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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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恐怕不妥

    躺在床榻上,心情大好的芷若闭目养神。

    昨夜,当眉开眼笑的稳婆向她道喜时,芷若就知道心愿已成事实,顷刻间,力尽疲惫的她整个人就轻松起来,飘飘欲仙了:是个小子!想到去病看见小子的喜笑颜开样,芷若的心就如过电般颤动,无法自已……

    是呀,优人不尊礼制,还一直无后,天子的话就说得好“敬夫有后”,自己的肚子很争气,第一胎就是小子!芷若抿唇而笑。昨夜,母亲的嘴就笑得合不拢了,抱着小公子的心疼样,自己看了,连肚子里的肠子都舒畅!喜报进了宫,皇后会怎样爱惜自己?芷若凝眉想好事,天子听了会如何?天子肯定会很高兴自己给他最喜的去病生了一个传宗接代的小子!他回来了,会如何?芷若美美地做着春日的好梦……

    想到皇后,还有皇帝会更喜爱她,芷若的嘴微微翘了翘,那众人都不爱的优人有何资格为夫人?想着,想着,芷若惨白的脸色就如傲气的白花瓣瓣而放般地微笑着。

    房内静悄悄,榻旁的荷花抱着小子,低头的她细细地看,喜滋滋道:“恭喜侧夫人,生了一小子。”见芷若微笑着睁了眼,翘嘴的她就恭维道:“我看很像公子,公子见了会更高兴,侧夫人不日就是夫人了。”

    抬袖遮遮羞羞的脸,芷若灿烂一笑:“不要胡说。”

    “是,夫人!”荷花薄唇一抿,就笑了,低着身子给芷若行了一礼,然后继续低头美滋滋地细看手中的小人。

    宫里该来人了,幸福的芷若猜,宫中会有何赏赐?想着赏赐的她看着荷花和小子,翻翻思绪,眯眼的她慢慢地回味曾经的美事……

    “咦——你怎么进来了?”不知何时,悄没声息的子瑜进了房,荷花很不客气地喝问道。顺便,无礼的荷花抬着眼瞅了瞅芷若,眯眼的芷若没动眼,不过,她的眉头已经皱紧了。

    “雁儿,”荷花张嘴喊了起来,小子的眉头动了动,荷花声音低了下来,“雁儿……”

    这里,子瑜老老实实答话:“门口没人,我就进来了,我是来向芷若妹妹道喜的。”她的话才完,外面有丫头应了声:“诶。”

    荷花走到了屋门口,张嘴就训人:“叫她们都起来,还偷懒!你在外好好守着,不要随便什么人就进了门!”鼻子一哼,抱着小子,她回到了内室。

    “是。”屋外的丫头低低声气应了声,不一会,屋内就陆陆续续地走进来两三个丫头,都在外屋候着了。

    荷花的话太猖狂!子瑜身后的珠儿很生气,不过,看看屋内躺着的芷若,珠儿暗着脸紧闭了嘴。

    子瑜心里有了不乐,可上次遭遇了荷花,子瑜知道,

    荷花不喜她,有心里准备的她此刻不甚介意荷花的话。荷花恨自己,她的话就当耳旁风吧!子瑜心道,自己要看的是芷若,还有去病的儿子。想到小子,子瑜笑了,喜悦的她直接就走到了荷花面前,低了头,她好好瞧荷花手中的小人。

    这是去病的儿子,子瑜爱心一个泛滥,她伸手就欲抚摸小人脸上嫩嫩的肉。

    “住手!”

    假寐的芷若已经睁了眼,她使出全身的力气吼了一词。

    被芷若高音一惊,小人瘪了瘪嘴,在屋内哼了两声,荷花开始摇小人,摇小人的她厌恶地瞪了子瑜一眼。

    这娇柔的一吼,专心看小人的子瑜被吓得身子一退,脸色已如雪,怔怔的她苦着脸看着卧榻上陌生的芷若。

    芷若产后虚弱,虽脸色雪白,一脸的倦色,但眉目清清爽爽,发式整整齐齐,衣着规规矩矩,床上也干干净净,一看就是细致入微之人。

    圆睁着秀眼,怒目横视闯入房间的子瑜,惊恐的芷若向荷花伸出了手,轻喝道:“快,把小公子给我!”

