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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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章 居延之哀

    大祭司远去,哀伤的子瑜焦虑也深,祭司的话日日夜夜纠缠她,让她不能眠,却也无法和去病说,更无法倾诉。难道,让去病罢兵?打道回府?摇头的子瑜知道,这是永远不可能的事。看着看着,思虑深,焦愁更浓的她日渐憔悴,昔日美丽的俏眼更显落抠,还时时忧愁。

    夜里过来的去病知道子瑜无法入眠,可他的心沉浸在他的大军上,他要操的心不允许他有丝毫懈怠,一军将领的生死都握在他手上,稍不注意,兵士们的生死劫就会颠覆,生变成死,死变成生,这是他要虑的头等大事。

    仰望星空,星汉旖旎,想一想,汉境也在星空下,大汉思绪由此长。不想说它事的去病也只能是抱抱子瑜,用他宽厚的肩递递他的关心。行动表明了意志,惜言的他没在子瑜耳边说一句安慰话,因为,许多的事无法说,子瑜渴望的事,他更不能办。

    倒是霍连,知道子瑜担忧盛,白日里,他经常和子瑜说说话,宽慰宽慰她紧绷绷的心。虽然如此,哀不见减的子瑜仍忧愁满目。

    夏日阳光好,一日复一日,大军北上,沿途过去,全是风景如画的美丽之地。水草如此丰美,如何没羊群?子瑜忧虑的眼看北方,她万般担心的事终于来临。

    眸眼正远望,有飞马闯入眼帘,子瑜困惑的眼皮下,只见,飞马腾蹄而至,风中传来马上之人的声音,那是去病军令。军令荡耳边,大军驻了蹄。子瑜忧愁的眼看北方,那里,一片静谧安宁,可敏感的她知道,急迫的战争之箭已经飞了出去。

    大军前锋,听探子报,放牧的马群已经不远,去病喊停了行进中的大军。

    此刻,听了多路探子禀报的军情,军情已清楚的去病放马疾驰过去。骑着威风凛凛的闪电,他立在了小山坡顶,冷酷的他寒着一双眼看着远处已经慌乱的草原部族。

    辽阔空域,战前紧迫之弦音顺着散漫自由的空气一波一波地逼近才还静穆祥和的部族驻地。

    远处,上万的群马已经嗅到血腥的味道,天之骄子的它们在草地上惊慌嘶鸣,狂舞的马鬃空中飞,四蹄腾空的它们急促远奔,已乱阵脚的它们也欲远离这即将到来的杀戮之地!放牧的汉子们无力地驱赶着飞奔而驰的狂野之马,成千上万的马蹄踏踏奔驰,场面即将失控!

    经历了春日的战事,马匹的不安,猎犬的狂吠,野鸟的盘旋,草原动物们的急速躲避,这一切风向标都告诉草原人,不一样的人即将到来,不一样的事即将发生,敏感的他们已经察觉到了汉军的远至。

    稀稀落落的草原人放眼眺望,黑压压的铁蹄就在天边,比春日更甚,一眼望不到边,醒目的

    汉军大旗风般扯,扯得草原人的心急速坠。

    互相望望,脸上淡淡的疤印子还在,春日的创伤犹存,可汉军的铁蹄又至,胆大的草原汉子人人都焦虑。

    驻地上,虽然一片和平宁静,可人们的脸上没笑容,忙碌哀伤的人们仍浸在春日的哀伤里,心里都还在祭奠死去的亲人。

    远方,过来的飞骑在高呼:

    “汉军,汉军又来了!”

    草原人个个脸上都是悲悯色,仰望苍天,有老人茫然问:“老天,你要灭我们吗?”老人沟壑纵横的脸上泪水似河流。

    王旗大帐前,号角已吹响,部族之王在大声吼;草地上,女子们护着弱小的家人躲进了毡包;家门口,汉子们穿袍披甲,挂刀搭箭,狂抓马匹迎汉军,翻身上马的他们急急跑向战鼓雷动的集结地!

    战鼓下,部族的男人们快马而来,他们的背后是创伤满目的家园。保护家园是职责,可,部族仅余的汉子们面对的是三万精壮的大汉骑兵,汉军是有备而来,汉子们却是仓皇拼凑!面对眼前的铁蹄,草原人的抵御就是杯水车薪!草原人就是放牧的群羊,是任由大汉兵士宰割的悲壮人群!

