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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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七章 不见不行

    穿了一件淡红色碎花汉服,子瑜就随去病上了马车,向未央宫方向而去。

    再次入宫,子瑜有了叹怀:如今,自己才是他名正言顺的夫人。看看一贯坚持的去病,感伤的她丢了不快的过往,脸上露了更多的欢悦。

    到了宫门口,两人下车步行,欢快的子瑜明显感觉此次入宫跟上次的很不一样:呆子出击大漠,次次大捷,居然,人人敬重。

    果然,原来虎视眈眈巡看入宫之人的守门兵士,见了去病和子瑜,都恭敬地握拳施礼,他们脸上露出的真诚佩服之敬意让子瑜惊叹不已。

    正惊叹,一路宫人逶迤而来,她们个个又礼敬她俩,子瑜不得不骄傲:她们见呆子恭敬地退后而立应该,可自己也被她们敬,却是不一般,完全不像上次那样,都吃惊地看自己,如看稀奇。

    放眼看,路路宫人个个都敬服地躬身,深深一礼!

    体会着众人发自内心的浓浓敬意,子瑜豪气的心情好得不得了,脚步变轻柔,心儿更是飘飘然,不再畏手畏脚。

    去病更大方,仿佛要显摆显摆子瑜地位,他居然拉了子瑜手大步朝里走。

    心儿畅的子瑜没了第一次入宫时的羞涩和忐忑,大大方方、自自然然地依了去病的,跟着去病行的她没了一丝约束。

    不过,这好心情没持续多久,进了宫门,才走过一个窄巷,厚重的高墙一压,欢快的子瑜就想到了她今次要见皇后,自然,担心去了脸上,她愁:皇后不喜自己,这第一次见面,她会说自己吗?子瑜本快乐自傲的心有了不安,脚步窜了窜。

    仿佛知道子瑜所想,去病宽大有力的手适时递来一份安心。

    轻舒一口气,子瑜腹中叹气:唉,皇后是至亲,不见不行,来都来了,就好好跟着,见吧!

    这些心里话全身流个遍,见皇后的担忧去了心底,不过,子瑜腿软了,腿软的她脚程慢,步子渐渐迈小了。

    走走停停间,很多进宫的大人和夫人都赶了上来。

    看着这些路过的大人和夫人,子瑜的心又被他们牵走了,她有了不一样的意外感觉,这些大人和贵妇们不仅眼色复杂多变,他们的脸色也深沉黯晦很多,有的还深不可测。

    眼神交汇,眼底碰碰,子瑜猜度:她们的眼为何这般复杂?她们,高不可攀?

    来来往往间,敏感的子瑜细看人生百态,体味百般心态:有些人满脸堆笑,奉承而言;有的,看着与呆子恭敬行礼,其实,皮笑肉不笑;还有的,脸上带笑,看自己的眼里,却是鄙夷之色……

    子瑜又胡猜:呆子功绩大,他从来就骄傲,难免,他们有不同的看法,你能改变啥?你

    想改变他们的看法?呵呵呵!不自量力!你能看穿他们心中所想?你能扭转吗?子瑜问她自己,摇摇头,她知道,不能。唉,还是好好走路吧!她安慰她自己。

    问题想通了,不被复杂的大人和贵妇们的眼色影响,心情爽的子瑜不再深究人心。

    去病一点都不在乎他人所想,更不细究过往人的不一样,他一一对等回礼。但见他人太猥琐,确实恭维过了头,他就点点头,淡淡回一礼,也不解释,径直拉着子瑜扬长而去……

    跟着大步的去病行走,没走几步,子瑜软了的脚更软。正在宫墙下歇脚,一回头,她就见远处有人过来,好像是莫措和破虏,心头一喜,她正准备放手过去,手却被去病握得更紧了。

    好像知道子瑜的想法,去病低声说道:“别跑!我们走慢点,等他们。”

    时正秋日晴朗天,湛蓝的天上,有流云在飘动变幻,犹如人的脸色一样,又喜又欢,畅快游走……

    空中的彩霞亮云映在子瑜欢愉的脸上,她浑身上下更温馨可人。

    景色虽好,可等人毕竟令人急,子瑜等到心焦,才见,一脸正容的莫措碎步到。过来的莫措令子瑜粗粗笑:“莫措,你今日穿了大袖呢!”

