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医师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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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节:北往鄄城(一)

    眨眼便是七月中旬,——过得真快。

    陈留县的夏天越来越往炎热的方向发展,尽管知道酷夏该是很热的,只是今年似乎热得特别厉害。田地因为没人播种的原因,早就干裂成一块块。呼吸闷热的空气,再抬头望去,只见那天尉蓝的一片,却堆积了厚厚的云朵,眼见要坠落下来似的,——大概,已将有一个月没有下过雨了罢?陈留县里本有几口能养活人的井水,最近也听说那些井水快有干涸的迹象,众人议论纷纷的,让人很是不安呢。

    陈留县,军营。

    华云红润的小脸眨也不眨地看向华佗手中的桑葚,那是桑树夏天结出来的果实,李整派人从桑树上采摘后,私下送给李典一份,李典赏给张机,张机舍不得吃,便分与众人,自然也给华佗留一份。

    一串桑葚紫红,被拿在华佗手中。华佗哄道:“云儿,你若是再说些话,为师便把桑葚喂给你吃。”有时华佗真像个老小孩,看得黄忠在一旁浑身轻颤,实在忍不住地想笑。

    小童妒忌地看着华云,急道:“快说话罢,不然师傅手里的桑葚便归大哥了。”

    华佗听罢,好笑地瞪了一眼小童,轻斥道:“你哟,就知道胡闹。”

    “师傅,若是云弟弟不说话,你会不会把它给小童?”小童的眼里闪着渴望。

    华佗佯装地道:“好,若是云儿不听话,便把它给你罢。”

    他的话刚说完,华云仿佛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即放声哭了起来。

    “哎呀,怎么就哭啦?”华佗连忙跑过去,哄道:“不哭,不哭。”

    再怎么哄华云也无济于事,华佗有点着急,却见华云一把抓过华佗手中的桑葚,往嘴里一塞,众人傻眼。

    “后——……”华云满口蜜浆,他咂了咂嘴巴,勉强吐出一个字来。

    小童听不懂,他连忙抓过华云手中剩下的一部分,直往嘴里塞。

    “好甜!好软!”小童惊呼。

    华佗简直哭笑不得,他指着小童,说不出话来。

    “咯咯——”华云在一旁欢快地笑起来,也不知道他笑得为何这般开心。小童忍不住地要捏一下他的脸颊,却被华佗阻止。华佗摇了摇头,道:“若你这般掐法,云儿铁定要青肿的。”

    小童脸一红,只得乖乖地缩回自己的右手,哼了一声,悻悻地道:“那不碰他便是。——徒儿找人玩去。”他借故要离开。

    “哎哟!”他刚要迈出军帐,却撞上一个人来。

    “是你啊,小童,你走路也不看前面的?”张机的声音好笑地响起。

    小童捂着鼻子,抬起头,眼泪汪汪地道:“张叔叔,你怎么就不说说,你不看清前面就把人家撞了?”

    “大胆,竟然敢对张医师无礼!”一个喝声响起。

    众人吓了一跳,寻声望去,却是张机身后的一名县兵出声。

    张机道:“不碍事,他不过是一个孩子而已,以后可不许说出这样的话来。”

    那县兵听罢噤声。小童的脸色有些苍白,他显然是被吓到,他看向张机的神色,竟然有些畏惧。张机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随口找一条理由来,柔声地道:“你卫汛哥哥在那边呢,想去玩的话去找他罢。”小童看看华佗,又看看张机,一时间竟感觉有些委屈,他红着眼睛跑了出去,华佗叫他都来之不及。

    “你倒是怎么回事?”华佗看了一眼黄忠,再看了一眼华云,有些不痛快。

    “这……都是仲景的不是。”张机垂头,突然对身后的县兵们说,“你们在帐外侯着,没有老夫的允许,不准进来!”

    “是。”县兵们听罢,退下。

    军帐内安静了下来,华佗道:“你有事要与说老朽听?”

    张机深呼一口气,低声地道:“兖州大旱,曹使君缺粮,李将军准备运粮去鄄城,他让仲景问你们是否愿意去么?”

    什么?这话来得太突然,华佗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们去不去?”张机问。

    华佗道:“为什么要问老朽?”

