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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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 漠北之事

    从卫府回来没多久,子瑜就着手准备带明珠去莫纳家走走。

    去之前,子瑜给莫纳打了招呼,要过来吃饭,东西都自带,令他不要操心。莫纳有些许诧异,不过,子瑜过来坐坐,他倒也愿意接待。

    当子瑜告诉春儿,她要去莫纳处走走,晚上才回府时,春儿就笑道:

    “公子有吩咐,说了,夫人多出门走走,去散散心。春儿叫厨娘跟着,让赵勇从府上带上食材,我们就在那边府上做吃的,保证让夫人高兴而去,满意而归。”

    春儿当然不知子瑜的确切想法,可子瑜愿出门,她也乐,喊了人,她就开始铺排张罗出门之事。

    想到明珠的心思,子瑜脸上露出了遮都遮不住的笑。人少,大家无话说,明珠会尴尬;人多,热闹些,明珠可更大方地和莫纳接触……心中一想,她就吩咐春儿:“喊上珠儿和小连,带上明珠,我们一起去。”

    莫纳的住处,子瑜来了多次。想到上次习西域舞蹈,子瑜就笑,那时,明珠日日陪伴,竟然生情,姻缘千里相牵,莫纳的人居然在汉地!她也感叹。

    想到那时,满心欢喜的明珠和乐观舞,神情居然也痴……不自觉间,子瑜又乐开了怀,今后,自己应多到莫纳处走走,让他俩多接触……想着想着,她脸上的笑更明显了。

    那边,知道子瑜要来,勤勉爱整洁的莫纳早就吩咐了人,收拾了厅堂,准备迎接这一群莺歌燕语般的女子们。

    ……

    屋内,舒心的子瑜已坐下不久。看着耐心的莫纳和明珠说西域乐器弹奏法,她就很乐呵。才听了莫纳和明珠合奏的一只曲子,眼见珠儿在地上撵调皮的小连到处爬,忙得一头汗,子瑜终于翘嘴笑,大笑之余的她心情更好。

    扬了头,收了笑,她就吩咐赵勇,要他去赵府,请莫措过来相聚;也还要他回府,把嫂子带过来,欲在莫纳处好好乐乐。

    眼见她兴致高,精精神神的赵勇自然答应而去。

    很快,屋外响起了莫措爽快的说话声,听话的子瑜翘嘴笑,期待的眼光看向了屋门口。

    只见,极精神的莫措进了门,她身后是抱着小丫头的破虏。子瑜惊异起来:“破虏怎么有空?他难道不忙?”

    “你那呆子是皇亲,又是大司马,求他办事的人很多,他当然忙。我家破虏,就是从骠侯,骠骑将军的司马,当然不忙,”幸福舒心地看看破虏,莫措得意道,“他当然可以多陪陪我们了。”

    莫措的话极随便,子瑜却羡慕,眼神一茫然,一脸无知的她脱口就问:“啥大饲马?他真喂马?听着像是养马的。”还点头,“他确实爱马,不过,这官名也太

    难听了。”这实实在在的埋怨声递过来,仿佛去病真就是一养马的朝廷之人。

    室内静了一小会儿,然后,众人大笑起来:

    “呵……哈……”

    “噗……”

    一口茶没包住,莫措直接就将嘴里的茶全都喷了出去;丢了乐器,捂嘴的明珠笑弯了腰;撵小连的珠儿差点扑在榻地上,喷笑的她也喊肚子疼;破虏倒稳重,大嘴一咧,大笑了几声;一贯淡然的莫纳也含笑摇头,看向尴尬无知的子瑜。

    喷了茶,擦擦唇,莫措拍破虏肩膀,笑道:“听听,你一直就养马,实在是一养马之人,你们朝堂养了多少马……”她干脆打趣:“说说,你养了多少?”

    莫措一发言,丫头们笑得更欢,摸肚子的摸肚子,弯腰的弯腰,喷茶的喷茶,屋内又是一片欢愉笑声。

    大人们都笑,唯有兰儿和几个小人儿没笑。抬着好奇的眼,兰儿围着呵呵笑的莫措,连连追问:“大饲马是啥官职?真养马?公子养马?破虏哥哥也养马?”

