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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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二章 香囊故事

    玉儿卧榻房内,坐地上的兰儿抱着小姑娘百般细看,春儿正端了玉儿丫头送过来的鱼汤过来。

    坐玉儿身边正和玉儿说话的子瑜抬眼看见了,手一伸就说:“我来。”

    抿嘴笑的玉儿说道:“春儿,别听夫人的,我自己来。”

    春儿笑道:“你们都别争,这是我的活儿,还是我来。”说着就递了一勺过来。

    扶着勺柄,玉儿慢慢喝。

    “你说说,你是妹妹,我喂喂汤不行?”子瑜说笑,问道。

    “春儿姐姐,你可以了,你让姑娘喂喂,让姑娘沾沾喜庆。”抱着丫头,兰儿悄悄喊话,说话模样挺俊俏。

    不想,手中的丫头很敏感,细细的眉眼动了动,吓得兰儿捂嘴,俊俏掩在了手底下,她小心惊呼:“哎呀,我吓着她了!”

    这话没吓着小丫头,倒吓住了子瑜,她一惊,回头就看兰儿。只见,放嘴的兰儿正吐舌头,菊儿伸手就抢了丫头,抱着了。

    看菊儿和兰儿争抢丫头的子瑜又笑了。这里,兰儿爬了起来,跑到了春儿身后。

    “来,我来!”春儿还在笑,兰儿就抢了碗,端给了子瑜,说道:“姑娘,来,你喂。”

    “还是兰儿好,心疼我。”摸了摸兰儿柔滑的脸蛋,笑开颜的子瑜接了她手中的碗。

    “姑娘,不是兰儿心疼你,是公子心疼你。”兰儿很得意地说道,“我知道公子的意思,你照办就是。”

    春儿捂嘴,好笑:“这疯丫头又来了。”

    榻边,子瑜的勺子已经送到了玉儿的嘴边。玉儿一口一口地喝着汤,一边喝一边细细看子瑜。

    如今的子瑜气色好,脸也透了一点红,笑更浸在眼底,显然,心里漾着乐,喝汤的玉儿微笑间徐徐点头也高兴。

    “兰儿说的话有道理。”小心抱着丫头,菊儿抬头接话,“如今,珠儿姐姐都有了,夫人沾沾,喜庆……”她吞了后面的话。

    瞬间,春儿明白了,抬头的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子瑜。

    子瑜也明白了,她叹气:“我也就这样,无所谓沾与不沾,莫措沾沾就好。”

    “莫措姑娘今日肯定会来。”兰儿是万事通,啥事都知道,眨巴两下眼,说道,“估计,她看嫂子去了。”

    “谁在说我?”院内传来莫措爽快的声音。

    兰儿笑了:“我呢。”话才出口,红袄子荡荡,她已经跑了出去,“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学了莫措口气的兰儿在门口接住了莫措。

    “我去看了看嫂子,忙活一大阵,你们倒好,一个人影儿都不见,全跑这儿来了。”说着,莫措也踏脚进了屋,绕过幔帐,她就看到了一屋子的

    俏女子。

    “你坐会儿吧。”子瑜回头,笑道。

    “赵夫人,我们白天都在这,下午回去了,就去后院看嫂子,夫人有空还去宫里,我们每天忙得不得了呢!”就怕丫头又动月牙儿般的淡眉头,菊儿小声做了解释。

    “公子还吩咐了,叫不要让夫人累着呢。”春儿也细声细气地说话,看子瑜的她点头抿笑。

    子瑜笑了:“他就是小心,我如今高兴,不累。”

    兰儿又抢了碗,将碗递给了莫措,安排道:“莫措姑娘,你来喂喂。”

    “好,我来!”莫措的话依然阚切还快速。不过,话快的她动作慢,只见,她今儿穿了一件红色的裙袄,难得,居然是大袖,袖口一动,袖边就掩了手。

    瞅瞅宽袖,子瑜笑了:“你又穿了大袖?”

    “破奴说,我如今不做事,要多穿穿大袖,说,习惯了就好。”两手一抬,莫措两只大袖晃在空中,她一脸的竖眉头,苦道:“可这大袖穿着,还真不习惯。”

    “嗤嗤嗤。”

    丫头们都掩口笑。

    丫头笑,莫措愁。皱眉挽袖间,她放言埋怨:“早知道要干活,我就该穿窄袖,不听他的。”

    一屋的人继续笑。

    莫措才喂了一勺,春儿就接了过来,抿唇笑:“还是我来,赵夫人歇歇。”

    子瑜笑了:“你还没习惯穿这大袖?你再喂下去,玉儿这汤也不要喝了,估计,都被你这大袖喝干了……”

    低头一看,勺子掩在了她自己袖边上,仿似大袖吞了勺,莫措又掉了眉稍,愁了容。

    “哈……”

    丫头们笑得更欢,莫措自己也翘嘴笑。

    笑着笑着,时辰一晃就过去了。

    “夫人,冠军侯爷来了。”玉儿的丫头进来禀道。

    “他来了?让他进来吧。”头都不回,子瑜干脆利落地答了话。

    “你呀,又混,这是内室,还是月室,你让他进屋?”莫措瞪眼,埋怨起来。

    子瑜笑了:“你也知内室、外室区别,比我还清楚,还讲究?”

