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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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二章 狭路相逢

    “扑哧!”

    远处,一羽毛鲜艳的锦鸡从矮树上飞过,扇羽的空廓之音杂在幽深的林间乱风里。

    “呱……”

    去病一箭过去,飞翔的锦鸡一声惨叫,头一偏就栽下了地。

    锦鸡还在叫唤,卫二就飞快地跑向锦鸡落地的方向。很快,没入树林子的他将耷拉着脑袋的鸡给捡了回来。

    提着鲜艳的猎物,卫二抬臂擦汗。如今,霍连不在,他又干上了老本行。

    见到卫二手里的鸡,去病摇头,甚不喜。脚一抬,马背上的他飞身一跃,落了地。

    看看手里的弓,去病叹:“忙了一年,这手还行,没生疏!”看看身后的霍祁,霍祁一马背的猎物惹人爱,他笑:“还是你厉害,仍像草原一样!”

    “祁乃粗人,只会这个!”虎脸一笑,霍祈自豪道。

    捏捏马缰绳,再扯扯马辔头,霍祁也下了马,过来的他挨着去病一屁股坐了下来。

    麻利的卫二跑腿过来,直接递给去病一袋酒。霍祁自己则在腰上摸了摸,也摸出了一袋酒,接着,向去病和卫二示示意,他三人大口灌了起来。

    不想,才倒了一口酒,望远的卫二眺了眺,喊了起来:

    “公子,宜春侯过来了。”

    “不管他!”坐地没动的去病不屑道,继续大口灌酒。

    不远处,卫伉骑着大马,正在林间缓缓而行。

    东张西望的他脸色沉如土,眼看四周,仿佛在找猎物,也仿佛在看风景,不过,他的手上握着一张弓,也还搭上了一只箭。

    徐徐踏步,卫伉凌厉的眼光扫八荒,卫二挺直的身躯入了他的眼。

    见卫二朝他抬手施礼打招呼,卫伉紧闭的嘴动了动,嘴角一扯,脸上就冒出了一个冷抽动。

    卫二一怔,放手的他严肃起来,愁容满了面,他看卫伉,也看去病。

    马儿前行几步,眼光移了移,卫伉就见坐树下的去病正歇气倒酒。

    搭箭的手动了动,终究,他的弓垂了下去。

    吞吞口水,他恨恨看。

    只见,去病身后,亲随们马上的猎物很现眼,刺痛了卫伉的心。蓦然回头,寂寥一看,他自己的一队人马,马上都还空空荡荡,没有一只猎物,卫伉本暗的脸色瞬间更黑,黑如墨。

    “公子,骠骑将军在路上。”卫伉身后,卫怜策马上来,拱手小心道。

    “哼!”

    鼻孔出了气,卫伉冷哼一声,算是知晓了。

    卫伉的眼死死盯看去病,眼色变化极乱,却也专注。注视多时,居然,去病正眼都不瞧他,可卫伉看了看,要前行,他无法回避去病。放了弓,也放回了箭,他下

    了马。

    “呵!表哥的猎物可真多!”轻摇步子,眼神已镇定的卫伉走了过去,轻呵一声,傲气道,“如今,表哥手也生了,冠军侯也不冠军了,猎物还不如亲随了!”他轻浮的话扑面而来,讽刺之意甚浓。

    “我的事,你小子,根本就看不懂!”终于,去病斜了卫伉一眼,轻蔑道,轻松的他无所谓地又倒了一口酒。

    傲慢的卫伉又冷又火的眼看去病,去病浑身上下的傲气和霸气不容人小觑。这一看,卫伉眼底的火燃了燃,掩了他眼中的冷。

    转转眼,卫伉瞅了瞅山下。

    眼前,一颗树遮了视线,眼眸凝一凝,他挪了挪步子,换了换地。这一换,视线极好,山下之景一览无遗。

    站稳了脚,卫伉回了眸,再睨去病,去病依然故我,继续喝酒歇气。

    喝酒的去病不屑看他的意思一眼就明,憋了一股子气的卫伉忍了火,冷冷的眼打量去病,不时,他嫉恨的眼光也斜下山去,俯瞰俯瞰山下空地。

    周围树叶儿“沙沙”响,也杂着鸟儿的清脆音,没人声的野地透着浓浓的安静意思,却也潜伏着些许不知晓的未知变数。

    这冷场景挺尴尬,才还镇定的卫伉,他眼里飘过一丝着急盼望的意思,不过,很快,他的眼色稳了下来。

    只见,山下的草地上,骑马的武帝正带着一帮臣子和侍卫慢慢走,武帝不时眺望远处的山隘口,隘口空荡荡,没有动静。

    “哼!”

    看到悠闲的武帝踏步行,卫伉极冷的嘴角扯了扯,冷声出了口。

    “我当然看不懂,”卫伉没了平日的冒失样,也撕下了虚情假意的礼敬伪装,冷声道,“你欺辱我也罢,还抢父亲的功劳!带出的兵一个比一个无礼,连你的部属都敢上卫府闹,你还有何事我看不懂!?”