    “哈……”

    莫措又笑了,笑声更洪亮,才低下去的众人笑声又大了起来,屋内气氛甚热烈,仿佛身临夏日般热和。

    地上玩耍的几个小人儿都抬头,莫名其妙的他们看大人们。笑声过人,看大人们笑的他们也跟着嘻嘻笑了起来,小人儿们乐呵,大人们笑得更欢。

    这一屋子的欢腾让子瑜羞愧,她早红了脸,娇言怪嗔,居然强词夺理:“他本来就爱马,养马也很正常。”

    “是!有何可笑?”叉腰的兰儿挥了手,扬着一手指,总维护子瑜的她一指一点质问屋内人,极度不满屋内的人嘲笑子瑜。

    擦擦嘴角,莫措边笑边说:“是的,你家去病养了全国最贵的一匹马。”

    “我怎不知?”红着一张脸,子瑜又有了奇异样,“真的?你没嘲笑我?”

    “那匹马就是你!”

    莫措一句玩笑话,众人又继续大笑。只见,珠儿抹眼角,明珠也试脸,看来,都笑出了泪珠子了。

    子瑜轻拍手,委屈道:

    “你们不要只是笑,也说说呀!他说他在草原丢下我,让我成了匈奴人,历经许多磨难才寻回,他有责。这许多事,他都不和我说,更不给我说朝堂之事,他说,国家大事,女子不用操心;说我身子弱,叫我好好养身子。他呀!一旦定了心,你问他,问不出一个词儿,久了,我也不问了,也还不懂。”

    看看破虏,她奇异:“去病以前说过,你是他的饲马,我当时就觉得奇怪,不过,饲马就饲马吧,他是骑兵出击,也需要人喂马……”

    才说到这里,破虏笑,女子们又捂

    肚子笑。

    不管众人的笑,子瑜继续发问:“可你们不觉得奇怪?这朝廷的官名儿不怪?居然唤大饲马!”想想剽姚校尉,她自个儿也笑了。

    不过,摇摇头,她有了不乐意:“朝堂官名怪,我也懒得记,记了也没用!”

    子瑜这认真细致的乖模样惹来众人继续乐,见摇头的莫措仍旧笑她,子瑜慨叹:

    “唉!我失了孩儿,我伤心,他也伤心,我俩话语少了许多。皇亲倒是事实,可他一直就是,以前就没这么忙过,如今是为啥?我那两日还问他为啥这么忙?他很歉意,说朝廷事务多,让我自个儿出门散心,要我好好将息,究竟怎么个多法,他就不说。”

    眼见乐呵的莫措正擦眼中水儿,子瑜逼问她:“你告诉我!”

    莫措渐渐停了笑声,气吁吁道:“幸亏……你是去病夫人……不然你又辱骂朝廷大人了……你是汉女?我看他说的没错,你才是真正的草原人!你被他给惯得不行,不知人间烟火,也不识人间常识!也还是一匹昂贵的宝马!”

    “嗤……”

    这次,匍匐在地上和小子们玩的兰儿笑了,笑这宝马。子瑜点了兰儿一个怪罪手指,兰儿眯眼乐,继续和莫阗逗莫措的小姑娘玩儿。

    莫措爽快的笑声终于去了屋顶,息了笑的她认真道:“是大司马,不是大饲马!大司马是朝廷大官,位列三公,和丞相同列,统领天下兵马,你那呆子如今和卫大将军同秩!”

    她又笑:“你说他养马倒也很对……”

    因腿弯久了,子瑜站了起来。这话听过来,她的身子居然晃了晃,一直盯着她的春儿赶紧扶住了她。

    只见,子瑜惊叹:“大司马?天哪,难怪他天天忙,也无法陪我,也不能跟我远去。”

    “远去?”莫措笑了起来,她忆起了子瑜曾经的话,逗乐了:“你想他跟你出门?游玩?去草原?做梦吧!你跟我们一起还可以,想他陪你?今非昔比,他如今可不是你的人了,是朝廷的人!”

    一屁股坐下来,子瑜更吃惊:“他到底又干了啥事,天子竟让他和舅父同秩?”抬头看破虏,还有赵勇,她有了欲望:“你们去了大漠,给我说说他大捷的事。”

    “他回来,你就没问他?”莫措依旧大大咧咧,问道。

    子瑜低了头,闷了声:“那段时间,我心情不好,他也不好,我就没问他大漠的事。”

    徐徐摇头,她无奈:“这几日好些,我问他,他只是说漠南是大汉疆域,其他的,他不说。”她竟然紧张起来,看向赵勇,急急道:“你如今是他的人,他受伤了吗?这次回来,我也没好好瞧瞧他身上,他

    又添了新伤吗?”

