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行
字体: 16 + -

第一百八十章 埋在心里

    当院中那株桃树正是灿灿之时,去病一行踏步入院门。汤圆围着去病狂吠,更是围着他后面的人欢喜地跳跃。

    汤圆喜喜的吠声绕院,正在院中和兰儿一起看蚂蚁搬家的子瑜回了头,她呆了,呆傻的她缓缓站了起来。

    只见,去病身后,莫纳走了进来。

    眼前的莫纳已不是草原时的装束,完全是中原华夏之人。原来长期梳着的粗辫已顺服地挽至头顶,用夏人最爱的头冠束着;他隽秀的脸上绕着书卷味的苍白之色。着一袭青色暗花窄袖汉服的他向庭院移步走来,郎朗挺立,裙服飘逸,如玉树临风,仙君远至,高雅俊美之气质无人能及。

    廊下的莫措反应快,她一下子就奔了过来,抱着去病身后的莫纳,从来坚强的她大哭,哭声远上云霄,声震庭中树,桃花瓣瓣泣。

    莫措握着拳头使劲地捶莫纳胸口,嚎嚎哭道:“你……跑哪去了?我们……我们日日都担心你!”

    莫措的哭声很稀有,引得院门口的霍祁和霍连都歪了头,看到莫措倒在莫纳怀里,霍祁的脸色瞬间暗了暗,他有了怅然;霍连却乐了乐,兄妹团聚乃是一喜,他高兴;卫二摇头,他倒在了院门口的矮榻上。

    抚着莫措的发丝,莫纳默然。这年多的颠沛流离让他的眼底聚满了浓浓的沧桑,感怀的他心中五味俱陈,无法言语。莫措的直爽和释放,让莫纳的眼里有了深深的自责,正自责,他疼爱可惜的眼看到了久别的子瑜。

    如今的子瑜,没了草原的健康色,已是消瘦的她着了一身碎花红的汉裙。斜依花下,浓淡皆宜,汉裙飘飘,如仙梦幻,美丽依然的她又是另一种脱凡的美,美得莫纳眼底有了万般的痛,还有远隔千山的恋。

    直视子瑜的眼,莫纳凝了眸子。美丽外表下的子瑜,哀意缠着眼,花瓣似的脸上没一丝笑意,她的眼底是痛,是哀,还有悲……

    莫纳的眼光一过来,子瑜苦痛的手摸在了胸前;莫措的哭声让她渐渐清醒,莫纳的样让她既心安也心疼。苦和痛上了眉,涩涩的她向莫纳走去。

    看到子瑜拖着重重的步子走了过来,去病上前两步,他接住了沉重如山的子瑜。

    草原一别仿若隔世,又好像就在昨日,子瑜泪滚滚,莫纳也恸恸。

    外表洒脱的莫纳,他眼里的沧桑落魄,子瑜看得一清二楚,子瑜的泪开始掉。

    “莫纳,过去的事已过去,你不要难过……”痛苦的子瑜回眸,她望了去病一眼,抬眼的她瞧着拥抱的姊妹,苦苦的音递着她痛痛的意:“去病……去病杀了父兄,逼死……逼死母亲,不是他的错……我……我求你原谅……”

    这话很难启齿,却不得不说,它刻骨铭心的痛,子瑜的泪颗颗落。

    慌慌间,伸手过去,子瑜摸到了去病手,不顾眼里的模糊泪,她走到了莫纳跟前。这家破人亡都是悲,悲悯的人却须苦苦面对,子瑜满眼满脸的痛和悔,哭道:“你说怎么办,我……都办,我死都愿意,只要……只要你原谅去病。”

    这话惹得庭院又起了风,哀怨的它撩了撩子瑜的衣袖,还有美美的裙边。

    风儿过,花瓣哭,心儿动,人儿思。

    子瑜的苦痛和哀怨映在莫纳酸楚的眼底,轻轻叹息一声,他放了莫措。抬袖,揩了莫措的泪,脸色已变平静的莫纳看着子瑜,也瞧了瞧子瑜身旁的去病,动动紧闭的唇,他终于说了平淡的话:“我杀了他,我俩已扯平。你找到他,我也放了心。”

    如雷轰顶,子瑜的眼惊在了风中!风儿拂面,它叹息!

