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节：各自去向（四）
看见曹操的头疼病被秦潜医好，众人总算放松下来。他们舒了一口气，脸上挂起笑容，待到曹操熟睡后，便纷纷自觉地离开，没有人敢留下来去打扰自家的主公。
“主公这回应该无事了罢？”
“自然无事的，你没瞧见主公都睡下了么？”
武将们小声地说话，他们边说边走，谈话的内容传入了文士们的耳中，文士们面面相觑，不由地苦笑了一声，却也不好插话，抬起脚步只管离开。
两个人影停下。这两个人分是兖州牧曹操帐下的重要文士：一个身高约是八尺三寸，美须髯，却是满脸的煞气，他是东阿的名士程昱，字仲德，曹操帐下的寿张令；另一个身材修长匀称，容貌清秀通雅，浑身上下隐隐散发一股清香，正是颍川的名士荀彧，字文若，任职司马。
“还真以为无事？”程昱眼见那群武将们定下的轻率结论，哼了一声。
荀彧淡淡地道：“他们认为无事便无事，这次主公只是突然头疼罢了——仲德，你可不许胡说。”他的眼神中带有警告的意味。
程昱道：“老夫还知道些分寸，自然不会乱说。”
荀彧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重重地摇了摇头。
程昱见罢，好笑道：“文若，你在想甚么？”
荀彧道：“倒也没甚么，只是想起了奉孝！唉，我等还是快些离开！仲德若是得空，去找奉孝说些话罢，这段日子可是委屈了他。”
奉孝是字，是郭嘉的字。程昱突然听到荀彧提及郭嘉时，脸上露出久违的柔和，他想了一下，哈哈大笑，笑道：“他这个浪子哟，倒也有名有实！接了你的拜帖来到许县，不像一般人那样前去登门拜访，却是先把整个许县城门的巡逻士兵给惊动，这才把你引了出来！哈哈，果真是个浪子，做事也够放浪！”
荀彧道：“可不是么，他这个浪子，真是……几日前文若听到有人来报，说是许县城门那里发生动乱，可把人吓得不轻！那时候文若真未想过这原是他弄出来的主意！他出这个主意只是不想就那样简单地前去拜见，你说可笑不可笑？”
“奉孝，果真是浪子！哈哈！那时候你被气糊涂了罢？难为你当时板着一张脸，把他当成囚犯似的带走。”程昱一想到那种场面就很想笑，尤其是一向不正经的郭嘉瞪大眼睛看到荀彧对他翻脸不认帐的表情，他简直要笑个不停，边走边笑地道，“他还在你那里么？何时让他面见主公？想必他也是等得不耐烦了罢？”
荀彧道：“谁知道哟，他现下倒是安安份份，但却只字不提主公的事！我等都是年少读书时便相互认识，彼此也知根底细，只是文若却看不透他在想甚么！唉，真为他担心！他那个浪子，做事一向让人猜不着头脑！文若好不容易把他请来这许县，本想为他谋些事情来做，他倒好，偏偏引来许县的那场小动乱，非得让人把他捆绑回去！这事还真不敢跟主公说，不过文若有向主公提过他，文若曾说‘志才之能，有人可以担当’，主公一听，很是感兴趣呢。”
志才是戏忠的字，是曹操早年的谋士。程昱刚开始还当笑话听，此时却笑不出来。戏忠的才华程昱清楚得很，只是戏忠的身体向来不大好，一直拖到今年病逝。他像是个匆匆的过客，从未带给众人深刻的印象，然而曹操却始终把他放在心上。他去逝多月，曹操甚为惋惜，不止一次地问过他们：
“志才离去，曹某甚感无谋士！志才出自颍川，颍川自古多奇士，谁可以继之？”