    一向话多的赵勇没应声,子瑜有了焦躁,她埋怨她自己,你呀你,怎如此大意?

    莫措点头,说道:“你失了孩儿,很伤心;我看他,更伤心。看来,你们两人都不好过。”看看坐下喝茶的破虏,嘴一张,她就吩咐:“你说说吧,不然,她肯定不……”

    “哇……”

    “小连!”

    莫措的说还未完,地上的三个小哥哥就动了手,嫂子的小子莫颜哭了起来,兰儿也猛然吼了一声。

    众人眼珠子看过来,只见,小连撅着小屁股正有劲地往外爬,动作极麻利,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显然,是他动了手,让莫颜吃了亏。

    这里,大点的莫阗俨然小子们的头领,看弟弟哭了,他正讨好般地安慰莫颜。

    嫂子急忙跑了过去,搂搂莫颜,好言好语安慰他。

    “哇……”

    莫颜的声音还没低下去,莫措的小姑娘哭了。

    莫措一看,居然笑了;破虏倒心疼,他过去,将自个女儿抱住了,逗了起来:“茜兰儿乖,爹爹喜,不哭,不哭……”

    这话逗得子瑜笑,也极度羡慕,不自然间,她的手靠在了肚皮上,眼里飘过一抹痛。

    那边,珠儿急了,连连吼:“小祖宗,我的小祖宗!你又打人了?他可是哥哥!”

    “像霍祁!”挪开了腹上的手,被珠儿的话一逗,子瑜爱怜道,居然笑了。

    小孩子的哭声此起彼伏,室内乱糟糟,莫措一急,回头就喊了她自己的丫头,让她们带着茜兰和三个小哥哥去院中树下玩,此刻的她想好好听听漠北战事。

    “要说,可以,不过得换酒碗,喝着酒,这故事才有趣。”将不哭的女儿交给了丫头,盘腿一坐,看莫措的破虏嘿嘿笑。

    莫措也不搭话,眼都没眨一下就高喊:“莫纳,抬酒来!”

    莫纳还未张嘴,赵勇急急地回了话:“来了,来了!”说着,他就提了一罐酒进了屋,接着,菊儿已经拿了一个大碗来。

    子瑜极诧异:他们早准备了?今儿就等着听故事?

    “勇给侯爷满酒,这是我们府上的御赐酒,侯爷尝尝。”说话的赵勇麻利地倒了酒,还给莫纳倒了一碗,坐地的他也给他自己倒了一碗,一切就绪,端酒的他渴望至极,也想听旧日事。

    举了酒,破虏放声道:“既然,夫人想听,破虏今日就好好说说。”

    猛然仰头,他喝了手中酒,抹抹嘴,甚是得意道:

    “今春,朝廷定下策略,大战匈奴,决战大漠!我们跟着将军先出定襄,陛下欣赏将军,他的意思是,让我们迎战单于主力。不想,捕获的俘

    虏说,单于主力在东边,因此,陛下让我们出代郡,怕俘虏的话不实,也派了大将军出定襄,牵制匈奴人。”

    眼看空中,他极度回味:

    “倾大汉之精锐,两只大军各五万人马,还有数不清的辎重和步兵配合。不过,我们全是骑兵,大将军则是骑兵为主,车、步兵辅之。总之,出征前,将军就说了,不战不归,不胜不回!”

    他敬重:“将军出征从来我行我素,也没章法,就他一人说了算!出代郡时,将军欣赏李敢,就用李敢做了副将大校,哎!他终于有了一和他合得来的人可谋划谋划。”

    环眼一看,丫头们都是无知样,他解释:“李敢是李广老将军的老三,虽有点自傲,不过,家传一直就好,人也如其名,异常凶猛,战单于倒是一把好手!”