    莫措一脸的苦相,叹道:“他说的,这进宫必须遵礼制,还让明珠过来教了教,我能不穿吗?就连说话也嘱咐多遍,说了,进宫一切须按礼制来。”

    听音的子瑜已然明白,笑看莫措的她知道,这是破虏怕莫措大殿内抢话,不得不如此嘱咐。

    果然,一本正经的破虏抱拳道:“见过将军,见过夫人。”他不再是那个温情喊弟妹的大哥了。

    大气的去病点点头,手一松,心没束缚的子瑜就如脱缰的马,紧紧抱住莫措,不管不顾的她惊喜道:“有你在,真好!你今天怎走得这么慢?”

    眼皮儿一翻,莫措埋怨道:“谁像你?你是皇亲,经常出入宫禁,我家破虏是第一次入宫,我也是,难道像草原那样,一蹦一跳过来?又胡言!我看,不是他把你抓住,你又失礼了。”

    几句干脆利落的话让爽快的莫措又露了原样,可子瑜听了,感觉不一样。从来无拘无束的莫措居然遵汉礼,子瑜惊讶,可她更想和莫措说说悄悄话,附耳过来,她小声道:“你不知道,我怕得很,我今天要见皇后,我不知道皇后会不会说我。”

    这话音还在空中,周围小心翼翼走过来的夫人们都吃惊地看着这手牵手的两姐妹。

    破虏知道子瑜言行历来就易违制,去病也还不说,心一慌,不等莫措说话,他就握拳道:“请夫人放手,在下带内子先行一步。”

    “

    内子?谁是内子?”迷惑的子瑜眨眨眼,不解道。

    莫措摇头,又埋怨:“你就是不读书,连这也不知道!”子瑜瞪大了眼,仿佛不认识莫措般,她好好看,细细瞧已变规矩的莫措。

    瞬间,子瑜忆起了那日的奇怪感觉:原来,当日感觉怪怪的,就是因为莫措有了大变化,她居然知道,男人勿进内室之礼,子瑜抿唇笑:莫措不再是那个大大咧咧的草原女子,她也潜移默化变汉女了。

    “好了,你们先去吧。”眼见破虏很小心,就怕子瑜让他们违了制,去病发了话。

    子瑜放了莫措的手,爽快的莫措又变昂扬。手在腰上轻轻一晃,莫措算是和子瑜道个再见,抖抖一身的红裙,昂昂的她跟着破虏走了。

    “内子是莫措?”已经明白的子瑜很不情愿地问去病。

    扯笑的去病点头,子瑜却极不满意地摇头,哪有唤自己夫人为子的?子瑜可不知道,子乃尊称,极端不乐的她冲口道:“不好听!”美眼挑衅看去病,仰头的她娇喝:“我喊你外子?”

    去病一愣,大嘴一咧,呵呵道:“好听!”

    “外子!”

    “夫人有何吩咐?”

    子瑜莞尔一笑:“你就不怕大人们听到?”

    “我是出了名的惧内之人,不怕。”

    “你怕我?我可没感觉你怕我。”

    子瑜娇言一声,去病听得舒畅,笑道:“难道不是?上次,丞相李大人欲和我拉近关系,想送个庶女过来做妾室,你一听就拉了脸,我第二天就回说夫人不许,他才罢,如今,他见着我,还摇头叹息。”

    “这个不算!”

    “不算?好!上次,皇后见我黑不溜秋的,就心疼我,说,陛下见我辛苦,今年又三次大捷,陛下高兴,有意将宫中一姿色不俗的二八宫女赏我做侍妾,我当着陛下的面请辞,坚决不收。”

    “这个也不算。”

    “还不算?”

    “这些怎么能说是惧内呢?你的那些朝堂之事,我问你,你说我是妇人,不可言政;还有,各府中之事,你想让我知道才说,不想让我知道的,你就不告诉我,就像在草原,我们说话,你半天不吭一声!”

    眉眼一转,子瑜又娇嗔道:“你就是呆子!惧内?我怕你还差不多!”

    去病笑笑,不说话,俩人继续走路。

    这走着走着,子瑜喊脚痛,极想上去病背的她瞅了多回,不时有大人经过,没办法,她只有收了贪心,跟着去病继续慢慢行。

    过往之人多,他二人打趣的话歇了歇。

    这息了音,眼色好使,子瑜又发现了新事物。可不,过路的夫人们不时回头

    望她,她的回头率特高。

    子瑜又有了疑心,就怕身上有问题,皇后见了更不爱,就问:“他们看我啥?我脸上有东西吗?”仰头望去病,她认真道:“你好好看看。”

    忍笑的去病憋气说话:“有!”

