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节：北往鄄城（二）
陈留县一片喧哗。
华佗等人来回于市集和军营，总是听到如此地议论：
“兖州各地大旱！曹使君缺少粮草！李将军准备去往鄄城运输粮草！”
“啊？真的？难怪哟！难怪这几日的粮价‘噌’地一下上涨，该不会……？”
“是哪，是李将军大肆收购麦粮，这粮草的价格啊，一下子便涨了上去！”
“涨了多少？”
“嘿，原来一斛谷的价钱是三百，现在倒好，涨到一千啦！哎哟，你是不知道哪，那些贩卖谷物的人愁得不行，都说是卖早了！”
“哈哈，这倒好了！若是这段时间卖掉，他们可不愁吃穿啦。”
“呵呵，似乎是哩。”
“听闻关东那边粮食的价格更是高得吓人。”
“哦？那边儿涨了多少呀？”
“喏，是这个数——五十万！”
“啊，这么多！怎么会涨得这般厉害？”
“可不是么？关东那边出旱灾，听说谷价特别贵，寻常人家实在是买不起！陛下下令让侍御史侯汶大人出太仓贮米作粥施舍饥民，但是那侯汶大人却克扣粮米！”
“关东那边也起大旱？”
“啊，怎么会！陛下没发现么？”
“饥民死者无数，陛下当然生疑，他亲自来御座前量米做粥，才知道此事！”
“呸，这侯汶真不是个东西！亏他还是朝中的侍御史呢！”
“是啊，就是！哈哈，幸好他最后还是被陛下查觉到，陛下命侍中大人刘艾追查此事，证据确凿，便将侯汶大人治罪，这才保全那些关东的饥民！”
“哦，俺也听说此事啦，就发生在不久之前。”
“啊，那算起来，俺们这边的陈留县还算是好的罢？”
“是哪，是哪。要不要咱们也多备些粮食哪？免得到时候不够吃？”
“得了罢，再怎么备用，若是遇上战乱，可是啥也没了——即便买了还是浪费！”
“哈哈！你这个人哟！”
陈留县的平民们渐渐远去。华佗和张机等人在回来的路上，听到这段开玩笑般的对话，不由地对望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一丝忧虑。
这几日，李整用县府的钱库去陈留县的贸易市场处收购大量的粮草，导致谷价上涨；李典则是从陈留县军营中挑选五百名的县兵充作粮草兵，再配上华佗这支约一百来人，总计六百来的粮草兵即将跟随他前往鄄城；这些粮草兵当然不是没事做，他们要时时清点那些辎重车，保证有人轮流看管它们，还有一些粮草兵出城，联系去往离孤县的船夫；华佗、张机、秦潜这三名医师整天为军营中受伤的士兵医治，拖他们的福，士兵们都几乎快提前全愈。
陈留县，军营。
熟悉的脚步声传来，终于等到华佗他们的归来。华佗的装束一点也没改变，他依旧内穿深青色衣袍，外套一件无袖的布甲，左手拎有一只灰色的行医，背着一只篓子，腰间挂的金箍铃发出悦耳的铃音。小童立即跑上前去，扑进华佗的怀里，欢呼地喊道：“师傅——”
华佗还未看清来人，便知这人是谁。他含笑道：“便知是你！”他伸手搂住小童。
“师傅出去的时候也不把云弟弟留在这里！”小童左顾右盼，问道，“云弟弟呢？”
“他倒是睡了，你可不许吵醒他。”华佗说，“上次把他留在军营中，你瞧瞧他哭得多厉害？为师可不敢再把他落下。”
“哼。”小童生气地说，“师傅宁可带上云弟弟，也不带上小童。”
“徒儿，你瞧你这副没规矩的模样，别让人家笑话了。”果然，师傅的手伸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轻把他推开。师傅的话总是这么正经，总是提规矩，可是他自己却一点也不规矩。
“哼，小童才不管。”他继续抱住华佗的大腿，就是不松开。他闷声地问：“师傅！这便要离开这儿了？”
“偏就不告诉你这小家伙。”华佗有时也很坏心眼，他一如既往地数落道，“为师后悔，当初就不该惯着你，瞧你现在这副模样，倒真像个野孩子。”
“哪有像了！”小童抬起头，他松开双手，一脸的不满。
华佗见他一松开，立即大步跨前，把他甩开。
