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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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子瑜跪地

    “通了!通了!”有人大喊.

    围着子瑜看热闹的人都回头看仍然冷漠移动的雾霭。

    从雾里跑来多人,人人都在挥手喊话:“走了!走了!”

    “通了?”有人不信。

    有人回话:“是皇帝的天子马车,才过去。”

    ……

    不见人、不闻语的子瑜居然听到了这行人说的话,她黑乎乎的手撑地,抬着一张花脸,她想站起来,可试了几次,她都没成功。

    街上管制结束,这疯女子不再哭泣大闹,围看热闹的人渐渐散了。

    受霍连委托的人久等霍连不回,他也摇头走进了雾地,墙根下,只余凄惨的子瑜。

    周围没了人,光线也亮了,可大雾方向仍然无音信,无光无神的眼看着冠军侯府方向,子瑜喃喃:“那儿……那儿……他在那儿……”

    靠着墙,她憋着气,又使力,终于,她晃晃荡荡地站了起来。

    这一身,这一脸,这一头……过路的行人在摇头叹息,不过,没人围观,人人都在匆匆赶路。

    茫然看向雾地,子瑜牵了马。

    霍连怎还没回来?他真被刺了?他死了?子瑜哀伤的眼底有了焦虑,她又没了力气,她无力上马。

    他真死了?她轻飘飘地点头,他死了,自己也要过去。放了牵马的手,她木木然地向侯府方向走,她孤单的影消失在了更浓更不知方向的雾地……

    大雾浓密,如梦一般,一路院墙伸向迷迷濛濛的雾里,不见源头,也没方向。

    抬着重重的步子,子瑜摇摇晃晃地走,浓雾跟着她前行,她被密密的雾包裹……

    高府大门的檐角终于在雾地尽头浮现,那侯门大府的匾牌斜斜闯入麻木渴望的眼。

    揉揉眼皮子,子瑜细细看,她认得那几个饥渴的字“冠军侯府”。

    他在哪里?真被刺了?他死了?

    子瑜问她自己,她的泪继续掉,她的人继续前行。

    不远处,透过濛濛雾看冠军侯府热闹的闲人看到了墙下乱发前行的子瑜,有人指着她喊:“快看,疯婆子!”

    子瑜听不到这辱声,抬着一张麻木的泪脸前行,她不见任何人和物,她只知道顺着墙根,她能进府见人。

    说是泪脸,其实是脏污的脸,不堪目睹的脸,她更是邋遢得如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的人,难怪,人人见了都谓疯人。

    此时,府前车马很多,有人急急下车,有人伸手牵马,还有人在府门口站着说悄悄话,也有人在呵斥:

    “呸!晦气,老子一早就遇到癫狂之人!”

    幸喜,那人离得远,他的唾沫没吐在子瑜身上。

    渐渐的,拖

    步前行的子瑜走到了府门口,再走几步就是阶梯,她继续前进。

    “看!疯女子想进侯府……”有人在吃惊地喊。

    也有人在摇头,“太脏了,谁要?”

    ……

    难听的话很多,可子瑜听不见,她的心去了院墙里……

    恍然间,有人下了阶梯,来人拦了道。

    恍恍惚惚中,子瑜停了脚步,她茫然地看着拦路的小子。

    失魂落魄的子瑜在小子面前一站,她一身难堪,无人识,当是疯人。

    “站住!”

    大清晨的有疯人闯入眼中,人人当晦气,府前小子也不例外。小子下了阶梯,他大吼一声拦了子瑜的道。

    有人问:“撵了她?”

    有人摇头,“今日这般,还是积点德,报给大管家听听再说。”

    正说话,有人喊:“快!去报信,南窌侯爷和夫人进府!”

    ……

    府前小子们正晦气,有人私语:“好像是那不吉之人……”

    “是吗?”有人不信。

    “我见过一两次,有点像……”有人在纠结打量。

    “是她!”有人肯定。

    这下,小子们的脸上都是恨恨之色,他们见子瑜,不见哀怜,只见倒霉,人人都怒目而视,还有人想发火。

    有人重重地“呸”了一词。

    有人怒喝:“滚!”

    远处,隔雾看热闹的人以为疯婆子想进府,都叹息摇头替子瑜担心,他们当然担心:如此模样,擅闯侯府,岂不是送死?

    府中小子们都知道子瑜的咒语,如今去病被刺,咒语应验,小子们人人咬牙切齿,恨不得剥了子瑜的皮!