    “真的?”这下子,子瑜脸上终于有了一抹忧,放了去病手,她两手都在脸上摸。好好摸了一把,她摊开乱动的手在眼下看:一无所有。

    “你又骗我!”子瑜的嘴翘上了天,可以挂绳了。

    “怎么没有?有个小嘴一直在不停地动,难道不是?来来来,我摸给你看!”说着,趁子瑜不注意,去病粗手就摸了一把她的唇,还叨叨:“看看看!就这里了。”

    正专心看眼前那夫人后背的子瑜冷不丁地就被去病摸了一把,被吓一跳的她抬手握拳就准备打人,握拳的手还没伸出去,却见,左右宫人都在捂嘴笑看她。这一笑,子瑜蔫了,怏怏地收了手,人也不好意思了。

    “算了!我怕你,我只有像莫措那样跟着你走好了。”子瑜老实了,低了头看地走。

    小媳妇模样映入眼,去病笑。手使一点劲儿,脚软的子瑜就傍在了去病臂膀上了,去病笑道:“学乖了?”

    又笑自己!甩了去病手臂,子瑜抬头,瞪眼去病的她不搭腔。

    “她们不认识你,第一次见你,想好好看看你。”去病主动说话。

    “真的?”子瑜的声音低了调,柔了音。

    “平日里,都是芷若当家,这家礼,那家礼的,她们认识芷若,不认识你,因此,才细瞧你。你说,你胆子也大,怎今日如此在意她人的看法?”咧嘴一笑,去病安慰:“别怕,跟着为夫就行。”

    子瑜皱眉,终于露了胆怯:“今天,要见皇后,我有点怕……”

    “别怕,皇后很仁慈,她不会为难你。”

    又有过路的夫人怪模怪样地看她,不爽的子瑜又说:“我以后学学如何管家,让她们认得我,免得她们像看猴似地看着我。”

    低头的去病看她,笑道:“你准备好了,习字?写字?”

    “管家为何要习字,还要写字?”

    “难道,你送皇后的生日礼,你准备让别人替你送?还有,你准备怎么落笔写祝词?”

    子瑜呆了一下,赌气道:“我让明珠帮我。”

    “那就是明珠管家,皇后知道了更要说你了,到时候,连我都无法帮你说话了。”

    子瑜傻眼了,却也糊涂:自己又在哪里着了道?

    去病却笑:“别怕,我看你就很聪明,你在草原不就会了胡琴?还自己编歌,他们都说好听,我也听着好,你好好学学就会了。”

    “唉!在草原,我每天都想你,我学琴纯属打发日子,我想你,当然学着就快。可如今,你就在我身边,我不需要了。”低眉好好想了想,子瑜叹气,“汉字太难,我学不会;那毛笔字更难,算了,我还是不学管家了。”

    微笑的去病点头,“终于不是傻子了,明事理了。你呀!还是别管家了,你身子那般弱,管家根本不行。张爷爷早先就说过,你不能累着,如今,知道自己不行就不要再想这个事。”

    他又笑:“你好好在家把身子养好就行,再把为夫陪好就是你妇德的表现,其他的,交给芷若就好。”

    “喔……”泄气的子瑜应声,却也留了一点娇娇的尾巴。

    边说话边走,时间过得很快,两人终于到了大殿宫门口。

    和府中酒宴一样,宏大的殿上也有更加高大的屏风矗立其间,绕过厚重富贵的屏,子瑜进了殿。

    殿内,早点了烛火宫灯,跟着引路的宫人行,去病和子瑜找到了座位。

    殿内没有高声者,熟识的大人和夫人都是互相笑笑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落座的子瑜看人,却发现,夫人们的眼一直落在她和去病身上,这道道眼光看过来,看得子瑜浑身起鸡皮疙瘩,差点掉落一地。

    不久,东张西望的子瑜就看见浑邪王和王妃也落了座,去病低声道:“浑邪王已封漯阴侯,与我同秩。”

    正说话,子瑜又见卫青和公主入了席。

    去病向舅父及舅母席上抱拳行了礼,子瑜也低了腰施一礼。抬首,却见,含笑的卫青点头应礼,公主却有些不情愿地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她的眼光看向了他处。

