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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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 无力躲避

    去病府中养病,子瑜每天都陪他,大小子也乖巧,天天都过来见父亲,不再冒酸气的子瑜笑看父子二人对话……

    一家四口在一起吃饭,甚是融洽。

    看着去病身板逐渐恢复,芷若对子瑜不再是冷漠的客客气气脸色。一家人在一起时,看着和气的子瑜,芷若眼中偶尔也飘过一丝淡淡的敬意,虽一闪而过,却也有了一抹变化……

    珠儿隔日就带着小连过来请安,兰儿见了就逗小连喊去病,听了小连不准的音,一屋的人都大笑……

    莫措和破虏带着女儿经常来看去病,去病招待破虏,见破虏大碗喝酒就心痒,可子瑜不准,也无可奈何,作罢。

    已显怀的玉儿和瑾公子也过来看去病,小瑜很乖巧,一会儿“爹爹”,一会儿“姨夫将军”让去病哈哈笑,甚是畅气。

    浑邪王,如今的漯阴侯也带着夫人看望去病,说到去病大战左贤王,他敬重的同时也叹息,道:“此乃匈奴的悲哀,草原的悲哀,将军真是单于的大敌,单于当远遁,恐很多年都不敢派兵踏境。”

    武帝和皇后经常派宫人过来慰问,宫中送的吃食、药材等各类物资很多,武帝甚是满意去病越来越好的身体状态。

    陈夫人也多次过来看儿子,见去病越来越好很是欣慰,对子瑜的态度变得模棱两可,一会儿极柔和,话语也好;一会儿是厌弃,语调也生硬,子瑜看不懂。

    不过,见了芷若和大小子,陈夫人就判若两人,一张笑脸瞬间就贴了过去。

    子瑜腹中叹息,这婆媳关系一旦有了隔阂,人心隔肚皮,真难改变。

    不和陈夫人计较的子瑜将一切看在眼里,唯有小心应对,不想惹陈夫人的她默默祈祷,希望一切平静,不要再有风浪来袭。

    仆多他们也来看去病,就叹去病的伤,也庆幸伤好了。

    唯独,看去病的公主还是不冷不热,不咸不淡,过来看去病的她依然傲气说话,说了两句客套话,她就催促回去,子瑜淡然处之,芷若倒礼待送客,周周全全地送她回府。

    ……

    屋内,精致的铁炉子已烧了炭火,一屋的热火劲,一地的温暖。

    去病已能在室内走动,子瑜脸上也长了肉,气色润的她脸上暖洋洋,如沐春风。

    大小子过来拜见父亲和母亲,子瑜将大小子跟芷若留了下来。

    一家人正说话,外面就传来了小连稚气声:“姨娘夫人……”

    “哎——”子瑜脸色极灿烂,高声应道,“小连,快进屋……”说完,她就看屋门口,渴望见人。

    只见,笑眯眯的春儿早掀开了门帘子,霍祁抱着雪人般的小连进了屋,

    后面,跟进来的珠儿既搓手,也捂嘴,还边哈气,边说道:“真冷!”

    “当然冷,下大雪呢!”子瑜心疼,怪罪道,“这么冷,小连怎不带个斗篷?”

    “霍祁说的,从小练着才行。”珠儿怪一眼霍祁,忙解释,边说边脱灰斗蓬。

    霍祁嘿嘿一笑:“匈奴人从小就这样!”说完,拍了拍儿子和他自己身上的雪,随口就问:“公子如何?”话未完,他已经一屁股歪坐了下来。

    小连倒自觉,下了地,灵活的他就跪了小腿儿,叩头,脆脆甜甜道:“给姨夫将军请安,给姨娘夫人请安。”小连的姨夫和姨娘一直就喊得不甚明亮,逗得大家都笑了。

    去病点点头,算是回答了霍祁的问话,也算是给了小连一个应声。

    好奇地看着小连,大小子极渴望和小连说话。不过,瞅瞅芷若,规规矩矩的他紧紧挨着芷若坐着,脸上有了小孩子少有的谨慎,完全与室内融洽随便的气氛不一致。

    “小连,来,姨娘抱抱。”子瑜爱惜地喊道,每次,小连过来看她,她都要说这句喜爱的话。

    滑溜溜的黑眼珠子一转,小连就跪着小腿爬到了子瑜脚下。子瑜一把就抱住了,眼色中的爱浓得可以滴出来,疼爱道:“真乖!”

