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行
字体: 16 + -

第三百零四章 好事一桩

    “唉……”漫步园子的子瑜叹了一口气。

    “姑娘,这多时过去了,你日日都挺乐的,今儿咋啦?”傍着子瑜手臂,兰儿歪了头,问道。

    “今儿进宫,我去谢了皇后,还有王夫人,多谢她们前些日子对我的关怀。”

    “咋啦?皇后又说你了?”

    “皇后倒没说我啥,客客气气的,虽不甚亲近,不过,她也还问寒问暖,是王夫人,”子瑜深深叹息,“唉!她有了一些忧心。”

    “王夫人不喜你了?”兰儿诧异了。

    “不是不喜,她担忧我,说,是不是她和我走得近,因此,我才失了孩儿。”

    “她这样想?”兰儿的音苦了调,“姑娘,你咋说?她知道是谁害你了?”

    “当然不能说,”子瑜闷了声,“她知道了,然后,皇帝知道了,会咋样?我想想都害怕。唉,我当然宽慰她,说,我这身子早日在草原就受了损,落了病根,因此才掉了。”她的话依然悲伤。

    子瑜又纠结:“唉!我和她走动一直就有传言,我说不进宫吧,去病说,无妨。王夫人自个儿也寂寞,她想我去看她,也喜和我说话。”

    拍拍兰儿手臂,她叹怀:“你不知道,这宫里的人对失孩儿之事看得很重,疑心也大,我这过来已日渐好些,可我见王夫人甚悲痛,唉,我病了一场,她说,她也病了一场,不过,她的身子早好了。”

    兰儿撅了嘴,甚同情:“她也病了?忧心姑娘?呀!她还真是姑娘的贴心人呢!不过,她虽是天子夫人,可她在宫里还不如我,我还日日出门呢,她关心姑娘,却不能来看姑娘。”

    这也是王夫人伤心的地方,偷偷看看周围,子瑜声音小了点:

    “是呀!我甚同情她。深处宫闱,无亲无友,太郁闷了,憋都憋死人了,欣喜有皇帝爱,还有一儿子,不然,这一个不大的天就是你的一切,人太寂寞了,不闷死?唉!王夫人说,她挺羡慕我,说去病疼我。”

    欣慰的她有了一点回味:“不过,她也说,皇帝很顾惜她,她病了,皇帝依然日日看她,她心满意足,可,我看她,她挺担心她的闳皇子……”

    “她也担心?”兰儿糊涂,不信道,“皇帝宫里也有这些?”兰儿闪了闪眼皮儿,有了怕意,声音也小了:“皇后不是挺好吗……”

    “嘘——”

    被吓一跳,子瑜赶紧出言禁声。瞬间,兰儿捧了嘴,倒被她吓一跳。

    看看周围,傍晚的夜,风儿爽,夜空也明,一切皆宁静。

    子瑜放了心,兰儿也抚了胸。

    “此事提不得!”子瑜切切嘱咐,“她人面前都不能说,记住了?”

    兰儿点头,干净利落地回了话:“记住了,兰儿从未听过这些话。”

    看一眼兰儿,子瑜眼底有了一抹深沉,幽幽道:“今儿咋啦,我竟然跟你说这个,唉!去病……”

    “你又念我了?”

    身子一颤,双手做了投降状!又被吓的子瑜回了头。只见,去病一人从树后钻了出来,边上的春儿已经在弯腰施礼了,兰儿也眯眼笑了。

    “你干啥?偷偷摸摸,也不出声,就吓我!”笑上了眉梢梢,子瑜娇嗔道。

    “你俩嘀嘀咕咕说甚?干了坏事?”去病咧嘴笑。

    袖儿递过去,子瑜牵了去病手臂,很快,翘嘴笑的兰儿跟着春儿走了。这里,唯有去病带着子瑜漫堤行。

    “你今日进宫,皇后怎说?”

    “皇后没说啥,不过,我看皇后谨然,好像有所顾虑。”子瑜细回忆,说道,“只是,她看我的眼神好像不那么冷了。”

    去病笑了:“皇后喜你,你还不承认?”

    “是吗?我可不觉得。”子瑜凝眉虑,“只是,上次我卧床,皇后亲自过来看我,居然,不要我下床,你别说,那会儿,我可感动得落泪,不过,今日见皇后,皇后……”她卡了壳,说不下去了。

    “皇后有心思?”去病声音瞬间就沉了调,阴阴道。

    “不知道,反正皇后看我的眼神不如上次她过府来那般好了。”子瑜继续想,“还有,王夫人也有心思。”

    “为何?”