    瞬间,子瑜有了异样,立时就谨慎起来,不再张望的她低头看面前的茶盏。几上茶杯也是套杯,一大一小,均为玉耳杯,晶莹剔透,温润生香。

    很快,所有几后都坐满了华服的大人贵妇们,随着宦者高语:“陛下驾到!卫皇后到!”避席跪伏于地的子瑜跟着去病行大礼接帝后。

    一阵窸窸窣窣之音窜耳际,等到不安分的子瑜偷偷抬了头,只见,武帝和皇后归了位。

    满意地扫扫跪伏地上的众人,武帝道:“众卿家平身。”语调甚平缓,余音却也有那么一点点轻扬之意。

    一阵高呼致了谢礼,跟着去病,子瑜又入席跪坐好。

    宫中之宴规矩多,跪地的子瑜腿脚不利索,却也强忍住不便,按部就班行大礼。

    一会儿跪坐,一会儿叩首;一会儿又跪,一会儿还伏地,这繁缛的礼节过来,一曲钟罄的祭祀之曲重重敲过,然后是歌颂宗庙和武帝的乐曲,居然,还有人诵赋。

    不听高高的男子诵声,顾惜腿的子瑜盼的是快坐下来,她可以歇一歇,因为,她的腿一跪再拜间,早酸了。

    好不容易,又舒心又焦愁的子瑜听到武帝发了话,回到座位上的她也明白,宫中大宴拉开了帷幕,果然,欢愉乐曲和轻松舞蹈上了殿。

    腿虽不便,可子瑜尽量做到正襟危坐,敏感的她已感觉皇后眼神时时瞟着她。心中一凛,忍了腿酸的她更是按明珠所教礼仪一一动作,不敢有丝毫懈怠。

    自进府中,明珠就教子瑜礼仪和古汉字,礼仪虽学得较快,可子瑜经常出错,后来,一天多次下跪再起的子瑜腿疼,她也烦这繁琐的礼仪,加上,去病根本就不强求她按礼制行动,这礼仪之事就生疏了。

    这次,子瑜又让明珠好好教了教,她也练了好几遍,又特特地嘱咐了去病,及时提醒她,以免失礼。说的时候,去病答应了,子瑜才放心入了宫。

    此刻,见皇后注意她,子瑜当然更小心,心中暗暗道:今天,决不能出错!

    子瑜在注意她的礼仪,这里,大人们、贵妇们在享受宫中欢宴之乐。

    只见,殿中歌舞比府上的排场更大,更轻曼,更抚媚,看得子瑜也乐呵。等到武帝天子之言说完后,各位大人带着夫人按顺序向武帝和皇后敬酒。

    看看顺序,去病做个示意,小心翼翼的子瑜跟着大大咧咧的他跪坐在了武帝和皇后面前。

    直面皇后,子瑜偷偷看了一眼,心道:皇后端庄秀丽,可皇后不喜自己,皇后命苦……

    从未见过皇后的子瑜本就担心皇后不待见她,可见了皇后,皇后的结局让她腹中感叹,几欲落泪。知道此刻落泪极不妥,忍了泪的子瑜更敬重皇后,更不想惹皇后不高兴,因此,低头的她步步谨慎,句句小心。

    “臣去病谢陛下为子瑜正名,谢皇后关切子瑜,让明珠细心教习,如今子瑜汉礼精进不少,学有所成,今日可见一斑。”

    “今日见了,是比上次精进了。”看着低头的子瑜,武帝的眼神甚是亲和温柔。上次,子瑜当着武帝面直呼去病名讳,还不满意去病有了侧夫人,两相比较,今日的子瑜可是听话多了,武帝说话的语气甚是和气。

    “既知礼数,时刻就要注意身份,不可像以前那样随便行事,更应礼敬自己的夫君。”皇后出口的语气还是有点冷,碍着武帝,她没直接指责子瑜的不规矩之处。

    “这倒不怪子瑜,是臣让子瑜唤名讳的,臣听着舒坦。”仿佛知道皇后所指,扯笑的去病答了话。邪笑的他低头看了看又听话又乖巧的低眉子瑜,旋即,抬头看皇后的他一脸的俏皮加得意。

    “你呀你,就会惯女子,这有失体统。”皇后没过份责怪去病,只是,抬眉的她微微瞪了瞪得意的去病。

    “喜爱自己的女人,这也不是什么错。”武帝爱屋及乌,今日对子瑜也甚是宽宏大量,居然替他俩说话,不过,他还是适可而止地敲了子瑜一记口头棍棒:“只是,大殿上,还是要以礼制为先。”

    皇帝在提上次的事!万般小心的子瑜听出了话外之音,她的手脚和嘴唇更小心了,唯恐出错的她躬身低腰,小心翼翼道:“妾身谢陛下,谢皇后教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