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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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五章 命运一致

    春风远道复归来,大地一切皆欢喜。

    极目远眺,春日的小精灵随风漫天飞舞而至,落在突兀的树枝上,就是绿色小绒球颤颤微微俏立枝头;落在梅山上,就是傲立春雪的攒攒红梅;落在各色树枝上,就是端庄的玉兰,艳丽的海棠……

    经历了正月的一些磨难之事,随着春天的到来,被丫头和小子,还有怀孕的珠儿,以及郑氏的欢喜所感染,更不愿莫措探究竟的子瑜渐渐又有了欢乐的样子。

    继续出宫入宫,继续走莫措家,玉儿家,还有郑氏家,子瑜淡忘了陈夫人带来的不快,叹息中,家乡的思念也去了心底,忙碌的她恢复了冬日的好模样,不过,看到去病日日忙,有时候,她也在花架下,独自发会儿呆,想想远去的事……

    恢复如初的她又是一热情洋溢的俏女子,生机勃勃,还欢喜快乐。跳绳,锄草,逗丫头小子;抚琴,听曲,说笑话听音,子瑜的日子过得如春天般乐呵。远去的哀愁去了高空的云端,地上的她从未感觉今年的春天是如此美丽。

    忙了多日的去病今儿也有了空,和子瑜约好了,去长安郊外走走,看看,溜溜景。

    天高云淡,鸟儿翱翔;春风和煦,拂面柔情。

    景致好,心儿也爽,下车的子瑜跟着去病行走在去往马场的路上。因贪看远处红云翻动的桃林,他俩径直偏了道,慢慢去了林间深处。

    “长安的春天咋这么美?我从未见过这么美的桃林!”仰头的子瑜贪看,流连忘返的她不思归去,迷醉而言。

    “长安的春日从来美,只不过,你在长安受了太多苦,看不到。”去病的脸上是爱惜,话更柔情,“如今,心结已去,你自然就觉得美了。”眺看远端云梢,去病豪气:“我不会再让你受苦。”

    去病的话被风儿递了过来,子瑜暗了暗脸色,转瞬,她脸上的不快随风远去。捏了捏去病的手,她递了她的放心和信任。

    桃林烂漫,子瑜感叹,她回味:“唉!每年,石院梁上的燕子筑巢,双飞双栖,我就盼你;在草原,他们射猎大雁夫妻,我就哭。其实,动物也像人,能无情吗?我最怕孤单,我也过怕了……”

    绵绵回忆,子瑜又感怀:“不说这些旧事吧!如今,我要过好以后的每一天。”说毕,深情地看向去病,眼神痴痴的她轻许:“不许你离开。”

    咧嘴笑笑,去病眼里有了一些深意,“你说说,你是如何喜上我的?”牵着子瑜手,徐徐踱步的他问道。

    脸上落了一朵好看的桃花,看桃花的子瑜笑了,她不说话。

    “你说说看。”去病怂恿。

    “我早就说过,好话不说两遍

    !”子瑜咯咯笑,得意道,“呆子,谁叫你不听呢?”

    “你说过?我咋想不起来?”挑眉头的去病故意胡搅,疑惑道,“我睡了?我病那会儿?”干脆扯扯浓眉头,他甚遗憾:“你说了?全说了?他们都知道了?”

    呵呵呵!子瑜腹中在笑,可嘴上却反问:“你说说,你啥时候爱上我的?”虽不上去病的当,可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子瑜心间,极少听去病说旧事的子瑜很想听听。

    抬眼,子瑜就看到去病露了笑,他逗笑的样子惹得子瑜顺手就摸了去病耳朵一下,动作极其畅快,还熟练。

    “你真没看出来?”不回避子瑜亲密的小动作,去病故作惊讶,“为了不让你在草原病死,我故意说娶你,忘了?你自己就这样说过。”

    哼哼哼!子瑜腹中冒酸气,脸上桃花也耷拉了下来,掉地蔫了。

    “你又骗我!”没听到想听的话,看去病的子瑜来了气,“你就会骗我,哼!”娇娇子瑜甩了去病手,不和他递情义了。

    “好好好!不生气,我说实话,”爽朗的去病笑道,“我跟你多日,才抱着你了。”一把将子瑜扯入怀里,他直视子瑜眼,故意啧啧嫌弃:“当时,你一脸的污秽,不好看。”

    不好看?又嘲笑!子瑜的眉眼继续汩汩冒酸气。

    这气显在了去病眼底,他扯嘴角笑:“可我爱丑媳妇,抱着的瞬间,我好像就爱上你了,只有啃啃嘴了。”他干脆努了努嘴皮子,脸一红,子瑜赶紧低头回避。

    不过,去病抬了头,他看向了远方,显然在回忆往事,凝目远端的他不忘顺风打趣:“满意了?”

