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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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郊外祈愿

    “姑娘呢?”进屋的玉儿探头问道。

    “在呢,你怎么过来了,昨日,不是说了吗?今儿一早就去你府上接你,你正害喜,少操劳。”珠儿又心疼又埋怨道。

    “这有什么操劳的?我们匈奴女子就是当日生娃,头天还要挤奶呢!”毫无顾忌的莫措张嘴就说道。

    这话说得兰儿掩嘴笑,珠儿倒红了脸。

    “珠儿,别担心,我这害喜的人也要出来走走,透透气儿。”玉儿笑着安慰讪讪的珠儿,挨着坐下来,她看到了地上,惊喜上了额,她急急地问道:“姑娘有喜了?”

    珠儿摇头,小声道:“这是给即将临产的侧夫人孩儿准备的。”

    “她的?”玉儿说着话,她已提了织篮仔细瞧。手一动,她拎着一小衣裳了,啧啧道:“这是姑娘手艺?”

    歪歪扭扭地动了动身子,兰儿探头看了看,骄傲道:“这可是姑娘一针一线准备的。”

    “真的?”玉儿不信。

    珠儿脸上挤了一笑:“我们大家织的,不过,姑娘也动了手,好好织了纹边,明珠姑娘说,大家动手,是百家衣,这衣裳吉祥。”

    兰儿笑了:“姑娘说,我们还预备着给玉儿姐姐你准备呢!”

    正说着话,脸色惨白的子瑜出了屋,她看到了脸色同样惨白的玉儿,还看到了一边跪坐的明珠,嘱咐道:“玉儿,你还是小心些,莫纳说,这段时间,你要多躺躺,小心总没错。”

    “姑娘怎如此模样?”抬眼看子瑜的玉儿疼惜道。

    “唉!她今日好许多了。”珠儿的脸上没了笑,叹息的她回了话。

    盘腿而坐的莫措拍拍她自个儿的腿,埋怨道:“她那日过来,没精打采的,在石院坐坐,走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

    珠儿瞧了瞧默不出声的子瑜,勉强道:“姑娘前夜做了噩梦,说了,今日去祈愿消灾。”

    地上跪着的明珠已坐了好一会儿了,此刻,转了看玉儿的眼,她看子瑜,子瑜憔悴模样让明珠的眼里有了疼。

    子瑜默默地走了过来,明珠接住了她。挨着明珠,子瑜在矮椅上也坐了下来。看到明珠关爱的眼,恍惚中,她看到明珠不解的眼色瞅了瞅玉儿。回眸,子瑜看看明珠,再看看玉儿,嘴角勉强挤了挤,她说道:“明珠妹妹,那是我玉儿妹妹,你认识认识。”

    “她俩不认识?”莫措怪眼看玉儿,还有明珠,恍然道。珠儿也歉意了:“对不住,明珠姑娘,都怪珠儿,忘了说一声。”

    玉儿笑了:“瞧瞧,都忘了我呢。”

    莫措笑:“你是妹妹,明珠是贵客,当然不同。”

    明珠不好意思了,弯腰施礼说道

    :“都是明珠的错,让大家见笑了。”

    莫措张口就说:“没错,没错,你这礼数太大了,倒让我们出了丑。”

    “明珠很久前就知道魏府少夫人,明珠有礼了。”明珠腰身一弯,款款向玉儿道了一个礼,轻言说道。

    玉儿慌忙回个礼,看看周围的人,怪不好意思的她笑道:“这场合听着怪别扭的,请唤玉儿吧。”

    这一来二去文绉绉的话说得莫措脸上有了不耐烦,大大咧咧的她摇手道:“嗨!大家不都是匈奴人吗?随便点,喊名字,喊名字。”

    唤名字?明珠愣愣,看看同样也是赞同意思的子瑜,她似乎明白了,低头的她羞羞地抿唇笑了。微笑的玉儿主动和明珠搭话,问明珠那里人,还问年龄,才掩了明珠的尴尬。

    这一比较,玉儿惊讶,明珠居然也是匈奴人,还比她大,她要尊明珠为姐姐了,惊奇的她问:“这汉地有多少匈奴人?”看着规规矩矩的明珠,她叹:“看看,莫措姑娘不说,我还真不相信这姑娘是匈奴人。”

    看看子瑜没有笑容的脸,珠儿勉强露了一笑:“是呀,姑娘是匈奴人,现在不也是汉人了?看看你,你不也是?瞧瞧,这天下多少人不是?不过,明珠姑娘是姐姐,应该明珠姑娘唤玉儿了。”

    莫措看着玉儿笑:“玉儿也可以喊明珠呀!是不是?”她挤挤眼,看明珠,“这可是草原人的规矩。”

    白着一张脸,玉儿笑道:“莫措姑娘,这是汉地,玉儿还是唤明珠姑娘好了。”

    摸摸自个儿的腿,莫措看明珠,明知故问道:“你呢?”

