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行
字体: 16 + -

第二百零六章 芷若生产

    什么声音?迷迷糊糊的子瑜瞬间睁了眼,他回来了?手一动,她坐了起来,头一转,她看幔帐外,外面黑呼呼的,地上,汤圆一圈模模糊糊的白影子匍匐着没动静。唉!不是他!刹那间,力气没入夜里,没精神的她又躺了下去。

    “珠儿,你去看看,府中出了何事?”已经被这一叠声的吵闹声闹醒了,子瑜就喊了珠儿。

    珠儿早就醒了,担心子瑜睡眠不好就没出声,这会儿,子瑜吩咐了,她自是穿戴好了,又嘱咐春儿起来点了夜灯,看着汤圆,听着门,她就出去了。

    珠儿前脚一走,汤圆不安分了,他在屋子里乱窜,还低低地吼叫。子瑜有了点点烦躁,她渴盼的心无法安宁,无助的手一动,被子蒙住了她自己的头。

    小心的春儿一见,知道子瑜在念人,她就喊了菊儿。俩人共同努力,汤圆被牵走了,室内静了下来。

    放了被子,子瑜的头晾在了被外,远处的声音继续往子瑜耳内钻,啥声音?放了思念的心,她凝了眉,侧耳细辨。声音来自西边,难道,芷若生了?再好好听听,西边的声音越来越多。这下子,她觉得像了。

    本就瞌睡不好的她喊了春儿。春儿服侍,子瑜起了床,靠在了软枕上。看着昏暗幽冥的屋子,半卧在榻上的子瑜着急,真是芷若生了?这下子,她忐忑不安了。

    “汪!”后屋的汤圆一吼,子瑜抬了头,正七上八下担忧着的她坐了起来,急迫地等着。

    外面传来了急急的脚步声,春儿开门,珠儿急急忙忙地进了屋,边脱靴边着急地喊道:“姑娘,听仲叔讲,芷若姑娘要生了,府中已来了太医,也请了稳婆,那边院中如白昼,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好像……好像陈夫人也来了。”

    天哪!芷若真要生了!去病,你在哪儿?没了定力的子瑜开始焦虑。担忧焦虑的心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上,她上天落地地忧,这急得她眼里有了泪,该咋办?这让子瑜为了难。头一重,她又倒在了软枕上。凝目帐顶,她的心七上八下打吊桶,珠儿说,他母亲也在,如何面对……

    这吵闹的声音耳边绕,直击子瑜最脆弱的心底。去?还是不去?床榻上的子瑜眯了眼。

    “要不,我再去看看?”体贴的珠儿细心地问道,子瑜睁了眼,她摇了摇头,这好像不妥,这可生的是去病的孩儿……去病说了,自己是姐姐,芷若是妹妹,哪有姐姐知道妹妹生产不去守着的?一想到孩子,子瑜有点闷,忧虑的她手放腹上了,看看去?

    正要起身,陈夫人怨怒的眼在夜里看着她了,子瑜又倒了床。这一想起陈夫人暗沉的脸色,子瑜就打退堂鼓。正退缩,

    耳边,时有时无的说话声又递了过来,去病说过的话又绕在了额头,子瑜叹气了,这婆婆不好见,可芷若必须去看看,不然,如何对得住去病?

    这一想通了,子瑜也释然,芷若生产,同是女子,自己还是姐姐,自己应该去慰问和关心一下。

    眉眼一动,张太医昔日的话荡了过来,不自然间,放腹上的手摸了摸她平平的肚子,再叹息一声:“唉!珠儿,你随我过去看看吧。”

    春儿快步出了屋,她在廊下喊话:“菊儿,姑娘要过去,快给姑娘点盏夜灯。”

    屋内,珠儿特仔细,小心道:“这夜下,凉,姑娘这几日身子也不甚好,多穿点。”珠儿还在说话,小心的春儿早取了斗篷过来。

    就着屋内昏黄的夜灯光线,珠儿好好给子瑜披了斗篷,顺顺子瑜的衣边,俩人出了屋。

    廊下,丫头们都起来了,菊儿举了一四角挂穗子的玲珑灯笼来,夜灯辉辉,路也明亮。接了菊儿手中的灯,子瑜扶着珠儿,丫头开院门,俩人一高一矮的背影子消失在了浓浓的夜色里。

