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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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七章 危险之时

    冠军侯府街道已经戒严,子瑜的心紧了又紧。

    难道,他不行了?

    脑子在胡猜,子瑜挥鞭,不减速的马儿直接就向里面冲。

    幸喜,举腰牌的霍祁高呼喊话,加上,众军士本就认得霍祁,听了他的话,竟然没人拦截,俩人直接就冲到了府门口。

    下马的子瑜根本没想其他的,几欲癫狂的她疯狂地往里面跑。

    不看人,极度渴望,还恐惧的她嫌跑太慢,痴狂欲飞,她就怕见不到最后一面,甩开手臂,不顾一切疾步驰!

    通往她那庭院的路上三三两两都站了人,她的心狂蹦,上天落地,止不住,几欲碎!

    很快,她的眼里映入更多的人,只见,庭院中已黑压压地跪了一地的人,她的心更慌。

    “大胆!”

    才进庭院门,有人就呵斥,几如疯癫之人的子瑜差点撞在来人身上!

    来人动作快,一个后靠,手狂舞的子瑜眼看就要倒地!

    一个飞步跨过去,霍祁接住了收势不住的子瑜。

    扶了霍祁手,抬着一双恶狠狠的眼,子瑜看阻拦的人;一张虎脸透着蛮横样,霍祁也甩狠辣的眼看此人。

    这是自家屋子,不许进?

    腹中极愤怒,瞪眼的子瑜恨不得活吞了阻拦的人!正欲喝问,却见出手阻拦的人定了定神,后退两步的他礼敬说话:“夫人,得罪,请!”

    边上,有人在交头接耳,很快,就有人急急进屋禀报去了。

    心慌乱的子瑜不管他们如何说话,不闻他言,不听也不管的她直接就冲进了屋。

    猛然从明亮之地到阴暗的房内,子瑜眯了眼,不看路的她知道如何行。穿外室,转弯,向卧榻之屋窜去的她心里只有去病,根本就没注意室内是何许人。

    屋暗,眼也黑,模模糊糊间,她有感觉,黑压压的屋子与往日有很大的不同。咋啦?没救了?她恐惧。

    子瑜进屋,人影后退,有人让了道,她也不管,直接往里冲!

    心“咚咚”跳的子瑜站在了床榻边,脚步一驻,她几欲倾倒的身子停在了熟悉的卧榻前,一双眼惶惶然看向床上的人。

    盼望的时刻到了,心稳当了,也坠落了。

    离去有几日?他已病成这样子?子瑜腹中绞痛,痛得她颤栗,一张嘴,两片唇,根本没办法合拢。

    床榻上的去病紧闭了眼,瘦削的脸颧骨凸出,闭合的唇没一丝血色。

    去了?爱哭的子瑜此时却没哭,咬住抖动的唇,还有磕牙的嘴,眼神散乱的她扑在了床榻边。

    摸摸去病鼻息,她吐气,也松了绷紧的心弦,还好,有气儿……

    眼神镇定下

    来,放了被禁锢的白唇,她又摸去病额头,高热,顺着脖子往下滑,去病一身烫!

    子瑜才稳下来的眼底又透出了浓浓的不安,他很危险……

    泪水无声滑落,子瑜的心绞绞痛:一贯骄傲霸气的呆子竟然如此自责!不治病,等死!

    想到去病苦痛后悔的心不知何等难受,子瑜的心仿似在滴血……

    疼爱的眼中只有去病,子瑜看不见他人,直接就喊:“春儿,去请仲叔!快找莫纳来,快!”

    喊了春儿,子瑜转了身,此刻,她才清楚地看到她自己的丫头都跪了地,外面,影影绰绰还有一大群人。

    如此场景刺激了子瑜的心,她的心浸满无边的不安和苦痛,还有悲愤:他们不是恨他吗?难道,他们也担忧,痛苦?!

    “你们快按她的话办!”外屋有一熟悉的声音在厉声吩咐。

    一句话打了岔,收回腹中的激愤,不管这声音是何人所说,看去病的子瑜脑子在飞快地旋转、思考……

    很快,屋外就传来霍仲诺诺答应的声音,子瑜仿似没听见,不顾一切的她盯看去病,仿似眼珠子要掉到去病脸上。

    直勾勾地看着榻上的去病,子瑜深深地皱眉眼,眉头差点挤在了一堆,“春儿,去病到底如何?”

