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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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八章 自己的错

    虎虎的霍祁一脸的灿烂喜庆色,大嘴咧笑的他快步向子瑜居室走去。

    在院门口探了探,欲找丫头递信的他就见珠儿闷热天坐在园中石凳上低头看地。

    习惯性地左右看了看,没人,想都没有想,霍祁就进了庭院。

    那边,石凳上的珠儿有了异样感觉,她抬了头,“嘘……”站起来的她还没动腿儿,就张嘴阻止霍祈说话。

    眼珠子转转,一切安然,霍祁不懂:“咦,你今日怎如此有闲心?在院中坐着?你不管儿子了?”见珠儿竟然瞪眼,低了音调的霍祁更诧异:“我回来,你怎不高兴?”

    “嘘!小声,夫人才睡。”珠儿疲倦的眼疼爱地看着他,居然是微微的埋怨调,不过,转眼,她就关怀道:“你回来就好,受伤了吗?”见霍祁摇头,担心的她切切问:“公子如何?也回来了?”

    “公子受了一箭伤,不过,也好了许多。”霍祁声音虽低,却是高兴调,眼放光芒的他兴奋道:“公子在漠北大捷!已经回京,现去宫中见皇帝,估计,他宫宴后会回来。”

    珠儿眼色暗了下来,一抹忧虑去了眉梢,抬袖的她开始抹泪。

    本以为珠儿会喜上眉梢,却见珠儿在掉泪!霍祁脸上的喜瞬间飞走了,看着竹帘门洞,他有了不详:“府中出了事?”转瞬,他再问:“你不是说夫人睡了吗?谁出事?”

    仔细打量珠儿,他的疑惑更深:“你如何在这里?春儿她们呢?咱儿子呢?”干练的他东张西望看周围,寻蛛丝马迹。

    庭院极安静,不闻人语声。

    扫眼看周围的霍祁细思虑:上次,也是这地儿,自己才进院子,出屋的夫人就捉住了自己的手,可这次,庭院如此安静,夫人真睡熟了?她放心了?一点都不担忧期待了?

    浓眉紧锁的他看珠儿:她为何掉泪?他冲口就问:“咱儿子有事?”话才出口,上下打量珠儿的他又道:“不像,咱儿子有事,你不会在这里?”扬了眉,他再问:“夫人为何就才睡?公子喜事须拖拖?”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抬眼的珠儿看居室门帘子,她的眼里有极度的不安。扯了霍祈的手,她将霍祁拉到了远离大屋的树荫深处。

    看看周围,没人,她低声道:“唉!你们走后,夫人有了身子——”

    话才开个头,霍祁就笑道:“公子听了,怕是比这次的大捷还高兴!”声音既醇也高,调子越过了树梢头。

    珠儿的眼一愣,慌了,冲口就喊:“哎,小声!”

    珠儿紧张样让霍祈彻底警惕:“咋啦?府中真出事了?”

    定定的眼看霍祈,珠儿又有了忧虑,眼里也有了叹息:

    “唉!前不久,夫人……夫人失了孩儿,一直伤心,不吃饭,不喝药,也不说话,全府的人都愁坏了,我也差点愁死了。”

    瞬间,霍祁的脸就变了色,杀气袭面的他扬声怒:“难怪,我进府时,门口那俩小子见了我不似以前那么乐,一溜烟就跑了,肯定是报信儿去了。”脸一横,他就怒喝问:“有人害公子骨肉?”他的声音又高了调。

    脸色一慌,珠儿急了,居然跳脚,“你不要胡说!”跺跺脚,她忧心:“我就知道你会如此想。”瞬间,她又担忧:“你都如此认为,公子会如何想?”她的眼里有了慌乱意,眼珠子也开始瞎乱转。

    公子知道了会咋样?看看大屋子,珠儿更忧愁,他报了信,夫人知道公子回府,她又胡来,谁去安慰夫人?他?公子?

    又忧又怕,还担心,珠儿还真不知如何办。

    “到底为何?”霍祈音调低了低,可他的脸依然是横模样。

    看看周围,珠儿肚中好好量了量,她有了主意,小声道:“没人害公子骨肉,是夫人自己的缘由。”说毕,心一个松弛,她哭了。

    “你们回来了。”踏脚进庭院的霍仲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甩了甩额头的汗,四处张望的他就问霍祁:“公子人呢?”脸上忧色甚重。

    “公子在宫里,估计,夜里才会回府。”霍祁脸上的疑甚深,不信的他沉沉道:“大管家,夫人失孩是何原由?”