    夜色黑,鼻息冷,欲快步行的子瑜仔细看。晕黄的一圈光照着眼前的路,一丈之外是无边的墨色,放眼过去,不远处,黑夜中却是点点灯火在闪烁。

    看着脚下,也不时抬头看黑夜中的灯火,子瑜和珠儿尽量快步走。

    转了弯,灯火越来越明亮。院内的灯光透过敞开的院门,直直地照在了地上,院内的话更明明白白地被风儿吹了过来。

    “快,快,快!”有人急促地喊道。

    “让让,让让!”又有人慌慌地说话。

    脚上加把劲儿,子瑜和珠儿进了庭院门。门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庭院中已站了多人。

    丫头们急忙忙地跑;婆子们也在快步走;厨房烧的热水被一桶一桶地抬进房内。

    一身整整齐齐的霍仲站在廊下,他焦急地踱步等着信儿。子瑜正移了眼看霍仲,霍仲焦虑的眼就看到她已踏步进了院子。

    灯下,霍仲脸色一变,提提宽袖,他赶紧下了台阶,迎了过来。

    “姑娘怎来了?”霍仲的语气里有一丝不安,“姑娘还是回去吧,虽是春日,但夜里还是很凉,别病着了。”

    皱眉的霍仲看着子瑜消瘦的脸,就直叹气,这边,那位在生产,房内还有陈夫人,碰了面可够呛!抬眼瞅子瑜,他摇头,眼前这位,上年大病多次,身子一直就时好时坏,自公子出塞,更是喝了药,才好点,可不要又病倒了。拧着眉头的霍仲,他操持的心紧了又紧,这好事难事都奏一块了,可千万小心了,不要出漏子,他忧。

    “我……听说芷若

    妹妹要生了,就过来瞧瞧,想力所能及地帮帮忙。”子瑜诚恳地说道,顺便,她瞅了瞅明亮的屋内,好像没看到他母亲,她有了一丝放心。

    帮忙?霍仲摇头,“姑娘和侧夫人关系如今有些尴尬,姑娘还是不去为好。”霍仲的眉头紧锁着,仔细掂量掂量,他特别提醒道:“今日,陈夫人正在芷若房中,姑娘去了……恐怕……会难堪。”

    子瑜的心沉了沉,脸色也暗了,夜灯下,霍仲看得清清楚楚。

    子瑜的脸灰白了,愁容的她低低地问:“嗯……母亲也来了?”

    “要不,姑娘回去?”霍仲继续劝,他一万个心不想她俩婆媳见面。

    子瑜低头虑了虑,这真回去?抬头,一顶子的夜压了下来,去病在危境,他的骨肉要降临,芷若也难,自己真走?摇摇头,摸肚子的子瑜有了坚定:“没事儿,我就进房瞧瞧。我在草原帮稳婆接生过孩子,我比他们有经验,我可以帮些忙。”

    这话让霍仲的眼彻底愣在了空中,连他脸上的忧虑都去了夜空!幸喜,此时是夜里,霍仲背着光,子瑜看不见霍仲怪异的脸色。

    此刻,说话的子瑜已下了决心,解了身上的斗篷,递给珠儿,抬腿,她上了台阶,急迫的她踏脚进了屋。

    居室外室,烛火明亮,已坐了多人。

    知道婆婆在此,进屋的子瑜很小心,她找陈夫人。小心的眼看过去,一张又熟悉又陌生的脸闯入子瑜眼底,那是陈夫人恨气的脸。

    子瑜赶紧过去,规规矩矩躬身低眉施礼说话:“子瑜见过母亲。”

    “我不是你母亲,我不敢受你的大礼!”陈夫人没好气地说道。抬眉看子瑜,她的脸上没一丝好颜色。今夜,自己没说其他难堪的话,乃是自己顾及芷若生产,求个吉利的缘由,不然,陈夫人冷哼哼了。

    见到陈夫人依然不屑的样,子瑜心里叹气,自己怎样做,母亲的气才能消?唉!母亲不爱自己,她仍然轻视自己……暗暗脸色,子瑜安了心,坦然面对吧!

    既来之则安之,总要面对这艰难事。硬着头皮,子瑜站在了屋内,没多想的她眼光一溜,把屋内的女眷都扫了一遍,一个都不认识!难道,她们都是去病亲人?或者,是芷若亲人?看来,她们都在忧虑芷若生产之事。

    一想到芷若,子瑜的心思转了方向,没听见陈夫人再说其他的,她的心稍稍稳了稳,不再顾虑她自己的境况,她的心扑在了里屋的芷若身上。

    紧闭的门后,芷若竭尽全力努力的声音声声撞耳,听音的人人人都焦虑,有人开始祈祷,这里,子瑜也有了忧心。看看陈夫人焦虑甚重的眼色,子瑜低眉热心

    道:“母亲消消气儿,今日芷若妹妹生产,我想帮帮忙。”

    这下子,隐忍的陈夫人火气一蹿就出来了:“你也敢芷若、芷若地唤?”眼色一动,甚是厌恶子瑜的她呵斥道:“芷若是天子所封侧夫人,你懂不懂尊卑?妹妹?你连大婚都没有,就敢自称‘我’?你就一小妾,你应唤芷若为侧夫人!”