    子瑜惶惶然,她看不见小子们的满脸怒气,她绕开拦路人,她沿着墙根继续向台阶走。

    拦路小子大怒,他气得欲出手,可子瑜身上太脏,脏得他放了手。

    有人出来传话:“大管家说,这是可怜人,说了,只要她不进府,不挡道,就不要为难她……”

    这句话让小子们如吞苍蝇!他们只有瞪眼看子瑜!

    子瑜听不见,她只知道前行,她那重得如山的脚还没踏上第一步台阶,气恨恨的小子就粗声粗气地喊道:

    “姑娘留步!”

    有了霍仲的话,这出语的小子已是很客气,他没说难听的,他忍了气,他继续说道:“陛下令,不许见公子!”

    “我不能见?”子瑜伤心道。

    “不能!”小子心内可在哼哼:你算老几?

    “他怎样?”苦涩地吞口唾沫,子瑜苦痛地再问,她很怕这问题,可她不得不问。

    “不知!”小子被忍的气终于冒了顶,他恨

    恨道,“你发了咒语,还要怎样?”

    小子的脸上是明明白白的厌恶和痛恨!他的人没能阻止子瑜的前行,可他的话让子瑜彻底崩溃!

    他真的遇刺!他死了?

    头一晕,眼一黑,身子一软,子瑜向地下栽去!

    “噗通!”

    子瑜倒在了地上,跟前的小子根本就没伸手,他巴不得子瑜死!

    有人倒在地上,无人惊呼,无人施救!因为,倒地的是发咒语的人;因为,她是疯婆子。朗朗乾坤下,唯有湿湿的雾,它抚着子瑜的花脸,还有她紧闭的泪眼,只有它可惜她……

    雾霭已经退了退,更远处的人也看得见倒地的子瑜。

    远处有人在指指点点,可无人过来,这在侯府大门墙根下倒地的人,府前小子们都没施救,谁敢说话?况且,此女还是疯人,有必要救吗?

    有进府的人问话:“何人倒地?”

    “就一疯婆子,等会儿,醒了,她自然就会走!”

    “哎!可怜。”

    ……

    不远处是进进出出的人,没人看她,也无人帮她,就一疯婆子……

    马车隆隆过,马蹄嘚嘚响,湿冷的地冷冷入侵,子瑜渐渐睁了眼皮儿。

    已醒的她望天,天上还是灰白的雾,又冷又湿的霭。

    枕着湿地,她渐渐清醒。动动手,手指虽僵,能动弹;动动腿,腿已麻木,没知觉。双腿无法使力,她慢慢撑手,她想起来。

    缓缓间,她动了多次,也倒了多回,身上又裹了一层冰渣和着的泥,终于,她坐了起来。

    其实,她不是坐,而是跪在了地上,她的头还晕,可她已匍匐至地,她哽咽的声音终于被她的悔冲破,她大哭的声音播向雾地:

    “我不是真心咒他,我不要他死!”

    虽然,门口车来车往,各种声音都遮盖了子瑜的话,可子瑜悔如天的话,府前小子们听得见。

    她悔,可小子们不领情,小子们恨恨地跺脚!小子们如何听得子瑜的话?他们只知道去病危急,他们看不见子瑜的可怜和可悲,他们不理子瑜。

    居然,有人还冷冷地“哼”了一声,显然不消气,当然,更无人同情跪下的子瑜,人人都不屑和不耻,还痛恨。

    不过,府中进进出出的人都抬眼看到了子瑜跪地的凄惨样。

    渐渐的,有人认出了子瑜。

    窃窃私语间,过往之人知道她是发咒语的乐伎,有人摇头,有人恨恨,有人咬牙,有人呸呸!