    这话听过来,从来就忧的霍仲更忧愁,自从子瑜害喜,他的眉头就没舒展过。

    此刻,霍仲眉头紧皱,捋捋思绪,他摊开了双手,无助道:“我想着公子回府,赶紧就过来了,就怕公子发脾气,我这也不知如何是好。”甩了一把汗珠子,局促的他才醒悟,回答问话:“喔,你问夫人的事,哎,一言难尽!”

    霍仲出口的话竟然有了少许的慌乱意,霍祁既疑虑,更惊讶,眉头竖的他安静下来,继续听消息。

    这里,霍仲摸摸须,苦道:“夫人怀了孩儿,一府之人都高兴。天子钦命,皇后亲至,王夫人也派人来看望,唉!夫人太金贵,还有,公子的至亲都来看了夫人,都替公子高兴,但,太医却说,夫人身子弱,这胎不好保。”说着说着,汗颜的他不断试脸上的汗。

    眼见霍仲说话极累,汗水就没干过,体谅他的珠儿接了话:“我来说吧,大管家歇歇。”

    见霍仲点头,珠儿说道:

    “果然,夫人吃不下饭食,吃什么就吐什么,她的身子越来越弱,简直无法起床,连站都难,即或勉强她自己下了地,没走两步,她就喊累,夫人一直坚持,硬撑着。太医也瞧了,熬了汤药,

    可夫人还是吃不下饭食,后来,夫人不行了,人更贪睡,后来……后来,看诊的太医说,夫人身子太弱,这胎就没保住。”

    想起了旧事,恐慌的珠儿捏住了霍祈的手,需要安慰的她依然怕:“你不知道,夫人身子下流了许多的血,一床的衣被都染了色……”

    一个颤栗过了身,大热的天,珠儿寒噤:“当时,我给吓得半死!一院子的丫头都哭,连侧夫人都过来着急等消息,幸亏,赵夫人及时过来,她极度镇定,一切才安稳下来。”

    甩汗的霍仲垂袖听音,脸上也是后怕意。

    握着霍祁的手,珠儿的手居然抖了抖:“我差点以为……唉,当时,我在场,你不知,夫人才从床上站起来,她就喊软,结果,人就晕了……”

    珠儿掉泪,霍仲抹汗。

    珠儿哭起来:“夫人失了孩子就开始气她自己,一直就说,是她的原因才没保住孩儿,她一直自责,不能自拔,说,她无脸见公子,她又犯傻病,就想跟着孩儿去。春儿她们都哭肿了眼,兰儿更是哭得下不了地,唉,我只有天天过来守着夫人了。”

    哭泣的珠儿哭得噎气,停了停,抽泣两声,才继续:

    “前日,赵夫人和莫纳公子过来,赵夫人还掉了泪,我看,莫公子也极难过。唉!虽难过,他俩也忍了悲,苦口劝,好不容易劝住了夫人。昨日,宫里还派了人过来看夫人,说,天子和皇后请夫人一定保重身子。今儿午间,夫人才喝了汤药,这会儿,夫人才吃了菜末粥睡了。”

    抹了泪,珠儿叹气:

    “唉!你这回了府,知道公子回来了,不知夫人又会如何想了。如果,不见公子人,夫人又干傻事,谁劝夫人?夫人本就泪多,夫人哭,谁劝得住夫人的哭声?如今,夫人身子单薄得风吹都会倒,就念孩儿,她哭倒了,人出了事,咋办?唉!还是等公子回府,让公子劝夫人节哀吧。”

    霍祁眼眸黯淡下来,良久,怅然道:“我去宫中,等公子回府。”一转身,闷闷的他挪步出了庭院。

    ……

    夏日天空,虽气闷,可天色依然明。

    霍祁正心烦,就见大步移动的去病踱步出了宫门,他迎了上去。

    去病一脸的畅快,话也干脆:“今日怪了,以前,我大捷,陛下和皇后必留宴。今日,陛下听了喜报,竟然令我早点回府。”见牵马的霍祁递了绳,闷着不说话,他笑道:“子瑜怎样?见到你没做甚违制的出格事?”

    “没有。”霍祁粗声粗气地回了话。

    不见霍祈的不快,去病翻身上马,急急发话:“快,回府!”

    一阵马蹄声踏踏入耳,马队飙

    远了……

    甩了马缰绳,进府的去病和霍祈快步朝里面走。

    门口的小子们个个握拳退身礼敬说话,去病的眼看了过去,不见一袭女子衣裙身影儿。

    “咦!子瑜听我回府,竟然没在府门口迎我?”去病停了脚步,回头看霍祁,甚不信的他笑问道,“她在哪里?没在府中?进宫了?”