    缝缝补补的毡包上留着上次遭遇的印迹,已知汉军铁蹄到来,也知道汉军骑兵远超自己兵力,王旗毡包前的王爷悲壮独立,他身后是王妃和小子,还有他的母亲,以及他的亲兵。

    “东边的探子怎没人报信儿?”愤怒至极的王爷怒吼。

    “王爷,他们从南边过来。”有人愤怒地说了实情,眼色却是悲壮壮。

    “南边?北上?”王爷的愤怒依然高,话也是吼吼音,可转眼,风中递来他巨大的震撼调:“难道,浑邪王庭已被袭?”

    这极具威力的话震慑了周围所有的人,人人脸上都有了凄惶和无助。

    王爷嘿呦英俊的脸上有了极深的悲怆意,看着混乱的草原之景,忧虑的他虽悲,不过,如何应战却是眼下必须决断之事,果断的他吩咐:“快!向附近的部族报信!”

    “已经派人过去了。”又有人答了话。

    正安排诸事,杂沓马蹄音过来,远处飞来一骑。王爷凝目看,他面前驻蹄的人猛然吼:“王爷!男人们都已集合,等您发话,战汉军!”

    王爷放眼看,远方空地上,部族成年男子都已聚集,马上的他们个个都看远方,马匹更是嘶嘶鸣。看着这些经历春日之战生存下来的汉子们,上次奋勇抵抗汉军偷袭的场景就在王爷眼前晃了晃,需要顶起族人生存天地的他一点都无法镇定。

    他黑瘦的脸上是狠意,可狠意过后却是悲痛,远眺东方日出之苍穹,年轻的他腹中有了老

    人的感叹:汉军如此之多,今日一战,能看到明日的太阳吗?

    “春日大战,让汉军跑了,此乃我草原人的耻辱!这次,当死战!”腹中虽衡量,可草原汉子粗莽不羁的个性依然让王爷吼出了迎战的激烈豪迈话,回身,他吩咐:“母亲,这次,汉军来势凶猛,儿子当奋力迎战,请母亲带着老人,还有妇人和小子们躲躲。”

    这话很苍白,更无力,他的心中也感叹:自己悠闲而居的族人,时隔两月,不得不再次像汉人一样躲避远道而来的入侵者。王者的他看看天,叹息也重:从此,这片天空下,幸福的家园不再安宁。

    王爷母亲一头白发在阳光下闪着悲悯的光,默默看王爷,饱经风霜的她镇定地说道:“儿呀,这草原之地如何躲避?上次,我们人多,他们战了一阵子就跑了,可我们要护家,要护人,还要护这过冬的大帐。唉!”叹息一声,她的话有了悲意:“在自己的家里,却死了如此多的男人……”抹抹眼,话里有了哀音的她继续说道:“如今,汉军再来,他们知道我们的情况,他们是有备而来,唉!我们兵力已降,你如何对敌?”

    擦擦眼睛,王爷母亲的话更悲怆:“汉军远奔,他们如饿狼!唉……我们就是羊群,无处躲藏,我们只能等死!要么自己死,要么被杀死。”这话让王爷无言以对,冷静地面对现实,他高昂的头垂了垂,侧耳的他继续听母亲的话:“上次,汉军过境,满目苍痍;这次,汉军再来,我们已无力抵御了!”她的话飘在又激荡又忧虑的空气中,话音渐渐息……

    放眼过去,远处,男人聚集,刀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眼底,弱小之人,个个焦虑,眼色是死一般的灰白,都在听她的话,心里明镜似的,王爷母亲重重再叹息:“唉……”

    这一声叹息道出了部族的困境,如何抵御汉军强大的攻击?看看她身后越集越多的老人,还有妇人,王爷母亲劝:“全族的人都依靠你,经历上次一战,全族都是创伤,本以为北迁已躲了祸,可他们又来了。唉!我们女人们的眼都哭瞎了,如今又要面对亲人的离去,你如何战?”沉闷的问话预定了战败的结局,她的心痛切心扉,却也无能为力,“如今,再战,全族就会断了血脉,儿呀,你好好虑虑。”话未完,掉泪的她抬袖擦泪抹悲意。

    王爷冷然而立,年轻人的不屈激励着他,他狠狠应话:“不战不行!上次,让汉军跑了,单于就派人训斥了儿子,如今,单于有令,儿子必须战!儿子不战,我王族也会断血脉!”躬身一礼,他悲怆:“请母亲保重!”马儿一牵,王爷上了马,马鞭狠狠一甩,飞身远去的他向男人集

    合之地飞奔而去。

    年轻人跟着王爷远去,这里,只余一地老人和妇孺,场景悲壮又凄凉。

    眼看抵抗的队伍迎了上去,王爷母亲回了头,明艳的东上日头下,曾经美好的日子一去不返,她的眼皮子下全是本族即将无依无靠的老人,还有噎气低泣的女人。无助地挥挥手,苍老的她叹息:“唉……都躲躲吧!”话未完,迎着朝晖之万丈光芒的太阳,她跪了地,后面的人也一一落腿,跟着祈祷:“愿上天顾惜我族,给我们留一条生路吧!”