    “你不当家,你当然不知道,唉!我这家里全是我管,这经常和各家走动,能不学学规矩吗?难不成在居室就见客?”莫措翻了翻白眼仁。

    子瑜笑:“难为你如此懂礼了,难怪,你这女汉子也成了斯斯文文的夫人了。”

    “不懂不行呀!”大套的莫措居然叹气,丫头们又笑了。

    “兰儿,把丫头抱出去,让去病抱抱,他爱呢。”心疼丫头,也心疼去病,子瑜吩咐道。

    子瑜的话才开口,兰儿早已经抢了菊儿手里的丫头,把丫头抱出去了。

    庭院内,魏老爷正陪着去病站着说话。

    “魏老爷亲自作陪,去病惭愧。”去病拱手道。

    魏老爷也作揖,和和气气地说客气话:“应该的,应该的。”

    “公子不在?”

    “他去朔方了。”

    正说着,小心翼翼的兰儿出了屋。

    瞬间,去病的黑脸露了笑。魏老爷,不用说,胡须飘飘的脸笑成了一朵好看的花。

    接过人儿,掀了襁褓中的薄薄纱巾,去病看到了正酣睡的小丫头,“这丫头俊,好看!”大嘴一咧,他笑了。

    屋内,子瑜告辞:“我回去了,你呢?”她问莫措。

    “我不回去。”莫措一笑,逗道。

    “你不回去?他干?”子瑜可吃惊了。

    莫措笑了:“他干?你放心,我晚点再走。”

    出了门,见去病看着小丫头傻乐,子瑜笑道:“你怎么来了?晚点,我自然回去。”

    “本以为你进宫了,不想,你却过来了,我顺便也过来见见你这丫头,真乖!”抬头看笑灿灿的子瑜,去病哂然,逗笑的他说出的话特干脆,还响亮。

    “噗嗤!”

    魏老爷笑了,直摆手,“失礼了,失礼了。”

    天上彩霞烧了脸,红脸的子瑜嗔怪道:“魏老爷,您别听他胡说,他说的是你家丫头。”

    “咳咳咳……”

    子瑜不解释还好点,这一解释,憋笑的魏老爷呛着了,边咳边说话:“夫人说得对,当然是小丫头,小丫头。”

    此地无银三百两,子瑜中了招,红脸低头的她看丫头,躲羞羞。

    抱着小丫头,看子瑜窘态的去病一直扯嘴笑。

    “我家丫头是夫人的干女儿,是她的福气,在下求之不得呢!”魏老爷息了咳声,替子瑜掩饰道。

    “嘿!把丫头抱回来,外面太冷!”不知何时,莫措站在了门口,怪罪道。她的脸上也是挤兑子瑜的笑,不过,疼丫头的她不得不说话,她这一出口,继续解了子瑜的羞,

    吸吸凉飕飕的空气,接了去病手中不舍的丫头,爱得不行的子瑜好不容易将丫头递给了莫措。

    依依不舍间,魏老爷边走边送去病一行。

    “你说你,我晚点就会回来,你非得过来,你看,弄得魏老爷亲自送,劳师动众,多不好。”虽是埋怨的话,可子瑜的话里也有丝丝娇柔的得意调。

    “我一回来,不见你,心痒痒,就过来了。”抬首看了看魏老爷,毫无顾忌的去病笑道。

    这话更直白,直白得魏老爷又不住声地打哈哈笑。

    刚才的红霞才隐退,此刻,被羞的子瑜可是脸红脖子粗了,比霞彩更艳丽

    。又气又娇的她使劲捏了去病手臂一把,可脸厚皮糙的去病面不改色继续前行。反而,她人被去病拖着往前走。

    呆子!腹中骂,可身不由己的子瑜跟着去病走。不再理会他逗弄人的蹦蹦劲,心情亦好的子瑜凝眸,乐悠悠的她细细回味去病看小丫头的俊模样。

    正偷偷笑,不想,脚下一滋溜,心思在它处的子瑜晃了手,差点倒地的她直接就扑进了去病怀!趁势,手快的去病一把接住了她,稳当利落地拥入怀里。

    “你看着点,这是冰路,一不小心就会摔一跤,我不来行吗?”虽是怪罪话,可去病话里的心疼意极重,不过,后面的话就变了调:“看看,你这主动投怀送抱,离不得?也想?”