    “我咋知道?”子瑜扬了声,不过,她细细品,她将才说给兰儿的话又说了一遍,渐渐的,她有了明白意思:“难道,她俩互相担忧?皇后担心皇帝喜闳皇子?王夫人也担忧皇帝喜她自己的闳皇子?”看一眼去病,她问:“是这样吗?难道,皇帝偏爱闳皇子?”

    “无妨,哪日,我进宫见见皇后,宽慰宽慰她老人家。”去病的声音极放松,却也极冷静。

    “喔!”子瑜有了不安,“我是不是和王夫人走勤了点?要不,我不去她哪里了?”

    “无妨!”去病又是老腔调,“这走动走动又不能说明甚,况且,你们妇道人家有何能耐?”

    “好好好,我是妇道人家,你是大丈夫,男子汉,家里的顶梁柱!”子瑜虽不服,可也无法,他这人就这样。

    “今日上朝,我不见舅父,听赵总管说,舅父病了,告了假,明儿,我俩去见见舅父。”去病的声音里有了极浓的关心味道,“你这病也好了,我俩也该谢谢舅父和公主对你的关心。”

    “嗯。”子瑜赶紧应声。

    ……

    卫青床榻旁,去病跪地一坐,子瑜也是规规矩

    矩跪坐着。

    “你们回去,我没事,旧伤复发,养几日就好了,不用忧心。”卫青靠坐在枕上,慈爱地说道。

    “舅父,去病有事,去病必须说!”

    卫青看了过去。

    去病一脸的慎重,张嘴就欲言,不想,公主抢了话:“你的事,你舅父可担待不起。”坐榻边的她酸酸的眼看去病,还有子瑜。和往日比起来,她的话里多了一层怨意。

    坏了!子瑜的心如大石般重重落地,激起一股不小的烟雾,呆子又有事得罪了公主!看着身边的去病,她有了担忧。

    “去病的事不能瞒舅父,去病应该说!”不管公主的冷酸之脸,去病坚持。

    “你说说,我听听。”卫青咳了两声,柔和地说了话。

    公主咬咬唇,瞅一眼去病,紧闭了口,她咽下了她差点又要出口的尖刻之言。

    “去病此次北出,路过平阳府,去认了父亲。”

    啥?他还未说?!子瑜动了动跪酸的腿,心里急,连舅父都不知道,那……他弟弟的事呢?子瑜忧虑重重,这呆子,看这阵势,他连舅父都没说,更没告诉母亲!她又愁,我行我素,死不悔改!是不是又有一场家庭风波?

    果然,室内空气沉落下来,变脸色的公主也担心地看向卫青。只见,卫青暗了的眼眸看去病,良久,才问道:“为何如今时候去见了他?”

    脸色不变,去病朗朗言:“以前,去病恨他,不屑认他,虽姓了霍,但去病不认为是跟他姓。但,自从有了大小子,去病思虑多日,对此事有了不同看法。”

    不同看法?呆子惯爱独断而行!子瑜腹中也埋怨,这呆子想说,他才会说,不想说,天打雷劈他都不会讲!唉!此事早就议过,他咋不早点说给舅父听听呢?非得让人一惊一乍?

    低头看看她自己,她也无奈:他有多少事说给你听了?他漠北大捷,不是珠儿她们说,你知道?就像草原,祭拜神明娶了你,可他依然不说真话,让你到处寻人!

    子瑜正低头想心思,去病的话又进了耳:“这人世间的事无法以好和坏来度量,有时候也不以自己的意愿转移。他和母亲的事,想来没成定有缘由,非他能独自决断。去病已经想通了,作为儿子,去病不能再恨他。”

    去病的话很阚切,却也杂陈了其他的味道,子瑜听得也哀伤。她扯了扯去病衣袖,不是去病需要,而是她需要。才还在肚子里埋怨去病说迟了,此刻,她体谅去病,心疼,却也慰藉。

    看了子瑜一眼,去病依然侃言:“漠北大战,陛下下了决心大战匈奴,去病也明了志决一死战,不胜不归!”

    心一抖,

    子瑜抬了慌乱的眼看去病,这些话他可没给自己说过!却见,去病的眼神很坚定,正凝目看卫青。

    “过平阳府,去病思虑纯熟,决定当夜认父,以免遗憾终身!”

    公主不再说酸话,她怨恨的眼变成了吃惊的眸,看去病的她眼神变化多端,什么颜色都有。

    “他如何?”卫青悠悠问道,眼底也是模棱两可意思。

    “去病认他,他在去病面前掉泪。”回想认父旧事,去病眼底也有复杂情感交替而过,“他说他愧对去病,不过,他却以去病为傲!”

