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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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荷花之泣

    死死地咬着唇,怨气咽腹中的荷花回到了她自己的屋子。扑倒在床榻上,她嚎啕大哭。

    这哀怨之哭声破窗而出,令外面的婢女们人人的眼里都露着忧。忧归忧,可无人上前劝解,就连莺儿犹豫多时,她都没有过去劝劝,不过,她将荷花回屋的事说给了芷若听。

    半躺着的芷若,她的眼里是无止境的哀伤,眼里的泪水儿肆意流,根本就止不住。

    荷花在庭院中罚跪,床榻上的芷若疼入骨髓。

    隔着窗棂,看到荷花倔强身影孤独地跪在地上,她就抚胸,因为,胸口紧缩,她几乎窒息,这从未有过的耻辱让她痛心!回想她自己跪地哀求宽恕场景,万般悔恨的芷若看到了去病黑沉沉欲吃人的眼!那眼神太吓人!芷若的心就是这会儿,也一直在颤栗,无法忘怀她自己见到这眼神时的恐惧。

    不平静的芷若,她的心无法静下来,这是她出生以来遭遇的最大一次祸端,因为女子的嫉妒,因为不理智。

    “咳……”

    芷若咳喘一声,抽了绢帕,她试了泪,也擦了嘴角,黯然的她继续纷纷乱乱地思。

    芷若悔得不得了,也怨如海深。虽然,荷花免了死罪,可跪地哀求的自己也因此而病倒了。荷花跪地一晚上,自己就没闭眼睡觉,自己看着乳母喂小子的奶,自己也看屋外,自己更盼他今晨过来看小子,可他没来。

    芷若很失望,这太阳都偏西了,他仍然没音信……

    掉泪的芷若痛苦的眼看着荷花瘸着脚出门去认罪,无脸的她无法让莺儿去看看去病为何没过来。难道,他还生气?芷若胡思加乱想,她的心跌落谷底。

    听到芷若又痛苦又憋气的咳喘声,苦脸的莺儿找了霍仲。

    同样苦脸的霍仲摇了头,叹息间,他吩咐一声,请了太医过来,给芷若看了病。踌躇许久,打探到去病在睡觉,霍仲就隐了芷若生病的事,叹息的他望此事早点结束,一切不快也早点烟消云散……

    此刻,听到荷花已经回了屋,芷若肿如桃的眼怔怔地看着身边的小子,她的心沉如山。

    莺儿站在原地,她惴惴不安。屋内,闷闷的药味直冲莺儿鼻下,唉!莺儿愁眉,她觉得气闷,抬头看芷若,她担忧,这味道肯定更添一份哀伤。果然,药味重重绕,它一直熏着屋内的人。莺儿看到,芷若又黯然而泣,莺儿自己也暗了眼,欲掉泪。

    抹抹泪眼,双手缓缓撑床上,万般心酸的芷若慢慢动了动身子,她坐了起来。

    看见芷若半个身子晾空中,莺儿有了担心,欲言又止的她动了动喉咙,终究,她还是吞了口水默默站立。

    呆坐榻上,芷若驻了

    泪,思量许久,看看熟睡的小子,她重重地叹口气,接着,她喊了莺儿过来:“扶我起来。”

    莺儿瞪大了欲哭的眼,忧伤满目的她小心劝道:“侧夫人,您在坐月子,也还在喝药,不宜……”话还没出口,她看到了芷若眼里有了很深很深的恨意,莺儿改了口,低低声气儿问道:“去哪儿?”

    芷若恢复了她侧夫人的面目,冷着一张脸,气虚的她说道:“别问……”这话语差点又让莺儿掉泪。

    傍着莺儿的肩,虚弱的芷若下了地。

    芷若努努嘴,莺儿明白,她喊了外面的人,屋外候着的乳娘进了屋。细细地看了看熟睡中的小子,又傲又气的芷若嘱咐道:“你……好好看着小公子,不要有任何闪失。”

    年轻轻的乳娘跪地弯腰,她矮着声气儿应了声:“妾身明白。”

    扶着莺儿手,弱弱的芷若慢慢站了起来。扶手的莺儿极其小心,抬手使力的她让芷若站稳当了。

    唤了外面的丫头,莺儿细致周到地给芷若梳洗了,细心的她还给单薄的芷若多加了一件衣裙。

    扶着莺儿手,贴着莺儿耳朵,芷若说了一句话,小心的莺儿扶着芷若往后面的房间而去。

    庭院内,树叶儿摇摇,它们送来了若有若无的荷花泣声。这里,长长的廊下,单薄的芷若身影慢慢踱步去后房。一院子的丫头和婆子们人人都用哀伤的眼看芷若,个个都擦眼弯腰请安说话:

