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的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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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老大

    露天茶室整日里堵着门守着女市的风流子、骚客,守得云开见月明,女市二楼敞开的窗户挤满俏丽的小娘子,该是八分能耐出十分力,百花丛中一显风流的时候。

    反而寂然无声的一众骚客、风流子,脸色都有些复杂。

    照理说这是遇到了难得的际遇,如此众多藏在深闺不得见的绝色红颜当面,这还真就是可遇不可求的大际遇。

    尚且还有路上全武行的表演,拳拳到肉刀刀见血,露天茶室闲散客平日最爱鼓噪,今日竟然连个喝彩声都没!

    一个个心情忐忑,生怕看热闹把自己看成了热闹,就真成了大热闹。

    至于本来最为跋扈的一波勋贵子弟,则一个个勾肩缩背做鹌鹑状,生怕取出御赐马鞭的太子爷哪一眼不巧看见自己,顺带手也行了家法。

    来来回回视线跟着脑袋光溜溜的太子殿下,就连女市里出来了不带罗幂的二八俏佳人也无心观看。

    “大哥!”

    闻声回首,李承乾脸上再无冷色,欢喜的看着真的长成大姑娘的俩妹妹。

    满是歉意的问道;

    “南平,长乐,耽误了你们的婚事,不生大哥的气吧!”

    三年前李承乾远赴西北,和父皇说好的是三五个月,其实走时就打的一去三五年的主意。

    李承乾这头蒙骗了父皇母后,另一头却有几个勋贵子弟蒙混在李承乾随行护卫队伍里,一起在天高地阔狼烟四起的西域闯荡了三年,其中就有南平公主和长乐公主未婚夫。

    李承乾平吐谷浑闯西域,一走就是三年,俩妹子的婚事自然也被拖了三年。

    大道上杂人众多,被大哥提到婚事,害羞的长乐过来扯着三年未见,长高了足有一头的大哥,轻声娇嗔;“大哥!”

    娇憨的样子惹得李承乾哈哈大笑。

    李承乾的视线早就越过妹妹,看向头戴黑纱帽一身男式白色衣袍的倩人。

    四年前李承乾在长安东市偶遇父母亡故,被出身西域石国贵女的母亲的族人趁火打劫强抢家产的落魄少女。

    凭着一腔热血想要帮助安芳娘,带芳娘去万年县打官司,才知道大唐律法规定,案件原告被告双方都是胡人,则由胡人依照本族法律自己裁决。

    为了不以太子身份借助强权以势压人解决芳娘遇到的麻烦。

    李承乾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认真的翻阅大唐律法查遍尚书省存档的整个帝国庞大繁杂的人口数据,通过大量的数据证明长久以来留存在大唐却没有唐籍的胡人已然是大唐的隐患,说服了父皇和中书省重臣,从而改变关于户籍的唐律,自此凡是在大唐境内出生的人口,不论父母籍贯,生来便拥有唐籍。

    也留下了一段皇太子一怒为红颜而改国法的佳话。

    后来的日子里,出身商贾之家的芳娘跟随李承乾,尽心尽力打理着属于皇家的内府资产,李承乾离开的三年更是独立支撑着李承乾建立的资产数以百万贯计的民生商号还有大唐钱庄。

    三年了,芳娘主持下荒草萋萋的丽池坊换了新颜,往昔尚显青涩的少女也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迎着李承乾热烈的目光,身着男装惹出今日一场闹事的‘绝色俊俏郎君’,双眸剪秋水的美人眼中溢满惊喜雀跃,盈盈行了个蹲礼;立起身,指着李承乾的光头,“大公子这…这是…”急切间激动地说不出个完整的句子。

    “哦!”抚着光光的头皮,李承乾走近“俏郎君”劈手摘下她头上黑纱帽戴在自己露着青色头皮的头上。

    没了纱帽束缚,安芳娘一头黑亮顺滑的秀发自然地披落下来,犹如黑色的锦缎柔顺光滑,映的白皙的面庞愈发如美玉般光洁。

    芳娘蓝色的幽深眸子精光闪闪,跺着脚嗔怒的低吼着;“大公子一回来,就欺负芳娘。”

    李承乾忍着笑,自怀里拿出条手工精良坠着湛蓝蓝宝石的五彩丝带,三两下给芳娘扎了个马尾辫。

    看着长长秀发垂在芳娘背上黑亮如漆,柔顺如瀑,微风拂过长发飘飘,平添风情万种尽显女子似水柔情。

    李承乾由衷的赞道;“好美!”