    惊慌失措多日的春儿见到子瑜,本定了心,此刻,子瑜的话问过来,她又有了忧愁和伤心。

    外面,低沉的声音递了威严话:“快说!”

    不细思这又威又怒的声音,头都没动一下的子瑜看着去病不转眼,她的脑子乱,如麻,她急需捋捋,更需急迫的应对之策。

    一直掉泪的春儿哭出了声:

    “公子腿上有旧疾,呜……日前,不知为何就溃烂了,呜……公子也不说,硬撑着,呜……夫人前脚一走,公子就倒了床,呜……也不喝药,腿上脓疮越来越大,呜……他不许我们动他,也不许动屋子里的东西,说是夫人的物什,要保持原样,呜……公子人也日日沉,这两日,呜……竟不吃,也不喝了……”

    这话字字都刺心,刺得子瑜爬了起来,她看向去病身躯。

    眼光扫过去,平躺无动静的去病一动不动,子瑜恐惧,他的身下潜伏着怎样的恶魔?

    毫不犹豫的眼一定,子瑜掀开了去病身上薄薄的被。

    一股浓浓的熏鼻臭味扑面而来,呛人口鼻!

    只见,去病腿上衣裤已被撕开,曾经粗壮的腿上露着大大的脓疮,脓眼糊糊,正怪模怪样地看着屋内的人。溃烂流出的脓和血将去病身下的裤子、垫子弄得脏乎乎,黏兮兮,让人不忍目睹。

    子瑜晕头,瞬间,她苦痛的心立时就在

    心海沉浮,一会儿在海底,一会儿浮海面,让她无法呼吸!脸色更如在寒冰湖底浸过般惨白如纸!

    一股冷气从头冰至脚,大热的天,子瑜打冷颤!倒吸寒寒气,她整个人几乎站不稳,幸好,春儿已站了起来,及时扶住了她。

    子瑜颤栗的身子过电,春儿也发抖,寒心的冷,还有,深切的怕。

    凝眸浓疮,子瑜搜肠刮肚想她曾学过的医术,脑子不够使,抬了手,她使劲地拍打她近乎已痛入骨髓的脑门子。

    “啪,啪,啪……”

    清晰的怕打声声声入耳,春儿也磕牙。

    看着苦痛不堪、自我虐待的子瑜,春儿的心被怕打声揪的疼,疼得脸也变了形,想阻止的她欲言又止。

    外室的人没发话,自己没资格说话,春儿暗暗心道,张了的嘴又闭了。

    春儿迟疑一刹那,才还犹豫是不是出言阻止,此刻,她呆了:夫人几近疯狂,她不停地摇乱糟糟的发,还不住手地拍脑门子,春儿惊恐:难道,夫人疯了?!

    春儿眼发怵了,她已被子瑜吓傻了:夫人的乱发停在了空中,眼眸闪着煞人的光,她死死的眼看着自己,好像要吃人……

    “春儿,快!去收拾一套去病的衣,我给去病换;准备毯子、绸布,令人送到厨房,用干净大锅蒸煮,明日,在太阳下晾晒;将所有的衿被,席垫都放太阳下晒晒,不许他人触摸!”

    “菊儿,找干净的席垫和衿被,等会儿换!”

    “青儿,你到厨房找醋,越多越好,让人在这屋内熏醋,你看着熏!”

    ……

    心思缜密的子瑜一一出口安排诸事,春儿的眼亮了,不再愁苦的她赶紧办事去了……

    子瑜转了头,不顾一切的她高声喊卫二进屋:“你去府中收烈酒,越多越好,放在厨房,我有用!”回头,她又喊:“霍祁——喊两个人进屋,我要给去病换衣!”

