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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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九章 悲伤之情

    “嘘——”

    伸出手指头,莫措压住了嘴唇,惊喜的她看床上。被她这词儿搞得紧张兮兮的人都停了手上的活,所有的人都看榻上的子瑜。

    只见,子瑜动了动眼皮子,缓缓间,仿似很重的眼皮开了口,虚无的黑眼珠子空洞地闪了闪,接着,伴着嘴角的一点点抽动,她的唇动了动,一声很低很低的呓语出了口:

    “陈霍……”

    “我在这儿。”榻边上的去病一直摸着子瑜的手,此刻,他将嘴埋在了子瑜耳内。

    去病的话才完,子瑜才抬开的眼皮儿又垂了下去。一袭放心落了地,去病的脸上是慰藉,嘴里更是深深地吐了一口长长的气。

    很快,莫纳进了房,摸摸脉搏,他说话:“她已脱离险境,你们就不要围着她了,让她好好养病。”

    听了莫纳的话,莫措挥挥手,人人都鱼贯而出,偌大的屋内只留下去病。

    看看榻上又昏昏沉沉睡过去的子瑜,去病眼里的爱深入骨髓。子瑜又昏睡过去,他唯有摸摸手,再抚抚她的额头来派遣他心中的担忧和抚慰。

    外面,坐地喝茶的莫措好好扇了两扇风,扯扯胸衣,倦怠的她吩咐:“兰儿,去给玉儿,还有李嫂子报信,就说,她醒了,已经无碍,这天热,让她们好好歇歇,不要过来了。还有,一定劝住玉儿,她这么大的肚子过来,伤了她,子瑜醒来又会难过,你就说,我说的,子瑜需要静养,让她们歇歇,也省省心,好好睡几个安稳觉。”

    “嗯。”兰儿应了声,抹泪的她带着汤圆走了。

    屋内,明珠,还有珠儿她们个个看莫措,人人都在抹眼睛。外面的廊下,春儿和菊儿看空中,双手合十的她俩在默默祈愿,也落了泪珠子。

    难怪莫措如此疲惫,回府的子瑜让她和屋内所有的人都没办法安稳过日子。子瑜昏睡多少日子,她就焦愁了多少天。

    这多天以来,看到昏昏沉沉的子瑜不停地说梦里的胡话,莫措就焦虑。

    没有苏醒的子瑜,她一颗心还停留在河西昏天黑地的战事中,眯眼的她微张的嘴说了无数恐惧悲苦的泪话和胡话。明珠她们听不懂她的话,只有莫措模模糊糊瞎猜测,逐一解释她呢呢喃喃的颠倒话。听着莫措翻译的话,众人知道一些意思,可也无能为力卸她腹中承载的苦痛和悔恨。

    陪伴子瑜左右的去病猜中了她的话,可榻边的他也只能轻抚子瑜的手,还有脸,也无法排遣她的悲苦、恐惧和泪滴。去病不停地摩挲子瑜的脸,还跟她说话,他用他粗糙的手传递他的爱,去抚慰子瑜受伤的心,三不知也奏嘴子瑜耳边,说说不知道子瑜听不听得见的话,这些坚

    持不懈的努力终于换来了他祈愿的结果。

    如今,榻上的子瑜早换了衣裙,发丝也在莫措她们的帮助下,洗得干干净净,一头黑发散在枕上,映着一张白净净的脸,比回来的时候好了百倍、千倍。

    睁眼的子瑜喊出了第一句算是清楚的话,莫措放了心,一屋的人都放心,去病一人在里面陪伴子瑜,外面的人直接倒地上睡了……

    苏醒的子瑜日渐好,众人呵护下,她的意识日渐清醒,可也经常糊涂。

    醒来的她每每闭眼睁眼都喊陈霍,还流泪,每次,去病都及时应声安慰恐惧的她,让她在安抚下止泪又睡。

    忧郁的珠儿依然每日都掉泪,莫措的忧愁少了许多,可昏昏糊糊的子瑜仍令她愁绪满目。

    时间仿佛过得非常非常慢,可再慢,许多事也必须面对。

    “陈霍……”

    又是一句惯常话,话音落,子瑜又醒来,睁眼的她已是满头大汗。她自己感觉是大喊,可对莫措和边上的人来说,她也就是在嘴里咕噜咕噜,喊了去病的旧名而已。

    “我在这儿,别怕,是梦!”去病又是平日老模样,言语很温和,柔和的粗手擦了子瑜汗淋淋的额头,另一手还有力地握了握她外露的手。

    子瑜微微睁眼,露了露眼珠子。此刻,醒来的她已经感受到了去病贴心的温暖情,虽是夏末,可也暖着她冰凉颤栗的心。恐惧褪去,寻音看人,她看到了去病,还有一屋子令她感动的人。