    芳娘偷偷向女市对面坐满人的露天茶室处瞥了眼。

    茶室内众人被一瞬间俏郎君变美娇娘惊得瞪大双眼,努力伸长了脖子想要看个仔细。

    安芳娘顿时脸带霞光,扭身就想躲回女市。

    李承乾一把拉住了芳娘,嬉笑着说道;“安大掌柜,我可是起了个大早,赶了两百里路来看安大掌柜天上人间剧院的演出来的,还请大掌柜给带个路。”

    鼓着腮帮“哼!”了一声,安芳娘一手一个拉着长乐公主和南平公主快步向位于丽池坊西南的剧院表演区走去。

    “把这些小事都处理妥当。”

    冲李恪李泰喊了一嗓子,李承乾背上豫章,手牵着驮着高阳的白马缰绳,脚边大黄狗跑前跑后,四处洒着标识领地的尿液。

    马鞍上身背后,俩个兴奋的小公主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大哥,你管管乐乐,忒恶心,到处乱撒尿。”

    “大哥,帽子小了,你戴着好丑也!”

    “大哥,母后也想你了….”

    “桃花岛上的桃花开了….”

    “…….皇爷爷前天还骂你不孝…”

    “……小黑娘丢到西域…..”

    ……..父皇…………….

    春风里落絮如花,青衣白马已逝,人声渐远!

    “三殿下,四殿下。老大真走了!咱下来咋办?”

    自李承乾出现就失魂落魄躲在人后闷声不响的房俊,这时又回了魂,兴致勃勃的问着李恪李泰哥俩。

    李恪李泰交换了个目光,李恪微微点了点头,会意的李泰把手里的刀抛给房俊,指着鲁雄说道;“既然是外藩使节,就给留点脸面,把腿打断,留条小命,再爬不了梯子就算了。”

    “好勒!”

    接了刀,房俊还没抬步子,两丈外,一直侧躺着昏迷的鲁雄紧闭的眼陡然瞪得溜圆,吱哩哇啦大叫着;

    “断了!从梯子上摔下来,腿已经断过了,就不用再麻烦王爷动手了。”

    一面说话一面用手支撑着坐了起来,指着脚掌向后的两条腿给房俊看。

    “还真断了!”

    李恪李泰四个人围着鲁雄的两条腿为难的商量着。

    “要不改成打断双手。”

    “真泼烦,索性砍了脑袋。”

    “漏子捅大了咋办?”

    “有老大呢,..”

    地上躺的鲁雄听得心惊肉跳,哆嗦着嘴唇可怜兮兮的哀求道;“真的断了,就饶了我吧!”

    李恪冲争论不休的李泰三人摆了摆手,当了回和事佬,劝道;“算了,话说出口就别改来改去,既然已经断了,就放了他。”

    李恪向卫士挥手示意放了被压着的四个随从,指着鲁雄问;“谁是跟他的,来来!赶快抬走。”

    路对面趴着的高建仁总算搞清楚今天惹了不该招惹也惹不起的人,也知道自己享受嘴皮子痛快,要付出的代价绝对不小。

    已经存了最坏的打算,听到李恪招呼随从抬鲁雄;绝望时又生了希望,咬牙忍着浑身的伤痛,翻身叫道;

    “还有我,我的腿也已经断了,也不用麻烦王爷动手了。”

    语声凄惨急切。

    唐善识抖着袍袖,不急不缓的迈着四方步,一脸坏笑道;“贱人兄,您可是位胸怀博大的大人物,怎么能和区区奚族的使臣学呢?!