众人都摇头，最后还是荀彧想到郭嘉此人，只是郭嘉的为人，荀彧感觉一阵头痛，但他还是把郭嘉的名字举荐出来。
荀彧道：“颍川奇士唯有郭嘉郭奉孝可以继之。”
“快去把他请来！”曹操瞪大眼睛，立即地拍案。
荀彧点头答应。可惜荀彧捎信多次，却始终不见郭嘉答应，每次以“嘉年纪微少，无以担当”来回复，荀彧看罢，只能苦笑，直到曹操亲自迎接当今皇帝，不想郭嘉突然来信，说是要前来许县一会！剩下来的事便不必多说：荀彧高兴地在许县等待，却等到许县城门爆发混乱这一消息，吓得他领一路人马过来，却见原来这全是郭嘉策划，原因是他不想直接登门拜访。
难不成他想被捆拜访？荀彧哭笑不得，只得按照法律先把人捆进府邸，不过鉴于两人都相互认识，因而郭嘉名义上是软禁，实则好生款待！荀彧派人告知主公曹操，说是有大贤来方，那大贤便是郭嘉。
郭嘉并不出名，曹操之所以感兴趣，是因为荀彧的举荐。
荀彧自出身颍川士家荀氏，荀子之后，他少时才名，南阳名士何颙评为“王佐之才”。公元一九零年，朝中篡位丞相董卓下令毒死少帝，挟持献帝，迁都长安，天下分裂，诸侯强大。荀彧身为有识之士，最初投奔于北方的袁绍，袁绍是目前诸侯实力中最为雄厚者，然而荀彧却认为袁绍“终不能成大事”，继而转投于曹操，曹操大悦，赞他为“吾之子房”，对他大加信任，是曹操麾下的首席谋臣。
可惜曹操还未来得及会见郭嘉，便被一件事扰乱了心神。
「曹操当死次数！若非老夫多番相救，焉能有今日！如今你却挟持天子，命令于老夫！地位还敢在老夫之上！」这是袁绍的回信。
曹操尝于苦果，他曾书信袁绍：「袁公地多兵广，却专自树党，不闻勤王之师，但擅相讨伐。」那是他刚迎接皇帝不久，看不惯好友袁绍自封为冀州牧，三番四次地讨伐相邻的诸侯，向周围的并州、青州、幽州进军，妄图一统北方，建立属于自己的霸权，丝毫不顾及天下的大乱。
他见罢袁绍的回信，气得两眼一番，差点晕倒。一干武将文士们大惊，立即上前扶住曹操，曹操这才有气无力地道：“若非看在袁绍比曹某更为强大，曹某决计不会容忍的！即使他与曹某有所交情！”说罢，他的头突然疼痛起来。
——这便是曹操头疼的真正原因。
其实，早年曹操跟吕布争夺兖州地盘时，就染上此病：曹操每次战败，或是烦恼，总会觉得头痛。那时候他还不严重，只稍睡一觉便好，未想随着烦事越多，他疼痛的次数也越多，疼痛的程度也越大，最后甚至要经过几日的休养才能好起来。
轻声一叹，荀彧想到此处，鼻间一酸。程昱大步地走在他面前，荀彧看到程昱的背影，低声地道：“如今主公的伟业才刚发展，我等一定要保守这些秘密，万万不可泄露出去，不可让外人知晓。”
程昱顿了顿脚步，若无其事道：“外人怎么可能知道？”
荀彧认真道：“陛下终于入主许县，主公可谓是‘奉天子以令诸侯’！可笑那袁公，任由帐下谋士讨论，却生生错失此机会！主公大业刚刚起步，不可不慎！各地诸侯定然要派遣使者来访，我等可不能怠慢于他们！况且人多嘴杂，这些琐事可不用提及才是。”
“老夫自有分寸！他们要来便来，老夫会好好招待他们。”程昱冷笑了一声，他的神色显出一副嗜血的模样，让荀彧不由地想起兖州战乱时最黑暗的那段时光，那时的他也是这副表情，荀彧担心道：
“仲德，你做事不可太过。”
程昱点头道：“文若只管放心便是。——对了，第一批使者是那徐州来的？”
荀彧微微一愣，点了点头道：“这般说来，想必他们已经到达了许县？”