    “奴婢给侧夫人请安。”

    ……

    脸上拂着的是冷冷的风儿,芷若幽怨的眼扫过院子内的人,她勉强露了一笑,甚是温柔地给施礼的人们点了头,应了她们的关怀,转瞬,芷若的眼里有了一点点宽慰。

    看着重重叠叠的房屋,芷若继续动步子。

    芷若步子小,莺儿走得也慢,窗格子一个一个数,最后,芷若停在了哭声外。

    屋内,荷花的悲声越窗而来,声音虽小,可她的哭声仍很清晰,声声飘入芷若耳内,重重地碎着芷若的心。步子一个不稳,芷若就踉跄了一下,慌得莺儿使了一把力,芷若才站稳当了。

    这会儿,听哀音的芷若不再是侧夫人,就一弱女子,一无依无靠受了深深委屈的哀怨人。渐渐的,芷若肿肿的眼里浸了水儿,泪水聚合,泪珠儿颗颗落,散在了暮春的风儿里。

    用手抹抹泪眼,重重地吸吸气,扶着莺儿手,芷若推了门。

    “荷花姐姐,侧夫人看你来了。”不等门响声,莺儿就喊了话。

    瞬息,哭声打住,暗暗的屋内有人在翻身。

    屋内,荷花息了蒙在被子里的哭音,翻身的她站了起来,揩揩泪,她朝门口走来

    。

    看到芷若薄薄的身影晾在风中,荷花又哭泣,芷若也掉泪,两人都是万般苍桑样,难怪,彼此心哀伤。

    荷花擦着泪水儿,芷若也摸眼。芷若仔细的眼看过来,只见,发髻糟糟乱的荷花,她的眼肿得亮堂,周围的眼皮儿更是亮亮的,吹弹即破,仿佛有许多的苦水要滴下来。

    芷若的手抚在了胸前,她的心又紧又痛,无法自已。

    看到芷若这模样,荷花委屈地喊道:“姐姐……”掩面而哭的她呜呜哭,哭声甚悲。

    放了莺儿手,芷若进了门。抬手,她就抱住了荷花,哭道:“妹妹……”这一句情真意切的喊声飘逸在悲悯的空中,连莺儿都抹眼掉泪,荷花更是搂着芷若呜呜地哭。

    哭泣的芷若恳切道:“你……你替我受了委屈,我……我赔礼。”这话惹得屋内悲声再起,三人掉泪的眼里全是糊涂色,泪花花的颜色。

    哭声,这重重的哭声随着风儿去远了……

    三位女子好好地哭了一场,风儿缠绕,哭声低徊,终于,哭声远去,三人都清醒了下来。回头,芷若看了看莺儿,莺儿很知趣,施一礼就在外候着了。

    室内,只剩芷若,还有荷花了。

    擦了泪,荷花扶着芷若走到了床榻边,她自己不甚方便,可她让芷若坐了下来。

    抬手使力,芷若拉住了荷花的手,她凝眸的眼深情地看着荷花,温言道:“你已伤了腿,也坐坐。”今日,温馨的俩姐妹心贴心,芷若的话甚是暖人心。

    摸着芷若的手,荷花挨着落了座,远久的记忆回到俩人身上,俩姐妹又如小时候般躲着大人说心思了。

    揉揉酸疼的腿儿,荷花抽抽噎噎道:“姐姐……姐姐才生,也病倒了,身子还弱,不若,躺着吧……”

    扶扶腰,腰也酸,芷若缓缓动了动身子,她点了头。

    荷花扶着,芷若终于躺在了荷花的床上,荷花还牵了她自己的被给芷若盖上了。

    “你的腿如何?要不要请太医瞧瞧?”揩泪的芷若已看到了荷花脏污的裙袂,问道。

    重重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土,荷花挨着坐了下来,轻轻摁了摁她自己的小腿和膝盖,她宽慰说话:“姐姐不必担心,过两日就会好。”不想,手重了一点,荷花眉头皱了皱,瞬间,她的眼开始冒火,愤怒的火苗子仿佛要蔓延出来,终于,她咬牙切齿道:“如此大辱,荷花谨记!”