    看到子瑜睁了眼,莫措红了眼,珠儿她们个个都哭泣,明珠不用说,也抽绢在抹泪。

    昏睡多日的子瑜日渐好,可床上的她无法让大家安心。

    子瑜移眼看,她看到了兰儿,兰儿亲人般的脸让她掉泪,因为,兰儿的脸上有霍连的影子。

    “他……在哪?”子瑜动了动嘴皮子,微转眼眸的她看去病。

    “放心,他在疗伤。”去病的话很自然,还捏了捏子瑜的手,递着他安慰的意思。缓缓的,仿似眼皮很重,安心的子瑜又闪泪花,掉泪的她又闭了眼。

    室内,看到子瑜闭了眼,春儿掩面痛哭,不过,她咬着衣袖哭,人也跑了出去;菊儿根本就没进屋,窗下的她早去了隔壁,看着躺地上睡觉的莫纳,坐地的她抱着双腿呜呜哭。

    很快,青儿去了厨房,端了新鲜的米粥,去病亲自动手,醒来的子瑜又吃了一碗又甜又苦的米饭。

    知道霍连在养伤,子瑜一天一天在恢复。

    子瑜虽脱离了危险,可她的脑子无法平息痛悔,闭眼的她仍然是纷纷乱乱的战斗过往场景。

    无法分辨是梦还是现实的她一会儿孤身站在火光冲天

    的失火大帐中,血色的红就要烧过来,她无法动步跑;一会儿,痛苦流涕的她奋力疾奔在浓烟撩撩的湖边,那些被烧的匈奴人个个在追她,要烧死她,她的脚步很重;一会儿,她回到了夜色粼粼的湖边,夜影下的巴彦儿墓映在湖面上,孤孤单单的巴彦儿在等她,等她抚琴……正给他抚琴,却见睁眼的人头一个个飞在夜空中,星星眨眼,他们却不,飞散的头个个从天而降,仿佛要砸死她……

    “陈霍……”

    一句清晰的话冲口而出,子瑜又醒了,汗淋淋的她又是一身虚。

    去病又应了声,接了莫措递过来的巾帕,他给子瑜擦试了汗珠子。子瑜惊恐的模样让莫措紧拧了眉头,却不见去病脸色有何变化。子瑜虽然从噩梦中醒了,不过,她的气色日渐恢复,去病安稳,磐石般的他稳稳动手,不慌不乱。

    去病眼皮下,惊恐的子瑜大睁了眼,可去病做好了准备继续听她唠唠叨叨的话。

    如今,子瑜再说话,他已经听得一清二楚,不似前两日,他需要揣摩她的口型来猜。听了子瑜哭诉的梦中事,他知道,子瑜的意识还在她曾经经历过的战斗场面中回不来。

    去病也叹息,初历这血腥场景,没人不做噩梦,要平复需要的是时间,只有流水般的时间能疗伤,流水无痕而过,它带走伤痛,让人渐渐淡化,直至忘掉……现在,他需要的就是时间,只有时间才能让子瑜好好恢复。

    从梦里醒来,不敢睡觉的子瑜又掉泪,她的泪为每个她认识的匈奴人而哭,也为她看到的年轻汉军兵士们哭。不过,头颅令她印象深刻,一闭眼,暗黑无边的空中就有无数飘飞的头颅围着她转,头颅上的怪眼死死地盯看她,又一一从她的眼前旋转飞过,颗颗黑眼珠子仿佛要跳过来,瞪死她,咽了她……令她闭眼睁眼都是它!

    子瑜泣血的心无边际地颤栗,战场上,每天疲惫的她无此感觉,可回到了家里,没了喧嚣的战鼓音,她才知道这头颅是多么的重,多么的难忘记。她不敢眯眼,她哀哀的眼看身旁的去病,低低的暗哑之音哭泣诉说悲苦语:她眼前的一双双眼是哪些人的,而他们是她曾经的朋友……

    其实,每次醒来,哭泣哀痛的子瑜都说这断断续续、无头无尾的话语,去病也还耐心地听。摸着子瑜枯槁般的手,安抚她的去病都说宽慰话,说,他们去了天堂,转胎后,他们就是汉人,大家是一家人,就没了杀戮……最后,在去病不歇气的轻言话语中,停留在梦里的子瑜才停了她一直重复的哀伤之语。

    哭累了,说累了,实在撑不过瞌睡虫痛彻心扉的啃食,子瑜才在去病怀中眯了眼,与瞌睡

    虫打不睡觉的架,打不赢瞌睡的虫子,怕睡觉的她终究放了眼帘,痛苦的睫毛撑不住沉重的罪负,微微闭合间,她又睡了。

    好不容易睡着了,可一入梦的子瑜又见漫天如火霞光染了过来,腥风霞光下,一群匈奴汉子在追她,即将抓住她,心已破的她正恐惧,突然,凶神恶煞的人不见了,他们个个变成了头颅,头颅再变,它们成了酒器,一碗一碗的头颅酒从天而降。

    “天哪,酒器!”梦里的子瑜惊骇大呼,“他的头,头……”

    正撕心裂肺悲去病的头成了酒器,天空一变,头颅酒器瞬间消失,惊骇的子瑜拔腿跑,追酒器,追去病!正吃力乱跑,马背上圆睁的怒眼头颅又从天而降,个个都盯上了她,如芒在背,摸不到,也扯不掉!背负族人的死,痛苦的她揪胸欲死去,又是一个万劫不复的劫难来临!