程昱淡淡地道：“那可正好！”他不提到时候自己会怎么做。
荀彧听罢，再也不作声，只是快步地离开。
“主公这回应该无事了罢？”
“自然无事的，你没瞧见主公都睡下了么？”
武将们小声地说话，他们边说边走，谈话的内容传入了文士们的耳中，文士们面面相觑，不由地苦笑了一声，却也不好插话，抬起脚步只管离开。
两个人影停下。这两个人分是兖州牧曹操帐下的重要文士：一个身高约是八尺三寸，美须髯，却是满脸的煞气，他是东阿的名士程昱，字仲德，曹操帐下的寿张令；另一个身材修长匀称，容貌清秀通雅，浑身上下隐隐散发一股清香，正是颍川的名士荀彧，字文若，任职司马。
“还真以为无事？”程昱眼见那群武将们定下的轻率结论，哼了一声。
荀彧淡淡地道：“他们认为无事便无事，这次主公只是突然头疼罢了——仲德，你可不许胡说。”他的眼神中带有警告的意味。
程昱道：“老夫还知道些分寸，自然不会乱说。”
荀彧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重重地摇了摇头。
程昱见罢，好笑道：“文若，你在想甚么？”
荀彧道：“倒也没甚么，只是想起了奉孝！唉，我等还是快些离开！仲德若是得空，去找奉孝说些话罢，这段日子可是委屈了他。”
奉孝是字，是郭嘉的字。程昱突然听到荀彧提及郭嘉时，脸上露出久违的柔和，他想了一下，哈哈大笑，笑道：“他这个浪子哟，倒也有名有实！接了你的拜帖来到许县，不像一般人那样前去登门拜访，却是先把整个许县城门的巡逻士兵给惊动，这才把你引了出来！哈哈，果真是个浪子，做事也够放浪！”
荀彧道：“可不是么，他这个浪子，真是……几日前文若听到有人来报，说是许县城门那里发生动乱，可把人吓得不轻！那时候文若真未想过这原是他弄出来的主意！他出这个主意只是不想就那样简单地前去拜见，你说可笑不可笑？”
“奉孝，果真是浪子！哈哈！那时候你被气糊涂了罢？难为你当时板着一张脸，把他当成囚犯似的带走。”程昱一想到那种场面就很想笑，尤其是一向不正经的郭嘉瞪大眼睛看到荀彧对他翻脸不认帐的表情，他简直要笑个不停，边走边笑地道，“他还在你那里么？何时让他面见主公？想必他也是等得不耐烦了罢？”
荀彧道：“谁知道哟，他现下倒是安安份份，但却只字不提主公的事！我等都是年少读书时便相互认识，彼此也知根底细，只是文若却看不透他在想甚么！唉，真为他担心！他那个浪子，做事一向让人猜不着头脑！文若好不容易把他请来这许县，本想为他谋些事情来做，他倒好，偏偏引来许县的那场小动乱，非得让人把他捆绑回去！这事还真不敢跟主公说，不过文若有向主公提过他，文若曾说‘志才之能，有人可以担当’，主公一听，很是感兴趣呢。”
志才是戏忠的字，是曹操早年的谋士。程昱刚开始还当笑话听，此时却笑不出来。戏忠的才华程昱清楚得很，只是戏忠的身体向来不大好，一直拖到今年病逝。他像是个匆匆的过客，从未带给众人深刻的印象，然而曹操却始终把他放在心上。他去逝多月，曹操甚为惋惜，不止一次地问过他们：
“志才离去，曹某甚感无谋士！志才出自颍川，颍川自古多奇士，谁可以继之？”
众人都摇头，最后还是荀彧想到郭嘉此人，只是郭嘉的为人，荀彧感觉一阵头痛，但他还是把郭嘉的名字举荐出来。
荀彧道：“颍川奇士唯有郭嘉郭奉孝可以继之。”
“快去把他请来！”曹操瞪大眼睛，立即地拍案。
