些气急,竟替华佗反问。

    “等你伤好后,你想怎样便怎么样,老朽却是管不着的。”华佗叹了一口气。

    华佗转过身去。

    身后传来粗重的喘气声,却是秦义没有再说下去。

    华佗犹豫片刻,抬脚便走,边走边道:“不管你怎样想,在老朽看来,老朽不过是救了你一命而已,无关其他。”他推开了门,走了出去,随后关门,留下一句话:

    “秦壮士,你好生歇息罢!不久老朽便要离开这里啦,今儿来只是打声招呼,以后若是老朽走了,你可不许为难僮子啊!”

    华佗的口吻带着一丝戏谑,秦义只能无语。

    秦义真的要对华佗无语:为甚么呢?明明是他先刺杀华佗,反过来华佗却救了他一命,他明摆说出他不会心存感激,华佗听罢却无所谓!为甚么呢?这究竟是为甚么呢?……

    秦义想不明白。

    这一时刻,秦义陷入了迷茫:他该何去何从呢?

    秦义真不明白。

    华佗却明白得很:他之所以救人,是因为他不喜欢病人——无论病人是好是坏,都无所谓!救人本是他的职责!他是医师!

    “师傅!”

    “父亲大人!”

    两个孩子的声音响起,华佗抬头一看,便见华云和华沸满头大汗地向他跑过来。两个孩子面色通红,最近被烈日暴晒,皮色由白嫩变成黝黑。小家伙们身体结实,扑到他的面前,抓住他的衣角,讨好似的咧嘴朝他笑。

    华佗见罢心中有数,面上温和,温声道:“你们跑哪去啦?怎么一身是汗的?”

    华云和华沸相互瞅了瞅对方,同时用力地抱住他的大腿,华佗无法抬起腿继续行走,只得停下。华沸见状,立即道:“父亲大人,何时回家呀?”

    “快啦!对了,你们的叙哥哥呢?他在哪?怎么没有见到他?”

    “叙哥哥在午睡!”华云小声地回答。

    华佗瞥了华云和华沸一眼,板脸道:“这么说,你们又趁他睡觉时偷玩去了?”

    华云垂下头,不敢吱声,华沸却笑嘻嘻地道:“父亲大人,这不是回来了吗?”

    华佗哭笑不得,责怪道:“呆在这儿做甚?还不去午睡!”一副想要轰人的样子。

    “是,父亲大人!”华沸看向华云,眼里闪出一抹得意,华云侧脸一看,担心的神色总算放下。

    二人向华佗告退,齐齐地跑开。

    瞧着两个小家伙的背影,华佗摇了摇头,差点失笑,他当然明白华沸的本意是向自己撒娇,想必是他们偷溜出去怕被自己责罚。轻笑了一声,抬起脚步继续走,华佗一如平常地来到药肆。

    他来到药肆,这家的药肆与他自家的药肆差不多,他特意去找许医师,想对许医师说出他即将动身离开的事情。他的目光巡视一圈,找到正在忙碌的许医师,可是许医师并没有像往常那般与他打招呼,华佗一愣,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药肆的病人并不多,唯有一个大人物般的病人正襟危坐,被一群奴仆伺候。那人伸出一只胳膊,许医师的手正搭在他的手腕上。

    华佗眯了眯眼睛,惊诧地发现那人有点面熟。那人三十多岁,身材匀称,五官端正,他紧闭双眸,显得无比安详,让人生出亲切之感。那人头戴银冠,一身浅色的绸缎衣袍,虽然风尘仆仆,却格外有礼,细看那人的服饰,竟似是一名使者。华佗心中纳罕那人的来历,却不敢乱加猜测,即便觉得面熟,却还是把“是否与他认识”的疑问抛在脑后,专心观察那人的脸色。

    那人的脸色赤红,像是中了暑,可他却不是病病恹恹,而是紧皱眉头,一脸的烦躁。许医师眉头紧锁,“咦”了一声却说不出所以然来。

    一个奴仆对许医师恶声恶气道:“先生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呀!”

    许医师擦了擦额头间的汗珠,迟疑道:“先生看上去并不像是中暑……”

    那奴仆快没了耐心,喝道:“那先生是怎么了?先生不舒服,你到底会不会治?”

    许医师张了张嘴,他直起身子,再次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他的目光突然落到华佗的身上,他的眼睛一亮,惊喜道:“华医师!你怎么来了!”

    “老朽只是来看看。”华佗拱了拱手。

    许医师向他投去求助的眼神,华佗微微一笑,走上前去,许医师退开,只见华佗眼也不眨地盯住那人,那人看了华佗一眼,突然吃了一惊,他还未开口说甚么,华佗便把自己的手搭在他的手腕上。

    华佗在为他诊脉。周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是暗中打量华佗。片刻后,华佗一脸严肃地询问道:“这位先生吃过甚么没有?现在有何感觉?”

    那人抿嘴道:“吃过鱼汤!老夫现在心情很差,胸口难受,总也吃不下饭。”

    “老朽明白了。”华佗点了点头地说,“先生,您的胃中有好几升虫,若不及时医治,它们将会在你的腹内形成毒疮!”华佗自顾自地说完,浑然不顾周围人的僵硬神情,径直走到许医师身边,对许医师附耳说话。那人侧耳倾听,却只听到华佗要求许医师备好十几个木盆。

    许医师吩咐僮子去抓药,僮子听罢,立即离开,半晌之后,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被端了过来,端到那人的面前。那人闻了闻药汤的怪味,苦脸地喝了下去。

    众人伺候的伺候,忙碌的忙碌,只有那人在休憩。不一会儿,那人忽然做出呕吐的模样,一个奴仆立即端来一个木盆,那人便在木盆吐出东西:一只红头的虫子。

    许医师率先是一惊,其余人亦是错愕不已。这还未完,那人继续呕吐,虫子接三连三地被吐出,一盆满了,再换另一盆,不想那人吐了十几盆。

    众人一时间面面相觑,震惊无比。华佗命人端走这些木盆,把它们焚烧,并道:“先生的病应该是吃生腥鱼、肉造成的!老朽如今也只是暂时治好这病,这病三年后还会复发,若是再用此药,便可以彻底根治。”

    所有人张大了嘴巴,瞪圆了眼睛,看向华佗时,佩服得不知说甚么才好。

    “多谢医师。”一个奴仆代替众人干巴巴地补上这一句,道出所有人的心声。

    “无妨。”华佗笑道,“不过老朽过几日便要离开,不如老朽写上住处,三年后若是先生发病,再来老朽住处取药罢。”

    一个奴仆专心记下华佗的住处,那人含笑地看着这一切,末了说一句:

    “华神医,还记得下官么?”那人的声音相当清朗,华佗疑惑地看着他,他慢悠悠地道,“华神医真是贵人多忘事哪,想必不记得元龙了罢?”

    华佗一愣,抬头看向那人,终是惊讶道:“陈登?”

    此人正是徐州广陵太守陈登,字元龙。

    只是他为何来到这许县?华佗迷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