    以贱人兄张口闭口,全家洗净脖子等死的豪迈气概,腿断了,那不过是屁大点事。

    鸿胪寺归属礼部,咱家老子就是礼部尚书,来来来!我今天就帮着老父亲好好招待您这位大使臣。”

    高建仁实在是怕了嘴上叫哥哥底下下黑脚的阴狠青年唐善识,瞧着肩宽背阔一身煞气的李泰也不是善人,年纪最小话少手狠的房遗爱又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浑人,还就姿容秀美的李恪似乎比较好商量。

    鼓足了劲哀求道;“吴王殿下,刚刚可是您老人家发的话,既然是外藩使节,就给留点脸面,话说出口就别改来改去,既然已经断了,就放人。

    您看看,我这两条腿绝对断了,以后别说爬梯子上房,就是站都站不起来。

    您老大人有大量,就当我是个屁放了吧,放了您也舒坦。”

    敦敦实实的房遗爱拎着长刀,笑骂道;

    “贱人真贱,他娘的,吴王殿下放你这么大个头的屁,还不得把腚撑烂了!

    某家帮帮你,切碎了好让殿下顺溜的放一串屁。”

    高建仁已经从茶室众人低声窃窃低语声里,确认李泰等人显赫的皇族身份,相信这几位小爷不光是嘴上说说,而是真敢碎了自己。

    紧要关头保命要紧,哪还顾得上高句丽国使臣的脸面。

    反手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本已经松动的槽牙都被抽掉两颗,吐出嘴里掉了的牙齿,高拱着手再次哀求道;

    “都怪我嘴臭,不会说话,殿下您天潢贵胄身份高贵,千万别和我这样的臭虫计较。

    再说了,两国交兵都不斩来使,我这好歹也是外藩使节,…….”

    吴王李恪哭笑不得,无可奈何,望向四弟李泰,重重叹气道:“罢了,这个也放了吧,反正都是外藩使臣……”

    下面的话却被皱着浓眉眼露杀气的李泰低声打断。

    “他算是哪门子狗屁使节,咱家老大讲过,高句丽占的辽东等地方自古就是汉家土地。

    只是在晋司马家一群废物混蛋手里给丢了,这才短短数百年时间,就想忘了祖宗?

    开口闭口说他是外藩使节,他娘的高句丽要说自己是外族,那就是侵占大唐领土;

    要说是汉裔后代,便是背祖忘宗的逆贼。

    身为强盗逆贼觐见天朝皇帝,不知处处谨慎,还敢违逆母后禁令强闯女市调戏皇妹。

    不杀他,我皇家颜面何存!

    不杀他,旁人还真以为大唐怕了高句丽!”

    说话间李泰就要夺房俊手里的长刀。

    看似跳脱搞笑的唐善识,心思却实为缜密,拦在李泰身后担心的轻声说道;

    “就这样杀了高句丽使臣,不会惹麻烦吧!”

    房俊刚才可是清清楚楚听到没过门的老婆高阳大喊着‘杀了坏人’,就这样放了人,会不会被高阳埋怨!?

    房遗爱瓮声瓮气问道;“小唐就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四人聚在一起,基本上分工就属于外形俊朗和气的李恪扮好人,心思缜密算无遗策的唐善识负责出馊主意,好武成痴的房遗爱出力气,如果捅出了大娄子那就让这两年陛下越看越喜欢的嫡子,四皇子李泰背黑锅。

    四人称得上是长安最顶级纨绔天衣无缝豪华组合。

    唐善识手托腮帮,眼珠子滴溜溜一通转。

    眨巴眨巴眼睛,翻着白眼道,“何必动刀,就他半死不活的样子,再费点精神就折腾到阎王殿去了。”

    唐善识将四人拢在一起嘀咕一番。

    李恪李泰和房遗爱闻言,笑容古怪,心中咂舌,小唐这家伙何止是面慈心狠,根本就是阴司的阎王偷跑出来嘛。

    商量好了,大家依旧推举小唐出面。

    就见小唐书生气的清秀小脸上挂着和善温和的笑容,对着高建仁拱手一礼,客客气气说道;

    “高使节,善识这厢有礼了!

    您看,今日这场不愉快事情,说来就是您的不是了!