    去病的语气甚傲气,公主脸上它色隐退,怨恨露了脸,极深。卫青则默默看,缓缓摇头也点头。瞅瞅卫青,公主动了动唇,终究没说话。

    盯看去病多时,卫青徐徐问:“此事,你母亲知道吗?”

    去病摇头,“还没说。”

    “唉!告诉她吧!”卫青说话,声音甚重,也释放。

    “是!”听到卫青叹息的话,去病眼底反而有了亮光,喉头动了动,他吞了一口唾沫。

    子瑜反而哭了,为理解去病的卫青而哭,也为去病的释然而哭。听到子瑜的抽泣声,回手的去病拍了拍她的手。忍了悲和喜,子瑜擦了眼中泪。

    去病领头,俩人给卫青磕头,礼敬卫青的大度和宽厚。

    正行大礼,外面递来脚步声。

    “公主、老爷,陈夫人来了。”管家躬身道。

    公主稳稳喊:“快,请进屋。”

    跪地的去病和子瑜直了腰身,迎候陈夫人和陈掌。

    这里,一眼看过去,踏步进屋的陈夫人已经见到了去病和子瑜。

    低头的子瑜也抬了抬眼睑。多日过来,这是她再见陈夫人。涩涩的味道满腹走,子瑜一口的苦味,也还难下咽。她又掉了泪,为丢了的孩儿哭,也为这扭曲的家庭关系哭,更为被去病至亲之人恨而落泪。

    子瑜落泪,陈夫人却含恨而气,此刻的她厌恶地看了看子瑜,也绝望地看了看去病,她俨然忘了她曾经毒辣的做法,她只知道她的苦和恨,还有痛。

    她眼中已经有了泪,怨气冲天道:“看看,我这儿子白养了,居然带回一不相干的人!还让我蒙在鼓里!”

    泪水滚滚下,忧怨之眼看去病,她哭泣:“你……你……你是我儿子吗?”

    子瑜眩晕,还心颤:她说的是去病弟弟吗?怎啥事都赶到了一块儿?

    去病叩伏行大礼,“母亲,请母亲息怒,是儿子虑事不周,惹母亲伤心。”

    子瑜心狂跳,她记起了去病说的话,他……

    不慌不忙的去病又给卫青行大礼,“去病本就想说此事,既然母亲

    提及,去病就说说。前不久,去病让人带回了小弟霍光,现住去病家里,此事没告诉舅父、母亲,请舅父责罚!”

    他请舅父责罚……一边的子瑜也赶紧伏地请罪,肚中却在细细嚼去病的话,颤栗的她怕陈夫人,母亲会如何竭嘶底里……

    “呜……”陈夫人嚎啕大哭,捶胸擂地,场面乱了起来。

    公主看卫青,沉默的卫青摇头不语。看一眼大哭的陈夫人,公主唯有劝话:“青弟还在养病,请姐姐忍忍。”

    伏地的去病不等卫青发话,他抬了头,复杂之眼看他自己的母亲,虽请罪,但他也沉默。

    一同进屋的陈掌瞟了一眼去病,终究,深沉的他劝陈夫人:“你也歇歇,我们是来看青弟,不要说它话。去病带回自家兄弟也是人伦,应该的,应该的。”

    “他兄弟?”猛然息了哭音调,陈夫人的愤怒倾泄而至,“他没兄弟?陈家兄弟无人?卫家兄弟也无人?怎不见他和他们往来?”

    陈掌淡淡道:“你不要胡说,去病姓霍,当然,他要和本家兄弟往来了。”

    “你……”陈夫人哑口无言,愤怒的手挥过去,她悲号:“去病,你羞辱你娘呀……你怨恨娘……”

    “儿子不敢,儿子也就认了父亲,仅此而已。”去病又叩首,“请母亲保重,母亲从来就是娘,去病没它意。”

    才抬头的子瑜也叩首,她的腿早酸了,不过,她明白,再酸也得忍。

    卫青说话了:

    “去病认父归宗,此乃好事一桩,姐姐就不要纠结了,昔日恩怨也到了该了结的时候。这天下,谁不知青和去病身世?他能放下昔日仇恨而认父乃是去病稳重了,也知晓了作为父亲、儿子的责任,此乃男人大事,崇敬之事,当庆贺,姐姐不应该气恨。”

