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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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卫青问话

    冠军侯府,从府门口到书房,灯火一路辉煌,把个夜里道路照得明亮亮。

    书房内,灯火依然通明,庭院外的人却已经散去,独余霍仲和几个婆子在忙活。婆子们提了水在冲洗庭院,霍仲则在廊下安排诸般事项。

    室内,卫青在问话,一地侍卫都跪着。

    “说!”

    屋内传出卫青怒音,霍仲抬头,他偷偷瞄了瞄卫二,他叹气摇头,还试了一脸的汗水。

    卫青低吼的一字到了卫二耳内,伏地的卫二抬了头,他深不可测的眼看着卫青,他大声回话:

    “我们一行跟着公子外出……”

    “为何外出?”话才起头,卫青打断了卫二的话,他明知故问,他声音中的火很大。

    卫二挠头,“这……这……这……”

    卫二当然挠头,他从未见卫青的脸如此青,也从未听卫青有如此威严的问话,他的眼里有了小心,他回话的语气有了犹豫。

    卫青火烧的眼死死地盯着卫二,卫二脸色一震,咬咬牙,他不再犹豫,他赶紧说话:“公子夜宿霓裳坊,我们送公子去那里。”

    卫青死死的眼里有了恨意,他心中恨气:又和那女子有关!他开始思索。

    室内火烛噼噼啪啪响,进出的婆子不时提水进屋,也不时提桶外出,进出的人脸色哀伤,可人人都在侧耳细听卫二的话。

    “出了府,大门口就有一人等着,看衣着当是匈奴人,他喊公子,公子见了,就走过去,公子伸手就和来人拥抱,两人拥抱间,那人出了手,公子……公子就中了刀!”

    “哐当!”

    婆子手里的桶掉地上!一屋的人都抬头看婆子。

    “无事,下去吧!”见婆子惊恐地跪地,卫青轻挥手说道,话毕,他看了看内室,他继续思索。

    提桶的婆子打一惊诧,她抬袖擦了脸上的汗水和泪水,她弯腰拾地上打转儿的桶,她驻了驻脚,她的眼恨恨地瞅了瞅卫二,卫二知道,那是怨恨他们侍卫无能的眼光。

    卫二自己也恨恨:居然让公子着了道!

    卫二恨他自己,他望望幔帐内忙活的人,他吞口唾沫,他低了头,他看地。

    “人呢?”

    不见卫二继续回话,还低了头,卫青收回探究的思绪,他问。

    卫二毫不犹豫地抬首,他沉静地说道:“公子中了刀,他却唤霍祁拎着那人走了。”

    “走了?”

    卫青的话全是不信,他有毒的眼开始梭看卫二和一地侍卫,卫二估计,他肯定以为人被杀了!

    “禀大将军,走了!”卫二再次大声强调,他管不了卫青的眼色了。

    卫二的话干巴

    巴地无情,可他的音很大,毫无惧色,但,这话让卫青的眼更深。

    冷着一双透骨的眼,卫青的眼光集中到了卫二身上,他细细打量地上的他,卫青的眼光如刀,一刀一刀在卫二身上到处砍。

    室内烛火明明亮,卫二的模样一清二楚。

    卫二身上的稠服颜色较深,在灯下看不出与平日有何不同,卫二的脸也干干净净,没有一丝不妥。

    不过,卫青抬眼就见卫二抬臂抹脸,臂一放,卫二脸上就有了横七竖八的花渍,卫二瞬间看着像一鬼。

    “去病的血是你止的?”卫青的话冷中有了一点暖意。

    “是!”

    卫青居然哼了一声:“哼!去了趟匈奴,还长了见识!”

    卫二咧了咧嘴,他露了一苦笑,心道:自己可不愿如此。

    一贯有些畏畏缩缩的卫二今夜抬袖擦汗,可他居然不怕卫青,他迎着卫青眼光看卫青,没有一丝躲闪。

    卫青定定的眼看了一刻钟,卫二也迎着刀剑般的眼光扛了一刻钟。好在,卫二脸虽冒热气,但他没低头,他紧闭着乌青的唇。

    卫二鼻中明显地嘘了一口气,他看到卫青狠毒的眼移走了。不过,他的眼里有了紧张色,他看见卫青在一一扫视一地侍卫。

    卫二知道他不能动,他只能看卫青,再就是望望幔帐内的人,他的眼中既有紧张,也有忧虑。

    卫青在室内左右移步,他的眼可没离开侍卫一寸!