    凝目芷若的子瑜看得清清楚楚,突然,她的胸如针扎般疼。疼疼的眼色下,芷若看过来的眼光全是惊慌色,好像,面前的子瑜是一妖魔鬼怪,蹿错了地方,作为母亲的芷若要防备,要阻拦!这是怎样的痛!

    子瑜的眼看过去,她的眼光停留在荷花手上。

    荷花本能地让了让,摇着小人,荷花嘴角一翘,扭身的她一个背影子就堵了子瑜的眼。走过去,小心地将小子放在芷若身旁,趾高气扬的荷花有了依仗,站在卧榻旁,她又鄙夷又嫉恨地看着子瑜。

    鄙夷是肯定的,嫉恨却是实实在在的。按规矩,陪嫁的荷花跟着嫡出的芷若嫁过来,如果运气好,被姐夫看中,可嫁给去病为妾室;没相中,就只有配给府中小子为妻。心气儿高的荷花当然更愿意为去病妾室,可去病连芷若都不碰,更何况荷花!

    男人应该喜陪嫁,谁不想三妻四妾?如果不喜,这只能是被宠的女子在阻扰,罪魁祸首当然是被宠的人。女子战争从古到今永远在男人背后上演,女人们不怪男人的三心二意,却战向妩媚的女子,很多时候,女人战女人,凄惨之剧家中演,悲!悲剧上演只待时日,此刻的荷花怨恨的脸上露着狠毒的眼神。

    看到小子安全地放在了身边,芷若激愤的脸恢复了平静,一湖深深的水荡在芷若眼底,她一双秀目冷冷地打量子瑜,“你就是子瑜?”荷花呵斥的话一出口,细心的芷若就知道进屋的是从未谋过面的子瑜,她问话的语气又冷又厉又不屑。

    此刻,孤零零的子瑜不再幻想,她万分伤感,自己是异

    端……

    其实,一路过来,珠儿就劝子瑜别去,珠儿有直觉,这荷花如此辱没姑娘,公子日日伴姑娘,侧夫人不会待见姑娘……

    诚恳的子瑜根本就不知道去病和芷若实际关系,虽然,她也担忧去病前些日子不去芷若处,芷若会有怨言,可大肚的芷若不能同房,她觉得芷若知道,矛盾的她有时候也烦躁,她心里其实也有一点点愧疚感,因此,她安慰珠儿,芷若生了,无论如何都要看看,这是喜事,应该祝贺祝贺,即使荷花为难她,她也必须去……

    拗不过子瑜的坚持,珠儿只有跟着子瑜过来了。

    进屋前,子瑜一直都在羡慕,抚摸她自己的肚子,叹息的她不停地念叨,芷若妹妹生了一小子,多好!等陈夫人前脚一走,等得心焦的她就过来看芷若,进屋前,她还在想,既然是呆子看得来的人,肯定不错,应该不会像荷花那般……

    芷若奋力一吼如冷水淋头,高兴远去,喜乐更是无影无踪,伤感的子瑜,心中一痛,站着没动的她眼底浓浓的疑问和淡淡的忧伤交织着。忧虑的眼看向高高在上的芷若,落寞的她点了点头。

    这下,芷若仔细看子瑜,女人看女人又不同。

    子瑜今日穿了一条淡红染花裙,裙边一溜的淡色单瓣蔷薇花边。她个子本就高挑,一走一动,裙袂自然飘逸。风儿不时抚抚,整个人就像山地翻飞的一蓬蔷薇在迎风招展,烂漫盛开。头上却简单,一头黑发自然挽在脑后,用一根淡色的发带系着,发带轻柔地飘在胸前,也与裙袂同色飞舞,胸前的一朵淡色蔷薇配上本就靓丽的颜容,素颜下也是光彩照人。

    “今日见你,果然不俗,难怪公子被你迷惑!”气虚的芷若嘘嘘说话,一脸正色,“公子临走时说了,要你我姐妹相称。本来,我应该按公子所说去做,”停了停话头,芷若的眼色斜了过来,很是轻蔑地说道:“不过,你的所言所行,不配和我姐妹相称!”