    “既然已是汉人,我唤玉儿……妹妹吧。”明珠动动唇,她实在是不能直呼名字。

    莫措不干了:“这姐姐为大,你有资格喊名字,来,试试。”她大胆的眼看明珠,那样子,明珠不依她的话,她肯定就不干。

    “这……”直呼玉儿?这没规矩的做法弄得明珠红了脸,她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咕哝道:“明珠只能唤妹妹。”

    莫措耸耸肩,罢了。旁边的兰儿早就掩了嘴看明珠,此刻,兰儿哈哈笑,笑声荡漾在有点闷的屋内。

    兰儿笑,可其他的人笑不起来,因为,今日,大家要去神庙祈福,为出征的人祷告,人人心里都有牵挂,就是有天大的笑话,珠儿她们也笑不起来,最多就是动动嘴角,扯个微笑,不过,为远方的人哭,更不行。

    抬眼的珠儿瞅瞅子瑜,果真,兰儿的笑没有染上子瑜的脸,她的脸白得可怕,珠儿自己的眼里也全是愁。

    那日,莫纳公子一论,姑娘回来好点,可才过一日,这噩梦上了身,姑娘就又有了忧,姑娘将

    牵挂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如何是好?但愿,去了神庙会好点,珠儿默默。

    外面,赵勇赶了马车,一群素色服饰的女子上了各自的车。

    马车上,子瑜终于暗了眼,默默抬手,双手合十的她闭了眼。

    “唉!还没到地儿呢!”莫措劝道,“你不要如此担心,他们肯定没事!”

    子瑜没睁眼,她接话:“这可是打仗,如何不担心?”她的话苦涩了:“我飘荡五年,才找到他,他……他……他可不能一去不返……”

    “呸!你怎又说不吉的话!”莫措埋怨了,不过,今日的她被感染,有了耐心,掀了帘子一看,还早,她苦口道:“这不仅你的呆子去了,这一路上,那个没亲人上战场?她们不都很坚强吗?你学学她们,坚强一点!”

    这一说坚强,子瑜立时就垮了肩膀,头垂得更低了。

    子瑜这愁眉苦脸的样,莫措看在眼里,扬着眉,她数落:“霍祁也去了,你见珠儿哭了吗?”子瑜摇头。

    “卫二媳妇哭了吗?”莫措再问。

    子瑜又摇头。

    “他们为国而战,你该骄傲,不要哭!”莫措扬声豪气道。

    这话一说,子瑜的泪更是颗颗落。

    兴致高昂的莫措垮了肩膀,她叹气了:“唉!就你泪多,倒像母亲!”抬头,她看车顶子,顶子上一无所有,她喃喃道:“以前,父王出征,每次,母亲都哭,奶奶就不许她哭,也不许我和莫纳哭。”

    子瑜合十的手微微颤动,泪水儿哗哗淌。

    莫措终于也摸了摸眼,叹道:“哭容易,可不哭却难!如今,我才知道奶奶的话是对的,这为了不让其他女子哭,我们必须坚强,应该把笑留到最后,也把哭留在最后。”

    子瑜睁了眼,泪水覆面的她掉着泪,却没哭声:“我……后悔,莫措,我咒他……我怕……难道,你不怕破虏……”

    子瑜刻骨铭心地怕,她不敢说,她最怕她的咒语,知道咒语没用,可覆水难收,这说出的话无法收回,夜夜担忧的她就忌惮它成真……

    莫措无奈了:“怕,我也怕,可是,怕又能改变什么?”抬眼,莫措又望车顶了。

    兰儿呜呜地哭了,这会儿,哭泣的兰儿怕,莫纳公子说,战场上全是无头尸身!这是怎样的惨烈战场?泪花花的她看子瑜,她也怕,也担心爱她的哥哥们……

    “呜……”