    这话一出口,跪地祈祷的人都悲伤,腿儿快速抬,惊慌的人儿慌乱跑,躲战乱。

    躲进毡包的女人们,不时探头而出,她们惊慌恐惧的眼远眺蓝天下即将奏响的最悲壮惨烈的弦乐主题——杀戮!

    马背上,带头迎敌的王爷放眼瞭望,只见,远方草地,逼近的黑压压汉军,一望无际,秩序井然。悲壮的他回头看,他身后,披挂战袍的牧民们在大声吆喝,不断地给他们自己壮胆,呼啦啦急奔的他们个个都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蹙眉头的王爷叹息:两相比较,自己这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就是一盘散沙,就是一群牛羊!

    更远处,朗朗晴空下,汉军从南到东已成合围之势,部族已没多少可应战的本钱。

    汉军阵地前,看着眼前疾驰而来的草原汉子,手握三万重兵的去病,他腹中正在冷静地分析他所得的探报,他的眼里没一丝怜悯,冷眼梭看整个部族的地势和草原人忙乱的奔驰,他的心中在盘算应战策略。

    放眼看过去,应战的人会有多少?毡包下又会躲多少草原汉子?兵力布置都在去病脑中旋。他身后的汉军大旗和霍字大旗迎风呼啦啦地狂飞舞,风中只听金属冰冷的碰撞音,三万铁蹄静静立。

    “将军,这一族男人也就这样!”捏着马绳,踏马过来的破虏轻视道。

    “呵!不能如此说话,在自家门口迎战我们,他们会死战!”摆手的去病沉稳地说道,“大战不可轻敌。”

    “全上?”破虏扬眉问。

    “如此之人?怎敌我全军?”去病也蔑视,他开始布置:

    “高不识!”

    “到!”

    “领三千骑,踏后方!断他们的北上之路!”

    “仆多!”

    “到!”

    “领三千骑,右路包抄!断他们的东去路!”

    “赵破虏!”

    “到!”

    “领三千,中路迎敌,直捣部族王旗!”

    去病如鹰的眼看三人,还有身后雄壮无边的铁蹄,沉稳而无情的声音冲口而出:“抵抗之人均斩杀!逃跑之人均射死!只有臣服之人才能活命!”

    “听令!”

    “听令!”

    “听令!”

    整齐的浑厚男子气概之声在晴日空旷的草原上远远破空翻腾,直上蓝天高地……

    仆多、不识,还有破虏都飞奔而去,只见,去病身后,膀大腰圆的汉子重重击战鼓:

    “咚咚咚!”

    这战斗的号令冲云霄,直直地扑向草原人的耳里,抬眼看,他们看到了杀气腾腾的汉军如离弦的箭般飞射而来!

    万马踏蹄,隆隆扬声!

    这声音如响雷般震荡人的鼓膜,一波一波地射向草原人颤抖的心里……

    远处,大军背后的子瑜正被霍祁阻拦,她苦苦的心即将经历她不愿看到的悲惨之事。

    先前,听到大军驻蹄的命令,子瑜就是一惊:难道,遇到部族了?惊慌中,她挥鞭往前跑,不想,却被霍祁给截住了。

    “将军令,请夫人留在后方!”霍祁已是兵士冷模样,一丝不苟的他执行去病令。

    “天!遇上了?”心颤抖的子瑜绝望地呼喊,她的脸色瞬间就是死灰色。

    霍祁使个眼色,霍连上了前,强拉了子瑜下马,慌慌的子瑜惶惶立,坐立不安的她全身抖,第一次经历战事的她管不住牙齿,牙齿打架,它磕磕碰,碰出了颤颤的害怕音。

    子瑜眼皮子底下,恐惧的她看到大军又前行,阵列还变化,后面的骑兵踏步上前去了东边,这里,下马的子瑜却被霍祁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看着子瑜剧烈害怕样,霍祁一脸的郁色:战斗即将打响,如何让夫人躲开这杀戮之地?看子瑜的他一筹莫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