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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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怕你自责

    此刻,芷若房内已是一片狼藉,地上是杖杀荷花和秋儿留下的一滩污血,芷若跪地已多时,她早被血腥杖杀吓得呆,除了掉泪,连哭泣的声音都吓没了。看看周围,她不见大小子,她几近疯狂:难道,自己就此离别人世?

    地上,跪地的莺儿靠在芷若身边,此刻,不畏死的她大义凛然,据理力争:

    “公子,侧夫人当家,她一直小心,绝对没坏公子孩儿,听说,夫人的胎极不稳,不好保,况且,赵夫人经常过来,吩咐诸般事项,侧夫人也按她所说的办事,没一点拖沓,就是荷花她们,虽做了不良之事,可这些都与侧夫人无关。”

    “你他娘的闭嘴!老子没问你!”去病怒斥,掉泪的莺儿闪了闪眼,闭了嘴。

    怒火冒的去病吼芷若:“她们如此胆大,敢少了药!没你暗中支持,老子不信!”

    去病扭曲的脸气得冒烟,罪魁祸首是母亲,他如何不心疼?芷若没出主意?他根本就不信。母亲不是心细之人,没人谋划,秋儿更不敢动手!如此天衣无缝,不是芷若是谁?喷烟冒火的眼看芷若,他所有的怒火烧向芷若,还有青儿她们。

    这府中,还有多少同谋?还有多少人给她通风报信,她才将子瑜的一切掌握得如此详尽?一切赖在莫措身上,万般皆稳当!

    喷烟冒火的去病狼般的眼扫看屋内跪地的丫头,糊涂颤栗不知生死在何方的青儿她们个个都滚泪珠子。

    外面,跟着霍仲快步走的春儿本大快人心,可进了庭院门,她才发现问题之严重。

    放眼看过去,一府的丫头婆子都跪在院中,人虽多,却没人出言,人人都吓得不敢哭出声来。

    “呀……”

    有人轻声呼,紧张的春儿被吓一跳,她也趔趄一脚,差点倒地。稳稳腿儿,她放眼看过去,只见,有人倒地,春儿的心绷得更紧了。

    快步过去,霍仲看了看,朝屋内拱手的他忍了悲,说道:“公子,厨房的秋晕死了,是不是……”

    “死了?”去病霸道腔调火气旺,“老子小子被谋,她死甚死!”

    屋内的人还没救下来,这地上就倒了一位,霍仲极难过,可不说话也不行,斟酌斟酌,他说道:

    “这秋是卫府过来的人,算起来,她还是公子您的长辈,她和她男人历来为人本分和善,就是大将军待她也很客气,秋儿之错想来与秋无关,老仆担心大将军会过问此事,即使秋有罪责,此刻她晕了,是不是让她歇歇?等一切清楚了再处置?”

    这抬了一张大牌出来,屋内的火低了低,很快,去病暗火之音递了出来:“让她男人接人!”

    松一口大气的霍仲

    挥挥手,一边干着急,也还羞愧落泪的秋的男人快快上前,将秋大婶背了下去。

    看到一脸泪痕的秋大婶毫无知觉地倒在她男人背上,胆小的春儿紧张之外再添害怕,回头看看洞开的门,她的腿打颤颤。

    地上,响起了此起彼伏的低低泣声。不知是悲已死的秋儿,还是哭晕倒的秋大婶,反正,听音的春儿一颗心已经沉湖底了,她的脸白如雪。

    被哭音牵着眼眸走,春儿低了头,只见,地上的丫头婆子人人抬眼看她,眼里是恐怖,也有浓浓的希冀……

    这道道眼神看过来,空中仿佛张了一张网,瞬间,网落了下来,箍在了春儿的心上,越箍越紧,越箍越深,脚软的春儿呼吸急促,脚步也变凌乱,跌跌撞撞间,已傻的她跟着霍仲继续朝里面走。

    “噗通!”

    进屋的春儿已跪地,低头的她不敢见去病,也不敢看屋内的人,傻傻的她脑中空白……

    “何事?”去病声音暗哑得吓人,火火道。

    懵呆的春儿慌了神,不敢抬头的她不啃声。

    “抬头!”咬牙的去病从牙缝里蹦出了字。

    颤栗的春儿心慌慌,抬抬头,眼滞的她看到了冒火的去病,万般恐惧,一个惊吓,她的眼呆了。

    霍仲正急得要说话,却听,

    “说!”