    仰头将赵勇续的酒喝了,破虏红了眼,再忆不远前的战事,他的双目熠熠生辉:

    “出了塞,我们直接就奔向北地,寻找单于大军,不想,没遇到大军,倒遇到不少匈奴部族。将军这人,从来拼命,他自己身先士卒,兵士更不输于人,人人奋勇,我们斩获不少匈奴王族。”

    瞟一眼子瑜,见她脸色还算镇定,他继续说:

    “这次,将军迂回反复,就找匈奴人对决!匈奴人早就听闻将军河西大名,也怕我们,一直躲我们,这躲也无用,我们捕获不少匈奴部族。听说将军大名,因淳和楼专族直接就归顺将军,两王爷对将军佩服得五体投地,居然,还跟着将军战匈奴!”

    他重重地叹服:“他们这一归顺,免了不少屠戮,全族的人拖儿带母,直接就进入了中原。”

    握一拳敬武帝,他敬重:“皇帝仁慈,善待草原人,他们个个都情愿。”

    放了手,他豪迈:“我们深入瀚海,在漠北的山地间穿梭,终于,遭遇左贤王大军,与之力战而胜!捕获左贤王的将军、相国、当户、都尉等等诸人!”

    双眸放着万丈光芒,他豪气:

    “将军领兵,无人能及!深入大漠,到处跑!此次,大汉准备充足,陛下还派了右北平太守和北地都尉配合,他俩均按期与将军汇合,保证了大军的胜利!”

    听音的丫头无比敬重破虏,有丫头又将破虏的酒满上了。脖子一抻,破虏又是一碗酒下肚,极爽快的他说得兴起:“我们一路出击,斩杀七万余……”

    “咳——”

    莫措咳了起来,破虏停了话头。

    “七万人……”

    众丫头个个惊呼,子瑜已是一脸的苍白,茫然处,泪水已浸湿她的眼。

    室内安静下来,不听嚎啕之哭声,破虏有了雄壮之音,却也递

    了哀愁之言:“此战,虽跑了左贤王,可我们震慑了匈奴人!不过,我们自己也有伤亡,亡了近两万……”

    破虏脸色渐渐凝重起来:“我们远去瀚海之地,将军想和单于大干一场,可闯遍大漠,没单于的影子!从瀚海回归,我们在狼居胥山驻扎了数日。”

    不经意间,破虏就看了看子瑜,见子瑜在抹眼,他有了无限向往,声音更加洪亮而有力:

    “将军领着大军在狼居胥山祭拜天神,还去姑衍山祭祀地神。在高高的狼居胥山下,几万汉军亲历祭拜过程,共听将军胜利之言,你们不知,将军的话响彻整个高山大漠,让全军将士久久不能平静!”

    “他说了些啥?”子瑜停了抹眼的手,好奇道。

    “勇说!”

    见破虏的眼眸望着空中,还在回味激烈之旧事,情绪高涨的赵勇腾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他一脸的敬重佩服之意,面朝子瑜的他朗声道:“勇来说将军的话!”

    不等破虏说话,赵勇脸色渐趋肃穆,高声清了清嗓音,干净利落的他就跪了一腿。

    众人的眼都停在了赵勇身上,只见,抬眼看肃静的空中,手一抬,赵勇握拳豪迈道:

    “大汉冠军侯骠骑将军霍去病率汉军在漠北迎战匈奴左大军,杀敌七万,大败之,今全胜而归!

    “今次,去病领汉军胜利之师特在此高山之地替大汉之四海天子敬拜上天五帝,谢上帝佑吾汉军,保我汉军此役大捷如斯!

    “去病立碑此,替天子诏告天下,此山为界,南为汉境,北驱匈奴!此后,不许匈奴踏吾汉境一步!去病之志乃灭匈奴,享太平!欲让大漠与中原同为天子之地,共享富贵太平!此碑,当告诫单于,早日归顺大汉!不服,去病当再次领兵出塞,必灭尔等!”

    赵勇豪迈大气的话声震屋顶,让屋内的人激动之心久久不能回归……

    话毕的赵勇更趋庄重静穆,昂首挺胸的他双腿跪了地。仿佛眼前就是大山,跪地的他一叩一拜行大礼,重重叩首敬上帝。礼毕,肃穆硬朗的他站了起来,眼里是目空一切的壮志豪情。

    赵勇这整套动作流畅有力,大气磅礴,气势如山!

    抬着发红发亮的眼,赵勇甚感叹:“我就服公子!他太伟大了!”话语中的敬重佩服赞叹之意很浓很浓。

    掉泪的子瑜也被感染,她激动的心也颤动,不是怕而是自豪!呆子胆子大,气魄更大,难怪,皇帝喜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