    “此是何意?”去病一怔,霸气袭面,他出口的话也浑浑。

    压了压上蹿的腹中惊讶之火,去病不再灌酒,极冷峻的眼梭看卫伉,他的眼色已寒如冰,“何人上卫府闹事?”

    “你就装!”卫伉终于喷了火,极其愤怒的他呵斥道,眼底闪着嫉恨的光,也有被羞辱的恨。

    “你欺人太甚!父亲一直忍让,可你的部属是何人,居然也敢来质问父亲?要父亲给说法!我呸!”

    唾了一口怨气,卫伉的火不见矮,话更怒,也憋屈:“父亲乃仁慈之人,接待了他,他还动手出拳,和你一个德行!目中无人,以怨报德!父亲居然隐晦此事,不让人追究,更不许我找你理论!”

    瞬间,去病本阴寒的脸色变灰暗,声音更是扬了调:“舅父受了伤?”

    刹那间,

    卫青卧床样就在眼前浮了浮,去病眼底冒了火,火气蹿上了脸,他一脸的狠毒,牙齿咬得“嘎嘣”响。

    死死地闭了嘴,去病张口的嘴里蹦出了字:“谁?”这一字之火烧得他的声音已变暗沉,音里浸着极浓的怒意。

    “呵!你不知晓?”卫伉大笑,声音极冷,愤愤道:“你真会装!”

    鄙夷的眼看去病,他激愤:“你不羞辱父亲,你却让你那将门之后的部属来羞辱父亲,还问我是谁!?可笑之极!”

    仿佛一股怒火烧上了舌尖尖,卫伉的音也是高高的火调子:

    “明明自己是没人要的私生子,还让人到府辱骂父亲是马奴,呸!父亲是私生子,是马奴,人人都知道,不用你的人来提醒!难道,你的人也天天如此说你?也天天在你面前念此事!?”

    怒气冲了脑,去病眼底的怒火一喷而出,厉声问:“李敢?”

    天窗已经捅破,目不转睛的卫伉盯着去病,去病喷火焰的眼也烧卫伉。两眼对视而看,道道眼光都是剑,都是火!

    火亦大的卫伉眼光碰去病,他不怕,他出口的话依然字字如箭:

    “他父亲自刎难道是父亲的错?难道,身为大将军的父亲就不能适时调兵遣将?就不能动动他那心胸狭隘的父亲?难道,安排一将军还要你同意?还要你的部属知晓?要将谋略告知你和你的人?”

    去病脸色已如火烧,阴一阵,阳一阵,这模样,卫伉看得一清二楚。

    “呸!”

    重重唾弃一口,鼻翼再深深吸了一口气,发泄的卫伉继续喷火,怨气更大:

    “他凭何质问父亲的调遣!?父亲是大将军,他一校尉有何胆量质问父亲!?就是父亲不让他父亲打前锋也是应该的!他凭何出语伤人!?”

    蔑视一眼去病,他吼道:“你不帮亲友,也罢!父亲帮亲友有错?!你有本事,让你的人封了侯,却不管亲友的前程,你得意了!?”

    这句句刀剑般的话让去病鬼火高高冒!

    眼见去病的拳头捏了又捏,放了又放,一直愤愤的卫伉有了一抹惊奇:他今日居然韧劲极好,没回一句话!

    激愤的他继续点火撩:“你会行军战敌,你如今也和父亲同秩了!脚也踩上了卫府?!你忘了恩负了义!?如今,父亲门客只剩任安一人,其他的人都去了你门下,你张狂了!?”

    去病的唇已抿成了一线,火显然被压制在他腹中。

    寒着一双火火的眼,卫伉继续浇油:

    “你夺了父亲的门客不说,还让他来闹事!不是你指使他上府来重提旧事,难道,是他自己想的?他凭何敢如此作为?辱骂三公,

    殴打上司,是死罪!没你的偏袒,他敢?不是你,还会是谁?”

    一句质问不消气,卫伉干脆栽赃怒吼:“他仗你的势欺了父亲,还出手伤了父亲!你这忘恩负义的野小子!狼崽子!”最后的话,卫伉咬字极重,语气更烈!践踏之意越过了头,如海深的恨裂在了两人之间。

    “啪!”

    终于,满腹的怒火烧了出去,憋了许久的气出了肚皮,去病摔了酒袋!他本就黑的脸已经暗红如熊熊燃烧的火了。

    地上,被摔的酒袋直接就撞上了山石上,晕头转向的酒袋滚落至地,一袋闷酒“哗哗哗”地倾斜入地,浓烈的烧酒味刺激着怒火袭身的去病,怒火遇酒气,猛烈上蹿间,火势更大!

    “噌”地一下子,去病站了起来,虎虎生威的脚一跨,健步如飞的他已奔至卫伉面前,紧握良久的铁拳头一挥,一直没撒气的他揪住卫伉就是一暴拳!

    跟着卫伉的人个个都扯嘴角疼,仿似这一拳头击在了他们自己的脸上!虽然疼,可没人敢上前拉劝,个个都慌慌张张地伏地叩首,急急劝话:

    “将军,将军!都是一家人,请手下留情!”