    芷若掉泪:“你我从未受过如此羞辱,你自小也没受过如此的责罚,我……我……都怪姐姐无能……”

    猛然间,仰着头的荷花站了起来,向榻上的芷若行了一个叩首礼,甚是坦然地说道:“荷花

    谢姐姐,谢姐姐看在姐妹的情分上不顾一切地救了荷花!”

    芷若的心又紧了紧,扯衣袖的她放了衣袖,她的手伸了过来,荷花接住了,站了起来。顺顺衣裙,荷花挨着落了座。

    芷若抹泪:“是我不该和她争高下,结果,让你受了委屈,姐姐后悔……”

    “也不全是这样!”荷花眼里的恨意很深,无法释恨的她咽不下这口从未受过的屈辱!恨恨的她看着窗外,她想着她自己的心思。

    当着府中众多的婢女被罚跪这是何等的耻辱!贱人明明说了散心的话,却在公子回府的时候躲着不现身!明显就是蛇蝎心肠,借刀杀人,要自己死!如此坏心肠之人,明明就是一祸端,公子还喜!荷花腹中在狠狠地骂。

    荷花恨恨地唾地:“呸!呸!呸!姐姐说说,姐姐待她多好!宫里的新鲜果子派了来,姐姐都给那边送了,唯恐公子埋怨姐姐不大度,虽然,姐姐没有按公子的要求见贱人,可她不是享着夫人的待遇吗?还有,她明明是小妾身份进府,她凭什么要享受夫人待遇?”

    芷若掉泪,荷花也掉泪:“她下咒语,天子不喜,皇后不爱,公子为何就袒护她?就因为是草原之妻?她违反礼制,不敬公子,还说了那些很可耻的话,她把公子当成了什么?公子倒成了她的人?她独霸?如此之人,姐姐处置她,姐姐倒错了,荷花不明白!”

    荷花的嘴又翘了起来,如此作为,如在自己家早被处置了,说不定早打死了!还会这样?她的眉眼动了动,眼里有了怨恨,公子如此之人,居然维护一贱人!低头看看她一身的不堪,荷花的唇紧紧闭住了。想骂人的她不敢大骂子瑜,吞吞口水,她收敛了愤恨的心思,她只能在心中记着这耻辱的遭遇。

    “你知道,公子是天……”芷若哭泣,“我不该忘了这事……”她的眼前闪着去病爱惜的眼,这眼色离她越来越远,悔恨的她切肤痛。

    荷花也掉了泪,这个事,她也知道,哭泣的荷花更明白,她从此和去病无缘。

    咳吐两声,芷若抽了绢帕,擦擦唇,她缓了缓气。芷若的心也悲苦如掉水底,躺在荷花的床上,悲苦的她想要说说话,这些话闷在心里,她会憋坏。

    “荷花,我嫁过来,公子就说过,他只喜他那草原之妻。”芷若想着很久以前的事,苦痛的她缓缓说道,“你也知道很多的事。以前,公子不亲近我,我一直就有怨气,这积怨一多,我就顺着自己的心愿处置了她,可是,你不知道,这才是错误的开始,真正的开始……”芷若泪水如注,深深后悔道:“我这一步棋错,步步错呀……”

    步步错?瞬息,荷花

    的眼里映着去病抱住芷若的场景,天!仿佛明白一切的她立马就息了哭声,侧耳细听芷若说话。

    “我没想到公子如此在意她,我也没想到公子会很在意小公子,还有……我。”芷若掉着万般悔恨的泪,幽幽哭道,“这次,如没此事,她不会被公子宣布为妻室,我也许……也许会被公子敬重……爱惜……可,一切,一切都变了……变了……”她苦痛地摇头,哀戚地喃喃:“不知……不知何时会再来……”

    这是芷若刻骨铭心的痛!哭泣的她停了话头,咬着一张白唇,怨恨如天的她愤怒道:“可我不明白,明明她犯了大罪,为何就不能处置她?连母亲都说我,你也没怎样她,她却处处被人护!”

    恨恨的芷若此刻嫉妒之心很重,悔恨之心也浓。贱人违反礼制,自己责罚她,无可厚非!可母亲却说自己处置不对!不对……不对……是呀,还是母亲经历太多,知道如何行事!自己终究太年轻,没有想到贱人如此有心计!