    兰儿双手挥泪,哭得稀里哗啦山响。

    这动静!子瑜转了眼,兰儿淌泪的水脸模样感染了她,忍了自个儿的泪,子瑜安慰兰儿:“别哭,兰儿,你看,我就不哭。”泪珠儿挂在子瑜的眼睫毛上,她抬手就

    抹掉了。

    “兰儿,不哭!我们到了神庙,好好拜拜,相信天上神明一定护佑汉军,让他们大捷而归!”莫措坚定地说道。

    “嗯!”兰儿掉着泪,咬着白牙,认真地点头应道,一张泪花花的脸惹得子瑜不管她自己的泪,反而抽了手绢给兰儿试泪。

    马车缓缓前行,车内的人都闷闷地坐着……

    渭河边,大司命神庙。

    跪地的子瑜默默看着眼前的神。神一脸安详,可他的眼好像一直就看着子瑜,他似乎看穿了子瑜的心,子瑜的泪一一落。

    挨着的莫措有点烦了,她吵:“不是说了吗,不哭!”

    莫措的声音有点大,管事姑姑的眼看了过来。走了过来,弯腰的她轻柔劝道:“姑娘,你让她哭,这里就是泄哀怨的地方,泄了,她自然就通泰安宁了。”

    “是吗?”莫措不以为然,歪着头,她看了看子瑜。

    子瑜一直看着神,她的眼色越来越乱,手在地上一摸,她拉住了莫措的手,恐慌的她问道:“莫措,我如何赎罪?”

    莫措扬眉,“咋啦?”

    “我……我……我咒他多次……”子瑜无助道,“他会不会回不来?”前夜的梦魇是不是会永远跟着自己,子瑜恨她自己!

    前夜,子瑜梦见去病丢了头,梦里的她瞬间就失了方向,跌落崖底摔了个粉身碎骨!可没身子的她居然四处荡,哀痛的她找去病头……不见了,不见了……她哭,她喊,她欲死,可灵魂死不了……被魔镇住的她在被里乱滚,结果,几近窒息的她被珠儿喊醒了,醒来的她哭得一塌糊涂。

    昨日,整一日,子瑜都没出门,神神叨叨的她闹了一日,整个院子都无安宁,珠儿急得脚打转,最后,霍仲拿了主意,请了太医,喝了一日的药,她才平静下来。

    昨儿,珠儿就喊了莫措,还有玉儿去神庙祈福,想平平子瑜的忧,也息息子瑜的自责意。

    这里,探究竟的莫措问道:“珠儿说,你做了噩梦,是什么?”

    这梦,子瑜不敢说出口。自己的咒语灵,还是不灵?灵,莫纳刺了去病!不灵,几近周折,去病无忧;可是,这梦出了口,灵还是不灵?昔日的咒语是不是永远缠着自己?子瑜不敢赌,更不敢说。不说话的她重重地低头闭眼,她希望赶走这魔……

    “姑娘,如果有不好的梦境,你在这倾诉倾诉,神会为你解忧,你会获得安宁。”管事姑姑拍了拍子瑜的肩,耐心地劝道,回头,她还说莫措:“这位姑娘,你也耐心点,这姑娘显然忧虑甚重,让她好好哭一场,自然就好了。”

    莫措苦苦地笑了笑,紧闭了唇。

    姑

    姑这一说,子瑜的心倒静了静,双手合十的她喃喃:“子瑜……子瑜昔日发了咒语,愿大神将咒语应在子瑜身上,子瑜愿去病平安而归。”

    这话听得莫措眼里来了气,莫措赌气道:“我经常咒莫笃,是不是他就死了?”她一脸的蔑视,“如果,说了咒语就成了真,这天下还需要男人们出征吗?”环眼过去,她高语:“就我们这几个女子说说咒语,就可让天下太平?!”

    这话有道理,是理性认识,可人是感性的,它常常让我们迷失自己,子瑜就这样,她知道莫措所说很对,可一想到去病去了远方,她就无神无主;想到她的咒语,她就怕。

    “唉!”睁眼看莫措,子瑜叹气,“你说得很对,莫措。”可转眼,她又眯眼说道:“我……我怕,我恕罪,我祈愿,我望他们平安顺利!”