    子瑜委屈了,这是去病所说,难道也错了?看看陈夫人盛怒的样,她不敢辩解,更不敢顶嘴,苦闷的她低头听训斥。

    陈夫人怒火的眼瞪子瑜,好像要吞了子瑜似的,好一会儿,她极端不耻地说道:“你……你也是个没生娃之人,怎可去产房?你这个贱……”陈夫人的语声艰难地停了下来,吞口唾沫,她吞下了“人”子,大声喊:“霍仲!将这个不吉之人给我拉出去!”

    贱人,不吉之人?!这许许多多的旧事重重叠叠而来,这几日翻来覆去的担忧也扑了过来,它们压得子瑜昏了头,子瑜踉跄了,站不稳当的她扑向了窗。伏在窗前,含泪的她问她自己:你是不吉之人吗?去病会有危险吗?芷若会有危险吗?去病的孩儿会有危险吗?

    苦涩的子瑜没了思维,不辨方向的她无力站稳当。虽然,她很想说说话,可几经哽咽,她吞了口水,还咽了泪,摇头的她明白,今天,万万不能像石院那样任意地回嘴说话。又寒心又委屈地站好了,回头的她看陈夫人,她的眼里溢满了泪水。

    屋外的霍仲垂手皱眉,为难的他踱踱步子,终究进了屋。抬眉看了看气气的陈夫人,他拱手说道:“老仆打扰了。”转头,怜悯地看了看子瑜,他躬身轻语劝道:“姑娘,请回吧。”

    室内,被子瑜的话点了火的陈夫人当然生气。被去病和陈掌瞒着,她见了子瑜,气得倒床的她眼睁睁地看着子瑜进了府,虽然,卫青他们没参加大礼,去病也日日过来见她,可贱人进了府!她的心始终不畅,如何给子瑜好脸色?

    室内虽灯火明晃晃,可子瑜的眼里是黑暗暗。艰难地拖着步履,偏偏倒倒的她出了门。

    门外,所有家仆都听到了陈夫人的话,很多人都同情地看着子瑜,极少数人的脸上也露出了鄙夷的、不屑的神色……

    眼前一片黑暗的子瑜,她无神的眼光恍然看过去,她问她自己:这些人也都认为自己是不吉的人?胸前哽着一块大石,站不稳的她踉跄着下了阶梯。庭院中,明珠也在,同情眼光看子瑜,明珠和珠儿快步上前,接住了她。

    “姑娘,不要怄气,回房吧。”明珠眼里是深深的同感,她劝道,“我是庶出,也是卑微之人,我们是一样的,没有仲叔之言,我还不能离开。”

    回头,她细细嘱咐:“珠儿妹妹,扶姑娘回去吧。”

    “我们回去吧……”子瑜再次被辱,珠儿边给子瑜披斗篷,边哽咽劝道。

    夜色压顶,胸口苦闷,子瑜难受得厉害,“走吧……”艰难地吐出两字,子瑜被珠儿扶着向门外走去。

    玲珑灯光下,长长的影子映地上,落魄而哀戚。转了弯,子瑜落寞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汤圆报声,珠儿推门,俩人进了院子,廊下的丫头们默默地看着回来的人。敏感的春儿已经看到了不一样的身影,她迎了上来。

    珠儿轻轻晃了晃手,丫头们人人都屏声息气地散了。

    将灯笼交给了菊儿,珠儿和春儿一起,扶着子瑜进了屋。

    茫然间,子瑜的眼看了过去。昏暗的屋内,昏昏的油灯也惨然地默默看着伤心的她。谁叫自己咒他?谁叫自己嘲弄她?悲哀的子瑜深深叹息,都是你的错!不能怪母亲。

    进屋的她倒了床,泪水儿哗哗淌,掉泪的她埋怨她自己,你就是不对,为何要和人争高低?难道就不能委屈委屈你自己?

    这委屈说的好,可这泪不认理儿,它稀里哗啦流,为什么?她就不待见自己?自己要如何做,她才原谅自己?你又来了,气只能慢慢消,你难道又赌气?