    跪地的小子们不像卫二,没那么多的复杂心思,他们人人都昂首挺胸,气昂昂的,眼神镇定得好像这冠军侯府就没发生什么大事!他们没一丝恐惧,都迎着卫青的火寒眼光看着卫青。

    小子们等着卫青问话,可卫青看着看着,他的眼色有了变化,他眼底的火,还有寒渐渐褪去,他的眼中有了满足,有了骄傲,可,也有了叹息。

    卫二仔仔细细看,他终于舒口气儿,他放了心,因为,他看见卫青移了眼。

    卫青复杂眼神看向里屋,那边灯下,有人影在晃动。

    良久,他继续问话:

    “没说姓甚名谁?”他的音中已没了火。

    “小人不知,没听见!”卫二昂昂头,他朗声回道。

    卫二当然昂头,他要的就是这结果!

    其实,霍仲去芷若处讨信儿,卫二就在庭院来回踱步,他就在想如何行事,如何瞒天过海!他知道他们将面对一众探询之人的问话,稍不注意,他们就会粉身碎骨!

    卫二踱步忖度:当时,霍祁忍气带人走,自己就知道,公子肯定令霍祁放人!此人当然和子瑜有关!

    抬首看着书房室内明晃晃的烛火,

    卫二的眼变幻莫测,他想象着去病醒后的模样。

    他来回而走,久久不决。

    风儿在庭院中如他一般来回旋转,它狠狠地打卫二的脸!卫二不管,他的脑子在细细回放去病言行,渐渐的,他的思路越来越清晰。

    思虑多时,最后,叫了一地侍卫过来,他问:

    “来人是谁,知道吗?”

    看着星夜下卫二模模糊糊的黑脸,小子们心领神会,躬身低头小声应话:

    “不知道!”

    难得卫二笑了:

    “当然,我也不认识,他喊公子,公子应声,俩人走进,公子伸手去抱来人,他就中了刀!”

    他望望小子们,反问一句:“不过,当是公子熟人,不然,为何你我没拦住?”

    见小子们点头,他又问:“不然,为何霍祁也没阻止?”

    小子们互相打量,恍然应声:“对!”

    “此事,一辈子烂在肚子里!”卫二咬牙,死死说道。

    卫二的手做了一个割头的动作,“如此,都不能说!”

    卫二知道此话多余,去病的亲随无人出卖他,人人都可提头表心志!可他婆婆妈妈不放心,他的话说出了口,见小子们点头应了声,他才心安。

    当然,他必须这样安排,他也要估计霍祁会如何回话。如此,才瞒得过去,不牵连可能牵连的人。他仰头望星,他默默祈愿。

    跟着去病,卫二也狗胆包天,做了胆大的事!一地侍卫也是胆大不畏生死之人!

    眼前,屋内,听了卫二的回话,卫青的眼看向内室,他的眼里渐渐凝了一股子气。

    卫二正松了心弦,不料,卫青的话又递了过来:

    “为何被带走?”

    卫二的心一紧,他抬首看卫青,卫青的脸又沉了,此时的卫二心中已有数,他干脆大声回话:

    “公子吩咐,小人不知!”

    卫青的眼底又有了火,他恨恨看卫二,他再问:“此事,那女子知道吗?”

    卫二的眼色可是闪了闪!这个问题未在他估计的范围内,不过,他不慌,他据实回答:“小人不知!”

    这话已经说到子瑜了,卫二的眼在转动,他准备着卫青继续发问,可,抬眼,他却见卫青看向内室方向,卫二奇怪:大将军不发怒了?

    此时的卫青,他没了怒火,他摇头!霍祁带人走,他就知道去病意思。

    卫二的回答,让他在思虑一些问题,他长叹:如此重罪,生死未知,还不顾律制,放了人犯!胆大妄为,不知悔改!

    “他俩好吗?”卫青眼看着内室,话却在问卫二。

    卫二糊涂了,他摸摸头:“谁?”

    “你是糊涂蛋?”

    卫青吹胡子瞪眼了!他火辣辣的眼看卫二,他恨不得砍了卫二!

    “他……他……他俩很好”卫二终于明白了,他不解地回了话。

    卫二的话让卫青的眼定了定,他居然吐了一口气!不过,转眼,他的眼里有了气有了恨,他抬眼看向内室。

    渐渐的,他气恨的眼底也绕着一缕担忧,一气一恨一忧显示的是卫青和去病复杂的甥舅亲情。

    室外,霍仲偷偷望了望室内的人,他看到了卫青铁青的脸色,还有他复杂的眼神。

    霍仲抬手就抹了眼角的泪,他夜下过来急跳的心终于重回胸腔,能平平稳稳地跳动。他忆着夜里慌乱的场景。

    芷若发了话,霍仲急红了眼,可他及时派人向外报了信。

    不想,人还未派出,他就清清楚楚地看见芷若晕厥!

    去病倒了,芷若也倒了,还是一身两命!霍仲急得在院中吼人,他跳上天,又落下地,他急得只觉得天昏地暗!

    忙乱的他虽派人去请太医,可他也急得在庭院中掉泪,那老泪纵横,甚是沧桑!