    “夫人……在屋内。”难得,一贯爽快的霍祁说话有了吞吐。

    瞬间,去病黑了脸,如刀的眼色砍过去,抱拳的霍祁狠狠心,回道:“夫人病了。”

    收了刀削般的眼神,去病眼底的疑惑更深,看霍祈的他跨了大步。

    不想,霍祈上了前,握拳断路,恳请道:“请公子先听听大管家之言再见夫人!”

    这话极度不妙!去病的脸更黑了,疑虑、怒气交替更迭,时隐时现的愠怒被他吞进了肚皮,闷声道:“去书房,请仲叔过来!”

    在书房,书房的红儿和另一丫头被去病问了话,她们将知道的都说了。

    结果,听音的去病不断地在自个儿手中猛力捶拳头,捶得红儿和另一丫头抖颤颤,一直就跪地不敢抬头,连茶水都忘了递送。

    很快,霍仲进了屋,一言不吭的去病盯看霍仲,他的眼底在烧火,即将燎原。

    这眼色看过来,看得霍仲冒冷汗。

    顶着巨大的压力,不知道去病倒底知晓了多少,老成的霍仲斟酌字眼,细诉了去病走后府中境况,才说到子瑜晕倒了,青黑着一张脸的去病终于发作,没任何征兆,他踢了桌。

    看到几桌跳倒至地,又听案上的竹简“哗啦哗啦”摔地上,还见屋内的陶瓷罐子被摔成了碎渣渣,霍仲咽了后面不甚稳当的话,小心的他抹汗抬眼准备对策,却见,去病欲吃人的眼又看了过来。

    好在霍仲久经沙场,试着额头的汗,他仍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完了全过程。说到小产后的子瑜被救醒了,虽绝食欲死,如今,终究还算安稳,抹汗的他微微叹息。

    霍仲的话说完了,去病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着一地的狼藉,沉着一张黑乎乎脸的他半日没动身躯。

    挥汗的霍仲抬头,看去病的他也看霍祈,见霍祁可惜地摇头,说干了口水儿的他舔舔冒烟儿的唇,松了一口气。回眼,看到去病撕扯的痛苦脸色,他也黯然垂头,脸上露了哀和痛。

    良久,去病才说:“仲叔辛苦了,你们去吧。”他的声音极度悲凉落寞,却也悔意浓浓。

    ……

    “子瑜,醒了?”一手握子瑜的手,一手温柔地摸着她的脸颊,声音沙哑的去病问道。

    他回来了……心里一痛,子瑜微微睁了

    眼。

    去病苦痛的脸映入眼帘,子瑜眼里的泪无声落。转了头,空中递来她极度哀痛的音:“我……无脸见你……”又悲又苦的字颗颗撞击去病的心,也刺痛了子瑜自己的心,她的泪如河流。

    “无妨,你身子要紧,养好了身子,我们以后再要一个。”忍了他自己的巨大悲痛,去病劝道。

    “是我不好,我不能控制自己,孩儿肯定嫌弃我,我是不吉之人,他离我而去,都是我不好。”子瑜哀沉至底的话没生气,更冰心,她仿似来自地底的声音幽灵般吹过来,吹进去病耳内,让他揪心,还刺骨痛。

    “子瑜,不是你的错,你身子弱是我食言造成,是我的过失,与你无关,那小子走了,我们以后还会有。”

    他又揽了事儿……鼻子一酸,子瑜哭出了声:“我们的孩子……没了……”

    一声没了,许多过往窜了心,隐忍许久的悲出了口,子瑜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没说话的去病抬了手,他抱住了子瑜。

    没入去病怀里,所有失落的希望,所有渴盼的失去都层层来,子瑜的泪水源源至,止都止不住,她所有的情感都融入哭声里,让一屋的人都低头悲戚……

    低了不再傲气的头,去病看向屋内,他的眼底,痛惜、怀疑、狠毒交替闪过。

    “我没用……我没有……照顾好……我们的孩子……”去病怀抱虽好,却是自我责难的爱巢,还是无法自拔的苦海,子瑜继续自责,可虚弱的她没力气,一口气回不来,她晕在了去病怀里……

    夜里,子瑜醒了过来。

    躺床上的她感觉到了去病的温存,依然痛苦的她又哭泣。

    听到去病喊掌灯,早有准备的春儿点亮了屋子。

    灯下,红眼的去病根本没睡觉,声音依然沙哑的他安慰子瑜:“虽然,落了是憾事,可你能怀也是好事,无妨,不要难过,过几年,等你养好身子,我们再要一个。”

    他……子瑜哽咽。

    断断续续,呜呜噎噎间,子瑜哭了一晚,至凌晨鸡鸣后许久,她才睡着。

    ……

    室内,太阳流转,虽挂了帘子,但光影仍然很清晰。

    渐渐的,子瑜醒了,偌大的屋子空荡荡,静谧无声,子瑜只见春儿一人在面前,虚弱的她问道:“人呢?”

