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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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不要伤心

    眼见子瑜和珠儿出了屋子,霍仲眼里有了急迫之意,向芷若躬了躬身,他客气地说话:“老仆去执行侧夫人之令。”不等芷若答应,他快步出了屋。

    院内,子瑜停了脚步。既然,要执刑,就是这里了。傲然站立的她等着被人行掌抻之刑。

    孤独站立的子瑜,她又高又瘦的身形又落寞又贵气,旁边,珠儿紧紧挨着,愤怒的她护着子瑜,那架势,谁要上前,首先就必须过珠儿这关。边上站立的婆子个个都看霍仲,她们的脸更忧愁,不知从何下手。荷花冷着一张脸看子瑜,眼里变幻着复杂的色。院子里的丫头们个个都是小心色,看着子瑜和珠儿的她们,脸上是又为难又胆怯的样。

    抚了抚嘴上的须子,沉吟一下,霍仲发了话:“今晨,侧夫人才生下小公子,如此富贵之地,今日就在这院中责罚他人,显然不妥,对小公子不利,不吉祥,不如,我们去东向院子?”

    这话,里屋的芷若听得一清二楚,凝着爱心的眉头,她看了看小人,抬手,抚抚万般疼爱的宝贝疙瘩,她没有说话。

    外面,侧耳听音的霍仲踱了两步,不等荷花说话,他就喝令两名婆子去子瑜院子,他还使个眼色给珠儿。珠儿赶紧拖了满眼凄苦的子瑜跟着霍仲走。

    这刑罚已成定局,众人都鱼贯而出,愣了愣的荷花低眉思思,霍仲这话有道理,没细想的她也跟着走了出去。

    一路人,闷闷沉沉地往东走,无形中,走在婆子们身前的子瑜和珠儿仿佛被押解的犯人,这气氛不祥的一队人跨步进了大庭院。

    重重的哀伤绕着子瑜身,步履艰难的她踏步走在了她自己的庭院中。

    廊下正干事的丫头们见到了先进门的霍仲,大家正惊讶,却看到气愤愤的珠儿扶着落寞的子瑜进了门,子瑜一脸的哀怨映在日头下,丫头们瞬间就呆了;执刑的婆子一露脸,丫头们又傻了;当傲气的荷花踏脚进门,春儿的脸煞白,她的心急速下沉。

    知道情况不妙,春儿领头,六七个丫头都齐刷刷地在廊下跪了下来。

    站在自己的庭院中,子瑜苦涩的双眼望空中,想看透碧澄空域后隐藏何物的她浑身上下全是无尽的哀伤,你在哪里?她悲哀牵挂的心在呼喊,碧蓝碧蓝的天静静俯瞰她,无言无语无答案。两行思念的泪汩汩流,顺颊下。

    孤立的子瑜,虽裙带飘飘,美丽依然,可这却是一种远去的美,落寞的哀。

    这气氛浊,人更忧。虽是大晴日,可阳光下的庭院却拢着一股浓浓的悲意,风儿更悲,它绕着子瑜身子翻飞,把个子瑜蔷薇裙边翻动得更是凄然又凄美,如此绚烂的花儿今日被摧残,一裙

    的蔷薇花都耷拉着脸皱眉头凋谢,落魄的子瑜浑身上下毫无人间一丝生气儿。

    廊下的丫头们开始无声地抹眼泪。

    见婆子站着一直不动手,眉头一竖,荷花怒起来:“你们怎不动手?”看着子瑜,她呵斥:“大胆!怎不跪下?”

    这话过来,四处打量的霍仲抬了抬眉头。拧眉的他当然知道子瑜不能动,可去病不在家,明目张胆地违背这侧夫人的命令也成问题,慢慢地捻着手指,瞟瞟荷花,霍仲为难地低头思索如何行事。

    见霍仲不发话,尴尬不行动的婆子们也不听她的,荷花的气上了顶,衣袖一荡,她的手划向子瑜,尖尖的指甲几乎可戳到子瑜脸上,傲然的她呵斥:“你一贱人,居然这么多人护着!我今日就不信,你就动不得!”

    在珠儿的惊呼声中,荷花另手一挥,她的巴掌快速抽了过来。子瑜眼色一跳,从空中收了漠然眼光,她偏了偏头,踉跄一下,后退两步,她才站稳当了。

    这突发的动作惊呆了所有人,才还不慌不忙的霍仲跺脚了!甩宽袖的他吹胡子瞪眼睛看荷花。

    见这一掌落了空,荷花的气更大,手横腰上的她直接上前两步,“哼哼”两声,她的脚就向子瑜重重地踢了过去,还恶狠狠地喝骂:“我看你跪不跪!我看你跪不跪!”