    这话让魏老爷的笑染上了冬日的风,风儿哈哈笑,直上云端,遮掩笑的他说话:“夫人仔细点,慢点,这路滑溜。”他干脆还说:“幸亏将军过来,不然,摔了夫人,在下无颜见将军。”

    该死!不说不行吗?抬头,子瑜就见到了去病咧嘴笑的大嘴巴样,拿去病没办法的她脸更红润,赶紧甩了袖,离了去病怀。不过,想了想,却也主动攀住了去病手臂。去病也不客气,当然不让地继续拖着她前行。

    被吓一跳,也被去病道出了心里意思,可子瑜高兴,红脸的她灿烂如晴好的天般乐。

    攀去病的手臂划拉划拉间,一不注意,子瑜就摸到了物什,低头一瞧,她笑了:“我是不是你裤腰上的香囊?你想带着到处跑?”她话音里的得意尾巴已经翘上了天。

    “这话说得好,不仅朝上的大人们都知道这香囊,今日踏鞠,就有人问你这香囊,你这香囊可比你还出名,我更要好好守着,免得哪日,你又说我食言。”

    去病继续胡扯:“好不容易长安人淡忘了我是你那食言人,如今,你再说我食言,不爱惜你,到时候,人人就又会在背后笑我这食言人又回来了。”

    这句话,红脸的子瑜笑,其他的人也笑,魏老爷的哈哈声就没断过。

    去病说得吊儿郎当,可子瑜听得美美的……

    忙碌的日子过得真快,转眼就是正月,虽是孟春,可雪却洋洋洒洒地飞舞了多日。

    一早,子瑜就冒着细细的春雪跟着去病出门见亲戚。过了午时,她才抬着已酸的腿回到府中。

    去病的亲人多,这每天都见客,每日都须小半日才完。虽然知道她们不喜她,可子瑜还是热情满满地去了。不管她们的冷酸眼色,子瑜自己宽慰自己:只要自己和他好就行,其他的不重要。

    才下车,就有人回道:“夫人的娘舅来了,在等夫人。”

    高兴的子瑜一忘情,

    欣喜欲狂的她抬腿就欲跑,却被手快的去病一把拉住了,“不忙,不忙,跟我过去看看。”

    子瑜听了笑:“唉,露了馅,又差点成粗人了。”

    稳稳欢喜的心,极度乐的她贴着去病黑脸,一张大鬼脸就显摆在了去病眼前,去病笑,子瑜也乐,乐呵的她跟着去病大步向偏厅走。

    子瑜实实在在高兴:嫂子顺顺利利地生了,了了心愿;娘舅来了,母亲王妃的嘱托也实现了,冥冥中,她觉得一切都挺顺利……

    子瑜的鬼脸,边上的兰儿见了,她笑得弯了腰,规矩的春儿也跟着捂嘴笑了笑。

    咧嘴笑的去病抬手就揪了子瑜鬼脸一把,回头,乐呵的他吩咐霍祈去请破奴、莫措和莫纳过来,他还嘱咐春儿:“告诉芷若,仔细接待,不能有误。”

    那边,霍祈和春儿办事去了;这里,去病和子瑜进了偏厅。

    偏厅内,一位五十左右的男子正坐地烤火喝茶,他面前的几上摆着各色的糕点。

    子瑜走了上去,老实巴交的乡下男子抬头看了过来。

    和母亲很像……子瑜的眼眶已经溢满泪水。

    流泪哭泣的子瑜和严肃的去病拜见长辈,娘舅也回礼见了俩人。

    子瑜的哭声小了,娘舅却开始抹泪:“那年,妹妹被选入宫,头一年还有信,后来就没了,只官府给了家里诸多赏赐,说……”

    娘舅泣不成声。

    子瑜跟着抽泣,去病默然不说话。

    偌大一间屋子只听哭声。

    过了好一会儿,娘舅才继续说:“家里知道她去了匈奴,父母每天都面北祈祷,望她日日好。”他擦眼,无限哀叹:“这一去就是几十年哪……音讯全无……”

    想象着母亲的青春容貌,孤身入匈的母亲就像她自己一样落难草原,孤立无援,悲苦过日子,子瑜哭泣。王妃母亲的音容笑貌在子瑜的眼前来回流淌,她不停地哽咽而泣。

    去病也动容,劝伤心的俩人息哀。

    “上年,太守亲至,说外甥女婿请到长安一聚,我不信。太守说将军娶了匈奴女子,是妹妹的女儿,我更不信,哪有如此巧的事?可太守派人护送,非得前来,我才不得不来。”

    去病握拳道:“是去病没说清楚,让舅舅担忧了,去病赔罪。”

    娘舅慌了:“不是这样子,不是这样子。”喝了一口茶,看看去病和子瑜,他欲言又止。

    擦泪的子瑜腹中度了度,就将王妃去遬濮的过往一五一十地讲了,边讲边哭,正说到莫措,莫措的声音已经飘了进来:“子瑜,舅舅在哪?”