“师傅！师傅！等等！”小童跟在他身后，使劲地叫唤。华佗不理他，直朝自己的军帐小跑而去，小童见追他不上，气得在一旁跺脚。
“哈哈！”张机见罢，好笑不已。
“这两个师徒——”黄忠也是一脸笑意，他上前去，去安慰那个孤伶伶的小身影。
“呵呵。”秦潜干干地笑了一声。
“叔达医师，你笑得很是勉强啊。”摒去身后的一众县兵，再发打卫汛收拾东西去，见周周只有自己和秦潜两个人在，张机这才低声地问，“这些时日你似乎心事重重，做事也越发不利索，这是怎么回事？”这段日子相处以来，张机和秦潜谈话意外地相投，早已表字互称。
“仲景神医，这也没什么。”秦潜想了一会儿，才说，“近日总是呆在这陈留城，许是想家了罢。唉，也不知小医的家现在如何。”
张机沉默了下来，轻声地道：“需要派人送你回去看一下么？”张机早已将收留秦潜的事告诉了李整，李整同意他留下来，但他必须交由张机看管，若是秦潜犯了差错，那罪责将由张机承担，因而张机算是秦潜的上司。
秦潜摇了摇头，回道：“还是算了罢。”他不想给张机添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他如今正在学习针灸之术，这个时候离开可不好。
“华神医的针灸真是高明。”他突然感慨，开始转移话题。
“这倒是。”张机微微一笑，“仲景见识过无数名医，却没有人能在针灸术上比得过他！他这‘神医’当真名不虚传！”
相比他的“神医”之名却有些……他的神色有点黯淡。不得不佩服华佗，未见过华佗之前，秦潜自以为医术不错。这几日，他每与华佗、张机一同给士兵治疗伤口时，总觉得自己很是无用。
张机的医术很高明，但华佗的医术比他更高明！他见识过华佗的包扎速度，那才叫一个快！又快又好！每当他为一名士兵清理好伤口后，华佗便已经清理好三、四名，而且还从未出过差错！他给那些病重的人施针，也从未见他失手过！至于抓药的分量，他和张机的看法更是截然不同。张机完全是按照前人的分量来抓药，而华佗却是漫不经心地随手一抓，分寸拿捏得刚好，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
——真是让人妒忌得……
“你的针灸术可以治疗刚染上伤寒的病人了罢？”张机的声音把他从思索中拉回来。张机道：“蝗灾之后，似乎又起旱灾呢，这兖州呀，真是祸不单行！听华前辈说，这军营里好像也有人感染上那伤寒一样的病状！虽说不是伤寒，却有伤寒的影子！这几日你竟也向华前辈讨教针灸的事，很让仲景惊讶呢，难道你……？”
“华神医的医术之高当真罕见，若不趁此时机学之，只怕以后可便没有机会。”秦潜淡淡一笑。
“这倒也是。”张机的神色有点失落，突然地开口，“叔达，若是可能，你可愿意前往鄄城么？”
秦潜吃了一惊，喃喃地道：“去往鄄城么？”他的神情若有所思。
“倒是仲景说笑，叔达莫要见怪！……那边会有华前辈在的，应该无事。”张机笑了起来，摆了摆手。
秦潜一笑，突然拱手地道：“小医先到处转转。”得到张机的同意后，他转身离去。
转身而去的一瞬间，秦潜的笑容立即消失，而是换上一副冰冷的神情。
秦潜的心中早有打算：先留在此处学好医术，待医术成熟后，他再前往各地，那时“伤寒”大概会影响到整个兖州罢？轻笑了一声，他并不在意所谓的“伤寒”会害死多少人，他一直在思虑，若是他医好这病，说不定能得到某些诸侯的常识？
他是医师，医师的地位并不显赫，他想要改变这一切——这，并没有错罢？
他不要因为只是一名医师，就可以任人摆布，他受够了！尤其是雍丘县的陈管家带给他的阴影！一想到这里，他的眼中便迸发出一股恨意：初为陈府家的公子治病后，他得到陈府老爷的抬举，他以为可以改变什么，然而陈管家的眼神始终是笑里藏刀，对他的态度也是亲切中带有三分不屑，他一直刻意忽略，直到上次，陈管家威胁自己谎报病情被拒绝后，终于撕下温和的面具，让他从幻想中清醒！
若是和张机同为军医，得到有地位之人的赏识，那便不一样了罢？他想着，眼中流露一丝贪婪。