    可怜子瑜腿有疾,她本就软的腿经不住如此踢法,膝盖一碰荷花脚,春儿掉泪的眼就看到子瑜一下子就倒地。子瑜半个身子都在地上,实实在在的,她跪在了地上,她身上的花儿都蔫了,它们个个掉在了地底上,沾了一脸的灰。

    伏在地上,悲哀的子瑜脑中是一团乱麻,这是新的耻辱,在自己的家里,在自己的院子里,自己没了尊严,自己是祸端,是不吉的人,去病,你在哪……泪珠儿继续淌。

    珠儿大骇,愤怒的她扑向荷花,手撕荷花嘴!俩个女子瞬间打成一片!廊下跪着的春儿和菊儿哭出了声,其他的也跟着哭,丫头们可怜的泪眼都看着霍仲。

    慌乱中,挥着宽袖,霍仲跳脚说话:“别打了!别打了!”双手一扣,握手的他怒:“这……这……这成何体统!”扬手一挥,霍仲一个示意,两个婆子就上前拉架。一人扯珠儿,一人抱荷花的腰。她俩终于将撕扯在一起的珠儿,还有荷花拉开了。

    愤怒的荷花在婆子怀里使劲地蹬腿,珠儿也恨恨地“呸”地!哭声,一地哭声铺天盖地而来!突然,远处传来大犬的吠声,声音虽小,却清晰得震人耳。

    汤圆?荷花乱挥的手瞬间垂了下来,眼一横,她甩了婆子环抱腰身的手。

    珠儿发丝已乱,恨恨的她摸摸唇,那里,有荷

    花划的一条血丝丝,气哼哼的她盼着汤圆快过来!

    去病宠汤圆,一府的人都知道。听到汤圆的吼声,霍仲急得眉梢跳,看看一院子的女子,再看看荷花样,忧心忡忡的他担心汤圆,还有子瑜,也有荷花。

    霍仲知道,除了霍连,府中无人管汤圆,白日到处游荡,去病外出蹴鞠都带着。如今,霍连走了,霍仲没办法管汤圆,他只有找子瑜。

    子瑜也怕汤圆惹事,因此,汤圆每晚就住子瑜房内,多数时候,他更是卧在子瑜榻前。

    此刻,听着汤圆远远的吼声,霍仲揪心,不知去哪里游玩的他回来了

    厌烦地看看惹事的荷花,霍仲急急地喊:“汤圆马上就回来了,你快走!”虽不喜荷花,可霍仲不敢得罪荷花,担心汤圆回来后,更无法收场的霍仲急得打转了,眼珠子一转,扯扯胡须,他说道:“马上,宫中就有赏赐,侧夫人身边需有人照应,你快回去,这里,我自会安排处置!”

    霍仲不知道,心颤的荷花就盼着他这句话下台阶,不怕子瑜的荷花最怕汤圆,惊恐的她双手抱胸,居然还颤了颤,当然,她也想在宫人面前露露脸。

    说不定,皇后会记着自己,心中一盘算,急慌慌的荷花准备离开,不过,看看地上的人,如此离开,好像不遂意,又怕又不甘心的她还想泄泄恨。

    珠儿已经扑过去扶子瑜了,荷花又气又慌的眼狠狠地看着地上的珠儿和子瑜,不忘最后践踏一句:“呸!你还可怜我们?你什么人?我姐姐为你受了多大的委屈,打死你都值!”说罢,慌慌的她快速跑了。

    院内,珠儿掉着泪,她扶起满目泪水的子瑜,俩人抱头大哭,悲苦委屈的哭声满院子蹿,听得春儿她们个个呜呜地哭。

    “汪,汪,汪!”

    白影子一亮,汤圆已经回归。

    院子这哀戚的样惹得汤圆有了惊慌色,他慌张的眼看子瑜,还有珠儿。他看到了俩张泪脸,这下子,汤圆愤怒,烦躁的他在院中一蹦三丈高,还怒吼!声声颤人心。

    汤圆吼声铺天盖地,霍仲打转急,跳脚的他抬袖遮脸,他也怕汤圆拿他出气。不敢动汤圆的他看子瑜,躬身弯腰的他作揖忙。

    这动作,子瑜明白,忍了哭,再叹口气,她走了过去,抹眼的她蹲了下来。想想远方的去病,子瑜搂住了暴跳如雷的汤圆,掉泪的她在汤圆耳旁轻语许久,汤圆才渐渐低了音。低吠的汤圆不断地用鼻子嗅着子瑜,安慰着悲悯的她。

