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的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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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梦中尚忆身是客

    “大剧院的屋顶还是太矮,其间的廊柱也多了点,舞台照明过于简陋,换个背景也要一刻的时间,观众早就出戏了……………….。”

    足以容纳千人的阶梯状剧院,围着墙面搭建出的二楼,被隔成了一间间装饰豪奢的私人包间,正中视线最好最大最华贵的自然属于陛下,往两边分开来,不言而喻,都是按着爵位权势依次类推。

    二楼东边临近舞台的包间,排在末等位置,观看视角几近死角,却是丽池坊真正的东主,大唐储君太子殿下特意为自己预留的包厢内。

    此时,舞台上舞姿翩翩,丝竹声响,锣鼓点疾;

    包厢内被妹妹们围在中间,李承乾四仰八叉仰躺在大摇椅里,讨人厌的提着意见。

    说着说着便打起了呼噜。

    “丽池剧院比太极殿还要宽大,已经是长安最大的独立建筑。

    为建好剧院,芳娘可是求到了母后,动用了内府建筑宫殿的大工匠。

    大哥自己在外面游荡的洒脱,站着说话也不怕腰痛….

    ……….”

    正和大哥争论的嫡长公主长乐等了许久没听见大哥李承乾挑剔的反驳,这才发现本来摊开身子惬意的晃着摇椅的李承乾,蜷成一团睡得香甜。

    芳娘竖着食指挡在翘起的秀唇前,示意四位公主禁声,取出薄毯熟稔的轻轻盖在李承乾身上。

    开了门挥手将四位公主请出了包间,轻手轻脚闭上了门,这才柔声说道;

    “大伙换个地方说话,就让大公子先睡一觉。”

    豫章不可思议的指着闭上的包厢门,“剧院正在演出,台上锣鼓喧天,台下人声嘈杂,这是睡觉的地方吗!?”

    长乐和一奶同胞大哥长得一样的杏眼红着眼圈,贝齿咬着下嘴唇,揽过妹妹的肩,“这次远赴西域,大哥带着冲哥他们一路上爬冰卧雪行走的都是人烟罕见的雪原大漠。

    白天要防着马贼,夜里还要提防野兽侵袭,就没安安稳稳睡过好觉。

    冲哥来信,衣不解甲躺在草原上看着比辽阔草原还要广袤的星空,听厌了西风呜咽,最想念的事,就是长安一眼看去厚实坚固让人心生安全感的城墙,以及街市坊间喧哗充斥人间气息的嘈杂人声。

    唉!总算是回来了,就让大哥先睡个安稳觉”

    长乐这一番话,说者心酸闻者落泪。

    ….……

    ……….

    目送公主们暂时离开,芳娘靠在门边,纤细柔美的手指绞着太子殿下扎的马尾辫梢,嘴角微翘,深邃的蓝眼睛洋溢着幸福的欢喜,静静等着屋门内酣睡着的李承乾醒来。

    包厢里只留下一身金色长毛的大狗‘乐乐’陪着相依为命了四年的世子殿下。

    四年前正是这条金毛导盲犬误入电梯,才导致大学毕业,没靠山没门路,凭着自小练出的一手好毛笔字,刚刚被市高新区龙头企业招聘做办公室文员的二十二岁的孤女程倩,首日上班便因电梯高空坠落,一缕幽魂穿越了时空,投在了贞观五年中毒昏迷的十二岁皇太子李承乾躯体里。

    而这只来自后世的导盲犬,竟然神奇的毫无变化,追随程倩一起来到了七世纪的大唐。

    有着后世二十二岁女子记忆,孤零零面对陌生世界的大唐帝国十二岁的皇太子李承乾,对后世的怀念便都寄托在这条善解人意的金毛犬身上,一人一犬起卧出行,时刻形影不离。

    这三年西行的数万里游历,没有汽车火车更没有飞机,于有着二十一世纪出行记忆的李承乾,艰苦凄凉。

    大漠孤烟很直飘渺上青天,长河落日瑰丽奇幻又大又圆,朔风扑面也还是如小刀割面。

    缺水的沙漠不缺包着头巾的马贼,行走在绿草如茵的草原,随风飘来的除了悠长的牧歌还有夺命的羽箭。

    征服万里旅途需要付出超人的体力,也绝对是场精神磨砺,因为没人能够分清漫漫黄沙中驰来的是万里行商的驼队还是骑着快马挥舞弯刀的强盗,月明星稀也是苍狼出没时,危机总在于无生处。

    远行归来,李承乾才发现见识过后世数千万人口的超大都市,认为谈不上旖旎或者壮阔的长安城,竟是如此安详,如此亲切。

    或许这里已经有着心里割舍不去在意的人吧!

    习惯了寒风刺骨的野外帐篷里裹着裘衣蜷缩成团睡觉,酣睡中的李承乾双手环在胸前,不知梦到了什么,一脸妩媚娇羞,嘻嘻笑出声来。

    门外,芳娘一整副心思都牵挂着屋里的李承乾。

    闻声推开房门,探头进来,见大长摇椅上的人儿又打起了呼噜,一脸的紧张才稍稍缓解。

    踮着脚尖轻轻进了屋,俯下身借着舞台上忽明忽暗的灯火,细细打量着李承乾侧依在椅背,晒成健康的小麦色,被西域的风沙打磨的棱角分明,蜕尽稚气的面庞。

    “明明是身娇肉贵的皇子,非要偷跑出去遭罪,大公子你到底图啥呢?”

