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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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王夫人哭

    未央宫,王夫人寝宫,武帝正酣睡。

    今日是旦日,岁首日,武帝忙了一日,很晚,他才去了王夫人寝宫,搂着喜爱的王夫人,他畅意而眠。

    皇帝本就睡得晚,且还是在夫人寝殿,皇后的话自然被堵在宫门外,皇后不得不等待。

    皇后思虑多时,也忖度多次,她需要这个时刻,她在下冰的夜里等武帝的反应。

    看着天上的星儿,站在寒气森森的夜风里,皇后虔诚祷告:“但愿去病逢凶化吉。”

    宫内,皇后的信儿被宫人一一摸黑传递,此时,已到寝殿外。

    宦官耳后窃窃私语,信儿到了赵总管耳边。

    当听说皇后觐见皇帝,赵总管惊讶,他抬眼望天,星星个个有疑问,都眨巴着眼在迟疑:

    皇后不是妒忌之人,如此夜下,她找陛下,当有急事?可再急的事,也不至于皇后亲自呀!派个人问问,打听打听,看看皇帝意下如何,不就得了?还非得如此冷的天过来?

    他抬头看了看紧闭的寝殿门,但,附耳过来,传话之人说的话让他彻底徘徊不安:

    “皇后亲语,说冠军侯危急。”

    他推开第一重门,到了内室外。他侧耳听听室内,鸦雀无音,望望室外,黑灯瞎火,寒气趁着掀开的门帘蹿进屋,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

    他不得不犹犹豫豫:

    室内,是武帝如今最爱的王夫人;室外,是皇后,大汉国母;皇后禀的话是冠军侯危急,而冠军侯是陛下最喜之人。

    这三人,赵总管都不敢得罪。

    赵总管知道,皇帝喜爱王夫人的程度堪比昔日皇后被宠,如此夜下,惊乱温柔之乡,王夫人会如何?

    他不得不愁眉:这天子惯例,没军中急报,不许打扰!当如何?

    赵总管在室外疾步走,他犹豫:唤醒里面酣睡的人?

    他脚下打瞌睡的宫人已被吵醒,人人都抬首望他。赵总管的脸在漆黑的夜里看不清楚,可他来回踱步,当是遇到不好决断之事。

    传话的人一边候着了。

    皇后在等,冠军侯还危急,他乃军中将军,这算不算军中急报?赵总管沉思。

    想想上次,武帝留宴,他俩人喝酒的样,再忆忆武帝日常所说的话,总管眼色沉了沉,狠狠地跺一脚,他轻声喊道:

    “掌灯!”

    地上的人爬了起来,个个都知道他的意图,人人开始按部就班做事。

    赵总管靠近了殿门,他吹口气儿,轻语呼唤:“陛下……陛下……皇后……急报……”

    抬出皇后,当然,他是想探探皇后如今在武帝心中的位置,也是虑及皇帝之怒,还有,

    就是王夫人会如何看待。

    这宫内总管能当总管当有他的处事之道,非一般之人就行。

    室内无音,总管脸色一沉,他思量下步走向:回话?继续?

    这朝中大人出了状况,照例说,不至于如此夜下就急报入宫,可是,这冠军侯?还是皇后亲至,总管还是摇头,他拿捏不准。

    透过精致的雕花窗格子,总管偷偷望了望,室内仍然无声。总管的脸变了色,他有些不相信地看着紧闭的寝殿门,他的眉头越来越皱,最后,挤在一堆儿。

    难道,皇后……

    他不敢肯定,他再次在门口战战兢兢踱步,他左右思虑,是否应该继续在这即将天亮之时打扰皇帝的美梦。

    夜色晦暗,夜风摇着殿外的火烛在轻晃,时暗时明,幽幽动心魄。

    “何事?”

    终于,武帝帝王不乐之音透窗而出,他的音在黎明前的夜下格外冷然。

    虽然是在灯下,可赵总管的脸明显有了变化,他那没胡须的嘴角微微动了动,一丝笑绕在眉梢,不细看,无人发现。

    虽知道武帝看不见,可总管已经躬了腰身,他低眉说话:“启禀陛下,皇后现在殿外,皇后说冠军侯危急!”