    宽宽的庙内,虽人来人往,却无喧哗声。香烛红红,烟雾袅袅,祈愿之氛围甚浓。虔诚的子瑜领头,一众女子人人都许了愿,个个都磕了头。

    这许了愿,人人脸上都不似来时那么沉,心愿上了天,神明听得见,它会佑着汉军,让在家的无助人们不再胡思乱想。人心有了安宁,笑意上了额头,女子们说说笑笑地上了车,马儿轻轻走,车儿慢慢行,一路车马逶迤行,往长安而来。

    “兰儿,你许了什么愿?”车上,不安宁的莫措无一丝睡意,问道。

    兰儿笑了:“兰儿许的愿多了,”兰儿开始数手指头,“兰儿祈求大司命保佑公子,还有祁哥哥、连哥哥、卫二哥哥……等等等等,凡是跟着公子出征的,兰儿都祈了福。”

    见莫措扬了眉,兰儿掩嘴笑道:“我也给破虏哥哥祈了福,我这样唤他,行吗?”她歪了头,问莫措。

    “哥哥?”莫措笑道,“我不是说了吗?我们家就唤名字,你唤名字吧!你不是说你和她一样吗?”莫措瞅了瞅子瑜,眯眼的子瑜没啃声。

    兰儿放了手,嘟嘟囔囔道:“不行,兰儿绝对不行!”翘嘴的她嚷:“兰儿是汉人,当按汉礼敬人。”

    莫措故意逗:“汉礼?子瑜可喊名字,你不跟她学了?你不是莫兰了?”

    眯眼打瞌睡的子瑜被俩人的话给闹醒了,睁着一双虚弱的眼,看着莫措,还有兰儿,实在看不过去了,她勉强笑道:“莫措,你别为难兰儿,她想怎么喊就怎么喊。”

    兰儿眯眼一笑:“看吧!还是姑娘好,疼兰儿。”

    莫措哼哼了:“好!她疼你,是吧?那,她不许你一人上街,你听了?”

    瞬间,子瑜的眼惊恐了!“兰儿……兰儿……你……”

    兰儿一慌,喊道:“不是兰儿的

    主意,是连哥哥说,兰儿可以一人上街,只是,他让兰儿带着汤圆。”

    看着子瑜担忧惊慌样,莫措叹气了:“我这是故意说此事,就是希望你走出这个影子来。”

    子瑜苦涩地笑了:“我……我……我很好。”这是一句假话,不会说谎的子瑜低了头。

    “听珠儿说,你那呆子也知道了此事,他无法泄恨,你也一直走不出这个阴影来,我才故意激激你,让你释放释放。”莫措叹息,“这个事,如果不是兰儿说,我也不知道,你们可瞒得真久!”

    兰儿抬手合十,一脸苦相,讨好的她忏悔道:“姑娘,不是兰儿要说此事,是莫措姑娘逼我,我才说了。”

    “那日,霍连送兰儿回来,说了,兰儿很安全,不会有事发生。”难得莫措说了软软的宽慰话。

    子瑜的眼底有了濛濛的雾,那不堪回首的往事即将袭来,可去病出征了,他在危境,自己不能分心想这些不吉的事,子瑜的心在颤栗,她死死地闭眼,才安宁的心又起了罪恶的波澜,昔日的鬼魅,还有夜里的梦魇,层层叠叠在眼前,苦苦的她紧闭着唇。不能想这些事!不能……苦痛的她逼着她自己去想好事,她的思虑去了远方……

    这里,莫措摇头,叹道:“你还是不能释怀,这也不怪你,你经历的事也是伤心事,一辈子都难丢,不过,你放心兰儿好了。”

    兰儿愣着眼看莫措,还有子瑜,她可怕子瑜又不许她单独出门。

    放心?子瑜睁了眼,看莫措的她在思索。

    “如今,汤圆伴着,兰儿日日在长安街道上乐,霍连说,他以前不知道你为何不让兰儿一人上街,现在,他知道了,他说,兰儿是冠军侯府的人,没人敢动她,兰儿有汤圆为伴,别人更不敢动兰儿,他叫我们放心。”看着子瑜,莫措问道:“你还担心吗?”

    “担心,我当然担心……”

    子瑜缓缓摇头,凝神想心思的她还在远去的人身上,看着莫措的脸,王妃影子叠了叠,她突然问道:“你说,他们出征会去哪?”

    莫措摇头,“大漠辽阔,谁知道?”

    这新问题纠缠着子瑜,她渴望知道,不过,她也明白,她只能耐心熬日子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