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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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九章 元宵之言

    这一年的夏历正月,子瑜和去病忙了许久。

    去拜访亲友朋友,也被亲友朋友拜访,忙得子瑜没有空闲之日。厚着脸皮,她一一拜见了去病的各位亲人。

    忐忑纠缠的她虽忙得很,可如今的她也变得极细致,口中说不担心亲人们的看法,其实,流水般走亲访友,她很想知道,去病的亲人对去病,还有她的态度如何?是不是又新增了厌恶?

    回想赵勇的话,不放心去病的她很担忧亲人们的看法。

    好在,去病依然故我,仍是老样子,不见一丝高位上的得意样,对长辈们恭敬有加的同时,也继续大大咧咧,无所顾忌,子瑜心稍安。

    亲人们却不好说。

    拜见的结果,一切平静。子瑜反复猜,她们好像一无所知,可与往年比较,她又担心,他们也好像啥都知道。

    拜见去病大姨家,皮笑肉不笑的公孙贺既看她,也睨去病,她寒颤。

    见去病母亲,陈夫人依然横眉冷眼,陈掌却是一幅无所谓的超然冷模样,子瑜觉得心不踏实,总觉得陈掌知道一些啥,究竟是啥,她也说不出来,更不敢跟去病提。

    拜见卫青,子瑜一直瞧卫青,卫青已经恢复如初,不见伤的痕迹。却见,公主的脸寒如冰,卫伉不用说,愤怒仇恨的脸从头露到尾,这两张脸看得子瑜心惊胆颤,幸喜,去病早就习惯了,居然,无所谓。

    子瑜一门心思虑卫青的病,也比拟节日过来每个人的面相,与往日有哪些不同,她不停地猜:她们知道吗?不知道;可他们知道吗?好像知道……

    这往往复复,来来回回的猜测竟然让她入了迷,回去的路上,因为太深虑,居然,去病才发一声,她就吓得失了脸色,还惊呼!

    见子瑜一惊一乍,被吓得不行,去病倒劝她,说,他们本就如此,不必顾及,淡然处之就好。

    就怕去病疑心,子瑜赶紧附和,心惊肉跳的她不敢多说话,唯恐,一个不小心,她就说露了嘴,惹下弥天大祸。

    去病长安亲人走动完,跟着去病,子瑜去见了去病父亲,一家四口单独给老人磕头惹得老人泪纵横。

    看到此景,子瑜也伤感……

    回到长安,子瑜就见莫措,她需要有人说说话,否则,她憋闷得慌。

    忙忙碌碌的莫措自个儿也忙,走访遬濮姐妹,也拜访稽沮狐奴亲友,还有祁连浑邪等朋友,她忙得脚不沾地,却挤了时间陪她,也宽慰她,事情已去远了,无事……

    好好倾诉了一番,心渐渐平的子瑜却不断地祈祷:日子不远了,长安之地终究是非多,需要避一避……

    这个民间年日,子瑜被岔了的心一

    直纠结上年之事,无心回忆她自个儿的旧日苦难,自然,就淡了许多的苦涩和悲苦。

    转眼,又是一年元宵节,满大街都是灯笼烛火,人流如织。

    此刻,挤在人群中,去病拉着子瑜的手,切切嘱咐道:“你不要乱跑,这人多,一跑就丢,紧跟着我!”

    果不其然,很快,跟随的霍祁、春儿等人转眼就不见了,四顾的子瑜大喊:“兰儿……”

    “不用担心,就凭她那身衣裙,无人敢惹;再报冠军侯府名讳,更无人敢动!况且,还有赵勇看着她。”

    去病的话极霸道,可这些话既让子瑜忧,也让她欣慰。

    如今天下,谁敢惹冠军侯?他如此凶悍,也让人敬重,不安全?想想也对,子瑜放了心,跟着去病的她慢慢前行。

    很快,手牵手的俩人离了喧嚣,站在了一条冷清的小街上。

    阴寒的夜,模糊的巷,眼底的一切皆森森。

    条件反射,子瑜的手抖了抖,看着阴黑的墙角处,她警惕的眼已变恐惧,眼里也飘过浓浓的惊吓。

    “又想起了那事?”将子瑜揽在怀中,去病问道,“别怕,我就在这里。”

    “我们回去吧!”