    “珠儿姑娘,你也跟着添乱,快扶姑娘进屋吧,唉!不要又病了。”汤圆吼声低下来,霍仲长舒一口气,试了一脸的汗水,解脱的他放了心,今日

    这难事终于了结。

    正舒气,子瑜说了话:“仲叔,你今天维护了我,芷若会为难你。”霍仲愁眉看了过来,他的心“嘚”了一下,乖乖,这艰难的日子何时是个头?霍仲又有了忧虑。

    子瑜的眼里浸满悲凉,定定地看着霍仲,抬眼,她看了看她的屋子,这里是欢乐之地,不过,欢乐已随去病远去……

    倡优,倡伎,贱人!这烙印是不是永远都在自己的脸上?心哀的子瑜眼光徐徐过,她看到了春儿,叹息的她思虑,春儿她们还跪在地上,显然,她们怕责罚。子瑜摇头,这里已不是自己的家,自己都不能保身,何况春儿她们,还有仲叔。

    自己是坊间之人,那里才是归处,去病,但愿他无忧……子瑜轻言说道:“我暂回石院去住。”一回头,她就吩咐:“珠儿,收拾东西,我们回石院。”

    出府?霍仲的眼又愣了,新的麻烦事来了!行吗?霍仲低头思虑。

    感怀的子瑜留恋的眼看周围,这里是去病的家,她问她自己,是你的家吗?她摇头,也点头,难道,继续留?难道,等着羞辱再来?或者,在这里随便发气?像石院那样,也和芷若来一架?她摇头,万万不行!这不好,会害了去病……

    心里一片凄苦,看着春儿她们跪地哭泣,子瑜有很深的挫败感、孤独感,还有恐惧,今日这不吉的事会应在自己的身上,还是去病的身上……不过,她的心里也有了一丝莫名其妙的释然,是什么?此刻的她没细思,她只知道,她继续住在侯府,春儿她们会为难,霍仲更为难,今日,连珠儿都和人打架,这个家如何待?

    春天的风轻轻走了过来,它暖暖地抚了抚子瑜的脸,子瑜叹息。

    回想荷花的愤怒,还有芷若的愤恨,子瑜苦涩地掉了泪,突然,她明白为何释然,一股负罪感绕了她的身,眼色变幻的她晦涩地吞唾沫,此事不能怪芷若,芷若是大婚所娶之人,去病不再亲近她,她没怨言?她……苦,可要自己看着去病抱着她入睡,自己愿意吗?她摇头,自己做不到……这永远都难……也许因果就如此,这是你应该承受的难。

    思虑四处游走的子瑜有了浓浓的苦,还有不能消除的悟,芷若知汉礼,她按尊卑贵贱之礼制行事,她没错,错的是自己。

    子瑜轻轻摇头,她同情:芷若很苦,很难,自己……自己太自私……可爱能不自私吗?苦苦地摇头,子瑜滴泪,不能怪她,让步吧……泪水悄悄地滑落。

    看到子瑜无声的泪水在泗流,霍仲的心沉甸甸,好好地踱了两步,本想劝劝的他放了放不妥当的心,他做选择:俩人再碰面如何办?碰到陈夫人更是棘

    手,回石院也许更好?也许,一切当平安?不过,公子回来如何交代?这可是一个天大的难题!公子不顾生死出征,回府后却发现家里如此乱,他会如何发脾气?霍仲拿捏不准,踌躇的他又开始打转,无法定夺的他愁眉苦脸。

    “但愿,这些不好的事不要影响到他……”想想这不吉之人,子瑜就掉泪,她担忧,她无助,她就怕不吉会找上去病。被担心,还有恐惧,更有忧伤缠绕的她想息事。

    “仲叔,他回来了,你就派人喊我回来,”仿佛知道霍仲的难处,掉泪的子瑜期盼地说道,“他……他回来了,今天的事,不要告诉他。”抬头,子瑜看着她的丫头们,“你们也不要说。”看看熟悉的屋子,子瑜心中默默念叨,去病,你一定要回来……

    子瑜吩咐的话已完,哭泣的春儿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她和丫头们一样,只能呜呜地哭。

    长叹一口气,子瑜宽慰霍仲:“他回来,仲叔就说我去石院散心,他不会起疑心。”

    知道子瑜下了决心,虑事周到的霍仲好好虑了虑子瑜所说,没法子的他苦着脸向珠儿点了点头,黯然默许了。

    收拾了物什,霍仲亲自护送,子瑜回到了石院。

    再见石院熟悉的檐角、回廊和树木,子瑜悲苦的心渐渐有了热度,眼眶一热,泪水溢满而落。

    “我听春儿说了,早就收拾了你的屋子,过来和我住更好!”莫措抱着泪眼的子瑜,姐姐般安抚道,“不要伤心,我们等他回来就好。”

