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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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一章 带上放心

    眼见泪流满面的子瑜跑了,春儿慌了,赶紧跟了过去。

    “子瑜,你也来放放——”去病话未完,一扭身的他就见子瑜已跑远了,身后跟着急冲冲的丫头们。

    飞跑而去的子瑜,双手抱着头,极度伤心。知道春儿跟了过来,回转了身子,她悲怆一吼:“别跟着我!”话一完,她又跑了。

    急急忙忙撵过来的霍祁,手里托着小连,他碰见了整个场景。他身后,珠儿扑了过来,扶着霍祁手臂直哭泣。

    牵着大小子的手,去病没放手,沉思了一下,他喊了霍祁:“你带人跟着,不要让子瑜伤了自己,我等会儿过去。”说毕,拉着紧张不安的大小子,父子俩接了丫头手中的钱,继续放风筝。

    紧跟的芷若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微微露了笑。

    远处,乱跑的子瑜没有回屋,而是出了府。

    巾帕不知丢在了何处,她一边挥手擦泪脸,一边盲目看行人,悲痛的她不知该去何处,情绪低落又哀伤,她就想跑远一点,一个人躲着哭。

    躲闪回避间,跟着行人走的她向街道尽头而去。

    转了好几个街道口,不知不觉就到了城门下,此刻的子瑜已经不辨方向,茫然的她跟着人群出了城。

    上了城外的浮桥,子瑜的泪水没了,心中一片死寂,她只知道,向前走,越远越好……

    不见过路的人,也不见后退的桥,她的眼前一直晃动着刚才的景:去病放了自己的手,他牵了大小子的手,走向了无限期盼的芷若身旁……

    他们是一家子,自己就一外人,没人希望自己是她们的家人……

    他说了,不会跟自己走……

    子瑜寒冰般的心滴血似地疼,疼得扎心……

    跟着的春儿一点都不敢眨眼,看到麻木前行的子瑜痴看流水而慢了脚步,人也来回旋了旋,春儿的心紧了又紧,好在,她知道子瑜会水,否则,春儿自个儿怕要跳河了!

    眼底,没头绪的子瑜拖拖踏踏窜步子,不久就下了桥,上了林中道,春儿紧绷的心弦松了松。

    “呀……”

    才松一口气,春儿就惊呼。

    只见,伤心的子瑜一个趔趄,她就扑倒在地。

    春儿的手扣紧上了她自己的胸衣,心极疼:夫人本就是病之躯,急急奔跑,早无力了。春儿跑上了前,抬手,她就欲扶子瑜起来。

    “别碰我!”使足气力,摇头的子瑜嘶哑着对地喊,“你们也别跟着我!”

    一个伤心过脑海,咬唇的春儿只有含泪带着丫头们又退下了。

    此刻,子瑜的高发髻已乱,发簪也不知掉到哪里去了,一头乱发披在脑后,伏地上的

    她一动不动,颈子下的挂坠从胸前掉了出来,一乖巧的葫芦小人一颤一抖荡,晃人眼。

    心哀的她手上使把劲,扯,挂珠子糟了殃。

    只见,晶莹似珍珠的细小珠子如子瑜的泪滴一般,颗颗滚落地上,可怜巴巴地望着过路的行人和晦涩的她。

    猛然掷手,一道弧线划过空中。

    糟糕!春儿腹中惊呼,却也来不及。只见,葫芦小人飞了出去,没入了飘摇的草丛中。

    慌张的春儿也急,含泪的她忙喊了身后的丫头去拾葫芦小人,她自己则带着人在子瑜脚边细细寻颗颗细小如针尖的珠粒儿。

    “春儿……不要找了……我不要那小人了……”伏地的子瑜喘气说话,披头散发的她微微抬了头。

    孩儿没了,而他爱孩儿,自己还会有吗……子瑜的泪水不由自主地掉落了,如珠粒儿般。

    子瑜绝望赌气的话让春儿呜呜哭:“夫人……这是公子的心愿……也是夫人的心愿……夫人有气……就冲春儿发……不要发它的气……”她边哭边寻珠子。

    春儿心很疼,夫人心好,除了哭,从不发脾气,也没什么苛刻的要求,对自己这些丫头都好,可夫人没孩儿,没孩儿就是女子的苦难事,夫人很可怜,她也需要发泄……

    看看眼前,春儿也焦虑:在这野地哭闹,自己如何应对?焦愁的她一边想一边继续低头寻珠粒儿。

    没了力气,子瑜在地上瘫坐很久,见春儿不听,她也不管了。顺一把遮面的乱发,她慢慢爬了起来;顶着满脸的污痕泪渍,垂头的她继续前行。

    匆匆而过的路人都递了可怜眼神看她。

    衣着华丽,却尘土染色;面容姣好,却污秽难看;乌发飘飘,却根根乱飞,看子瑜的人个个摇头,均叹息。

    从城门口就跟着子瑜一起出城的一位大哥热心道:“大姐,这是出城的路,越走越远,你还是回家吧。”