    两手摩挲小连胖乎乎的小脸蛋,伸嘴过去吻吻脸上的肉肉,子瑜浓浓的爱心化在脸上、嘴上,还有眼底,她深深的爱无止无境。

    每次,子瑜想抱大小子,芷若就紧张,因此,子瑜就没抱过大小子,如今,有了小连,子瑜将喜大小子的爱全给了小连。

    旁边的去病默默看子瑜搂小连,见子瑜和小连无比亲热,他脸上的笑有点勉强。

    屋内的的人围着火炉坐在了一起,气氛融融极温馨,可芷若的脸上有了不妥。其实,从珠儿她们进屋开始,她的脸色就有了不自然。

    哎!芷若心里叹气,这屋从来就没有一点章法!没尊卑,没礼制,人人都不按规矩行事!瞟一眼珠儿,她有了不屑,怪人不按规矩办事情有可原,可这下人也是如此!公子也不管……

    芷若脸色在变化,屋内的人均没在意,依然关注去病的伤。

    看看去病的腿,霍祁大喝一碗热茶,“公子可行走了,等不到春日,公子肯定就可骑马了!”

    去病笑道:“骑马倒是不想,就想这个。”边说边做了一个喝的渴望动作。

    “你又想喝酒?”本和小连亲热的子瑜一眼就看见了去病的动作,怪罪道,“那天,不是让你喝了一碗吗?你还想?”又叹:“唉!我也不想管你的酒,我也想你早点好,可,你那腿还没好,能喝吗?”

    “好,

    不想——听夫人的,没错——”去病故意拖声,无奈道。

    听去病拖长音答话,抬眼的芷若凝视两人。她眼中闪过的那么一丝柔和之暖意已荡然无存,眼神既嫉妒,也冷漠,还有一袭怨恨。

    自己孤苦度日多年,他们是夫妻,自己什么都不是……

    恍惚间,见去病扫眼看了过来,芷若一愣,脸色恢复如常,又是平日低眉顺眼的样子看子瑜了。

    芷若脸色变化,去病全看在眼里,却沉默不语。

    虽有了一个小插曲,可室内气氛依然融洽。

    笑融融的子瑜抱着小连,她和珠儿说话,问东问西。珠儿答话,细细地讲小连的日常事,逗子瑜开心。

    瞅芷若的去病已收回了眼光,他问霍祁,霍衍他们西去如何?祁连新地如何?回来后,骑射怎样?霍胥跟着太医看诊学得如何?霍祁当然一一回答。

    不久,菊儿回话,说,外面的雪停了,耐不住禁锢的大小子终究是小子,他和小连去外面堆雪人玩儿去了。

    屋内,不知何时,贪吃的兰儿端了一盘红枣进了屋,也不招呼,直接就挨着子瑜坐了下来,干脆,她还伸了手,自自然然地就给子瑜嘴里喂了一颗,又递给珠儿一颗。

    兰儿还高高兴兴地喊了小连进来,喂小连吃了一颗。

    见跟着进屋的大小子的嘴砸吧得差点流口水了,子瑜很是不忍,拿了红枣,想都没想的她就走了过去,这颗枣已递到大小子的嘴边,可看芷若的大小子死活不吃。

    大小子幼稚的推辞话飘过来,黑脸的去病停了话头,斜楞着一双刺人的眼看大小子,仿似老虎看幼崽。

    不再看芷若,扭扭捏捏的大小子怯怯的眼看去病,勉勉强强地吃了子瑜递过来的枣。

    看到大小子吃枣,子瑜别提多高兴,心极舒畅的她走回来,顺手就给去病喂了一颗。

    见去病大嘴一张,一口咽了暖色调的枣子,一直瞧子瑜转眼眸的芷若脸色再变幻,眼里有了羡慕般的颤动,她贪看的眼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去病……

    端果盘的兰儿左右瞧了瞧,终究递了盘过来。高傲的芷若愣了愣,收回心思,她摇了头。兰儿也不劝,手一缩,就端在自个儿面前,自顾自地大口嚼这好吃的枣了。

    看着眼前这完全不合礼制的做派,还有不依尊卑的言行,芷若嘴角轻蔑地动了动,她不想再待下去了。

    朝去病和子瑜施礼,她请辞:“那边师傅等着,大小子也要做功课了;府中事项很多,妾身需要处理,请公子和夫人准许妾身和大小子退下。”