    这还差不多!子瑜心里在笑,却纠缠旧事,还翘尾巴:“那你还说把我送到有人的地方,就离开?”

    去病低了头,一本正经道:“难道,我说,姑娘,我爱你,你跟我。你当时,会吗?”

    会吗?子瑜问她自己,转转眼珠子,风儿微微过,她居然摇头,“我不知道,睁眼看见你的脸,我……我就离不开了,我这心好像不是我的了。”他的脸可黑,也不好看,子瑜腹中好笑。

    想想当时,独一人行走陌生之地,经历死亡恐惧,已经濒临绝望,突然被人救起,产生巨大希望,此人只要不赖,是不是就会爱上?回顾旧事的子瑜细细嚼,她拿不准,会吗?会……

    “唉!我命令自己不要爱上这个牧民,可它不听我的话,我只有跟着你走了。”回头望望长安方向,子瑜感怀,“一直就走到了长安。”

    风儿一过,子瑜的话令去病脸色重了重,看向远方,他问道:“你的亲身父母,他们怎样?”

    这一说就说到

    了正月里带来的亲情之事上,子瑜红了眼,眼里有了春雨的迷雾,“他们在另一世界,我……怕是永远也见不到他们了。”这话出口,子瑜终于落了泪。

    低头看她,去病的脸上是迷惑,却也不纠结,“好了,我们不说这个。”

    “噗,噗,噗!”

    鸟儿扇翅膀的声音清晰地递过来,去病抬了头,他笑了。爱抚地抱抱子瑜头,粗手也揩了子瑜的泪,指着前面河畔,他高喊:“看,成群的鸟!”

    泪水依依的子瑜抬了头。

    果然,河边的几株大树上,密密麻麻栖着无数的大鸟。个个昂首站,俏立树梢。一会儿,群群起飞;一会儿,空中滑翔;一会儿,“噗嗤,噗嗤”地拍羽忙飞翔;一会儿,稳稳落树梢观好景。

    这景致吸引了子瑜,凝眸处,鸟儿洞天好看,也让她流眄细细瞧。

    “看看看!那两只鸟在谈情说爱!”不见了泪,欢快又回到子瑜身上,挥手的她惊喜地指着空中腾飞的一群鸟,急迫地喊道。

    只见,群鸟中一鸟远飞,另一鸟紧随而去。

    不转睛的子瑜眼变尖锐,抬手,指着空中,她又惊喜:“看!他们衔草,他们在筑巢,在建自己的窝,等着小宝宝出生呢!”

    果然,一只大鸟喙中衔了一根和它身体一样长的草飞向大树;另一鸟不甘示弱,叼了细细的枝也飞了过来。两鸟追逐寻乐,却也情义绵绵。

    子瑜叹:“天,他们多恩爱!多好!”

    “我们也会这样。”嘴角扯了扯,一抹痛替了笑,去病岔了话题,“今儿,我带你把这长安郊外的美景看个够。”

    子瑜自己也暗了脸,不过,抬首望去病的她有了主意。

    “今天,这么好的景致尽在说我,”走到去病面前,子瑜断了去病的路,昂首说道,“说说你的事,你的父亲在哪里?”

    子瑜的话未完,去病本黑的脸色落了地,痛压痛,子瑜看到了紧咬牙根的去病样。

    旧疤揭开,今日是时候,去病看子瑜。只见,坚定的子瑜依然不动步,不转眼眸的她盯着他寻究竟。

    沉吟好一会儿,长叹一口气,将子瑜拉入怀的去病痛心道:“你当了倡优,我也是一卑贱的私生子,我们命运一致。”

    啥?子瑜懵呆,惊在了去病怀里!眨眨眼,回神过来的她仰头看去病。去病正眺看远方,却也在回忆。

    “你……”惊呆的子瑜脱口喊道,瞬间,蛛丝马迹的过去有了一些眉目,她沉默了。

    紧搂住子瑜,去病沉痛之音说道:

    “我生下来就没父亲,父亲是什么样也从未见过,母亲是平阳公主前夫曹时侍妾,地

    位和明珠一样。”

    啥?侍妾?曹家……子瑜又呆了。

    “呵!”