    抬头看了这位大哥一眼,子瑜怪笑:“我没家,家是他们的,不是我的。”说毕,抬了头,指着湛蓝的天空,她夸张道:“我的家在天上,我想回去,可我回不去,他不跟我走。”

    抬头看了看淡云的天,那位大哥一脸的可惜,摇头道:“疯了,疯了,真是疯了!”说罢,不理子瑜,他加快了步子,径直走了。

    有丫头呼喊起来,子瑜的葫芦小人已被捡回,春儿小心地接了过来,用帕子包好收着。

    回头一看,跟着的丫头个个都哭,春儿才稳的心一蹦三丈高,天哪!她胆颤,就这些人?头大的她惶惶然看空中,双手合十求帮助。

    空中仿佛有人在指点,瞬间,她四处张望,一熟悉

    的身影闯入了眼帘。

    “祁哥!”低低地喊了一声,春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的心不再乱跳,落回到了胸腔里。

    春儿才稳住了心,只见,手撑地的子瑜又爬了起来,春儿不再慌,继续跟上。

    子瑜的脚好像变重了,可高挑的她继续甩袖趔趄行,乱发横飞下,衣裙也荡荡,风中的她仿佛地狱行,极凄凉。

    终于,晃了晃单薄的身子,子瑜的脚不稳当,一个大袖舞空中,春儿的惊呼声还没出口,她就重重地摔倒在地,啃了一嘴的灰。

    “呀——”

    随着子瑜倒地,春儿,还有其他丫头的惊呼声去了空中。

    “呸,呸,呸!”

    风中递来子瑜吐口水的声音。

    看着吐灰的子瑜爬了起来,春儿急得不行,可又不敢上前,她只有跪在子瑜身后哭。

    身后传来脚步声,有人越过春儿,扶了子瑜手臂。

    “我说过,别碰我!”子瑜吼出的声音已嘶哑,早没了动听的甜音调。

    “夫人,是我!”

    谁?抬了眼,子瑜瞧了瞧,喘息一句:“是你。”

    只见,大步过来的霍祁已将子瑜扶了起来。

    此刻,力尽的子瑜不得不靠在了霍祁手臂上,喘口气,她缓缓道:“你来做啥?你该好好陪陪珠儿和小连,”说毕,头一昂,她脸上的眼泪冲沟沟,艰难挪步的她又前行,“你回去吧,我不需要。”

    “夫人,回去吧。”霍祁请求,声音极暗哑。

    停了脚步,子瑜摇头,一头乱舞的发丝风中飞,她悲哀:“我不回去,他们才是一家人,我就一外人,我不回去,我的家很远,我没家。”

    子瑜的泪水继续外泄,才向前蹿了一步,她的身子又倾了倾,手快的霍祁伸手就欲扶。

    “你……走吧,我不需要……”一脸泪的子瑜推了霍祁手,晃晃身子,她继续前行。

    又有路人转了头,好奇的他们看子瑜:蓬乱的发,呆滞的眼,还有污花的脸,人人都摇头不解:一身尘土,也步履艰难,踉跄前行已不行,可身后却有一群哭哭啼啼的丫头跟随,丫头后面又有牵马的带剑男子……

    此景此景让欲出言的行路人无人敢过问,人走了一茬又一茬,他们个个都想知道缘由,可个个都摇头而去。

    终于,坚持不住的子瑜腿一歪,一屁股滚下来,她坐了地。

    跟着跪地的丫头们个个伏地哭,无法说话。

    终于,春儿叩首哭:“夫人,求求您,我们回去吧!”其他的丫头也悲悲哀哀地叩头说恳求的话。

    眼前的直道通天际,子瑜极悲凉:“我叫你们不要跟着,你

    们不听,我说的话没人听,他也不听我的,我回去干啥?你们回去吧。”

    春儿哑言,更无人接话,丫头们继续低泣,悲悯一片。

    子瑜的话让霍祁有了忖度,抬眼看,天即将黑下来,他犹豫:继续跟着,还是强行带回?这个……

    斜坐地上的子瑜看不见霍祁的为难,低头的她闭了眼,一幕幕往事在她脑中翻腾:

    万般高兴,你有了孕,盼他回来……珠儿哭,孩儿没了……皇后冷了脸,没想到你妒意如此盛……母亲不屑看自己,却眉飞色舞地喊,芷若,我的乖小子……今天,他放了你的手,却牵了大小子的手,走向了芷若……

    瞬息,泪水又冲出眼眶,无边的悲怆染了眸。

    抬手,子瑜擦了擦她泪水依依的脸,抬着模糊的泪眼,她瞧向远去的直道,那里是回家的路……

    ……

    谁?身边好像已坐了人,虽腹中在问,可瞬息,子瑜知道是谁,负气道:“你还是去看看大小子吧,他需要你,芷若也需要你。”说毕,眼泪更是如线流。

    “你是我妻,我更要看着你。”去病扶了子瑜肩,将她拉入怀中,极心疼,“早知你反应如此大,我就不该让你喝药怀上,也不该求了皇后请了这葫芦小人,你今日就不会这样痛苦了。”

    搂搂她,去病递了关怀:“你以后也不要太在意,能怀上是好事;不能怀上也不要委屈自己,我们一样过日子。”

    子瑜倔强的头终于靠了过来,哭泣落泪:“看见你牵着大小子,我就想到了我父母,我如今失了孩儿才知道父母的不易,我想他们……”

    “你不要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我的事完了,我就带你去酒泉,去你家乡。”去病低了头,瞬间,他笑了:“你看看,你这脸怎花成这样了?”

    去病眼皮下,子瑜一脸的黑灰色。

    东一横,西一竖,还有一堆灰糊在鼻头上,嘴边一圈黑,仿佛胡须生了根,极好看,堪比一花花大猫猫,不过,一双泪眼倒明亮,像两颗发亮的珠子嵌在一不断抽动的猫脸上,好像“喵喵”嗲嗲之声即将出口撒娇娇。

    这模样挺可爱,咧嘴呵呵笑的去病用他的粗手去揩子瑜脸上的污渍,“这和我在草原初见你时一样了,一脸的污!”不想,他一揩,污变了样,横变成了竖,花猫变了脸,胡须动了步,他的笑声越来越大:“呵,你这脸要用水洗,我们回去洗。”

    他嘲笑!子瑜扬了头,“不回去!那是芷若和你,还有大小子的家,不是我的家!”

    失了笑,去病暗了脸。

    端端她的脸,眼眸甚严肃的他说道:“那是我们的家,你和我的家

    !也是大小子的家,你是嫡母,大小子也是你的孩儿!”

    “我不回去!”子瑜仍然坚持,泪珠子又在眼中打转转。

    “真不回?”

    “不回去!”头仍然高高昂,可子瑜的眼泪流了下来。

    “好!”去病回了头,高喊道,“霍祁!”

    “公子有何吩咐?”

    看看扭头不见他的子瑜,去病向霍祁使了一个眼神,“夫人和我今日就在这过夜,你回府派马车将府中帐篷拉来,将吃的,睡的,都拉来。还有,去宫中给我告假,就说夫人生病,我明日无法上朝,请陛下准假!”

    见子瑜没有动,他又道:“快去快回,不然,城门可要关了!”

    “物什好办,可宫中请假,满朝大人又要笑公子惧内了,还有,皇后又要骂你没出息了!”霍祁故意愁道。

    看着子瑜顽固的后脑勺,去病故意在她耳边晃悠悠地说话:“反正,我已是出名的爱美人不顾名声之人,他们要笑就笑,随他们就是;至于皇后,她要骂就骂吧,只要不埋怨子瑜就行。不过,子瑜今日这脸污成这样,不是美人,倒成丑人了!”

    嘻嘻一笑,他又道:“我这美人丑人都喜,都喜。”

    眼光递递,明白的霍祁上了前。转到子瑜面前,霍祁扯了嘴角大笑:“夫人,你的脸怎脏成这样了?别人见了,肯定笑死。”

    不管霍祁的笑,污手一拉,子瑜又擦了眼,一条新增的横杠杠露在了霍祁面前,花猫再变脸,胡须也动动,风中递来她的怨言:“你也来糊弄我?”