    一一吩咐完了,子瑜整个人已经虚脱,垮着肩膀,气弱的她提着一口气出了房。

    一抬头,她就怔住了。

    只见,武帝、皇后、卫青、陈夫人都看着她,眼神复杂却又不一样:武帝是信任,卫青是敬重,皇后是疑惑,陈夫人是不信……

    气虚的子瑜赶紧跪下叩首,行迟到的见面礼。

    看着地上一头的蓬松乱发,武帝宽厚说话:“你起来回话。”声音很温柔,此刻,子瑜才醒悟,刚才的话都是武帝发的指令。

    “谢陛下。”使足力气,子瑜勉强站了起来。

    一低虚弱的头,她才发现她自己一身很是不堪:衣裙脏乱不说,还歪歪斜斜,竟然连靴子也未脱!额头的发丝还一绺

    一绺地往下掉,不时耷拉到疲乏的脸上,遮了倦怠的眼……

    衣衫不整,蓬头垢面,一脸憔悴,满眼疲惫,这是室内所有人看到的子瑜形象,陈夫人撇了撇极度不喜的唇。

    没心思管形象问题,子瑜抬了头,直视武帝的她请求:

    “子瑜回来就是照顾去病,陛下乃万乘之躯,在病室不宜久留。子瑜请陛下、皇后回宫,去病需要割疮静养;子瑜也请舅父、母亲回家,子瑜要做的事情很多,礼数不周也请陛下、皇后,还有舅父、母亲原谅!”

    子瑜这话说得顺顺溜,一气呵成,却让听音的人个个惊诧!

    “你要割疮?”惊愣着一双眼,陈夫人嘴上吸凉气,不顾礼仪,冒失的她大哭起来,“你……你会害死去病!”

    冷静看陈夫人,不为她的言辞所吓,子瑜坚定道:“请母亲放心,只有割了疮,去病才有活的可能!如何割疮,还要等莫纳来了才知道。”

    惊骇的陈夫人还想问,可卫青已经拉了她的衣袖。回头一瞧,卫青轻轻摇着头,她明白,她已经越矩,担忧气愤的她看武帝,希望武帝阻止子瑜惊世骇俗的举动。

    看一眼内室,那边,浓疮的气味依然绕鼻头,微微动动鼻翼,担忧过脸,看子瑜的武帝变了脸色,脸色极和蔼的他说了话,也下了旨:“你尽管按你的路数去做,只要朕的去病能好就行,只是,莫纳是谁?”

    “是子瑜弟弟,会看病。”直视武帝的眼,不回避的子瑜直言道。

    陈夫人又撇嘴唇,可不见武帝发话,她只能隐忍。

    “朕将太医令留下,你有吩咐,他们照办就是。”武帝定了调。

    复杂之眼看子瑜,今日的皇后也和气,忧虑甚重的她看子瑜,慈爱地说道:“你需要甚,尽管派人进宫,本宫一定满足。”

    一切就绪,心微微定的子瑜谢武帝、皇后,一一将贵客送出了府。

    送走武帝一行,子瑜才发现芷若带着大小子一直跪在廊下,疲倦的她令人送芷若和大小子回房休息,却留下明珠帮她自己。

    地上的芷若被莺儿扶着,缓缓站了起来。

    复杂的眼看子瑜,芷若暗暗思量:远走的她火急火燎地回到府中,诸般事项居然处置得井井有条,紊丝不乱!芷若心惊。

    她居然有如此本事!骇然之余,芷若也焦虑去病,隐隐的,芷若嫉妒的心也希望子瑜有办法治好去病的伤。

    既然,连皇帝都信任这怪人,公子只能交给她救治了……

    不顾子瑜的话,掉泪的芷若在外徘徊许久,才在莺儿的扶持下,缓缓走了。

    安排了一切事项,一直在外面廊下没出声的

    兰儿走了过来,抱着子瑜,她大哭,哭声久久不息……

    “别哭,他会好起来。”铺排多时的子瑜依然坚强,反倒安慰兰儿,还歉意道:“我不该丢下你走了,也不该丢下他。”终于,她的泪又掉了下来。

    兰儿哭道:“公子做了安排,可他倒了床……我不想姑娘离开……”

    抱着哭泣的兰儿,落泪的俩人很久都没说话……

    那边,霍祁已将去病挪开了,昏迷的去病仍未醒。

    放了兰儿,领着丫头们,子瑜安排,一屋的人赶紧打扫房间,擦洗地板,开窗透气,换干净被辱,敷巾帕退热,熏醋……

    一切有序进行,抽了空,子瑜自个儿匆匆洗漱了,又换了短小衣裙,过来给去病换衣。

    已变麻利的子瑜一剪刀就将去病腿下的裤管剪掉了,一条脓疮大腿暴露在室内,恶臭熏屋。

    令霍祁将去病抬回床榻上,她又吩咐赵勇,叫在院子内架灶台,备用。

    摸不着头脑的赵勇自去办事,这里,久盼的声音递了过来。

    “夫人,莫纳公子到了。”室外传来霍仲苍老疲惫的声音,子瑜一回头,就见脸阴沉的莫纳进了房。

    “仲叔,这几日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子瑜提着气说道,看莫纳的她已经不堪重负了。