    去病怒火的字又射向抖颤颤的春儿。

    霍仲腹中忧虑,愁苦的眼看春儿,只见,磕牙的春儿颤了声气,磕磕巴巴回禀:“公……公……公子,夫……夫……夫人请您过……过……过去,夫人说……说……说有事要告诉您。”

    “告诉夫人,我的事没完,去不了!”厉声厉色的去病声音极粗,还横,听得春儿又颤了颤眼皮儿。

    春儿的唇继续哆嗦,一边是怕,一边是忧,惊恐的她乱了套,昏昏道:“夫……夫……夫人……夫人……才又晕了……”

    “晕了?你怎服侍的?嗯!”眼发红的去病怒看春儿,声音陡然高了调。

    春儿自个儿已晕了头,人一傻,她愣在了原地,眼底一片惊恐。

    霍仲慌忙跪地,不得不恳切道:“公子,此事不要怪春儿,她已尽了心。夫人有话跟公子说,才叫春儿过来请公子。”

    “告诉夫人,我等会儿过去!”去病断然道,无回旋余地,话倒低了调。

    不过去?春儿彻底傻了,夫人会干什么事?恐怖忧愁山般倾覆,她大张了嘴,无法争辩。

    瞅一眼僵直的春儿,再看看求援的芷若,摇头的霍仲不得不叹息:这一家子的人如何就这样了?关怀则乱,相煎却又何急?

    摇头间,霍仲叩首,慢吞吞地说道

    :“夫人叫告诉公子一声,她说,您如果不过去,她就永远不见您……”

    停了话头,他斟酌着说下句,一抬头,却见去病的眼要吃人,不再想话语如何开口,他赶紧说:“夫人说,您若杀了侧夫人,她就跟着孩儿去。”说毕,躲了去病刀箭般的眼,伏地的他又叩首。

    “你告诉夫人了?”不管霍仲,去病有毒的眼光在春儿身上来回扫,扫得春儿眼更直,还躲避,她的手也摸在了地上,想来,去病再问话,她也将晕倒。

    “是老仆说的,”见去病的火即将烧到无辜的春儿身上,霍仲慌忙道,“夫人乃府中诸人之主母,老仆理应告知夫人府中之大事,不然,以后夫人知晓了,必然怪罪老仆不将其当夫人看,老仆到时无地自容,请公子见谅。”说罢,他继续顿首。

    毕竟,姜还是老的辣,霍仲的话回得滴水不漏,说得理直气壮,正正当当。

    一双厉眼死死地盯看伏地的霍仲,去病久久不说话。一盏茶功夫,他狠毒的眼才移了方向,寒冰眼光扫看屋外,庭院外跪地的丫头婆子人人寒颤不语。

    好一会儿,去病刀霜般的眼才看向跪地的芷若,足有一刻钟的时间,他才冷哼了一声:“等我回来!”说毕,转身移步,一袭气愤之背影渐渐远去。

    ……

    “子瑜,还晕吗?”进了居室,去病声音低了调,也暗哑了,话音中有浓浓的怒意和悔音。

    屋内,珠儿她们早走了,唯有菊儿在子瑜跟前。看到去病进屋,菊儿赶紧避了他,去了外室。

    听到去病说话,气色极差的子瑜微微睁了眼,惨然看他,她张了口:“你扶扶我,我和你说会儿话,”

    气虚的子瑜才伤心了好一阵子,此刻,她打起精神来说事儿

    看看她,去病眼底流淌着各种颜色,不一而足,悔意最深……

    咬咬牙,吞吞唾沫,去病将子瑜揽在他自己怀中,眉头紧拧,他眼底的歉意越来越浓。握了子瑜手,顿了顿,他终于问:“怎样?”

    靠在去病胸前,子瑜喘息:“还好。”

    夫妻二人仿似平日一般温馨,可两人的脸上都是极难过的颜色。

    凄楚的子瑜仰了头,望着去病愠怒的脸,他脸上时隐时现的怒火在烧,子瑜潸然泪下:“你曾经多次问我,你走后,我是怎么过来的,我都没说,我怕你自责,我也不愿回想那些伤心事,可今天,我说说。”

    子瑜声音极缓,语调也悲:

    “那次,我们被罚去北境,我无法忍受族人的死,我自责自杀,被师傅他们救回一条命,可北境缺药,还是冬日,更无药,莫纳到处找药,我才慢慢恢复。

    有一日,师傅和莫纳看我的病,师傅就摇头,莫纳也伤心,我问他们,他们没说。后来,那次,你被刺,我回院子大病一场,张爷爷就说我已落病根,可能不生,我才知道师傅为何摇头。”