    爱惜不舍的眼看大小子,子瑜很想留下大小子再玩玩儿,可见了芷

    若淡然的脸色,微微张了张嘴的她终究闭了唇,忍了心里的渴望,没说挽留的话。

    一切看在眼底,去病亦黯然,却也没有强留下大小子。

    见去病点头同意了,芷若款款而起,带着同样不想离开的大小子走了。

    看着大小子离开的背影子,忍不住悲戚来袭,子瑜抹了抹哀伤的脸,去病伸手过来,搂了搂她寂寞的腰,递了爱。

    看着子瑜黯然的脸色,珠儿和兰儿都没说话,霍祁倒喊了一直坐在兰儿面前贪吃枣子的小连:“来,坐到你姨娘夫人那去。”

    果然,瞅瞅霍祁,小连黑眼珠子一转,灵活的小腿一挪,包着一嘴的枣子,他躺在了子瑜怀里,黏黏糊糊地挨着,极爱人。

    才还伤心的子瑜一下子就笑了:“小连真乖,来,这剩下的红枣都是你的了。”

    子瑜欢欢喜喜地将兰儿手中的果盘拿过来给了小连,小连眼发亮,小手儿一举,就接住了红红的枣,将整个果盘抱在他小小的怀中,一仰头,他就望着子瑜嘟嘴笑。

    看着小连讨好她的小模样,子瑜欢欣地笑了,去病也陪着苦笑了一会儿。

    等到小连又跑出去玩了,子瑜和珠儿就开始讨论兰儿出嫁的问题。就听,子瑜叹气不舍道:“我现今不走了,去病伤也未好,还是等等……我还是舍不得兰儿。”

    珠儿掩嘴笑:“夫人,兰儿都成老姑娘了,该出嫁了!”

    兰儿灿烂一笑:“我也舍不得姑娘呢,”腰一摆,双手空中舞,得意道,“我不嫁!”一边伺候的春儿和菊儿已经偷偷地掩嘴笑了起来。

    “谁说不嫁?好吧……等开春后,再说吧……”子瑜怅然道。

    是呀,自己到汉已有多年了,子瑜感慨万分,自己回不去了……

    想着想着,子瑜眼里就含了泪。搂搂子瑜,去病没说话。

    “看看,夫人还真舍不得兰儿呢!”珠儿赶紧安慰,“夫人也不要伤心,兰儿的事,等公子的伤好利索了,开春再说吧!”

    吃了红枣,呵呵笑的霍祁和抿笑的珠儿带着儿子离开了。子瑜眼皮子下,兰儿又端了一盘枣子,出门找赵勇去了……

    ……

    感激的子瑜看芷若,用无比亲切的语气说道:“芷若妹妹如今管着府中之事,很是操劳,特别是去病养病的这几个月,更是劳顿,妹妹辛苦了。”她正了正腰身,向芷若弯了弯腰,算是给了一个谢礼。

    眼中跳过一抹惊异,芷若惊奇:这怪人想干嘛?

    “夫人言重了,芷若兢兢业业持家,唯恐出乱子,被人诟病。芷若尽微薄之力,乃是本分,请夫人不要如此说芷若。”虽有疑虑,但芷

    若还是礼数周到地跪伏于地,边施礼,边缓缓而言。

    大小子也停了正背的书,望着笑眯眯的子瑜和他自己脸色凝重的母亲,也惊异。

    去病斜了头,不解道:“你今日有些怪,有事?”

    “府中一直就是芷若妹妹管事,我如今不打算走了,想学学府中管家之事,让芷若妹妹休息一下,我也好打发打发时日。”

    “咳……”

    才直了身子的芷若一下子就低头咳了起来,一张绢帕上了脸,遮掩了她眼中的怨恨。

    她要收回权柄,芷若动了动心思,慢慢想……

    “你想行使你这夫人权柄,管理府中之事?”眼眸直直地看着子瑜,去病问道,“你行吗?”

    “我走不了了,我要跟着你在这大汉扎根,我要静下心来,好好学习古汉字,还要习篆书、隶书,也要学学府中管理之术,这样,活着才有意思,难道,让我一辈子都玩儿?难道,要我无聊而终?”

    经历了去病这场大病,子瑜已经下定决心好好学习,要彻彻底底地改变她那只知游玩,不理诸事的懒毛病。

    抬头看子瑜,芷若脸色阴晴不定,早没了大户人家女子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气派做法。

    看看一脸阴翳的芷若,又看看信心百倍的子瑜,去病断然道:“你身子弱,还是芷若管事!你好好养身子,把为夫陪好就够了!”

