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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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七章 没有声张

    “听了将军最后的话,全军欢呼,场面之壮观,无法细诉!将军祭拜一完,全军畅饮,共庆胜利!要知道,汉军从未到达狼居胥山,还有瀚海之地!大汉唯有将军才有此气魄,领着汉军追杀匈奴人到处跑,一直远去大漠北境撵杀他们!”

    回味在去病豪言里,昂首的破虏再昂扬:“将军领全军将士在敌人之山祭祀我大汉神明,这是何等的气魄,无人能及!”

    仿佛身临其境,子瑜感受着汉军波澜壮阔的场面,她的心也激荡,这是汉军,乃至大汉所有人的志愿:不再被欺辱,不再被动挨打,扬名大漠,驱逐外辱!此乃汉家辉煌,大汉骄傲!

    回想未央宫的守卫兵士们对去病的至高尊敬,宫人们对去病的无上礼遇,子瑜不再掉泪,心旌摇动的她感叹颇多:呆子有本事,不得不让人敬服!

    子瑜思虑激荡,莫纳也听得认真,连连摇头的他眼里是各种复杂之色在游荡,显然也激动。

    一屋的女子们都是柔弱之人,可她们也极力想象草原的无际,汉军的凶悍,还有,深切体会响切大山之巅的壮志!人人仰视破虏和赵勇,静静聆听他俩的话,敬重和爱戴之意浓得溢满眼眶!

    破虏一脸的敬佩,铿锵道:

    “将军出战,不顾生死,死命追杀匈奴军!大将军迎战匈奴一直谨慎,敌人远去就不再猛追,因此,战况不同。大将军与单于战,斩杀仅万余,根本不能和我们比拟!不过,大将军去了阗颜山赵信城,烧了单于的粮草而归,此乃大功一件,必将重创单于部!”

    大喝一碗酒,他的话说得极顺畅:“回汉后,陛下更爱将军,朝中再设大司马一职,将军就与大将军同秩了。陛下还以五千八百户赏赐将军,将军的封地户数也远超大将军了!”

    莫措笑起来:“你以前吃了不少苦,去病在还你的债,你如今可慢慢享福了。”

    子瑜勉强露了一笑,难怪,公主不乐……不过,腹中荡涤的她也赞叹:“他一直想草原成为大汉的天堂,他想这天下为一家人……”

    瞬间,河西混战袭眼前,病卧场景也让她沉思起来:你这次一直徘徊在失孩儿的苦痛中,呆子大漠力战而归,你居然没好好看看他的身体,他又添了新伤?想到新伤,子瑜细细揣摩,呆子回来后,除了脸更黑外,不像有伤……

    想了又想,她依然不放心,问赵勇:“他受伤了吗?”

    挠挠后脑,赵勇支支吾吾:

    “勇还以为……夫人……夫人已经知道……我们卫队……这次……这次有近百人护着公子,公子受了……受了轻微伤,回来途中就已收拾干净,如今已过多时,想来已没

    事了。”

    啥?伤?倒吸一口凉气,子瑜的头有点晕,好在赵勇的话说明白了,无事,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抚抚胸,她颤抖的心徐徐落稳当了,不再担心。不过,她也在自我叮嘱,回去得好好看看,是不是真好了……

    这里,破虏大口喝美酒,没再说话,室内静了下来。

    细细回味战事,子瑜轻声问:“李敢如何?”

    “李敢也是一不怕死之人,夺了左贤王大军的旗鼓,被陛下封为关内侯,不过,他父亲李广将军跟着大将军,却误了期。大将军令人前去问了问,李将军竟然自刎了!”破虏深深叹息,“可惜了一代名将!”

    赵勇听得兴起,不屑道:

    “误期就是误期!自杀也不能掩盖这事实!我们公子就从不失期!有很多的人对此还不服气!李敢虽力战过匈奴,可也不怎样!勇跟着祁哥护公子,不敢出手痛击匈奴,不然,肯定比他强!李敢是副将大校,得了旗鼓就不得了,他太傲气!竟然去大将军府,质问大将军,还伤了大将军——”

    “哐当!”

    手里的茶沿才落唇边,子瑜手一个不稳,杯子掉落至地。

    屋内的人个个看子瑜,只见,脸色苍白的她极惊慌:“李敢质问舅父?伤了舅父?为啥?”眼睑一抬,她更慌:“去病知道吗?”

    她不得不愁,她清楚地记得卫青卧了床,卧床的卫青还和气地说,旧伤,无事……可公主的脸难看至极……难怪,李敢是呆子部属,部属质问舅父,还伤了舅父……

    心乱蹦的子瑜不敢想下去了。

    眼见子瑜脸色已变,心中一沉,破虏就知道,坏了!今日话多了!脸色一暗,自责的他责备的眼就看向赵勇。破虏眼光似刀剑,不服气的赵勇低了头。

    见赵勇不语,子瑜也惊慌,破虏也失悔,莫措忙挥手,“不知赵勇从何听来,兴许是流言,无凭无据,你不要着急。”

    “究竟如何?”虽是问话,但脸煞白的子瑜越来越肯定了,“你们说实话!”