    终于,子瑜的心又被旧事揪住,她的心紧绷绷的,这多时过去了,她还是无法回首那夜的欺辱和伤痛。

    “我不想你永远都这样,不过元宵,”去病仍搂着她,极耐心地安慰道,“那些事已成过去,我想你坦然面对,我想你好好过节。”

    抬了手指,轻端了子瑜脸,他又说:“我食言令你坎坷颠沛,再后悔也必须直面,那些事已成过去,你需要走出来。”

    顺顺子瑜额头发丝,他极坚定:

    “你不要怕,我那时也起了誓,只要你不死,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要把你找回,就是你生了匈奴人的小子,我也会迎你回家,我那时最担心的是你会死,我还后悔给你留了那把刀。”

    去病长嘘一口气:“好在,你没死!”

    仿佛一股热流过胸膛,眼底也有了湿润的热度,子瑜的心极熨帖,却也感叹,这是男人对女人最大的承诺……他说过,生死不悔……旧日时光来月下,仰头的她看向去病。

    柔和月色下,去病眼底的疼惜甚浓,子瑜轻言:“有你在,我不怕了。”

    “那好!我们就在月下好好走走。”

    去病扯了子瑜手,又慢慢前行,他专捡那些小巷子走,两人边走边说话。

    傍着去病坚实的臂膀,不想去病劝慰,子瑜不再想旧日痛心事,心极暖的她流水般的眼光看青色的街道一一过,不再惊恐和慌乱,人也渐渐恢复正常。

    到

    了一处清幽的小街上,幸福回归,激动的她大大地张开了双臂,像早年在草原仰望朝阳一般,此时的她也抬了头,仰望夜空笑眯眯的满月,享受月下的温情和浪漫。

    柔情似水的月光下,子瑜的脸上流淌着幸福,张开手臂的她望月高喊:“今天好,没人跟着,我自由了……”

    一回头,看着去病,心潮澎湃的她轻言:“我就想和你在一起。”

    “难得我们两人独自走走,”去病也很感慨,“想想,就我们两人在一起,只有草原才有,在长安竟是从未有过。”

    是呀,一脸神往的子瑜仰视夜空,渴望不已……

    银盘似的月亮就在天边,月圆且明,是团圆。

    收回远去的心思,子瑜回味:“还是草原好,自由,无拘无束,也没人厌烦我,”回过头来,她又道:“你也不用整天忙那些国家大事。”

    “国家这么大,总得有人操心不是?”

    凝视身边漫步的去病,他身上的悠闲气度依然被大步跨越所遮盖,子瑜知道,他依然雄心勃勃。

    子瑜试探问:“你的那些毛病,如今还有人提吗?”

    “现今,我正是陛下所器重之人,倒是无人再议论。”停了脚,去病也怅然,“只是,舅父府上门厅罗雀,我家却是门庭若市,人情冷暖竟如斯!”

    心一沉,赵勇的话就冒了上来,舒服感觉溜远了,子瑜失了笑。

    公主,还有卫伉会如何恨他?知道了李敢和自己的事,他的亲人会如何恨自己?头瞬间变重了,她的心也沉了湖,欢快尽散去。

    “怎么?又不高兴了?”去病轻问,“陛下如今看重我,我也必须尽人事,那些上门求我办事的人,我也不能将他们赶走,我也想多陪陪你。”

    看来,他不知道那事,子瑜心道,将纠结的心稳了稳,她又猜:他知道了,怕是天翻地覆,长安不闹翻?

    闪闪眼皮子,子瑜稳稳她自己,拉了去病手,勉强露个笑,忙宽慰:“我如今还好,你不用担心我。”

    他如此强悍,历史会有啥记载?他军中那些易为他人诟病的行为就没人记?此刻,很想知道别人想法的子瑜很恨她自己不爱历史,不知道去病结局如何。

    腹中鼓捣鼓捣,仰了一张讨好的乖乖脸,她说道:“你这会儿有空,我们去拜访拜访司马迁,你带路。”

    “司马迁?何人?我还没听说过。”去病笑起来,“你在长安还有我不认识的熟人?”