    这悲怆之事被揭开,子瑜悲悯:

    “我这孩儿根本就保不住,她们其实不用这么做,我知道,我就是喝了这汤药,孩儿也会去。唉,从我到大汉开始,我年年都有病,汤药就没断过,只有上年没病过,但还是喝了多时的药。陈太医当日就说了,这胎不好保。

    “你想想,玉儿、莫措,还有珠儿她们都没吃保胎药,最多也就是躺躺,可我这一确诊就须吃药,怀胎十月,我如何挨得到那个时候?太难……

    “你不要怪她们,都是我这身体不争气,是我的原因,和她们无关。”说到最后,子瑜的泪线流。

    去病动了动手,他无法说话,害子瑜的是他的亲人,他如何开口?

    “我来到你的世界,就没了亲人,没了父母……我的草原父母也死了……”子瑜掉泪,也悲催:“那不怪你,可我的家又没了,现在,该轮到我了……”

    “子瑜,都是我不好,我承诺护你,我没做到。”说话的去病极端苦痛。

    子瑜叹息:“唉!我不说,就是怕你自责,看看,你还是自责。”

    仰了头,子瑜哀切:“这次,孩儿离去,我很不好,我觉得我可能又会死,我感觉又像草原的病一样……”凝眸去病,她留恋:“不过,现在,我不想死,我舍不得你。”

    抬手,去病抹了子瑜的泪,压了肚中的火,说道:“无事,陈太医会好好医治,勿忧;还有莫纳,他也看了,说了,只要你去了心病,就不会有事。”

    “唉!”深深一叹,子瑜苦了调:“我……我有错,我害了芷若。”苦涩的眼望去病,她的脸色极艰难。

    “你没错,是我的错。”

    “你听我说,你以为我死了,娶了芷若,我不怪你。后来,我找到了你,我不能忍受你和其他女子在一起,我不能分爱,我嫉妒,我每天都不能没你……”

    泪水滚滚,子瑜的话也深情:

    “你第一次去居延,我仿若大病,无法活;第二次,我跟着你去,可霍连因此而去;第三次,你去河西,我又没了主张,令全府之人都不得安宁;这次,漠北大战,我也想去,可我怕霍祁因此而死,珠儿会当寡妇,我才没去……”

    歇了一口气,忘情的她继续:

    “我怕失去你……幸亏这次没去,不然会让你操心。在大漠流产,我真会死在大漠,你更会难过。在草原,你走的时候说,两月后接我,可我在草

    原苦苦等了两年,没办法,莫顿才送我到了长安,可你把莫顿杀了……”

    再说这些旧事,子瑜依然痛心,可也无法,不得不说:“不是你的错,这是命数。你每次离开,我就感觉像草原那次一样,我怕你一去不归,又让我独活,我怕……”

    去病眼中已没了怒火,只余悔恨,紧紧搂了子瑜,子瑜在他怀中哀哀哭泣:

    “那种没你的日子我过怕了,你不知道,你不在的那些年,我是如何过来的,我生不如死,经常整夜睡不着,就差疯了,我怕黑夜,到了夜晚我就想死……我不想再过没你的日子,有你,我足够了,我没其他奢求,你这侯府,我也不需要,我就想和你在一起。”

    哀痛之言很伤心,又停了一会儿,让泪泄泄,子瑜才又说:

    “我和你在一起了,可芷若却只有大小子;我有你的爱,可她没人爱,她比我更苦。芷若死了,大小子会像我一样,孤独飘零,他会恨我,而我更歉疚,我害了他母亲,也害了他。”

    她嘤嘤哭泣:“我……我不是好人,我更没有尽到你这世界所说的妇德……”

    室内静谧,只余子瑜哭泣声,声声悲戚,绕梁不去……

    良久,去病才仰天长叹一声,痛心道:“以后,我出征,你跟着。唉!我本想你有个孩儿,心中有了期盼,就不会太担心我……你要好好活,放心,我不再处置芷若,你好好养病。”

    说毕,紧紧搂着子瑜,去病许久都没说话,室内只听子瑜低低的悲声。

    “公子,大将军过府来了。”不知何时,霍仲已站在了屋外,听音的他直等到子瑜泣声低了低,他才小心禀报。

    稳稳地放好了子瑜,去病出了屋,脸色已稳的他声音已经平静下来:“请舅父偏厅看茶。”