    看看沉郁的破虏,莫措掂量了一下,终究还是说道:

    “老将军出塞,失了道,愤懑自尽,朝中人极痛惜,李敢也痛哭。听破虏说,踏鞠之人酒后说,李敢有一日上卫府寻理,言语伤人,还动了手,可大将军极和蔼,压下了此事。他们说,幸亏大将军气度大,隐了此事,一旦声张,李敢必下狱!踏鞠的人也不愿惹事,这事就淡了,也无人过问了。”

    “是真的!”子瑜气虚,心落湖底的她更慌了,卫青的病是李敢所伤!瞬间,她感觉头顶的房梁欲塌陷!

    “谁说是?”莫措扬眉,怪罪道:“别听

    风就是雨!谁证实了?这只是酒话!”看一眼赵勇,她问道:“你在场?”

    赵勇挠发,摇了头。

    破虏徐徐道:“此事也就长安一谣传,朝中大人虽惋惜老将军,可对此事,众人都讳莫如深,不明就里。听说,大将军前些日子病了,告了假,不过告假的缘由说的是伤病发作。你们说,信谁?流言?还是大将军?当然是大将军的话了,此事,夫人不必当真。”

    “失道?迷路?还为此自杀,如没羞愧,他会如此?不对!莫措,你说他愤懑,他有冤屈?”子瑜深究,越来越头疼,这故事,无论谁听,谁都会怀疑其中有事。

    她开始捋脑中事,缓缓摇头的她不信,一次失败就自杀,会吗?公孙敖也失道,可他没自杀。

    思路一个回转,她忆起了旧日的李敢,李敢也是朗朗男儿,他不是莽撞之人,父亲失道乃耻辱,他质问贵为大将军的舅父,还出手打了舅父,这背后有啥原因?耻辱……愤懑……羞愧……定有缘由,她确定。

    “这……”

    破虏又犹豫了一下,看看深究不放手的子瑜,他不得不说:

    “听说,李广本为前锋,指着这次大战单于,能一战封侯!可大将军阵前却改了朝堂部署,让上次失侯的公孙敖打了前锋,老将军打了右路后援。有人传,老将军气愤不平,认为大将军照顾了自己人,加上失道羞辱,就自刎了!可惜!”

    他摇头,“这次,敖将军虽打了前阵,可所获不多,也无功而返。”

    子瑜的脸更白了,舅父照顾自己人,以权谋私,害了人……公主曾经说过多次,要呆子照顾亲友……心底一个寒颤窜上来,子瑜为难:难怪,他要按自己的主张出击匈奴……

    子瑜正思虑,莫措已经开始埋怨赵勇:“就你话多!这没经证实的话,你也敢胡言!”

    横眉冷对赵勇,她说明白话:

    “李敢曾经救过子瑜,就你多事!非得让她知道这些,让她忧心不宁,你就不明白你那主子的意思?他要她好好养身子?你倒好,让她愁!你明知道她如今三病两痛的,你就想你家主母日日睡不好觉?”

    “李敢救过夫人?”赵勇一脸惊奇。

    “李敢救过子瑜和我哥!”莫措没好气道,“他俩流落长安郊外,被李敢所救。”

    “李公子还上过院子。”扶着赵勇手,兰儿认真道。

    赵勇搔搔头,恍然悟:“难怪公子要选李敢做副将大校,肯定就是这原因,不然,为何要选他?公子从不要偏将,却独独选了他!”可转眼,他就恨恨:“可李敢出生将门,一直傲气,他瞧不起人!”

    他一脸气恨,

    依然一根葱般犟到底:

    “我气李敢,他是公子的人,跟着公子出征,他父亲就是有冤情,自有天子主持公道,何须他动口还动手?明知大将军是公子舅父,他更应礼待大将军,却去质问,竟然还伤了大将军,不知报恩之人!可惜,公子如此信任他,还为他争得了侯位!”

    天哪,自己是不是万劫不复?子瑜苦了脸,差点泪下,呆子不为继父争侯位,却为李敢争,这争功当有他的想法,怎么可是是自己的缘由……

    “呸!”莫措张嘴就唾了赵勇一口,“你那公子不傲气?不横?”哼哼一声,她又挥手怒指他,“去病不是军中横人?我看,他横起来,没人阻止!比李敢还凶!”

    子瑜慌了,眼神惶惶,呆子不是一般的横,他从来霸道……

    眼见子瑜不再欢快,一脸的墨云,破虏向赵勇挥了手,严厉的他说狠话:“你可仔细,这种没经证实的谣传不要让将军知道!知道了,老子有你好看!”

    赵勇还是不服气,嘀咕:“是不是谣传,问问不就明白了?”

    “问?问谁?问大将军?”破虏吼,甚严肃:“你他娘的听好!不管是不是真的,此事从此不再提!”