    蹙眉轻声自言自语罢,靠着摇椅坐了下来,头依在摇椅上,脸对脸,鼻端嗅着李承乾呼出的气息,痴痴笑着。

    准确说来,三年前的春天李承乾是成功逃出了长安城。

    自从在这具少年身躯醒来,有着二十一世纪成年知识女性记忆的“他”,短暂的思想斗争后,便接受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穿越这件神奇且狗血的事情。

    先费尽心机赶走了嘴边总挂着圣人教诲,却心怀名利的东宫教习。

    一改皇子争位一鸡鸣一鸡死,倡导皇子守国门百花争艳,刻意引导弟弟们学文习武,熟悉政事。

    建立太子农庄,收揽能工巧匠,以后世的眼界引导工匠们发明创新出了高炉炼钢,酿酒,烧水泥…….。给自己积攒了大量财富。

    上一世活了一世的孤女,遇到疼爱孙子的退位皇帝爷爷李渊,心疼爷爷住在太极宫孤单凄冷,倾尽所有,在自己庄子里给爷爷挖了个占地千亩的绿柳湖,盖了座皇家别苑安享天伦。

    …………

    时间很短,做的事很多,事事都算得上言出必行,行必果。

    即便已经化身皇太子殿下,在封建王朝大唐帝国有所创新,有所成就,必然破坏了历史原有的轨迹,有意无意打破了旧规矩,触动了既有利益者的利益。

    活在七世纪的大唐,李承乾才知道皇权至上就是句屁话,此时的大唐,整个帝国政治,经济,文化还把控在大大小小门阀世家手里。

    有着技术优势,太子庄子里出产必属精品,热卖大卖,钱财风刮来似的涌进内府。

    市场规模不变,太子这里收入剧增,有人家里的银钱便会锐减。

    夺人财路不亚于杀人父母,感受到来自世家门阀的敌意,考虑到自己尚是一副十三岁少年的躯壳,思想太超前,行为举止过于成熟都只能为自己招来更多敌人。

    经过长时间思索,李承乾借着吐谷浑犯边,借口去陇右道微服巡视,告别了长安城,远遁万里。

    以为不思乡,千万里外每逢月明却都在皎洁明月中看到,渭水秦岭长安城,还有一张张才熟识的面孔。

    台上一曲终了,灯火忽暗,青衣窄袖的杂役手忙脚乱撤换布景。

    稍倾,灯火方亮,台上光亮处,一身姿曼妙胡女,穿七间宽摆长裙,头面戴满了异域饰品,学着唐女向观众席行了个蹲礼。

    “好!”

    方才亮相便博了个满堂彩!

    帷幕后羯鼓声响,节拍鲜明奔腾欢快,胡女长袖摆动,心应弦,手应鼓双袖频举似回雪飘摇,左旋右转旋舞起来。

    纤美两只玉足尖交叉旋动、涂着豆蔻的素白左手叉腰、右手擎起摇曳如鲜花绽放。

    羯鼓声声催,胡女舞到急处,全身彩带飘逸,裙摆旋为弧形,身如飘雪飞轻盈似仙子飞天。

    包厢里的李承乾,在声光杂乱中已经酣睡近一个时辰,羯鼓声猛的变疾,陡然间李承乾从摇椅里弹了起来,脚未立定手已经向习惯了头枕的放刀地方摸索过去,一手模空,骤然便出了一头冷汗,神情紧张间带倒了锦墩,碰倒了桌案,一时间包厢里乒乒乓乓。

    屋门猛地被守在门外的芳娘推开,瞧着的立在一地狼藉间,神色尴尬的李承乾,芳娘疑惑的叫了声;“大公子!”

    李承乾不好意思的挠着头皮,嘿嘿一笑;“听见台上的胡乐,还以为还在西域,嘿嘿!”

    “大公子!”同样一句呼唤,这一次芳娘的话声里少了焦虑担心,拖着长音的娇嗔,痛惜哀怨。

    门缝冒出个圆领绯袍青白的面上一脸媚笑的内侍,眨巴着笑成一条长缝的眼睛,尖声细气的说道;

    “殿下您可算回来了,吴远天天都在盼着您。

    您的省服奴婢给您带来了,您看咱是不是先换上?”

    作为东宫太子贴身的值殿内侍,吴远三年没见过主子,平日里遇见太极宫里的同僚,都觉得没脸见人。

    这一得到太子回城的消息,安静了三年的东宫被吴远吆喝的鸡飞狗跳,坐着马车都嫌太慢,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到丽池坊来。

    瞅着一身青布单袍,光溜溜露着头皮,脸色微黑,身材明显长宽长高长壮的太子爷,吴远又是心痛又是欢喜。

    李承乾双手交替捋着一头扎手的短发茬子,深深叹了口气,说不上是视死如归,还是无可奈何,苦涩的说道;

    “这丑媳妇终归是要见公婆,换!现在就换。”

    芳娘让开了房门,环佩叮当走进来四个伶俐的青葱宫女,捧着淡黄色太子省袍。

    李承乾长一声短一声叹着气,扎着手闭着眼等着宫女们服侍换衣。

    守在一旁的吴远的看着太子头上的短发茬,心生忧虑,‘都说头发长见识短,殿下有头发时候可是个伶俐人,这没了头发咋就说上浑话,什么丑媳妇见公婆,明明是亲儿子回家嘛!

    难不成剃了头发,聪明的脑子也丢在外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