    屋内已大变样,霍仲暗暗惊讶。再细细瞧,这房内诸事安排得有条有理,有大户人家做派,他的心安稳大半,累了多日的身子也有些支撑不住了,告了一声得罪,疲惫欲倒的霍仲下去了。

    室内的莫纳一双探究深沉的双眸看去病,那大大的脓疮看得他不转眼,抬手,他也试了试去病的额,也搭手诊了诊脉。

    “怎办,莫纳?”子瑜悬着的心绷得更紧了,稍微使力,她的心弦会断裂!

    放了去病手腕,眼盯浓疮,莫纳沉吟。

    时间秒秒过,子瑜的心寸寸落,她不能忍受,难道,没救了?

    疯狂已经显在了她的脸上,她即将绝望而焚殁。

    就这一会儿时间,时间仿佛停止了跳动,子瑜如捱一辈子!

    突然,莫纳抬了头,炯炯眼神看过来,他一字一字道:“割疮,结疤,生肌!”说完,他本白的脸更苍白,“就看他能否挺住!”

    头晕目眩,时间跳格,子瑜的心浮上了岸。

    只此一条路,没法子!可没麻药,只能让他受痛!咬咬牙,子瑜坚定地说道:“他能挺住!”

    瞬间,眼中泪花花滚动,凝聚的泪落了地,她定然道:“我帮他!”

    吞吞口水,担心的她又问:“如何割?”

    一旁的太医令皱眉,极度不安:“公子乃高人,

    在下只听说古时的扁鹊做过此事,我等却不知如何割法,不敢轻易下手。”

    抬手止了太医令的话,莫纳问子瑜:“你已做了什么准备?”

    没麻药割疮,这会多疼?子瑜的心已经开始痛,跟着,她的唇也抖,仿佛不是去病割疮,而是她将受痛。磕牙间,她的说话也不利索了,不过,抖抖颤颤的她还是将她已安排的事说了一个遍。

    看到子瑜恐慌害怕的样,莫纳很镇定,点头赞:“很好!剩下的,我来做。”看了太医令,莫纳拱手道:“请太医令看诊,负责汤药。”

    转眼看子瑜,莫纳吩咐:“你让厨房每日准备上好的肉食,还有大量的菜蔬,让宫中送全国各地的果子过来,让他每日多食,补补身子流血后的需要。”

    一身已变紧,头皮也发麻,发抖的子瑜只知道点头,她的唇跟脸一样僵硬惨白,话磕磕绊绊:“我……我……我这就让……让……让人去请芷若进宫,告……告……告诉皇后所需。”

    心抖的子瑜赶紧唤人,请大管家过来,负责安排去病每日吃食采买。

    她正忧心这割疮之事,却听莫纳说道:“我回府取药箱。”

    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手,子瑜一把拉住了莫纳,“莫纳,我怕……”眼神可怜又惊恐,她巴巴的眼看莫纳,唇抖的她哀求:“我……我……我让明珠去取,好不好?”不等莫纳说话,挥挥手,她就递给明珠一个眼色。

    “我看了他的诊,你不用担心,他还死不了。”深情地看着子瑜,莫纳的声音很柔软,“我就在这屋内睡觉,守着他,你放心。”

    说话时,明珠已经出了门,去莫纳住处拿药箱去了。

    莫纳的话安慰了子瑜,又一阵眩晕来袭,子瑜的头晃了晃,赶紧的,她伸出了冰凉的手扶了扶同样冰凉的额头,泪珠儿滴了下来,她终于稳了心,“你如此说,我才放心。”

    勉强抹了一把脸,她哽咽:“去病……我就交给你了。”说毕,扶在去病榻沿,身子一困,她就倒了下去。

    子瑜已多日没合眼,一双眼皮实在撑不住了,眼看着,她已睡了过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