    “噗!”霍祁笑,笑声极响亮,随风跑。

    去病也大笑起来:“你快回府,拿面镜子来,让她自己看看,她才会信。”

    啥?此刻的子瑜疑惑起来,一低头,一双黑呼呼的手晾在了眼底下,天,多脏!这下子,她知道了她的脸花成啥样了。

    难怪,他嘲笑!子瑜撒娇,哭了:“都是你害的……你明明说陪我……却让我……一人在此……”知道脸上极难看,她捂了脸,哭音从指缝间冲了出来:“你……就想……看我的笑话……呜……”

    大笑的去病将子瑜抱了起来,“好了,我们回去,回去,回了府,我给你好好洗洗,保证,你仍是美丽的子瑜。”

    远处,春儿终于放了心,一路人跨马回了府。

    子瑜这一闹,心病去了大半,但当夜的高热还是把去病吓了一跳,连夜就请了陈太医瞧病。

    陈太医叮嘱:“夫人失了孩儿,身子一直虚亏,如今又病一场,要想身子痊愈,还需慢慢养病,不宜动怒和操劳。”

    就这一句话,子瑜又开始了痛苦的汤药历

    程。

    ……

    自子瑜大闹后,去病倒是清闲不少,经常陪大小子骑射和踏鞠;也陪子瑜收拾矮墙上盛开的蔷薇,陪她转转园子,说说话。

    今儿饭毕,去病陪子瑜在园中走。

    “过两日,陛下去甘泉宫狩猎,我将去,你也跟着去。”

    “我也去?好不好?”子瑜极想去,可她忧心,去了,是不是又有罪过?奢华出行?罪状一道?

    “如今……你是大司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会不会……有人参你?”子瑜吞吞吐吐道,本要说亲人不待见,却临时改了词,换成了别人。

    “我是大司马,谁会参我?”去病笑道。

    “你这呆子,好多事都不告诉我,就是有人参你,你也不会说!”犹犹豫豫的子瑜怨道,“你如今位高权重,又是带兵之人,你大败匈奴,皇帝最怕打胜仗的将军,我……我担心,担心皇帝哪日一个疑心就会找个由头杀了你。”

    这也是子瑜担忧的事,他已经超过了卫青,功劳太大,想想,她就寒颤……

    “全朝之人都朝贺我,连芷若都恭喜我担了大司马一职,就你忧心我会被杀,你这是白白忧心。”

    “自古皇帝都疑心,都杀自己的亲人和能干的人。”

    “你还说过皇帝会杀了皇后。”

    “嗯……皇帝……皇帝也杀了皇后。”

    子瑜的惶恐让去病断然道:“这朝堂之事,你不要忧心,好好养身子就行。”

    “可我只有你,我不忧心不行。”

    “没甚忧心的,我和皇后都不会有事。”

    忧郁的眼看去病,子瑜极度不放心:“你现在的位置已是最高的了,你越是这样,我越忧心你,你是汉商倒好,平平安安的,我也不会忧。”

    去病笑起来:“你忧心我?你就是小傻瓜!我还担忧你会有事,你倒忧心我!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笑一失,他寒了调:“我不放心你在家里,我去哪里,你就跟着;我去,你也去!”

    “你真不怕有人参你,带着夫人享受,奢华出行?”

    “他们想参就参!我可不管,我就管你!你跟着我就好,管这么多干甚?我可有气了,你又不听为夫的话了!”

    “你那甘泉宫太远,车马劳顿,很累……”渐渐的,子瑜自个儿得意起来,“你不能让我生气,我可在吃药,陈太医说了,不许操劳和动怒。”

    “你不是说过,离不得吗?怎没多久就忘了?你不去?我可保不准,你不在,我会不会被那个小女子给迷住了就睡了她,回来纳个妾甚的。”去病改了策略,脸上似笑非笑的眼看子瑜。

    “你——”子瑜一

    脸的不屑,“你有誓言,我不信!”

    “那难说,你不是说我是大司马吗?我现在就只有陛下管我,连舅父都管不了我。陛下就骂我太爱夫人,说,没了大丈夫的骨气,因此,我睡了她人,陛下更高兴!说不定,酒一喝,我就将誓言忘了,就像和芷若同房那样,你不后悔?”

    呆子!腹中骂他,可子瑜还真犹豫了起来。

    大嘴一张,去病就放话:“我的那些属下,就想送个女子给我,好攀个亲,说不定,等我睡着了,直接就送个女子上榻,那时,我可只有收了她!这男人有美人相伴,是美事,况且,我还是朝廷大官,美人更是排队想跟着我了。”

    “你——你敢!”子瑜已经笑了起来,“你以后走到哪里都带着我?你要把我系在你的裤腰上?你不再说我不能从军了?”

    去病不再嬉笑,认真道:“我还是把你带上放心些,我还真怕我的这些亲人,哪日一个不留神就又上了她们的道!”

    “好吧!看在你要纳妾的份上,我就依了你,免得你又想她人。”子瑜娇笑起来,心情大好。

    时间慢慢过,心情好的她期待出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