    不配?子瑜紧闭了唇,眼里有了热度,她微微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忍住了,闭上了想说的话。身后的珠儿上前了两步,被子瑜一把拉住了。珠儿回头,子瑜摇了头,吞吞口水,珠儿忍了,默默站立的她扶着子瑜听训斥。

    “你一来,这府中规矩就变了,没有尊卑,没有礼制。”芷若的话声音小,却凌厉如刀,“按小妾身份进府,居然住着居室大院!还欲在府中正厅摆宴,令全府的下人和公子同席而食!”

    芷若的眼色很犀利,道道眼神都是剑,她继续说着冷如冰的话:“难怪母亲厌弃你!你还咒公子,公子居然挡了张大人的架,公子还为你付了咒语的罚金,替你解了围!公

    子应咒而被刺,连天子都原谅了你,你果然好姿色!”

    脸色一变,芷若的语气变轻蔑:“你是匈奴人,但卖身入坊,终究已是倡优,无论你怎么扮,都无法洗脱你这耻辱的身份!”眼底一个厌恶,她鄙夷:“我见你就像那郑姬,美颜容,奏琴瑟,展裙袂,不顾羞耻,勾引公子,让公子上当痴迷于你!”

    这话和荷花的话何其相似!瞟瞟荷花,子瑜苦苦的心沉入海底。

    见子瑜含泪愣着没出声,侧夫人气派的芷若歇了歇气,转眼,她说出的话语气又凌厉起来:“你一低贱之人,公子让你以小妾身份进了府,住了正妻之屋,已是天大的恩德,难道你还不知足?真要公子违反礼制,迎你为夫人?让满朝大人都耻笑公子,让公子在天子和皇后面前抬不起头?”

    低贱之人?这话终于说出口了……心哀的子瑜无比悲戚,为何?这耻辱真是永久的恶魔,它印在自己的额头?

    “芷若妹妹,我确实卖身入坊成了倡优,但我不是低贱之人!”子瑜听不得“倡优”和“低贱”之词,心很痛的她终于反驳了一句。

    “是不是低贱之人,众人自是明白,不用我说!”芷若一脸的厌弃,好像子瑜很脏,会染了她高贵的屋子,撇撇嘴的她冷冷道,“还有,我不是你妹妹,你也不是我姐姐!你是不吉之人,记着,你不能碰我的儿子!”傲慢上了芷若额头,傲气的她说道:“我儿子是高贵之人,是周室之后,你一没名分之倡优不配碰他!”

    不吉之人!?这话重重地刺在子瑜心上,她心口又绞绞痛,抹抹脸上的泪,子瑜苦涩道:“芷若妹妹,我知道你恨我,可我只想见见孩子,见见去病的儿子。”

    脸色一变,芷若的声音有了怨毒:“我为何恨你?我是天子亲封的侧夫人!你算什么?你就一小妾!公子现被你迷惑,日子久了,你色衰了,自有新人替了你,我恨你?你配?”鼻子重重地哼哼,这轻视到了脚板的践踏之意很重很重。

    知道去病喜着眼前的贱人,可女子莫名的怨气一直在向上蹿,芷若想摁都摁不住。

    “你一来,府中就坏了礼制规矩,连我都不敢呼公子名讳,你却屡屡在下人面前直呼,如此不知廉耻,不知礼仪之人,公子竟然还欲将你正名!幸得母亲和皇后阻止,不然我都羞愧而死!居然,今日当着我们众人的面,直呼公子名讳!”芷若已是怒极,望窗外一喊:“雁儿,去唤大管家过来!”

    门外的丫头已经应声而去,这里,训斥的话没有结束。

    屋外,有脚步声进了屋,提着饭盒子的莺儿走了进来,她看到了子瑜,还有珠儿。默默看了看子

    瑜,进屋的莺儿施礼询问道:“侧夫人的汤正合适呢,此时喝吗?”