    抱着莫措,子瑜哭泣:“我担忧,我望他好好的……我不愿这些不吉的事会预兆到什么……”

    “不会,这么远,有何预兆!尽胡说!”莫措倒坚定,利索的她一口就堵了子瑜的担心。

    “我……我不想伤害她们……可无人顾我,我如今就只有一个去病……我只想看看去病的儿子……去病爱孩子,我就只想看看他,可他们不让我看……”想到去病儿子样,子瑜的泪哗哗掉。

    莫措怀里的子瑜不再是理解人的圣人模样,她恢复了每个女子本来颜色,无助地看着莫措,她哀戚:“我真是不吉之人?我卖身做了倡优,就是贱人了?”这是她永远的痛,不吉会跟着去病吗?她更忧。

    “呸!你自己养活自己,比她靠着你那去病而活高尚百倍、千倍!”莫措擦了子瑜脸上泪,坚定地劝道,“不要计较她的话!她那是嫉妒你,我听珠儿说过,她使了手段才让去病和他同了房,她嫉妒你,你不要管她!”

    使了手段?啥手段?子瑜懵懵懂懂了。不懂的她看莫措,还看珠儿。

    珠儿衣袖一挥,将昔日霍祁讲的故事

    一五一十说了一遍,这故事听得子瑜呆,天哪!有这事?

    莫措不屑道:“女子服侍男子本应该,不过,”她冷哼哼:“你那去病性格直爽,很容易被人骗!”

    被骗?去病被骗?!这逮到平日,子瑜一万个不相信,不过,子瑜更糊涂,她是去病的人,为何骗?还同房?!突然,灵光一闪,难道,去病不喜她?瞬间,子瑜更想去病,她有了骄傲和满足,抬着一张泪水浸润的脸,她咕哝:“他……他……他可是骄傲的人,不是随便何人都看得来……”

    “是呀!因此,他才被骗!”莫措故意道,“你小心,不要让他又被骗了!到时候,你又哭鼻子!”

    这话让珠儿笑了:“怎会?”抬头,她看了看挂泪的子瑜。

    “肯定不会!”子瑜一口就回了话,她的心里有了重重的慰藉,他从未爱过别人,难怪,那天,他说得那么轻松,眼前一亮,子瑜心里雪亮般明白,因为这个,芷若恨自己!

    恍然而悟的子瑜有了难受,替芷若难受,难怪,她如此作为!她心里的恨不知多深!以后该怎办?难道,永远不见面?子瑜茫然了,迷茫中,子瑜的泪珠子又掉了下来。

    “既然不会,那就不要哭!”莫措发命令了,她不打算哄子瑜了。

    “我不哭……”子瑜说着不哭的话,可掉泪的她心思还在芷若身上,今日,芷若不为难你,她哀求你,要你分爱,你会不会变?子瑜突然恐惧,这样,是不是一府平安,一切均好?这下子,子瑜的头大如天了,这世界的规矩,唉!女子难,难怪嫉妒指女子!

    “姑娘为啥哭了?”兰儿扶着郑氏进了院子,好奇地问道。

    “姑娘受了甚委屈?”郑氏也关怀地问道。

    “没事儿,她就是想我们了,回来看看。”莫措看看子瑜,居然笑了,“她泪多,很快就好了。”

    房门口的莫纳负手后背,他一直默默站立,此刻,他才闷闷地喊了一声:“快进屋吧。”

    莫措扶子瑜进屋坐下,扯其他的话题:“你今日回院子住正好,我本就准备约你去看看玉儿,我们吃了饭就去买点物什,明日就过去看她。”

    雷厉风行的莫措将子瑜每日行程安排得紧紧的,不让她有空闲时间回首这几日的苦楚。

    每日早起,她又逼着子瑜跳绳,说,等霍去病回来,必须将一个活泼可爱的子瑜交还给他;又笑子瑜虽是汉女,确不识汉字,命令莫纳每日用一个时辰给子瑜讲《春秋》;又安排每日去西市逛街,说是要买些好的绸料子,让子瑜做手工小玩意儿送玉儿的儿子……

    如此安排把个子瑜忙得不亦乐乎,根本无暇再回首曾经的苦痛和难受的纠结。每晚,子瑜挨着莫措睡,睡前,她如草原一般,必然祈祷,大大咧咧的莫措也不再笑她,居然,俩人都跪在床榻上,祈祷她们爱的人均能平安回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