    世间之冷暖一切皆然,可子瑜看不见,她跪地,她凄惶,她悔恨……

    府门前,人来人往,雾霭渐渐散尽,冬日暖阳渐渐露了

    脸,它默默照看跪地的子瑜,它温暖子瑜的身,可子瑜的心冰冰凉,她没办法热和。

    “我赎罪……”子瑜喃喃而语,无人听得见。

    她整个人已经跪在她的腿上,精疲力尽的她连手都抬不了,她只有低头看着她自己的影子掉泪说话。

    人在巨大哀伤面前总是无助,子瑜也一样,她只能怪她自己,她悔她自己,她恨她自己。

    暖暖的太阳点点移,人们来了又走了,只余子瑜跪地掉泪。

    跪了不知多久,也哭了不知多久,终于,她的身子摇了摇,她的头晃了晃,看着看着,子瑜渐渐眯了眼,她无力支撑她重重的头,眼前一黑,她又晕倒至地,睡在了不嫌弃她的大地怀里。

    一姑娘倒地,如在平日,不知有多少热心人无私地帮忙,可今日,无人帮忙,也无人解救。

    渐渐的,有了胆大的人,乘着小子们接待府中之人,他们走了过来。

    见府中小子们就鄙夷地看了看,无人过问,过往路人和闲杂之人很好奇,你一个,我一人地围了上来,他们都在指指点点。

    有的猜测,有的不耻,有的嬉笑。有人在揭露子瑜的真面目,也有人在说不相信的话。车马之音混杂,一切都淹没在混音中……

    当知道是发咒语之人,有人恨恨;有人望地吐口水,口水沾到子瑜已不知啥颜色的身上,子瑜浑不知;有人在嘀嘀咕咕,当然,他们都在说:她是不善之人,不值得施救。

    还有人想上前踢两脚,有人阻止了:“她是冠军侯的人,你不怕?”

    有人不耻:“如此不良之人,他还顾惜?我呸!”

    好在没人下脚,子瑜免了灾祸,悲哀的她闭着眼,她听不到人们的不耻。

    偌大长安,只有天上的太阳,它不吝它的阳光,它温暖倒地昏迷的子瑜,可它日行日远,渐渐西去。

    ……

    悠悠间,子瑜的眼皮动了动,她有了感觉。

    好像有人在扶自己,是谁?陈霍?这在哪?

    她的眼睑抬了抬,眼皮儿翻开,霍连痛苦的脸在她眼前晃,呆呆傻傻的她看到了霍连身影。

    霍连一现,子瑜回到现实,她抬头就看见了斜斜的大门。

    “他……他……他怎样?”她问,声音抖得厉害,她渴盼……

    精神瞬间抖擞,子瑜的手刹那间有了无穷的力气,她拉住了霍连的臂膀,她无限渴望的双眸直视霍连,她的眼好像要吞了霍连。

    眼光射出,她的眼底有了恐惧,它越来越盛,越来越明!她看到的是霍连满眼满脸的痛!那痛又刺中子瑜滴血的心!

    她的手无助地垂了下来,她的眼里

    又是那无神的散乱之色,她已知道答案。

    “公子……公子昨日被刺,宫中太医正在医治。陛下……陛下下了令,不许见。”

    霍连艰难地吞着口水,他一脸苦痛,他的眼底居然有泪在盘旋,他说话的声音更是沙哑难听。

    良久,霍连抹泪又说话:“姑娘……我们回去吧!”

    霍连当然痛,去病危急,他掉泪;子瑜模样如此不堪,他也痛,他痛彻心扉,可他无能为力!

    子瑜不会走,她傻傻的眼看霍连,她的脑子不够使唤,她一字一字重复霍连的话:

    “遇……刺……医……治……陛……下……不……许……见……”

    她的泪源源而至:他没死,他危急,连皇帝都说了话,他的伤肯定不轻……

    她整个身子倒在霍连手上,她看地,她的泪珠颗颗滴……

    他会死吗?

    子瑜忧郁哀痛的眼看影子。

    霍连的心乱如麻,可子瑜的疯癫模样更刺他的心,他担心,他哽咽劝:“姑娘……我们回去。”

    不知哪里来了力气,放了霍连臂膀,子瑜不哭,她倔强说话:

    “他们……他们不让我见他,我……我就在这里等……要死,我……我也要死在这里,我不回去……”

    姑娘在犯傻,霍连的心揪心疼。

    霍连无奈,他担忧,他悲伤的眼里,疼占了上风,他劝道:“姑娘一身已脏,我们回去,换了衣再来。”

    子瑜垂头说话:“我……我不回去。”

    霍连眉头更紧,他为难:“姑娘不走,可以坐着,不必跪地上。”

    这话不说则已,一说,子瑜匍匐至地,她大哭,声声悲催:

    “我不该咒他……我……我……我赎罪……我跪求神明保佑……保佑……我……我……我想他活……”

    霍连叹气,他知道,他无处使力,他只有陪着,他不敢离开半步,因为,他进府得的令就有这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