华佗等人来回于市集和军营，总是听到如此地议论：
“兖州各地大旱！曹使君缺少粮草！李将军准备去往鄄城运输粮草！”
“啊？真的？难怪哟！难怪这几日的粮价‘噌’地一下上涨，该不会……？”
“是哪，是李将军大肆收购麦粮，这粮草的价格啊，一下子便涨了上去！”
“涨了多少？”
“嘿，原来一斛谷的价钱是三百，现在倒好，涨到一千啦！哎哟，你是不知道哪，那些贩卖谷物的人愁得不行，都说是卖早了！”
“哈哈，这倒好了！若是这段时间卖掉，他们可不愁吃穿啦。”
“呵呵，似乎是哩。”
“听闻关东那边粮食的价格更是高得吓人。”
“哦？那边儿涨了多少呀？”
“喏，是这个数——五十万！”
“啊，这么多！怎么会涨得这般厉害？”
“可不是么？关东那边出旱灾，听说谷价特别贵，寻常人家实在是买不起！陛下下令让侍御史侯汶大人出太仓贮米作粥施舍饥民，但是那侯汶大人却克扣粮米！”
“关东那边也起大旱？”
“啊，怎么会！陛下没发现么？”
“饥民死者无数，陛下当然生疑，他亲自来御座前量米做粥，才知道此事！”
“呸，这侯汶真不是个东西！亏他还是朝中的侍御史呢！”
“是啊，就是！哈哈，幸好他最后还是被陛下查觉到，陛下命侍中大人刘艾追查此事，证据确凿，便将侯汶大人治罪，这才保全那些关东的饥民！”
“哦，俺也听说此事啦，就发生在不久之前。”
“啊，那算起来，俺们这边的陈留县还算是好的罢？”
“是哪，是哪。要不要咱们也多备些粮食哪？免得到时候不够吃？”
“得了罢，再怎么备用，若是遇上战乱，可是啥也没了——即便买了还是浪费！”
“哈哈！你这个人哟！”
陈留县的平民们渐渐远去。华佗和张机等人在回来的路上，听到这段开玩笑般的对话，不由地对望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一丝忧虑。
这几日，李整用县府的钱库去陈留县的贸易市场处收购大量的粮草，导致谷价上涨；李典则是从陈留县军营中挑选五百名的县兵充作粮草兵，再配上华佗这支约一百来人，总计六百来的粮草兵即将跟随他前往鄄城；这些粮草兵当然不是没事做，他们要时时清点那些辎重车，保证有人轮流看管它们，还有一些粮草兵出城，联系去往离孤县的船夫；华佗、张机、秦潜这三名医师整天为军营中受伤的士兵医治，拖他们的福，士兵们都几乎快提前全愈。
陈留县，军营。
熟悉的脚步声传来，终于等到华佗他们的归来。华佗的装束一点也没改变，他依旧内穿深青色衣袍，外套一件无袖的布甲，左手拎有一只灰色的行医，背着一只篓子，腰间挂的金箍铃发出悦耳的铃音。小童立即跑上前去，扑进华佗的怀里，欢呼地喊道：“师傅——”
华佗还未看清来人，便知这人是谁。他含笑道：“便知是你！”他伸手搂住小童。
“师傅出去的时候也不把云弟弟留在这里！”小童左顾右盼，问道，“云弟弟呢？”
“他倒是睡了，你可不许吵醒他。”华佗说，“上次把他留在军营中，你瞧瞧他哭得多厉害？为师可不敢再把他落下。”
“哼。”小童生气地说，“师傅宁可带上云弟弟，也不带上小童。”
“徒儿，你瞧你这副没规矩的模样，别让人家笑话了。”果然，师傅的手伸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轻把他推开。师傅的话总是这么正经，总是提规矩，可是他自己却一点也不规矩。
“哼，小童才不管。”他继续抱住华佗的大腿，就是不松开。他闷声地问：“师傅！这便要离开这儿了？”
“偏就不告诉你这小家伙。”华佗有时也很坏心眼，他一如既往地数落道，“为师后悔，当初就不该惯着你，瞧你现在这副模样，倒真像个野孩子。”
“哪有像了！”小童抬起头，他松开双手，一脸的不满。
华佗见他一松开，立即大步跨前，把他甩开。
“师傅！师傅！等等！”小童跟在他身后，使劲地叫唤。华佗不理他，直朝自己的军帐小跑而去，小童见追他不上，气得在一旁跺脚。
“哈哈！”张机见罢，好笑不已。