    自嘲地笑了一声,去病声音已变狠毒:“我在平阳府生活了几年,没朋友!只要有人骂我野小子,我就跟人打架,往死里揍,必赢才行!”

    难怪!有了一点眉目的子瑜暗暗点头。这里,去病的话已趋正常:“姨母被陛下临幸,去了长安,我们也去了长安。舅父做了建章宫侍卫,我就跟着舅父习骑射。十岁时,姨母被封为夫人,我就跟着母亲出入宫中,见到了陛下。”

    脸色已趋平静,去病音调变豪放:“人人都怕陛下,独我不怕。因为骑射好,打架摔跤又没人敢惹我,陛下爱惜,狩猎必带着我。陛下说,我是率性之人,又不多言多语,因此,陛下喜爱。”

    跟着去病语调走,体会去病心情的子瑜抱住了去病,她需要安慰去病,或者,去病安慰她。

    “我从小就跟着舅父,舅父也是私生子,那时,舅父养马,我就听舅父讲故事,讲各国诸侯的故事,也讲匈奴的故事。舅父的父亲认了舅父,舅父曾被带回郑家生活了一段时日,受不了嫡母的虐待,他就从他那父亲家出来,姓了卫。”

    去病沉了沉音调,继续:“我不知父亲是何人,我质问过母亲,母亲只是哭,不说。我在家撒气,舅父才说了人,但舅父不许我撒野,不许我为难他。”

    风儿吹吹,子瑜缩在了去病怀里,去病也抬手搂紧了她,决断道:“我恨他,恨他不认我们母子,从此,不再提此人!”

    息息音,他才说:“后来,因为姨母的尊贵,母亲嫁了陈掌,她老人家的日子才好了起来。我虽然恨他,但这霍姓乃周室后人封地之姓,他不认我,我也不认他,但祖宗必须认!因此,我才从了他的姓。”

    腹中咯噔,子瑜猜测:不求皇帝说继父爵位,看来,也有原因……

    低头的去病伸手,抬了子瑜的脸,双目凝视,意蕴极深的他说道:“在草原,我没动你,就是不愿你像母亲那样未婚生子。虽然,我会娶你,但别人会看轻你,我不想你被他人小瞧!”

    眼里飘过一缕痛,他恨恨:“可你还是因为我当了倡优,仍被她们鄙视!”

    一向骄傲的去病此时没了傲气,说出的话语有着艰难的苦涩味道和不堪回首的痛苦无奈。这些情感,伏在去病胸前的子瑜默默体会,也息息听音。

    他的身世如此之苦,子瑜动了唇,喃喃道:“难怪,家里从不祭祀;难怪,霍连之地成了祠堂。”

    抬头看去病黯然的眼,子瑜紧紧搂住他的腰,身子更是暖暖地偎在去病胸前,柔声道:“你不用难过

    ,也不用自责,我们现在好好的,我也很快乐,你不用想这些事。”

    放了子瑜,去病一屁股坐在地上,向后一仰,倒草地上的他望远说道:

    “也没甚,我的事,舅父的事人人都知道。有些世族大家,骨子里瞧不上我和舅父,颇有微词。舅父很低调,爱惜兵士,善待朝中大人,唯恐犯事;我却胆大张扬,无人敢惹!也不管不顾,纵情享受!兵有饥色,还穿域踏鞠,反正,我的毛病不少!”