    “哎哟!”

    挨拳头的卫伉叫唤了一声。

    虽然说了极恶毒的话,可见去病如虎般扑过来,卫伉也闪了闪身子,欲躲避。可他躲不了的脸颊实实在在地挨了去病铁锤般的一重拳!

    后退一步的卫伉,抚抚火烫的脸颊,轻蔑依然,他没告饶!嘴角殷红的鲜血已染红了唇,只见,傲气的他抬手擦了擦。

    “呸!”

    他狠狠地唾了一口浓浓的血!

    卫二推霍祁,低低吼:“今儿要出事,拦住公子!”

    不等去病第二拳出手,怒火冒的霍祁憋了火,跃身过去的他一把抱住了去病。

    “滚!”去病怒吼霍祁,音浊浊,“老子今日必和他来一架!”

    耳边滚动着去病怒音调,忧虑重重的卫二已站在了俩人之间,他赶紧向卫伉使了个快离开的眼色。

    “哼!”

    掸掸身上衣,卫伉勉强冷哼了一声。

    看看一涌而上的跟随,人人脸上的胆颤过了目,色厉内荏的卫伉终于露了胆怯,脸上闪过一抹后怕。

    动作快的卫怜已牵了马过来,卫二瞧了瞧,他和去病之间已隔了多人,手抖的他压住了脸上越来越浓的害怕。

    不慌不忙重归傲慢的脸上,卫伉瞅瞅去病,再睨睨山脚下,抬脚上马的他原路退了回去。

    这里,虽出了一拳,可去病腹中怒火依然熊熊烧,没了卫伉,无处使力的他胸中怒火根本就压不下去。

    “噗!”

    又是

    一拳捶过来,抱去病身躯的霍祁也挨了重重一闷拳。

    没听到霍祁的叫唤声,准备拉劝的卫二松了一口气:这家伙,好身板!

    “公子,你不要听宜春侯的,我们回去,问问大将军再说!”跪地的卫二请求道。

    “公子,卫兄所说有理!请公子息怒!”生生受了一拳,脸上烧火的霍祁放了手,伏地叩首的他也请求。

    一眼过去,跟着的亲随全部伏地请去病息怒!

    脸上火气不见矮,去病腹中的火依然旺,极想和人来一架的他看了看地上的人,怒火一烧,跳起来的他望空蹬腿,还挥拳!

    去病嘴角已气歪,抬手,他就摸了唇。正擦嘴,放眼看的他欲山吼!

    远处,山脚下,武帝已经下了马,站草地上的他被一群人围着,正看远方山隘口。

    没有一丝征兆,蛮腰一动,一个箭步飞过去,跨步旋身的去病就上了马,疾奔而去。

    伏地的霍祁眼一愣,摸不着头脑的他快速爬了起来,习惯性地瞄看四周一遍,没动静,抻了头看山脚,这下子,他变了脸。

    已变冷静的霍祁慌了:李敢就在人群里!可放眼看,去病早不见了身影!霍祁眼底已有了重重的忧:去病手中握着弓!

    卫二早恐慌了,俩人眼光一碰,卫二张了嘴,话忒急:

    “快!拦住他!”

    他的话未完,霍祁早翻身上马,扬鞭飞了出去……

    远处,骑着马的卫伉没有离开,寻了一个好地势,他一直看山下的狩猎之地。

    见悠闲踱步子的武帝领着人闲谈,他的嘴角透出了一丝得意的冷笑,这笑阴森恐怖,令人不寒而栗……

    很快,朗朗乾坤下,一马飞奔而至。

    武帝回头,众人也回头,却见,眼皮下,马上的人一只快箭飞过来,活生生的李敢倒在了武帝面前,场面瞬间失控!

    有人呼喊,有人奔跑,有人伏地!

    好在武帝乃一代大帝,惊恐之余,仍稳稳站立,等着身边的侍卫架了盾牌,抽了腰间的刀剑过来护驾;一众大臣则围着武帝将手中的弓箭指向了射箭之人……

    一直得意冷笑的卫伉不再笑了,渐渐惊异起来,放箭的去病已经丢了弓箭,翻身下马的他跪在了天子面前……没人射死他!也没人用剑砍杀他!

    卫伉脸色惊恐起来,无人上前捆绑他!天子虽在怒吼,可那些兵士居然不上前押解他!天子身边的人已经抱住了李敢,一地的大臣和兵士都跪了下来,可他仍然跪伏于地!无人杀他!

    卫伉瘦弱的身躯开始抖,剧烈恐惧来袭,死亡阴影浮现在他的眼底,一个大大的冷颤过了身,一股风

    儿也可将他吹倒!

    濒临死亡的他感到了惊惧,死,越来越近了!惊慌的他看了看一地的大人们,激动害怕交替过脸,他迫切想见到他相见的人,可,人群里没卫青的身影!

    卫伉不再细思,也不再看草地上的景,赶紧找卫青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