    翻翻重重的眼皮儿,子瑜噎气,她差点晕厥,“你……你……你杀的去病……”子瑜无助低语,她虚弱得不堪一击的身子终于晃了晃,一丝无重的风儿就可将她击倒!眼看她就要栽倒地上,眼疾手快的去病一把抱住了她。

    此刻入怀,没了心动,也没了爱的浪花,子瑜混身都苦,如浸在苦水里无法呼吸。

    天旋地转间,草原的情,亲人的爱一一而来。此刻的情、此刻的爱没了去病,子瑜见到了奶奶、父王、莫顿和母亲,他们远道而至,却又依依不舍地随风儿飘走,瞬间,泪水如注,她无法面对这残酷的事实。

    这心中哀怨一上头,去病成了子瑜的痛,手一推,哀伤至底的她不要去病扶,无助无奈的她晃着头,晕着眼,她无言以对她亲爱的人。踉跄着身子,磕磕盼盼的她转身就回了屋,碎碎步子过去,力尽的她扑倒床上,涛涛不绝的泪如泉般涌出,她大哭的音穿墙过窗,远上高空……

    这亲人杀亲人,一报接一报,如何是个了?真相最可怕,它寒人心,撕人肺,也断人肠……无人能承受这样的悲伤,人人都哀恸,个个都悲戚。

    室内忙活的春儿和菊儿早停了勤快的手,她俩低头垂泪擦眼忙;兰儿更是双手抹泪,她呜呜地哭,她的哭声不歇气;珠儿则靠在门边,她低泣掉泪手不空。

    庭院内,莫措默默站立,她的眼里不见震惊。凝视莫纳,她眼里是变化莫测的各种颜色,无法定夺,有骄傲,有叹息,也有忧虑……

    院门外,吃惊的霍连看霍祁,他压低声音问道:“他杀的公子?”声音里透着巨大的诧意。

    “哎!他们一家够苦的!”霍祁没回答问题,却深深一叹,他当然叹息,他那故事白讲了。

    “这话可不能说出去!”卫二的脸已失了色,他坐了起来,冷着一张脸的他沉沉说道,“当作什么都没听到最好!”转头,他一双如刀的眼看赵勇,还有一地的小子们。

    震撼的赵勇已经愣在了原地!难怪如此!心中正叹怀,卫二寒寒的眼看了过来,赵勇醒了,他握拳低喊:“勇没听到!”随即,他佩服的眼看霍祁,还有卫二。

    卫二的眼看过来,旁边的小子们个个沉稳地摇头,均道,没听见。卫二吐了一口放心的气,不过,他嘱咐霍连:“等会儿,你过去,老规矩,让丫头们忘了这句话!”霍连当然点头。

    那边,见到子瑜哀伤得欲死,拧着眉的去病紧跟着就进了屋。

    “别哭,此事已过去,我俩又好了,”进屋的去病抚着子瑜背,叹气道,“就怕你伤心,我本嘱咐莫纳不要说出来,他偏要说,道,说了心才安。如今,他心安了,你却伤心了。”

    去病的关爱都在这字字句句间,子瑜感受得到,可她无法接受这血淋淋的事实,她的苦,她的悲,她的爱都在这里面,她的泪源源不断。

    “就是你不对……你不相信我……还杀了爱我的父兄……逼死母亲……偏我还跟着你……整天为你担心,我……我心中痛……”子瑜呜呜咽咽地哭道,几欲泣绝。

    哭泣的她闭着眼,可眼前,一会儿是笑眯眯的父王,一会儿是精壮的莫顿,还有从来温温柔柔的王妃母亲,他们去了又来,来了又走,反反复复,盘盘旋旋,子瑜的哀无法平息……

    母亲正在耳边说话,转眼,子瑜腿上的疼就好像刺了心,那日的跪地忏悔瞬间替了所有的景儿,她的泪顺顺流,去病去了,自己也去了,一切恩怨纠葛均烟消云散……这是怎样的痛!人世沧桑,她一无所有,如今,还背负了沉重的孽缘,唯有大爱还跟随,她苦痛不堪,无法自已。

    去病不搭话,抚背的他让子瑜滔滔发泄。

    子瑜的话,还有哭声去了室外,人人都暗脸色,无法言语。

    庭院内,落魄站立的莫纳听音许久,他的眼底刻着子瑜悲悯离去的场景,这场景让他的眼也是黯淡一片,疼意满眶。仰天而视,远空的云朵缓缓移动,它在扰乱天空之色,变幻天地之情感。

    微微叹息一声,莫纳低了头,抬眼的他看到了暗黑的屋子。瞅一瞅,再负手后背走一走,不再漠然的他踏脚进了屋。

    屋内,哭声阵阵,揪人心。

    默默绕过撩撩的幔帐,莫纳看到了倒床哭泣的子瑜,也看到了挨坐的去病。子瑜哭声不息,惹得去病的手一直游走在她的背上,这场景既温馨也动情。

    这是幸福坎

    坷的一对儿,莫纳又叹息了一声。

    默默站立良久,不见去病说话,子瑜的哭声也哀,莫纳垂了手,低眉的他凝视这爱的场景,虽悲,却也喜。

    莫纳的脸色渐渐变暖,终于,他说了话,语气甚是平淡:“你不要怪他,各为其主,战场无情,他能活着回来就是万幸。”他平淡的话里透着无情的事实,也是残酷的民族融合之路。

    去病佩服的眼看莫纳,只听,莫纳又道了一通感伤之语:“我杀他,不是别的,是因为他骗你,骗你苦等,还让你在长安卖身为倡。好在老天没让他死,你们也团聚了,我和他两清了。”这话中的意蕴又是另一番情谊,这情谊厚重如山,情深似海。