    从未见破虏发火,小心的兰儿拉了拉赵勇手。看了看子瑜几近死灰的脸色,被吼的赵勇终于醒了,赶紧应了声。

    屋内,明珠一直默默看莫纳听故事,此时,她的眼也暗了下来;一直没说话的莫纳忧郁的眼却看子瑜,子瑜自己正忧心,一点都没注意。

    傍边坐地的珠儿认真地看了看子瑜,她也有了愁,那年,夫人被辱,公子鞭抽了人;如今,他自己的舅父被辱,胆大的他会如何?珠儿想都不敢想。

    纠结的子瑜无法息思:去病和舅父都是私生子出身,李敢不顾尊卑,敢去卫府质问并伤了舅父,他真瞧不起去病和舅父?去病桀骜,无人敢惹;舅父慈爱,被质问极正常……她的头重如山,不胡想也会乱想。

    忧郁去了脸上,她重重焦虑:这事肯定是真的,他知道了会怎办?杀人?鞭人?她摇头,不敢确定。

    室内空气已变沉闷,一众丫头都低头不出声。

    腹中上下打吊桶的子瑜终于叹气:“唉!无风不起浪,不管是真是假,我们想瞒也不一定瞒得住,去病早迟会知道。”

    “这事为传言就好……”莫措顿了顿,说道,“此事也就踏鞠之人有流言,他们都知去病为人,谁不怕他?想来,没人自讨没趣提此事。”

    极忐忑的子瑜既忧虑又期盼:“他如今也是朝廷大员,是大司马,人人都看他行事,想来,他不会做出格事吧?不会像那年那样吧?”她

    心中默念,如此大的官,他该稳重了,也该收收锋芒了……

    不放心的她回头看了看屋内的人,嘱咐道:“不管真假,你们回去了,可不要说漏了嘴。”

    春儿她们早就有了恐慌,此时,更是点头应声。

    恰好,厨娘做了甜糕送了过来,春儿一分,屋内一盘,也端了一盘给外面的小人。

    心中有事的子瑜,根本就没听见,看见春儿递过来的甜糕,就又叫春儿给外面庭院中玩的小孩子留点。

    春儿陪笑道:“兰儿早端过去了,夫人尽管吃就是了。”

    “是吗?”子瑜口是心非道,心中不畅的她只吃了小半个。

    吃着无味的甜糕,子瑜看破虏和赵勇,又望了望一直就没说话的莫纳,欲言又止。莫纳默默颔首,他知道,子瑜心中牵挂着一人。

    “你还想问甚?”莫措奇道,“破虏说得够仔细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子瑜吞吞吐吐问:“你们……你们见到我师傅了吗?”

    破虏声音模糊起来:“大军混战,谁看脸?我们,嗯……没看见。”眼看赵勇的他微微摇了摇头。

    赵勇点点头,张口就回道:“勇不知夫人师傅是谁,也没听说过。”

    子瑜叹口气:“算了。”没师傅的音信,她很怅然。

    脸色已暗的莫纳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沉思的他落落寡欢,没说话。

    破虏的故事讲完了,虽壮阔激荡满胸膛,可李敢之事却让人堵心。心不畅的子瑜抚抚胸,喊了呆痴的明珠,再奏乐欢娱众人……

    至晚,众人才离去。

    屋门口,子瑜和莫措道别。

    见她闷闷不乐,眼底哀伤又起,莫措小声问:“你如今还想草原?想家?”

    子瑜摇摇头,黯然道:“我一说去祁连,去酒泉,他就阻止。”叹口气,“唉!我也无法,我实在不知道,我走后,他会怎样,我又会怎样?”

    “你想走?”莫措极度惊讶,简直不信:“你离得开他?”

    子瑜期期艾艾起来:“我……无法离开他……他不去……我就没办法回去,我只有跟着他在大汉扎根……”说毕,眼看空中的她很是不舍。

    “你的故乡真在酒泉方向?”莫措很疑惑,见子瑜点头,她叹息起来:“那,很远了!”又微笑:“你嫁了人,就该安安心心待在长安,像母亲,她老人家嫁给了父王,就留在了草原。你不走更好,我可舍不得你走。”

    莫措一脸的高兴,不过,笑瞬间又隐去了:“你这风传多,她们又待你不好,如果知道李敢因你而封侯,你怕更难了。”

    叹叹气,她说道:“你去酒泉避避也好。

    ”摇摇头,她不信:“你去得成吗?去病会让你去吗?”

    才说不信的话,她也有了肯定:“不过,那里已是大汉之地,他有的是钱和人,多派人护你,你兴许能成行,你回去看看也好,散散心,只是,你去一定告诉我,到时,我送送你。”

    去得成吗?子瑜心极沉重,人也没了一丝劲儿。

    ……

    回到家中,心中想着事,辗转反侧的子瑜不能入眠,一会儿是去病的伤,一会儿是卧床的卫青,一会儿是林中李敢的模样,一会儿是师傅慈爱的脸……思绪纷纷间,她越来越清醒。

    等到晚归的去病在外洗漱了,摸上榻躺下了,她睁了眼,“你这次回来,我也没仔细瞧瞧,你是不是又有了新伤?”

    “夫人病好了?开始关心为夫了?”去病微笑起来,黑夜中,他眼角的一丝苦痛转瞬即逝,“出去走走就是好,你放心,你夫君如今很好。”说毕,也不让子瑜看身子,他就动了手。

    子瑜纷乱的心思又飘远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