    模糊的泪眼前,去病冷冷的脸色荡了荡,芷若苦涩的心去了昨日之地,她看到了她自己不顾身子虚弱,掉着苦苦的泪跪地求情,她看到了她自己眼里的颜色,有恨,有苦,有悔,还有不屈……

    转转眼眸,芷若看到了去病的眼,他温情的眼色瞬间就变成了冷寒之色,变化如此之快!自己怎干了如此的蠢事?!瞬间,芷若的气也腾腾地蔓延:自己从未如此求人,况且,自己还在坐月子!

    芷若的泪在慢慢滑落,她的心悲愤如天,也愤恨如海!自己跪地求他免除荷花之死,自己看到了他冷寒的眼色,天哪!当时的他是个冷酷无情的人,谁在怒火的他面前,谁都会死……

    芷若回忆:跪地哭泣的自己突然明白,自己一个嫉妒,自己错了一切!果然,他接回了贱人,难道,天子准许了?皇后也默认了?可他已在府中宣布贱人为夫人!而这是自己一手造成!

    芷若悲哀:如今,贱人为夫人,自己怎么办?自己如何立足?

    昨夜过来的胡思又上了脑海,芷若扶住了疼痛的额头。

    自荷花被处置以来,去病的一言一行都让芷若翻来覆去想,当日的情景也时时刻刻映在芷若脑海,挥之不去,弃之无法。回想当日处置贱人的情景,悲苦的芷若一直就怪她自己没有忍住嫉恨,才酿成荷花的这次大辱,还有她刻骨铭心的失去。

    荷花受辱是恨,去病变脸是悔,自己这个姐姐没颜面,自己这个侧夫人更是威信扫地,自己所爱的人本来会回归,可……芷若苦苦地责备她自己,高傲的她有了很深很深的挫败感和悔悟心,她感觉颜面无光,无颜见人,更无

    脸直面。

    此刻,掉泪的她既悔也怨,更忧还恨……躺在荷花的榻上,芷若苦涩的脸上,泪水哗哗淌。

    芷若深深忧伤:没想到他如此维护贱人,因为荷花执刑,居然要打死荷花!因为自己责罚贱人,他远离了自己……

    “咳……”

    芷若又咳了一声,这是悔恨的声音,芷若的泪跟着咳声落下。

    抬眼看了看恨意很深的荷花,芷若苦涩:荷花虽跋扈,可不管怎么说,荷花是自己的妹妹,按礼制,她应该是他的妾室……如今,不仅自己近不了身,荷花更别想!那贱人说了,她不能分爱!一女子敢如此说话,真是恬不知耻!

    公子爱贱人!他比皇帝爱王夫人还甚!皇后会如何待之……想想皇后的感受,还有陈夫人的愿望,芷若悲苦的心稍稍好点,泪自然少了下来。

    拢着眉头,轻轻咳喘的芷若细细思量起来……

    见芷若掉泪,荷花不再说气恨的话,她的气随着她自己的骂声远去,她腹中不畅的气自然而然也顺了顺。

    “你不若回家去养养病,等腿好点再回来?”过了好一会儿,芷若才慢吞吞地抹眼说道。

    荷花摇头,“受了委屈就回去,我们如何在这府上立足?这可不是我们陈家的风格!况且,我也随你进了这侯府,这里就是我的家。”咬咬唇,荷花昂然道:“我不能回娘家,让别人小瞧!”

    “唉!没想到公子如此在意优人,她已被公子宣布为夫人,你我……只能忍受。”芷若的声音很忧虑,悔意也重重。

    荷花含泪唾地:“呸!”柳眉一竖,“她就是一优人,如今,公子宠着,看她猖狂到何时!”

    “荷花,不能如此说话。”芷若摇头,“她如今正是得宠之时,我们如今只能隐忍。”芷若问她自己,忍到何时?她更悔了。

    荷花一脸的鄙夷:“既是匈奴人,还是倡优,居然想为正妻!恬不知耻!”

    芷若真正忧心的就是此事,他如此待贱人,没经大婚就宣布为夫人,难免喜爱他的皇帝赐了名,这次,好像他又大捷了……

    “姐姐还在担忧何事?”荷花终于收拾好了她自己的怨气,注意到了芷若脸上的忧色。

    “唉!她已成夫人,你我均为下,这以后如何过?”芷若又哭了,无助地问道,“公子本来好好的,可这一切都变了,荷花,天子应了公子吗?”

    荷花正要张口,不想,屋外传来了有气的说话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