    子瑜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急忙辩解:“我……我可以边吃药边做事,我不想你担心,我想学做事,我不想碌碌而为一辈子。”

    “我累了,芷若,你带大小子回去吧!”去病没了耐心,也不理子瑜,闭了眼,说道。

    公子没同意!芷若的脸色又恢复如水般静,她淡如水的眼看了看子瑜,傲气绕了眉头,停在了眉梢上。

    她就是一有名无实的夫人,没什么可怕!

    芷若收敛了眉眼上的傲气,平平淡淡地向两人施了礼,款款大度的她带着大小子徐徐离开了。

    等芷若一走,去病睁了眼,“你身子很弱,陈太医说了,不能操劳和动怒,你这管事就不行,你无须理事。”

    “可我总要做点啥吧?”渴望的子瑜仰脸看去病,继续争取,“我不走了,总要学点啥吧?不然,如此下去,我会越来越傻。”

    这个,子瑜有深切体会,回来的她自责自省,自我挑毛病,认为,在去病的骄纵下,她比在草原时还懒,她觉得,莫措的话很对,她需要改变。

    一把将子瑜拉进怀里,良久,去病都没说话。心中异样,子瑜有了一股莫名的痛的感觉。

    等了好一会儿,眼眸甚严肃的去病俯瞰怀中的子瑜,“你知

    道你才做了甚?”

    子瑜一脸茫然:“我做了啥?我没做啥呀?我一直就坐在这里,我没动呀!”

    不听笑声,去病脸色甚严肃,子瑜不安起来:“我就说我想管家,没别的意思,难道,又不对?”子瑜迷茫了。

    “我们为甚失了孩儿?”

    子瑜一脸无知,缓缓摇了摇头,心里却恐惧。

    摇摇子瑜肩膀,去病脸色很痛苦:“你是正妻,你生的孩儿,是嫡子,有继承权;庶子,无继承权!芷若本是妾室,但她是天子所封侧夫人,如你不生,大小子就可继承我的爵位和家业。现在,懂了吗?”

    一个寒颤过了身,子瑜抖,牙也咬了唇。

    “那,我……我……我以后怀孩儿还会被害?”子瑜不再茫然,伤心地哭了起来,“我收了这夫人的管理大权,也要被害?”

    “这个,我不能肯定,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芷若祖上就是阴谋大家,其先祖陈平乃高祖谋士,吕后之时更是丞相,是位左右逢源的人物,他用阴计,高祖谋了天下;再使计,最后铲除了吕氏之祸,重整汉家威风。如今,芷若一个阴谋,我就和她同了床;再一个阴谋,你就失了孩儿;第三个阴谋,你就无力躲避了!”

    咬咬牙,去病断然:“我宁愿你整日游玩,也不要你管府中之事!”

    去病最后的话有点苦涩,却也极沉重,他重重的话落了地,子瑜崩溃:自己这么艰难,有没有孩儿都难说,她们真如此狠心?是不是真会连命都没了?长安,长安怎如此苦……

    哭声,子瑜的哭声四方窜,良久,无法息音……

    搂着子瑜,不再傲气的去病也悲催,这世上的事难预料,暗箭伤人,还防不胜防,哪怕他是万人崇敬的将军,也无法躲避……

    终于,发泄的子瑜息了悲,黯然的她倒在了去病肩上。

    看着情绪低落的子瑜,去病安慰:“不过,你真有了小子,我就带你去大营,我们在那里生小子。”

    “可,我们的孩儿也要长大呀,这期间,别人就不害他吗?”子瑜惶然抬头,无助地看着去病,她现在一点主张都没有,一点信心也没了。

    经历了大变故的去病已变老气,叹气道:

    “唉,也许是我太敏感,芷若身后是错综复杂的家族利益,还有母亲偌大一个家族在后支撑,你却只有我一人为依靠。你行事本就有些不同,很易被人逮到把柄。我以前倒是一点不怕他们,可我一个不注意,你就失了小子;我也着了道,一怒之下杀了李敢!”

    抚抚子瑜肩,去病也有了艰难,话也悲愤:“如今,我是待罪之身,不能像以前那样顾你周

    全。我就怕,你夺了芷若的大权,她们又想方设法害你,到时候,我还有口说不出!”

    子瑜张张嘴,无助的她低了头,伏在去病肩上哭了:“我倒宁愿你穷一点,就是那汉商,不是啥皇亲,没有这些复杂的关系才好……”

    “你不管事更好,芷若对你也有求必应,你只要把身子养好,以后,再生一个就好,不要管这些家事。”去病的眼里露着深深的痛,也透着一股子煞气。

    夜里,等去病睡着了,子瑜将罗盘翻了出来,呆呆地看了许久,才垂头收了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