“这两个师徒——”黄忠也是一脸笑意，他上前去，去安慰那个孤伶伶的小身影。
“呵呵。”秦潜干干地笑了一声。
“叔达医师，你笑得很是勉强啊。”摒去身后的一众县兵，再发打卫汛收拾东西去，见周周只有自己和秦潜两个人在，张机这才低声地问，“这些时日你似乎心事重重，做事也越发不利索，这是怎么回事？”这段日子相处以来，张机和秦潜谈话意外地相投，早已表字互称。
“仲景神医，这也没什么。”秦潜想了一会儿，才说，“近日总是呆在这陈留城，许是想家了罢。唉，也不知小医的家现在如何。”
张机沉默了下来，轻声地道：“需要派人送你回去看一下么？”张机早已将收留秦潜的事告诉了李整，李整同意他留下来，但他必须交由张机看管，若是秦潜犯了差错，那罪责将由张机承担，因而张机算是秦潜的上司。
秦潜摇了摇头，回道：“还是算了罢。”他不想给张机添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他如今正在学习针灸之术，这个时候离开可不好。
“华神医的针灸真是高明。”他突然感慨，开始转移话题。
“这倒是。”张机微微一笑，“仲景见识过无数名医，却没有人能在针灸术上比得过他！他这‘神医’当真名不虚传！”
相比他的“神医”之名却有些……他的神色有点黯淡。不得不佩服华佗，未见过华佗之前，秦潜自以为医术不错。这几日，他每与华佗、张机一同给士兵治疗伤口时，总觉得自己很是无用。
张机的医术很高明，但华佗的医术比他更高明！他见识过华佗的包扎速度，那才叫一个快！又快又好！每当他为一名士兵清理好伤口后，华佗便已经清理好三、四名，而且还从未出过差错！他给那些病重的人施针，也从未见他失手过！至于抓药的分量，他和张机的看法更是截然不同。张机完全是按照前人的分量来抓药，而华佗却是漫不经心地随手一抓，分寸拿捏得刚好，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
——真是让人妒忌得……
“你的针灸术可以治疗刚染上伤寒的病人了罢？”张机的声音把他从思索中拉回来。张机道：“蝗灾之后，似乎又起旱灾呢，这兖州呀，真是祸不单行！听华前辈说，这军营里好像也有人感染上那伤寒一样的病状！虽说不是伤寒，却有伤寒的影子！这几日你竟也向华前辈讨教针灸的事，很让仲景惊讶呢，难道你……？”
“华神医的医术之高当真罕见，若不趁此时机学之，只怕以后可便没有机会。”秦潜淡淡一笑。
“这倒也是。”张机的神色有点失落，突然地开口，“叔达，若是可能，你可愿意前往鄄城么？”
秦潜吃了一惊，喃喃地道：“去往鄄城么？”他的神情若有所思。
“倒是仲景说笑，叔达莫要见怪！……那边会有华前辈在的，应该无事。”张机笑了起来，摆了摆手。
秦潜一笑，突然拱手地道：“小医先到处转转。”得到张机的同意后，他转身离去。
转身而去的一瞬间，秦潜的笑容立即消失，而是换上一副冰冷的神情。
秦潜的心中早有打算：先留在此处学好医术，待医术成熟后，他再前往各地，那时“伤寒”大概会影响到整个兖州罢？轻笑了一声，他并不在意所谓的“伤寒”会害死多少人，他一直在思虑，若是他医好这病，说不定能得到某些诸侯的常识？
他是医师，医师的地位并不显赫，他想要改变这一切——这，并没有错罢？
他不要因为只是一名医师，就可以任人摆布，他受够了！尤其是雍丘县的陈管家带给他的阴影！一想到这里，他的眼中便迸发出一股恨意：初为陈府家的公子治病后，他得到陈府老爷的抬举，他以为可以改变什么，然而陈管家的眼神始终是笑里藏刀，对他的态度也是亲切中带有三分不屑，他一直刻意忽略，直到上次，陈管家威胁自己谎报病情被拒绝后，终于撕下温和的面具，让他从幻想中清醒！
若是和张机同为军医，得到有地位之人的赏识，那便不一样了罢？他想着，眼中流露一丝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