    子瑜没好气道:“你不知司马迁?他可比你出名。”

    “姓司马的倒有,祖上是周天子的史官,可没听说有唤司马迁的,回头我问问太史令,

    看看他是何人,竟令夫人如此挂怀!”

    “呵呵”一笑,大笑的去病拉着子瑜手就昂首阔步行。

    呆子又骄傲!

    无可奈何,子瑜呆想:难道,此时司马迁还没名气?她一边想一边挽着去病手臂,幸福又降临,俩人缓缓漫步。

    远远看过去,街道那头,人头攒动,此处却人迹寥寥。

    子瑜回头,一脸的关心,“你今年会出塞吗?”

    “上年,大败匈奴,马匹损伤大,全国竟无马可征,陛下很生气,可也无可奈何!我本想去会会单于,没办法,只有等两年了!”去病仰天一叹:“唉!”

    “无法出塞?那你答应我,两年后跟我走,行吗?”子瑜慌了。呆子是守诺之人,他的大志不实现,他会去酒泉?子瑜急了。

    去病停了脚步,昂首回了头,“我说的两年是你养好身子,两年后,说不定,我们会有个小子!”

    抬首望明月,明月也豪迈,回眸看子瑜,张扬的他又放言:

    “你想去酒泉,还得等我彻底降服了匈奴王庭,确保了大汉安宁才行!我是你夫,我在哪,你就在哪!不是两年,是一辈子!今年不出塞,明年会出塞,你着甚急!今后,我出塞,你也跟着,管他酒泉还是姑衍!反正,你还得等我败了单于后,我们才能去居延故地!”

    “这,这,这……”心急的子瑜结结巴巴说不清楚。

    她没想到去病对孩儿之事如此在意,惊讶地张了张嘴,“你……你……你明明说的是两年后跟我去酒泉,还说带我去祁连,你又骗我!”说毕,无望的她开始掉眼泪。

    子瑜当然惶惶不定:他易惹祸的火爆脾气不得罪朝中人?还有,舅父被辱,他没动作?回味公主,还有卫伉的脸,她真怕……她极想和去病早点离开长安;可他有大志,他还想和单于一战,他不会走……

    含泪望夜空,明月高高悬,她问她自己:难道,真在大汉扎根?

    “去祁连其实很易,一两月就可回府。只是,我也没法,陛下不准我离开。”去病无可奈何,安慰子瑜:“过几年,天下太平,去酒泉会有机会,我知道你想那里。不过,我们才从酒泉回来,为何又去?过几年再去不也一样?”

    他如何明白……天上的月不再笑,它已变冷和寒,子瑜的眼泪直掉,“我的时间不多了,过了这个时点,就……就永远回不去了。”

    去病扬了眉梢,抬手就摸子瑜额头,“你又着热了?说胡话?”

    子瑜额头冰冰凉,去病放了心,霸气道:

    “甚回不去了!你嫁了我,就是我的人,跟着我才是正理!等我真正和单于大干

    一场,得胜后,我一定向陛下辞官,到那时,我肯定带你去酒泉,再去你的故乡,去见你的父母!”

    他说的太轻巧……

    看着身边志得意满的去病,子瑜心中急迫的事情根本就无法张口。

    如何跟他说?说了,他也会说自己在讲胡话,自己真要在这大汉扎根?

    扎根也不错……可,瞬间,去病凶悍模样脑中过,子瑜就心慌,他已经功高盖过舅父,再得胜归朝,就是天下第一,朝堂之人不嫉妒?皇帝不怕他……他能轻松退?后续会如何?功高盖主,皇帝会杀他吗?

    这去酒泉的事不能错过,值得一试,可他不信……

    子瑜没了游玩的心思,胡乱瞎猜的她闷闷无语。

    她不乐,去病却兴致盎然,大战而胜的他依然踌躇满志,腹中继续筹谋,欲与单于再争高下……

    不久,月被云烟遮蔽。

    放眼过去,游玩的行人疏疏落落,笔直的街道却也不黑,到处是形状各异的灯笼烛火,明亮的光映射过来,去病眼底一直放亮,他依然雄心勃勃漫步行。

    一路无语的子瑜跟着兴致很高的他游玩多时才回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