    春儿欲言又止,可子瑜疲倦的眼不罢休地看着她,低眉虑一虑,吞吞吐吐间,小心的她说道:“公子不愿打扰夫人,在书房问话。”

    “问话?问啥话?”子瑜瞪了瞪本欲眯上的眼。

    春儿极小心,细声细气道“嗯……春儿不知,是祁哥说的,公子想知道夫人究竟为

    何滑了胎,就喊了府中的人,逐一问话。”

    此刻,春儿不得不佩服莫措,还有霍仲。

    方才,她才替了菊儿回了屋。在书房,被面无表情的去病问话,春儿吓得半死,可被问话的她也顺顺当当地说了她每日所做之事,她回来了,可其他丫头继续被问话。

    “兰儿,兰儿也去了?”惊讶的子瑜极度不信,问道。

    春儿慌忙安慰:“兰儿?兰儿没,她被大管家唤出了门。”

    心中一稳,也痛,子瑜的泪珠又滴落了下来,“都是我不争气,身体差,才害了孩儿,不管你们的事,哎!他又在胡来。”抹了泪,她吩咐:“你去说,就说我说的,你们都很尽心,是我的错,我的过失,才没照顾好孩儿……”话未完,她又哭出了声。

    其实,子瑜也犹豫过:身子弱是事实,可已经怀上了,就有希望,难道,连陈太医的医术都保不住?有人害自己吗?不可能,但愿……哭泣的她默默祈祷。

    眼见子瑜又哭泣,春儿为了难,不得不听子瑜话的她请了去病过来。

    听说醒了的子瑜继续哀戚,去病动作倒快,他立时就过来安慰子瑜。

    知道去病个性的子瑜解释,宽慰他:“唉!你别问了,是我的原因,我不能忍受痛苦,和府中的人无关,和我的这些丫头也无关。”

    这样的类似话,子瑜之前说了无数次,今儿,她又说。

    抚摸子瑜手儿的去病想心思,彷如旧日草原一般,他又不啃声了。

    气弱的子瑜累了,腹中忧伤的她知道,她管不住去病,闭眼的她也想了想,他问就问吧,莫措如此过问,难道还有瑕疵?休憩的她渐渐沉睡。

    这里,去病回了书房,问话仍然继续。

    依然是霍仲老道,找了兰儿,结果,自由的兰儿去了赵府。

    听说去病在府中审问一府之人,叹息的莫措明白,她必须过去,面对气恨的去病。

    和兰儿一起去了冠军侯府,摒退她人,莫措将她的安排逐一说了一个遍。

    说话的莫措不再爽快,红眼的她说了后悔的话。

    她说,莫纳从雍地回来就埋怨了她,说,子瑜身子弱,只能静养兴许能保住。莫纳埋怨她,说她没阻止子瑜见客,让子瑜操劳疲倦,同样,莫纳还怪罪她,说,她让小子们在子瑜房中闹也是胡闹。

    终于,红眼的莫措掉了泪,说,一被确诊,子瑜就须吃药保胎,她担心子瑜怀不稳当,可她也极度渴望子瑜有个小子,因此,关怀则乱,她承认她的安排出了错,帮了倒忙,她很后悔。她说,子瑜失孩儿,责任在她,是她做事欠妥当。

    去病根本不信,

    当时就喊了莫纳过来,还请了陈太医过府。

    结果,两人都说,子瑜身子弱,加上太在意此事,吃食没跟上,人也还累了累,因此,这诸多缘由撞在了一起,这胎才没保住。

    斟酌许久的霍仲也回道,夫人所有的饮食汤药,春儿和菊儿都过了目;夫人院子的丫头们勤勤恳恳,不见差池;就连侧夫人也贴心贴意地过问夫人诸般事项;府中之人人人都很尽职,不见任何不妥。说,夫人失孩兴许是缘分未够。

    听了这些话,从来坚强的莫措又掉泪,继续揽责,说,一切都是她的错,她粗心大意,一会儿担忧怀不稳当,一会儿又极度渴望他俩有个小子,因此,才犯了过分关心的错。

    这多人都如此说,也还有敢担当的莫措出面担责,哀痛气恨的去病才作罢,不再纠结此事。

    府中一切安稳,子瑜继续养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