    正抹泪,小子们连信儿都没报,他就看到了匆匆进府的卫青!

    霍仲当时的激动样,让庭院中站立的卫二见了很不是滋味,可卫二还是硬着头皮见卫青。

    卫青一拳掀开卫二,他一马当先冲进屋,他首先就看到了昏迷的去病!

    摸到有鼻息,又见了去病胸前伤口,卫青反而冷静了下来。

    霍仲在卫青跟前掉泪:“公子遇刺,芷若姑娘晕厥,老仆……老仆有罪……”话毕,他跪下了。

    卫青最是和蔼,虽胸中揪心,可他很镇定,毕竟是大将军,气度自是不凡,他抬手将霍仲扶了起来,他大度说道:

    “如此大事,你不必惊慌。”

    卫青询问府中紧要事:请太医了吗?芷若知道吗?

    霍仲一一回禀,当知道是芷若发话报信,卫青狠毒的眼看了看卫二,看得卫二只有无言低头。

    芷若已回屋,她无法行动,唯余明珠是服侍之人,可有了上次鞭子之事,霍仲还真不敢喊明珠进屋服侍,他只能等卫青的吩咐。

    很快,卫青担起了府中主人角色,他一一安排诸事。

    庭院中的丫头婆子一一归位,只府中要道,还有进出书房的通道均被多人把守。

    卫青一来,霍仲得到解脱;卫青一说,明珠就搬进了书房,贴身伺候去病。府上才安定下来,霍仲开始铺排诸事:洗庭院,擦地板,该干嘛就干嘛……

    霍仲正挥袖回忆今夜惊心动魄之事,一小子顶着冬日雾气跑进庭院,他飞快报信儿:

    “太医到府了!”

    霍仲禀报一声,他就出院接太医了。

    此时,内室的明珠和莲儿,还有俩丫头均在忙活。

    一桶一桶的热水进了屋,俩丫头均跪在地上,抬着一双肿胀的哭眼,她俩细细寻找污渍,一一擦试。

    明珠则和莲儿一起,给去病换被服。

    掀开不成样子的被子,明珠见到了去病伤情,她的泪汩汩流,明珠哭,莲儿也哭。莲儿递了热帕子,明珠咬着唇,她小心擦拭去病手上、臂上血渍,还将他身上沾连的绸布夹衫一一剪了。

    去病人,她不敢动,她只能一点一点地将衣裳剪了,可去病身下血糊糊的毯子,她换不了。

    明珠恐惧的眼看着去病身下,暗黑的血印子到处都是,鼻下的血腥气更是在提醒明珠:小心,小心!

    这屋内的一切都让明珠的心弦绷得死死紧,稍不注意,明珠的心就会碎裂!

    明珠正掉泪不知所措,室外传来陌生男子声音:“快!”

    接着是霍仲急迫声音:“请,请,请!”

    卫青也说了话:“太医令亲至,辛苦!”

    “大将军辛苦,今夜,在下值守,冠军侯有恙,当然应该过来,此乃在下之职责,应该,应该。”

    这医者生死看得太多,他的话不见忧急。

    知道太医令亲至,明珠咬着红唇,她轻轻牵了被服,去病狰狞恐怖的胸被遮住了。带着莲儿,明珠跪下,她等太医问诊。

    见卫青守在室内,太医令的脸色沉了沉,他进了屋。

    见到簇新锦被下的去病,太医令的脸色瞬间变了,惊慌上了额头,他扶了扶头上的官帽,他摸到了去病的手,失血过多的手比脸还惨白,太医令的脸色又掉了掉。

    他掀开了被服,他见到了伤口!他的脸色瞬间掉地!

    太医令手摸,眼看,他仔细审视伤口的包扎,他点头,也沉吟,卫青的脸也暗黑无光,明珠惶惶的眼看着一众男子,她无助哭泣。

    太医令很迂腐,边写方子边说话:“如今,冠军侯危急,不能动人,姑娘小心点。”

    说毕写毕,他一脸阴沉地看着人事不省的去病,他深深忧虑。

    “情况如何?”卫青问。

    太医令摇头,“冠军侯失血过多,等灌了在下的药看看再说。”

    这模棱两可的话让屋内的人心情沉重得如压着一大石,室外的卫二不见方才的镇定,他的脸上有了恨恨的颜色,不过,见到卫青带着太医令出屋,他赶紧低头。

    “冠军侯危急,在下就在这里守着,以备万一。”太医令吞吞吐吐说话,回头,他就吩咐他的人:“去,你回去,让太医院的人都过来,大家都斟酌斟酌,想个万全法子。”

    霍仲引路,太医令去了隔壁休憩。

    室内,明珠看着去病脸,她掉泪,正悲痛间,屋外传来哭喊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