    荷花点点傲气的头,莺儿去了盖子,端出了飘香的汤。虽然鼻下是诱人的味,可莺儿的眉头皱得紧紧的,一脸的担忧。

    “侧夫人不要和这贱人一般见识。”荷花终于说出了轻贱的话,接了莺儿递的碗,她端了过来,盛气凌人的她看着眼泪花花的子瑜,转了眉目,轻声劝道:“侧夫人身子娇贵,不要累着,喝口汤,歇歇。”

    焦虑的珠儿听到子瑜被辱,多次张嘴欲反驳,可都被子瑜阻止,抬眼,她也看到莺儿忧郁的眼在看她,莺儿的头居然轻轻晃了晃。见子瑜含着泪摇头不许,又气又痛的珠儿看看莺儿晃着的头,她只有紧闭着唇听羞辱。

    室内很静,只听芷若吞水的咕噜声。毕竟生产之后,气血有些虚亏,喝汤的芷若好好地喘了口气。丫头们上前,端杯接盆的她们递了漱口水,芷若细细地漱口,又接了荷花递的帕子擦了唇,恨气的芷若继续发泄:“荷花,告诉府中之人,不许这贱人再到我院中来,更不许她碰我的儿子!”

    “是!”扬着头,荷花高声应和道。

    接了荷花递过来的碗,莺儿收拾盒子,摇头看看珠儿,还有子瑜的她悄没声息地提着盒子走了。

    很快,满面愁容的霍仲进了屋,深深的眼瞟瞟子瑜和珠儿,躬身的他小心询问道:“侧夫人有何吩咐?”

    “这不知礼仪尊卑之人直呼公子名讳,我今日要好好教训教训她!”想到子瑜一遍遍地喊去病名讳,芷若心里的怨就突突地往外冒!这深埋心底的不堪被一一唤醒,芷若的气噌噌噌地向上蹿!想着那夜被唤为“子瑜”的羞愧和这一年以来独守空房的寂寞,她的怨毒不计后果地喷射了出来!

    吞了一口唾沫,狠狠地咬着唇,芷若一字一句道:“掌嘴十下,让她有个记性,记住尊卑贵贱,以免再迷惑公子!”

    这怎么行!霍仲一脸的吃惊,抬头看看脸色已变的子瑜,回了眼,他看着气极的芷若,小心翼翼地说道:“侧夫人,这……这恐怕不妥,她是匈奴人,一直就是这般行事,老仆也给公子说过此事,可……公子说,他就喜欢这样,老仆没法。”抬抬眼,他恳求:“请侧夫人免了她的责罚。”

    他就喜欢这样!?芷若疯狂了,“这家是你当,还是我当?!”芷若重重地甩了一句话,这话冷冷地击向霍仲,霍仲一跪下地,慌忙说道:“当然是侧夫人当家!”

    “既然如此,仲叔请起!你叫人把这贱人拖下去跪着,掌嘴!”转了头,芷若愤恨地一喊:“荷花,去,看着他们打!”

    这刑责就在眼前

    ,无法躲避,无助的子瑜寂寥默默,看着愤怒的芷若,她淡漠地说道:“我没想到你如此恨我。”转转眼,她的语声变悲戚,也递了一层无奈:“我知道去病娶了亲,我也曾恨过他,恨他失了诺言,我同情你,可我……我没办法和人分爱。”子瑜最后这句话说得有点艰难。

    贱人就是贱人,如此时候还炫耀!?这无比同情的话层层刺向芷若脆弱的心,已变疯狂的她脸庞彻底被扭曲,一扫大家闺秀的气质,恨恨地看着子瑜,她高喊:“我巴不得你去死!将她打出去!我不要这贱人可怜!”

    嫉恨的荷花早就出了门,室外已有两名婆子候着,听着屋内之语的婆子脸上是为难色。

    听到芷若激愤之言,叉腰的荷花大声呵斥俩婆子进屋拖人,俩婆子勉强进了屋。除了芷若院子之人,全府上下都知子瑜乃去病要紧之人,两人手脚不知如何动,更不知如何将子瑜拖出房,万般为难地看着子瑜和同样一脸难色的霍仲。

    见两人没动手,荷花鼻头一哼哼,撸袖的她一声“上”,她领着屋内的婢女欲上前拖子瑜。

    荷花的动作还在空中,忍了眼中泪,昂首的子瑜怒喝:“不要碰我!”抹了泪,轻蔑上了子瑜额,扬扬头,她说:“我自己能走!”裙边孤独地转转,她转身拉上珠儿,“珠儿,我们出去!”

    珠儿的心在滴血,手一垂,不注意,她手上捧着的小衣裳就散落在了地上。珠儿的眼低了下来,那衣裳是姑娘和自己一起,熬了多日做手工一针一针扎出来的,是给未出生的孩子做的新衣,今日却飘落地上,被污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