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医师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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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胜宴离去(一)

    严冬不肃杀,何以见阳春。

    公元一九三年末,渐入深冬,大地开始睡眠。

    路边的树木早已萎黄,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杆。草叶也凋謝,更显大地荒凉。寒蝉凄切,无处可依;朔风凛冽,冰冷刺骨。

    郯县的脚下,是堆积如山的死尸,有曹军的,也有陶军的。一场惨烈的厮杀后,双方不得不休战。尽管彼此之间怀有深仇大恨,他们负责清理的后勤兵们却不会丢下那些死去的士兵而打起来。双方都在加速地清扫。

    灰蒙蒙的云层,好似一张阴沉的脸孔。灿烂暖和的阳光被厚厚的乌云遮挡住,冷风呼呼咆哮,暗淡的天色好像在向人们昭显它会降一场暴风雨——

    无论降不降雨,曹营帐外的士兵依然会尽忠职守地巡逻。

    曹军,就在离郯县不远处的山脚下的一块空地上扎营作息。

    曹营。

    两排从大营门口直通到主帅帐营的士兵们站在那里动也不动,脸上带着惯有的肃杀气息。从两排士兵的中间穿过去,一眼就能看见最前方的帐篷前有一个手持黑铁双戟的大汉,他是曹操的亲卫队长典韦。据闻,此人和曹操形影不离——只要他留守在这里,那么他的主公曹操一定也在这座帐篷里。

    帐内,一个斥候模样的小兵一脸风霜地跪在那里。

    小兵名叫张先,从兖州陈留而来,是为荀先生传递一句话。

    本来这事轮不到他的,这是他弟弟的差事——他的弟弟名叫张锐,不巧病了,因而哥哥便替弟弟跑了这一趟。

    他满心以为这只是一个很轻松的传话,但在他说完之后,就发现这件事似乎没那么简单——

    帐内一片寂静。

    他惴惴不安起来。

    于是,他忍不住悄悄抬头一望。

    在他正前方的不远处有一张奏案。奏案的后面跪坐的是一个身穿白色铠甲的短须中年人,中年人身材虽矮小,相貌普通,他的眼睛却锐气逼人,令人不敢直视;中年人的左边跪坐的是一个白脸病人样儿的谋士,体形瘦弱,一双眼眸却时刻闪动着智慧之光;中年人的右边站着两名雄武之人,年纪稍大的将领一脸稳重,年纪稍小的则是充满狠厉之色。

    中年人的长相不是这几个人中最出色的,但却是最有威严的——他就是这次攻打徐州为父报仇的曹操。在他身边的几个谋臣武将们分别是:病弱的谋士戏忠,冷静果敢的于禁,还有年轻的将领曹仁。

    空气里弥漫着沉重的气息。张先刚刚讲了一个事实,一个让诸位大人非常不愿接受的事实,一个让众位大人默不做声的事实——因此,沉默了许久,曹操终于开口,只听他平静道:“把你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是!”张先壮着胆子,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地重复说,“荀先生让小人转告大人,道临近冬季,兖州粮草短缺,兖州已经无法再为提供军队物资了……他还说——还说——”他的胆气渐渐没了,不敢再说下去。

    “还说甚么?讲!”曹操把眼一眯。

    张先咬牙,一鼓作气道:“荀先生说,如果大人同意了,请您立即退兵……”

    “甚么!”曹操重拍奏案,“啪”的一声把张先吓得急忙低头,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众人只觉浑身冷飕飕的,帐内暖和的气温顿时降低。

    “大人,您看……?”许久没有回音,张先不得不顶着压力询问。

    曹操的目光闪烁不定,张先只得跪在那里等候着。

    “你先退下!”曹操终于发话了,“回去告诉荀先生,就说军中粮草还够用!其他的话你自己看着办罢!”

    分明是借他之口来向荀先生转达自个儿不想退兵的意愿。张先苦着脸应道:“是!”他低头退下,临走时还不忘偷偷地窥视众位大人的表情。

    但见曹操有些疲惫,他挥挥手道:“某累了。各位,且先退下。”道罢,一副不想理人的样子,只是坐在那里闭目假寐。

    “是。”既然自家的主公发话了,众人也就不得不退下。只见曹仁面无表情,转身就走;于禁一脸忧虑看了看戏忠,顿了顿,静静地退下;戏忠的目光紧紧盯着自家主公,看着他没反应,只得缓缓地离去。

    张先收回了目光,蜷缩了脖子,迅速地辙离。

    走出帐篷,于禁就拉住了一脸想逃跑的戏忠:

    “志才先生,您看主公会不会——?您看要不要退……”

    他说话的声音颇响亮,不仅引来了曹仁的注意,连值班的典韦也一脸好奇地望过来。

    “于都尉,主公的事属下怎可妄自菲论?”戏忠板了脸,抬高了嗓门,仿佛说与某人听似的,严肃道,“主公的事主公自己会决断,下属只需听从便是!既然主公还有兵粮,那么再战下去也无可事非!况且主公势强,敌主势弱,可一战再定胜负!”

    “但是,陶军的主力军并不是那么不堪一击啊!何况军中粮草明明——”

    “明明甚么!”

    戏忠低斥,打断于禁的话,于禁嘴巴动了动,想道些甚么,忽然下意识地望了望周围稍有困惑而神色不安的曹兵,后知觉地住了口。

    “你该注意到了罢?”良久,戏忠苦笑,低声道,“不久前,有一士兵‘胡言乱语’,因而送掉了小命……”

    “……多谢戏先生。”于禁心头一紧,思索一会儿,有些不甘心地问,“难道就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么?”

    “若是有,还会拖到现在?”

    “那……”

    “战与不战,在于主公!胜与不胜,由天注定罢。”戏忠神色淡淡。

    两人满腹心事,皱着眉头慢慢地走开。

    典韦在旁边听得满头雾水,他向同样听不懂他们谈话的曹仁问道:“曹先锋,你听懂他们的意思没有?”

    曹仁本想说不理解,但当他看到一脸憨厚的典韦时,立刻改变了主意,不懂装懂道:“那当然!”

    “啥?是啥?啥意思?能不能告诉俺?”

    曹仁上上下下打量典韦一番,用感慨地语气道:“有些人啊,就是对他说十遍、百遍,他也不会懂的——所以恶来你就不要问了,问了也白问!”

    言罢,曹仁赶紧溜之大吉。

    “啥?”典韦一脸问号,没有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