    大河边,莫纳的歌适时而来,他的祝福和这话一个意思,这无底的大爱情谊更惹得子瑜哀哀泣。

    这话令去病眼里有了更深的敬重之意,他握了一拳敬莫纳。

    莫纳双眸没了伤感,那一撇暖意已飞散,他的眼又宁静似水。淡淡地看了去病一眼,没一丝犹豫的他抬手就打了一揖,手一垂,裙摆一荡,他静静地走了出去,留下去病继续抚慰痛哭的子瑜……

    院中,关心莫纳的莫措终于移目院门口,桃花纷纷中,她看到了她想见的人——破虏。

    踏步入院,破虏的眼就在找莫措。

    看到兄妹团聚,他的心也伤感,可不内疚。等到莫纳进了屋,他缓缓走向莫措。

    此刻,破虏尴尬地看着莫措,俩人面对面站着。破虏没了营中的坦荡,他的眼里交织着各种复杂情感,心中正翻情欲的涛涛波浪;莫措倒很平静,她的眼里不见一丝涛痕。

    离别时间长,情谊当然也深。不回避破虏复杂的关爱眼神,不啃声的莫措不转睛地凝视破虏,准备迎接他接天的海浪过来。

    时间仿佛被凝固,俩人既近也远。海水远远而来,它还在路上,因为,如何开口,这难倒了不善此刻言辞的破虏,虽难,可破虏也在动心思。

    一阵风过,庭院内美景堪堪至。

    桃树摇摇枝,花瓣柔柔飞,朵朵满情怀,瓣瓣畅心菲。

    终于,破虏动了动手腕,清清嗓音的他终究走上前,歉意道:“莫措,你还好吧?”这话虽干巴巴的,可绵绵情谊藏里边,歉意也隐隐现,浪花儿终于软软地拍了过来。

    莫措的眼闪了闪,点点头,一贯硬朗的她居然递了温柔的眼光看破虏,还柔柔地回道:“还好,你呢?”

    这话一过来,破虏的眼里有了点点安慰,他复杂的眼里只余爱的关怀,不过,后脑一摸,破虏的手叉了腰,口舌一钝,他的话也有了吞吐:“我也好,只是……只是,你

    ……你还念我吗?”说这话,破虏的脸上明明白白地有了一抹紧张,浪花儿停在了空中。

    莫措期盼的眼一直瞧着破虏,她看到了那抹在意之情,也听明白了破虏的话,她缓缓地点了头,浪花终于入了海,欢喜的海。

    “嘘——”

    破虏的嘴一动,一声惊喜的哨音破空而出,它喜喜地去了院内外,钻进了人们才还悲悲的耳朵里。人人都听到了这喜色调,霍连他们惊讶了,都歪了头看院内,只有霍祁嘿嘿地笑了起来。

    吹了哨音的破虏,他眼中全是笑,畅快的他歉意说话,口齿伶俐,一点都不堵塞:

    “我本想跟着将军去草原,可没成行,我一直就念着。后来,见了子瑜姑娘,就期盼你会来长安,我一直等。本想早些过来,但莫纳很消沉,只有看着他,免得他出事,军中之事也繁忙,就没成行,你不会怪我吧?”

    莫措摇摇头,她暗了脸,“我不会怪你。只是,莫纳心中很苦,你们都是男人,你要劝劝他,让他渡过这个砍儿。”

    破虏笑了,这当然是他顾虑的事,何须莫措吩咐?“他把很多事都告诉了将军,你不用担心,他如今不会有事。”破虏长舒了一口气,说道。

    破虏无忧,莫措却悲伤了:“他做事就像你们汉人,有时把事埋在心里不说,苦着他自己。”

    “别担心,他会好起来。”破虏温言劝,男子柔情也似水。

    此刻,出屋的莫纳停在了桃树前,他不见莫措和破虏,他的眼前是复苏的天地万物,它们在享受春日的爱抚。

    眼光看过去,桃树上,花儿正艳艳开放,风儿过,花瓣瓣瓣飞,欢欢喜喜地扑向大地……越过桃树,一蓬郁郁葱葱的翠竹吸引了莫纳的眼,缓缓踱步过来,他睿智深邃的眼定定地看竹林。

    只见,竹叶哗哗响,轻轻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