    停了停话,翘翘二郎腿,他继续:“只是,我们都仰仗了姨母的尊贵,特别是陛下的赏识和偏爱,才有我和舅父的今日。舅父是大将军,门客多,卫氏亲属也多,每次出征都需要兼顾这些人。我则是独行独往,一点不照顾亲族,背后也被人埋怨,公主就常常提醒讽喻。”

    瞬间,公主的话让子瑜明白过来,她的脸上飘来一朵忧虑的云,这丝忧被抬头的去病看到了。

    眉眼动动,看看挨坐的子瑜,扯笑的去病又变成了坏小子,诞着脸色逗她:“不过,你不用管这些,你只需日日服侍好为夫就成。”

    脸上不见一丝打趣意,知道去病讨好意思的子瑜体贴道:“我知道你爱大汉,不完全像你所说的那样。”

    这话一说,激烈的战斗场面过了过心,热血冲了脑门子。子瑜不管不顾了,干脆来个温情动作,她伏在了去病胸前,傲然道:“我才不管他们如何,我们就过我们自己的生活!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们俩要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

    去病笑了,抬手就揪了一把子瑜的脸蛋。

    眼前飞过一群鸟,子瑜眼底有了一点点疼意。抚抚被揪的脸,抬头的她犹豫了一瞬,转眼,她的眼停在了去病脸上,吞吞吐吐说道:“嗯……不过……不过……你还是要感谢你父亲,是他让你……”

    话未完,去病脸又黑了。息了后面的话,子瑜头又耷在了去病胸前。

    原野没了声音,只听,远处的风儿递来霍祁他们爽朗的笑声……

    “唉!你这样想?”沉默好一会儿,去病终于有了叹息声,“自从有了大小子,我也想过此事。”

    子瑜抬头,眼里有惊喜,也有痛,极深……

    “此事,以后再说!”说毕,去病笑了起来,抬手,他就咯吱子瑜腰。

    “呀……”

    这一个没注意的动作让子瑜大呼小叫,笑得差点岔气,人也滚到了一边,她大呼:“你又整我!”

    一个翻身,去病就将子瑜压在了身下,转眼眸的他得意道:“我们俩,一个桀骜凶横;一个不顾礼法,都是胆大之人,很般配的一对!”话才完,一张大脸就直下。大嘴伸过

    来,他居然像鸟儿般轻啄了子瑜唇一口。

    没了痛苦和耻辱,豪气重回去病周身。双手一撑,动作流利的他站了起来。拍拍屁股,将子瑜拉起来,意气风发的他昂首跨步,向霍祁他们走去。

    很快,上车的两人驰向马场……

    ……

    在莫措家吃了饭,两人坐车回府。离府还有两条街,兴致很高的子瑜拖去病下了车,在星夜下漫步行走。

    许久没夜下浪漫了,仿佛草原之情再现,喝了不少酒的子瑜陶醉其间。

    仰头观望,繁星点点,璀璨绮丽,让人爱,也遐思。

    “看,七星!”子瑜跳了起来,宽袖挥空中,指着灿烂星空,她高喊,“我可以回家了!”酒后浪漫的子瑜,眼里放着星星般的光芒,幸福的她继续放声唱:“啊,我可以回家了!”声音如琴音般动听。

    “你可以回家了?长安就是你的家,你回哪里去?”去病哑然失笑,抬头看星空,星星个个眨眼睛,颗颗都笑眯眯地看着他,背后,神秘的夜空更是隐着黑,让人看不透,“你又有新发现?你会星相,会天官图?”大笑的去病看子瑜,脸上全是嘲弄色。

    迷醉的子瑜泄了气:“我可不会看星星,我只是认识这七星罢了,认识来时的路。”

    “你的家在哪里?”去病探究道,“你说过,我的马不管怎么跑都跑不到你的世界,你从未说过你的家到底在哪里?说说看。”

    在哪里?天上?地下?子瑜醉酒的眼微微睁了睁,脸奏到去病面前,她好好看黑夜下去病模糊的墨色脸,试探问:“你会跟我走吗?”

    去病一脸坚定,毫无商量余地:“女子嫁了人,就应该跟着男人走!怎么可能男人跟着女人走?!”

    “唉!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轻晃头的子瑜看看头顶星光旖旎的银河,慢悠悠地说道,“既然你不跟我走,我就不说,让你猜!”

    “猜?为甚要猜?”去病笑道,“你好好跟着我,不要胡思乱想,到了时候,我自然带你去你家乡,拜见你父母。”

    行吗?泄气的子瑜不搭话了。

    “好了,夜也深了,上车,我们回去了!”放声一喊,手一搂,去病就将子瑜抱上了马车,他自己也跟着进了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