    您既然是使臣出行,就该穿好了官衣,摆明身份,免得生出什么误会,您说对吧!”

    春日已有些暴烈的正午阳光,无遮无拦直直的照在高建仁身上,因为失血而青白一片的脸,听了小唐柔声细气的一段话愈发的苍白。

    小唐驸马绝对是他曾经单人入敌营,往死里坑突厥可汗颉利的爹,唐俭唐尚书的种。

    见着小唐坑死人不偿命的笑脸相迎,高建仁脑瓜子心尖子都抽着痛,好不凄凉,这阴毒的小爷又憋着什么坏,猜不出来呀!

    也不等高建仁回复,小唐向露天茶室内四下里拱了拱手,洋洋洒洒说道;

    “各位看了一晌午热闹,回头可要给某家做个见证。

    贫门贱户尚且知道有客来访借钱也要让客人吃顿饱饭。

    咱这大唐人待客可是最热诚,有朋自远方来,怎会短了礼数?

    贵客有些不情之请,作为地主该多体谅,多担待,一定给朋友敞开方便之门。

    高使节儒雅风流,可说是下流货色里的风流种。高句丽来的土鳖,就想看看女市二楼内大唐贵女风华绝代的风光,嘿嘿!这为难事,违了娘娘的禁令,可是,高使臣是客人嘛,还是不远千里迢迢而来的尊贵客人。

    吴王和魏王两位殿下也为刚刚一场误会深表歉意,所以就主动担了违逆皇后娘娘懿旨的责任,请高使臣得偿所愿好好欣赏欣赏女市二楼。

    一会大伙也可以学着高使节,有一探女市芳闺心思的都可以和二位殿下好好商量,殿下今天高兴,也照着高使节的样满足各位的愿望。”

    小唐一番话说罢,露天茶室里众多骚客、风流子瞠目结舌,只有熟悉小唐性子的大纨绔们暗暗心惊,猜不出小唐葫芦里卖的啥毒药!

    早已有王府的护卫抬起了高建仁,来到了刚才高阳、豫章露头的窗口下面,四个彪形汉子各捉了高建仁一肢,喊着号子‘呼’的一下将高建仁高高抛起,眼看着到了窗口的高度。

    空中的高建仁吱哇乱叫着,心胆俱裂,哪还有心思窥视女市内莺莺燕燕旖旎风光。

    身子平着升了空又平着落下来,不同的是四条大汉接到的命令只管送人上天,这着地的事就都是高建仁自己完成。

    “噗!”人体摔在青石地面发出闷闷的声响,李泰头一个俯看着嗯嗯唧唧倒着气的高建仁,眉梢挑起,给了四个卫士一人一脚,怒骂着;

    “王爷我可没亏了你们吃,看看你们干的这活,送个人进二楼都做不好,一个个傻站着是要王爷我亲自动手送高大人进女市吗?

    这回可以一定要扔准了,高大人是外藩使节,你家王爷可不想丢人丢到高句丽去了。”

    不等忍着笑的卫士们动手,一身骨头断的七七八八,三魂七魄已走了大半的高建仁,翻着眯眼,嘴里往外溢着血水,以微弱的声音咕哝道;“..……大王..会给我报仇…….你们等着承受大…王的怒火…”上气接不住下气,眼瞅着喘不了几口气就要彻底咽气。

    李恪学着大哥的样子,耸耸肩,摊开双手,不以为意的说道;

    “高句丽王能真么样!反正我们家的老大平了吐谷浑已经回来了。

    高句丽王敢不满意?给他个天作胆子,来点怒火试试。

    你这贱人也算是死得其所,咱家老大可是早就想灭了高句丽,正发愁找不到动手的理由。”

    意识渐渐模糊的高建仁,想到李恪嘴里的老大,三年前带着五百玄甲铁骑和不足一百人的部曲,于吐谷浑万马军中击杀吐谷浑伏允可汗的大唐太子李承乾,心有不甘的永远闭上了眼睛。

    李泰横着膀子顶了李恪一下,一脸的不满狠声说道;

    “不能只让老大一个人在外面杀的痛快,咱们挑的事咱们自己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