    “青……”陈夫人哀怨苦痛低语,看一眼陈掌,她的哭声低了调。

    “昔日,姐姐吃了诸多苦,如今,姐姐也苦尽甘来,和姐夫和和睦睦过日子当是好事,去病的事让他自己做主更好。”

    去病又伏地叩首,子瑜也伏地不起,子瑜的心都肿了,这叩首伏地何时休?她的腿又酸又疼,腰也快断了。

    这里,陈夫人抹泪,看看卧床的卫青,再看看地上的去病,还看看阴奈着一张脸的陈掌,心绞痛的她无力改变现实,也不能太坚持。

    瞟瞟子瑜,陈夫人的眼里依然是恨。虽低头,可子瑜有感觉,她知道陈夫人的眼光看过来了,心酸的她落了泪,等待陈夫人暴风骤雨般的指责。

    不想,瞅一眼陈掌,陈夫人转了眼眸,她看向卫青,“青,别说了,你如今也病了,姐姐不愿你操劳,姐姐…

    …听你的。”

    如此平静?子瑜诧异,泪下了肚,甚不解,因为卫青,她不责难自己?正不信,却听陈夫人问:“好好的,你旧疾如何就发作了?”

    不解的陈夫人又问:“是何旧疾,居然下不了床?”

    “前日,青摔了一跤,倒了床,这旧伤就复发了,今日,也好了许多,姐姐不必忧心。”卫青说道,轻柔的眼光看过来,他看了看公主。

    红眼抹泪的公主吞了一口唾沫,极度愤怒咽气的她咬着唇也看卫青,有意无意间,她瞟了一眼去病。去病无一丝察觉,他正凝视卫青。

    不见波澜,脸色平静的卫青继续说话:“我这伤到了阴雨日就易翻,躺两日就会好,只是,去病如今担大用,要好好当值,不要误了正事。”

    去病握拳应声:“舅父教诲,去病谨记!”边上,同样咬牙坚持的子瑜扶了腰身,抬了头。

    看看脸色艰难的子瑜,仿似不经意间,卫青看了看她的腿,挥挥手,他轻言道:“你们先回去吧!”

    这长辈已下逐客令,去病和子瑜又伏地给屋内的人一一磕了头,去病才扶着子瑜站了起来,慢慢走了。

    看到去病关心子瑜的样子,陈夫人的脸青成了外面的叶,全是青绿色,忍了许久,斜睨的她才闭眼,不看。公主也撇嘴唇,甚是轻视不喜。

    屋内,和气的卫青看陈夫人,劝道:“姐姐不要再纠结以前的事,你如今是陈氏媳妇,乃陈家之人,去病姓霍,乃霍家之人,他认父是好事,姐姐应该高兴才对。”

    咬了牙齿,陈夫人恨恨:“去病一直就好,可自她进了门,出了多少事?好好的,去病如何就认了父?肯定是她教唆,报复……”

    卫青严肃起来,声音高了:“姐姐!”

    陈夫人低了头,垂泪不说话。陈掌冷眼看姐弟,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避世模样。

    陈掌脸色,卫青一眼看到底,缓缓说道:“去病没恳请陛下复姐夫祖上之位,当有他自己的想法,姐夫要体谅去病。”

    瞟一眼卫青,陈掌淡淡道:“掌如何和年轻人一般见识?青弟放心,掌姓陈,掌无福消受去病之富贵,不过,你姐姐享去病的福也是本份,她有想法也属情理之事。”

    “姐夫虽姓陈,毕竟是去病继父,享去病福也应该,只是,”卫青依然和颜,敦敦道,“这封候拜将,乃国之大事,不似推荐后辈做一小吏那么简单,去病和我均不好出口,这些事唯有陛下自己提出才好办,青请姐夫体谅去病。”

    陈掌肃然,冷冷道:“这封侯之事有成例,掌虽有此意,却人微言轻,掌有自知之明,青弟如此说,掌惭愧了

    ,此事不再提,如何?”

    卫青拱手,缓缓道:“青弟明白,姐夫依然有想法,不过,姐夫如此说,此事就此过去,也好,也好……青谢姐夫大度。”

    看到卫青和陈掌如此说话,陈夫人有了犹豫和心疼,她不好办,一边是弟弟,一边是丈夫,她唯有叹口气,试了试眼角。边上的公主一直隐忍,可看卫青的她终究没说它话。

    不久,陈掌和陈夫人归了府。

    第二日,去病带子瑜见母亲。看着子瑜,陈夫人的脸上是极度的怨和恨,地上的子瑜也无奈:在母亲那里,这账已算在自己头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