荀彧点头答应。可惜荀彧捎信多次，却始终不见郭嘉答应，每次以“嘉年纪微少，无以担当”来回复，荀彧看罢，只能苦笑，直到曹操亲自迎接当今皇帝，不想郭嘉突然来信，说是要前来许县一会！剩下来的事便不必多说：荀彧高兴地在许县等待，却等到许县城门爆发混乱这一消息，吓得他领一路人马过来，却见原来这全是郭嘉策划，原因是他不想直接登门拜访。
难不成他想被捆拜访？荀彧哭笑不得，只得按照法律先把人捆进府邸，不过鉴于两人都相互认识，因而郭嘉名义上是软禁，实则好生款待！荀彧派人告知主公曹操，说是有大贤来方，那大贤便是郭嘉。
郭嘉并不出名，曹操之所以感兴趣，是因为荀彧的举荐。
荀彧自出身颍川士家荀氏，荀子之后，他少时才名，南阳名士何颙评为“王佐之才”。公元一九零年，朝中篡位丞相董卓下令毒死少帝，挟持献帝，迁都长安，天下分裂，诸侯强大。荀彧身为有识之士，最初投奔于北方的袁绍，袁绍是目前诸侯实力中最为雄厚者，然而荀彧却认为袁绍“终不能成大事”，继而转投于曹操，曹操大悦，赞他为“吾之子房”，对他大加信任，是曹操麾下的首席谋臣。
可惜曹操还未来得及会见郭嘉，便被一件事扰乱了心神。
「曹操当死次数！若非老夫多番相救，焉能有今日！如今你却挟持天子，命令于老夫！地位还敢在老夫之上！」这是袁绍的回信。
曹操尝于苦果，他曾书信袁绍：「袁公地多兵广，却专自树党，不闻勤王之师，但擅相讨伐。」那是他刚迎接皇帝不久，看不惯好友袁绍自封为冀州牧，三番四次地讨伐相邻的诸侯，向周围的并州、青州、幽州进军，妄图一统北方，建立属于自己的霸权，丝毫不顾及天下的大乱。
他见罢袁绍的回信，气得两眼一番，差点晕倒。一干武将文士们大惊，立即上前扶住曹操，曹操这才有气无力地道：“若非看在袁绍比曹某更为强大，曹某决计不会容忍的！即使他与曹某有所交情！”说罢，他的头突然疼痛起来。
——这便是曹操头疼的真正原因。
其实，早年曹操跟吕布争夺兖州地盘时，就染上此病：曹操每次战败，或是烦恼，总会觉得头痛。那时候他还不严重，只稍睡一觉便好，未想随着烦事越多，他疼痛的次数也越多，疼痛的程度也越大，最后甚至要经过几日的休养才能好起来。
轻声一叹，荀彧想到此处，鼻间一酸。程昱大步地走在他面前，荀彧看到程昱的背影，低声地道：“如今主公的伟业才刚发展，我等一定要保守这些秘密，万万不可泄露出去，不可让外人知晓。”
程昱顿了顿脚步，若无其事道：“外人怎么可能知道？”
荀彧认真道：“陛下终于入主许县，主公可谓是‘奉天子以令诸侯’！可笑那袁公，任由帐下谋士讨论，却生生错失此机会！主公大业刚刚起步，不可不慎！各地诸侯定然要派遣使者来访，我等可不能怠慢于他们！况且人多嘴杂，这些琐事可不用提及才是。”
“老夫自有分寸！他们要来便来，老夫会好好招待他们。”程昱冷笑了一声，他的神色显出一副嗜血的模样，让荀彧不由地想起兖州战乱时最黑暗的那段时光，那时的他也是这副表情，荀彧担心道：
“仲德，你做事不可太过。”
程昱点头道：“文若只管放心便是。——对了，第一批使者是那徐州来的？”
荀彧微微一愣，点了点头道：“这般说来，想必他们已经到达了许县？”
程昱淡淡地道：“那可正好！”他不提到时候自己会怎么做。
荀彧听罢，再也不作声，只是快步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