    心已死,人也倒,仰面掉落无底崖,天空瞬间变了脸。只见,霍连背上的殷殷鲜血在空中层层浸染,漫天都是他的血!血滴落下来,红了子瑜的脸!悲痛,漫天的悲痛铺天盖地而来,无休无止!突然,血开了一道口子,脸色苍白的霍连躺在空中,他的眼紧紧而闭!

    死不了的子瑜恐惧悔恨交织,仰望霍连,急迫的她大声喊,她想霍连醒,可张嘴的她却说不出一个字!双手抠喉咙,还是无声!惊恐中,眼前一晃,霍连的脸又变成了去病的脸。

    “陈霍……”

    轰然一声,子瑜脑袋已炸裂,心蹦蹦高的她一个惊炸恐慌,她又大喊起来。

    子瑜又醒了,又从纷乱的恶梦中醒来。

    “你就是惯她,你怎可带她出征?见了那么多的屠戮和血腥,她如何受得了!”眼见子瑜又被苦痛的梦境折磨,莫措的眼中尽是疼惜,终于,她也发音埋怨去病。此刻的她已替了去病,用巾帕擦拭子瑜额头、胸前和颈子,同样哀痛却忍着泪水的珠儿在旁递着帕子。

    “她是我妻,终究要适应这些,她会挺过去。”去病的话既截然还阚切,阚切得莫措给了他一个怪罪眼色,正欲继续怪罪他,莫措眼皮下的子瑜又掉泪。叹口气,莫措终究咽了埋怨的话下了肚,麻利的她继续忙活,给子瑜试汗。

    话虽如此,去病看子瑜的眼眸里也有那么一丝阴奈,放了子瑜骨瘦如柴的手,沉着脸,虑事的他在房内踱步,显然,也心疼。

    含泪的菊儿端了汤药来,莫措开始喂药。

    这里,喊了陈霍,熟悉的人应了声,声音很清晰,子瑜的梦消失得干干净净。疲惫惊慌的眼一睁开,她看到了去病的脸,眼神空洞且恐惧的她聚焦再看人。渐渐的,她的神志有了一丝微弱的清醒。从

    梦中走到了现实,落泪的她凝眸看人,眼神又是哀伤悔恨意。这眼神,看得莫措又红了眼,正悲伤,只见,虚弱的子瑜微张了嘴,她又要吐气说话。

    “霍连……好了吗?”去病在眼前,莫措也晃了头,子瑜的清醒点点聚,虽心在颤抖,气喘吐气的她又问了同样的老问题。

    莫措和珠儿瞬间都回头看去病,脸上的不安很明显,只是子瑜看不见而已。

    “霍连还在养伤。”去病稳稳地回答,眼都没眨一下。

    “珠儿……给我……换衣,我……我……我去瞧瞧。”气虚的子瑜说完,颤栗的手微微抬了抬,她就欲掀薄衿毯。

    珠儿心颤,莫措捂子瑜手,俩人腹中都在叹气:弱成如此模样,人能不能坐起来都还不一定,她就想见人?

    “霍连伤重,在大营养伤,等你病好了再看不迟。”去病的眼里没一丝迟疑,语调也很平稳。

    “喔——”子瑜泄了气,此刻的她就像个无辜的小孩子,一个犯了严重错误的小人。悔恨之意很重的她看去病,可怜巴巴道:“他……为我……中了箭,伤……重……告诉他,病……好了,我……去看他……”

    “好!我陪你去。”大步上前的去病站在了子瑜身旁,将已经掉泪的珠儿挡在了他身后。

    幔帐后面,春儿、菊儿,还有兰儿她们已经抬袖掩面哭泣,隐忍的哭音消失在她们各自的衣袖内。既安稳也放心的子瑜听不见,傻傻的她全身心地相信去病的话,恐惧的她不得不信去病的话,哪怕有一点点怀疑,她也打消了,因为,她渴望如此。

    喝了药,子瑜又眯了眼,渐渐的,她又睡了。

    屋内悲意甚浓,怀念霍连的众人人人都抹泪,无人说话。安静的室内不闻泣哭音,却听,外面传来了急急的脚步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