    看到霍仲引着卫青进屋,去病眼光看过去,他看到了卫青身后的母亲,他的脸色没一丝变化,唯有深沉的眼底闪了愤怒的火花苗子,可瞬息就熄灭了。

    “唉!你母亲已将实情告知了我,如今已成事实,无法挽回,看在你母亲养育你的份上就原谅她吧!”坐下的卫青叹气,看着他自己的姐姐,埋怨道:“你也是,子瑜已是陛下亲口所封,你竟害了她的孩儿!如被陛下知道,你不好交代,芷若也难逃罪责。”

    陈夫人哭了起来:“我也是一时糊涂,干了这等傻事,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泪眼看去病,她哀泣:“去病,我不想害你的孩儿,她挑拨我们母子关系,我……”

    “她挑拨?母亲,你看不起子瑜,也怨恨她,不想子瑜的孩儿继承我的爵位,继承我的家业!”一句话点燃腹中的火,去病暗

    哑声音质问道,他一脸的讥讽加万般苦痛。

    愤然间,气愤的他竟然继续指责:

    “子瑜哪点不好?她诚心对我比任何人都好!在草原,她明知儿子是牧民,是一介汉商,一直等我,在儿子失约的情况下,拒绝他人之爱,千里迢迢到长安寻我,为我卖身,多次被逼自杀,母亲看不见?她还自己丑容,拒绝了天子的爱慕,就为了等儿子,母亲也看不见?”

    苦痛的他看母亲,既悲怆,也激愤:“就因为我不向陛下请封,你们就如此怨恨她,不肯罢手?非得害人?”

    “去病,扯远了!”郁郁的卫青冒了话,出口阻止。

    去病声音已近嘶哑,一张脸又被扭曲,愤愤质问:“难道,母亲希望自己的儿子是一背信弃义之人?如今,了了母亲的愿,我和子瑜的孩儿没了,母亲高兴了!?”

    卫青摇头,没再指责。

    一句质问话也勾起了陈夫人的苦痛之事,她一片痛苦哭泣声递了过来:“我高兴?我不高兴!她不配你……”

    依然倔强的她还是不喜子瑜:“当然,我希望你好,我也想多一个孙子,可……可她不能理解母亲的心,你被她迷惑,更不知道母亲的心,你……”

    突然,陈夫人隐了后面的话,她忆起了她今儿来的目的:“我已经后悔了,你就原谅你母亲吧!”抹了泪,她说道:“此事都是我所为,和芷若无关,芷若乃贤淑之人,你不要责怪她。”顿了顿,她继续:“就是荷花,还有秋儿,她们也不得不……”

    “唉……”去病打断了她的话,长长叹息,“子瑜率性为人,敢爱敢恨,不畏权贵,忠贞为我,这么好的女子,在母亲眼里就是低贱浪荡之人?就因为我没替继父请封,你们就将账记在她头上?要害她?芷若害我的孩儿,您仍替她求情,认为她比子瑜好……”

    “去病,你不能这样责怪你母亲!也不能这样说芷若!”卫青喝住了去病。

    看一眼卫青,卫青脸色特青,就这一眼,去病淡了恨:“母亲放心,儿子没杀芷若,”冷冷看母亲,他决然:“我已将荷花和秋儿杖杀!我不希望以后再有此事发生,母亲知道儿子的意思。”

    陈夫人抚胸,一直担忧芷若没命的她心落腹腔,可听到荷花和秋儿已死,她落了泪:“我问过陈太医,他说,她的胎难保,你想想,这才确诊就要保胎,这胎能保稳当吗?”

    火又上了眉梢,张嘴的去病又要说话,卫青严厉的眼看过来,他吞了口水。

    陈夫人继续哭泣:“秋儿从小跟着我,她听我的话,她也就少了药量,你罚罚她们也就行了,可,你却让她俩都死了……呜…

    …这是母亲干的事,你要处置也处置我,你不该让她们死……”掩面而泣的她哭了,哭声甚悲。

    在卫青高压眼色下,去病听音,不再对嘴。最终,在卫青的劝解下,恨恨的陈夫人含了泪,跟着弟弟离开了。

    这里,霍仲传了去病的话,芷若的心落了地,一府的人也归了位,庭院安静下来。

    莺儿服侍,芷若安歇,可她却抱着大小子哭了一晚上。

    那边,子瑜忍了悲,看着漆黑的夜,她也醒了一晚上,身边,去病其实也没睡着,也烦躁了一晚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