    春儿一掀帘子,一股雪风灌进了屋,莫措踏脚进了室。

    子瑜抹泪,一一介绍。互相认识见礼,子瑜和娘舅不断地掉泪,莫措和破虏不断地安慰。正少了泪,款款的莫纳徐徐而入,凝眸中,他也跪地拜见了娘舅。

    抹泪擦眼间,春儿带了莫阗过来,兰儿抱了嫂子新小子莫颜过来,也见了娘舅。听说,他自己成了舅公,娘舅停了悲音,终于,宽慰地笑了。

    团圆的一家人细听娘舅讲王妃曾经的故事,莫措终于掉了泪,子瑜不用说,早就是泪水洗面,如水覆容。

    “你们母亲从小习古琴,最爱那山涧什么曲。”娘舅回忆。

    哽咽的子瑜接话:“山涧流水曲。”

    “不如,奏一曲祭祭母亲?”一直过来,沉默不语的莫纳缓缓说道。

    “好呀,”子瑜附和,回头,她就喊兰儿,叫借明珠的琴用用,她还说莫纳:“明珠经常抚琴,音色好,借她的琴,你抚一曲,母亲肯定爱听。”

    不久,明珠就亲自抱琴而至。子瑜示意,明珠留了下来。

    等到子瑜焚了香,一家人面朝西北方,给远方的亲人一一磕了头。退后的明珠有些尴尬,从来讲礼的她虑了虑,也伏地敬了敬从没谋面的远方之人。

    很快,莫纳挥手,清幽的琴曲悠悠而去,祭奠绕胸怀,泪珠落眼底……

    一曲毕,莫纳又拉了子瑜的琴,唱起了旧日草原之歌。

    娘舅一一细听,边听边学,体会草原情的他时不时还抹抹泪。

    最后,娘舅唏嘘:

    “巴地到京城这路可艰难,翻山越岭走栈道,全是悬崖峭壁。我跟着太守的人小心翼翼地走了多日才到了此地。想当年,妹妹就是经此路到的长安,又去了草原,她这一生坎坷,幸喜妹夫爱惜,也还有你们这群后人……”

    娘舅的话又惹来子瑜的泪簌簌落,莫措居然也擦了擦眼,连一直不多言的莫纳都红了眼,也掉了泪。

    看到兰儿手里的小莫颜,娘舅不再哭,他笑,连声道:“如今,居延草原也是大汉之地,妹妹后人都在长安团聚了,上天有眼呐!”

    娘舅笑,莫措眼底却聚了疑问。

    等娘舅去后面歇息,去病和子瑜送她的时候,莫措问子瑜:“咱娘家人都找到了,你的家呢?怎不见你家人?”瞅瞅苦脸的子瑜,她极度不信:“你如今是大名鼎鼎的去病夫人,难道,你家里还不认你?”

    “这……”从来顺溜答话的子瑜语塞。

    去病却说:“她自己从来糊涂,不清楚她的家在哪里。”再呵呵一笑:“稀里糊涂的她在草原就被我骗到手了。”

    “这么说,你娶了一傻子?”莫措翘嘴说话,不信道:“她傻吗?”破虏扯了扯

    莫措大袖,莫措摆了手,不管破虏的她直面去病。

    去病大嘴咧,更笑:“她不傻?不傻,为何跟了我这一文不值的汉商?她还喊我呆子,我当然是呆子,不然,为何就发了誓言娶她?理所当然,我这样的呆子就只有娶这样的傻媳妇了。”话虽是打趣的话,可他看子瑜的眼里,探究味道也极浓。

    莫措哑言,破虏笑:“打住,打住!我看,子瑜的家应该在草原,也许就在酒泉附近,不然,她如何和将军相遇?”

    莫措低头,既点头也摇头,她不明白,去病却说:“也许,有那么一日,她会忆起她的家在哪里,如今,她依然糊涂。”

    低头的子瑜不啃声,可他们的话却入了脑。

    夜里,枕在去病手臂上,子瑜哭了很久,想王妃的她被莫措的话勾起了浓浓的思乡情,她想草原,更想远方的亲人,这些,她无法说,说不清楚。

    母亲的音容,还有王妃母亲的汉音一直徘徊在她的脑中,落泪的她无法入睡。一晚上,她的脑子都是无穷无尽的思念,思念那回不去的家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