    唉!认错!认错!都是你的错!该死!这一说该死,子瑜又“呸”她自己,不吉利!脑中在认错,在服输,伤痛的子瑜渐渐收了泪。

    这人越不想的事,它越纠缠你,不吉之人?这话啃噬着子瑜脆弱的心,想到这痛切心扉的话,子瑜揪心疼,她有了新的担忧。

    自己是不吉的人,那,芷若是不是吉祥的人?她能度过此关吗?子瑜的心沉入海底,滚滚草原之事历历在目。古代女子生子,犹如走鬼门关,在草原,自己曾经历多次。每次,看着那些因大出血而慢慢痛苦死去的年轻女子,自己就哭,无法接受……

    生命如此脆弱,女子灾难更深重。自己哭,可哭也必须面对!看着草原人毅然掉着热泪继续围着篝火舞蹈,自己就哭过多回!草原的坚强和坚韧是怎样的一种精神!

    回想草原之经历,子瑜有了切肤的感怀,苦寒之地的人们用微笑,还有坚韧直面所有艰难困苦,快乐生活!自己敬佩他们,也爱着他们。

    辗转心思的子瑜今夜不能眠,女子最大的灾难莫过于生产,自己对生小孩本就怀有深深的恐惧,可看见生下来的小宝宝,自己的恐惧又淡了许多。她叹,生产乃上天所赐,有喜有痛,是生命降临的必经之悲喜道,没人能幸免,只能接受。

    虽然被辱,但子瑜默默祈祷,希望芷若是吉祥的人。她

    希望芷若平安,摸摸她自己的肚子,她叹气,叹气的她希望去病的小宝宝能平安落地。

    这被辱了一回,回来的子瑜思绪纷纷,根本无法入睡。

    倒床的子瑜在虑事,边上的珠儿本想给子瑜宽衣,可珠儿瞧了瞧,她见到了子瑜滴泪的脸,珠儿只有牵了被,盖好了,默默的她站在原地,心里嘀咕,等姑娘歇歇再说吧。

    在床榻上坐了许久,纷纷乱的子瑜不放心,又唤了珠儿:“我不过去,你去瞧瞧,如果生了,就回来告诉我。”

    珠儿低眉想想,“那,姑娘就睡下吧。”珠儿很担心子瑜。自去病走后,子瑜廋了许多,这两日还喝了药,忧虑的她担心子瑜会结郁。

    上前两步,珠儿欲脱子瑜外衣。红着眼,子瑜摇头,哀怨道:“芷若没顺利生下孩子,我不会睡。我没事,反正都被人骂惯了,就由许她们吧,你放心,我也不会着凉,你……去吧。”

    珠儿更不放心了,“春儿,姑娘坐着,你们过来陪着说说话。”

    “珠儿姐姐放心,我们陪着姑娘。”春儿很体贴,说着暖人心的话。

    菊儿也快步走了过来,春儿给子瑜倒了一盏清幽的热茶,和菊儿一起陪着子瑜等结果。

    实际上,珠儿不吩咐,子瑜房内的丫头们都不可能入睡。刚才,胆子大的,见子瑜过去了,居然也跑出门去到那边看情况。当看见自己的姑娘受了委屈,个个都偷偷地回到院中,回来的她们悄悄站在廊下静静地等消息。此刻,原本散了的丫头们见子瑜房的灯始终亮着,她们又都出了门,站在廊下跺脚听信儿。

    夜空静谧,只人声更清晰。子瑜在房内默默祈祷,她九曲回肠的心揪着芷若,揪着将要降临的孩子,也揪着远处没有音讯的去病……

    天微微亮,子瑜心都要焦透了,珠儿才气吁吁地回到庭院中。

    微微光亮下,靠在廊柱子上垂头打瞌睡的丫头们被珠儿脚步声给惊醒了,个个都站了起来,在廊下都巴巴地围住了珠儿。

    丫头们悄悄问:“怎样?”

    珠儿笑道:“生了,生了!是个大胖小子呢!”挥挥手,珠儿喊:“都睡去吧,今儿多睡会儿。”

    “珠儿,生了?”屋内,子瑜高声问着话,又倦怠又惊喜的她已经站到了屋门口。

    “姑娘放心,一切平安,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喜气洋洋的珠儿快步进了屋,喜庆道,“姑娘这下可以放心了,好好睡觉吧,这可是吉兆,对公子也有利。”

    “如此太好了!”子瑜怠意重重的脸上,一双喜喜的眼亮了,眼底露出一抹喜色,她望着东方微微吐白的夜空,喃喃祈祷道:“芷若果然是吉人,但愿,他也是一切平安。”

    面对东方微露的亮色,出门的子瑜诚恳地跪了地,凝目远方,晨曦点点光,那里是希望。双手合十,虔诚的她动动嘴,默默祈祷:“一切皆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