    张机叹了一口气,说道:“李将军知道你们是鹰扬校尉帐下的粮草兵,如果去往鄄城,说不定他们也在那里——难道华前辈打算在这里长久地呆下去?”

    “自然不是。”华佗脱口而出,但也……

    华佗的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

    华佗当初本不愿参军,他是为了代替自家的药童而加入的,仔细想来,他并没有足够面对死亡的觉悟。在与曹洪将军一起行军,路上他们不小心失散,若是不久后会合也就罢了,关键是他们没有会合。虽说曹洪将军留下亲兵,说是要在陈留会见,但是当他们到达陈留,才发现曹洪将军根本没来陈留——若是一般情况下,他们有两条路可走,一是继续前往鄄城去找曹洪将军,二是原路返回。前者他们可能去送死,后者他们则是无脸再见乡亲,正当他们无法选择时,恰好有几名粮草兵要逃跑,随后被李将军抓了回来。为了赎罪,张机愿意留下来当名军医,他们自然也便呆在了军中,这才安顿了下来。

    不是没有想过要离开,但是他们要上哪里去呢?这些迷茫的日子里,事实上华佗是用一种得过且过的心态来对待的——便呆在这里罢,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夜深人静时,他总是这般安慰自己。

    他知道自己总要带领粮草兵们离开的,不是继续寻找曹洪将军,便是当个逃兵,直接回乡。但这种事,他实在不敢想下去,也一直忽略地想下去,可如今——

    不得不面对,他必须要做个选择,只是他突然发现,这个选择真不好做。

    良久,华佗突然地道:“曹七和曹八在哪?叫他们过来!”

    黄忠眼睛一亮,把这个问题交于他们最好不过。他立即道:“黄某这便去叫他们过来。”说罢,他走出帐外,不稍片刻,他带着曹七和曹八返回来。

    曹七和曹八一如既往,只是看到华佗时,不由地低下头去,不敢与他对视。

    华佗沉吟着,不知道该如何说去。闷了一会儿,他才道:“曹七小将,曹八小将,你们今后有何打算?”

    曹七看了一眼曹八,曹八上前地道:“听华神医吩咐。”

    “兖州大旱,曹使君缺粮,李将军准备运粮去鄄城,正巧我等又是粮草兵,老朽欲往鄄城,再找曹将军,不知你们意下如何?”华佗把张机的话重复了一遍。

    曹七吃惊地道:“要去往鄄城?”

    曹八不敢相信地道:“兖州大旱?”

    华佗赧然地道:“情况虽不大清楚,不过似乎是这样。”

    曹七和曹八相互看了一眼,齐声地道:“我二人听华神医吩咐。”

    果然!华佗听罢,便道:“既然如此,你二人把这件事告诉其他粮草兵罢,让他们也好有个准备。”

    “是。”曹七和曹八听罢,领命退下。

    华佗对张机苦笑地道:“看来,又得要离开。”

    张机道:“是哪,可要分离啦。——华前辈,你要多多保重。”

    华佗微微吃惊,犹豫一下,才问:“你不去么?”

    张机道:“仲景需得留在这里,得为受伤的士兵看病。”

    华佗沉默下来,若不是因为有张机那次的自荐,恐怕他的几个同乡粮草兵们就要异首身处。他轻声地道:“唉!”千言万语堵在心头。

    张机叹气不已,起身地道:“仲景还有事要忙,先要离开。”

    “不留下来歇息么?”黄忠好奇地问,“还有什么事要忙?”

    张机道:“自然还要为李将军打点些东西。”黄忠恍然大悟。

    见张机要离开,华佗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问道:“对了,秦医师现在如何?”

    张机笑道:“他现在倒快成了仲景肚里的蛔虫!说来也是好笑,他这几日倒也安安份份的,并未像以前那样高傲自满。”

    “高傲自满?”华佗挑了挑眉头,终是摇了摇头,说笑地说,“这样也好,磨磨他的性子,他还年轻,总不该……那般才是。”

    “什么?”张机没听清。

    华佗摇了摇头,打诨地道:“无事,你还是先去忙罢,老朽不该再打扰你的。”

    “哦,哦。”张机听罢,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