    “谁?”武帝急迫的声音出了屋,“去病?”

    总管的脸色稳定了,他心里有了清晰的位置,谁在哪,谁又在哪,他一清二楚了,但,他又有了忧色,冠军侯危急,这会影响位置变化吗?

    思虑回旋间,他还担心天子之怒,这天子怒火一旦发作,他自然很担忧他会不会被牵连,不过,此时,还不是他顾及祸端的时候。

    见多识广的总管一挥手,一溜儿宫人推门入内,室内的灯被一一点亮,进屋的人已经看见武帝自己掀了幔帐坐在了榻沿边。

    总管吐气儿,他暗暗庆幸,抬手,他就抹了抹额头,其实,他的额头什么也没有,只不过,跟着皇帝,他被吓得有了习惯动作。

    “更衣!”

    武帝站了起来,他低沉声音一吼。

    宫人们都朝武帝施一礼,算是听明白了皇帝的旨意,赶紧的,她们的动作明显加快。不过,再快,她们也还得小心,人人都知道此时的皇帝已经有了火。

    幔帐垂地,里面的王夫人也听到了武帝的不详之音,她说了恳切的娇柔之言,声声甜润心脾:

    “陛下……您身子金贵,您忙了一日,才睡一小会儿,现正冬日,您去,会伤身,妾身担忧……您派个人过去瞧瞧,等信儿好了……”

    武帝的脸色在灯下已变暗黑,他不理王夫人,他挥袖大步走。

    帝王怒气冲冲的影子晃在空空的殿内,人人

    的脸都变惊恐,一众宦官和宫女大气儿都不敢出。

    武帝气冲冲地走了两步,他怒火的眼中多了一层诧异,他闷声问道:

    “为何危急?”

    武帝和王夫人的话,总管听得一清二楚,他抬眼看了看垂地的纱帐,他的眼色深深不可探测,他一边给武帝穿衣,一边小心回话:

    “皇后没说。”

    诧异没了,只余怒火,武帝喷火的眼看向身边的宫人,总管心一慌,他跪下了。总管下跪,宫人们全部跪下了。

    此时的武帝正是盛年,他是明君,他恨恨地看了看一地的下跪之人,他大吼:

    “去!告知皇后,去冠军侯府!”

    一地宫人又纷纷乱乱地爬了起来,又开始按部就班低眉伺候。

    武帝催促,宫人胆颤,好在,武帝的复杂宽袖大服很快穿好。

    急冲冲间,武帝上了他的天子大马车,皇后也破例,跟着上了天子马车。

    风儿远去,它层层递送高音:“陛下……出宫!”

    远处,宫灯个个辉辉,宫门一一洞开,马车疾驰而过,直奔冠军侯府……

    殿内,榻上的王夫人无法入睡。

    人走殿静,此时,大殿内宫灯暗黄,透光过去,夜色入侵,光影暗淡晦涩,仿似王夫人被凉伴的心。

    床榻上的纱帐已经被撩开,披发睡着的她居然有了泪,她不明白:陛下为何不回自己的话?为何就和皇后不言声地走了?

    王夫人娇气,她躺在榻上垂泪,她已小声地哭了一小会儿。

    殿内空空,王夫人的哭泣之音徘徊缠绕,哭音比那室外的风儿还哀伤,声声都绕在人人耳边,让殿内的宫人们都不敢吐气儿,大家都跪着,也掉着眉愁苦地看着幽幽暗暗的榻床。

    哭声虽恸,可睡意也浓,不一会儿,有人开始低眉打瞌睡,也有人想熄了王夫人的哭音。

    榻旁,一宫女在安慰她:“夫人宽心,皇后亲至,当是事情紧急。”

    说话的宫女年近三十,显然有些阅历。

    “陛下……从未如此待我,是为何?”王夫人哭,她掉着泪看帐顶。

    宫女抬首,她轻言劝道:

    “夫人不必气恼,陛下最喜夫人,兴许,事发突然,加上皇后亲至,陛下心中顾念,一时急切了。”

    王夫人正是韶华年纪,自入宫以来,她就是武帝的开心人,武帝喜爱有加。

    她娇贵被宠,无人堪比,她日日在武帝怀中过夜,武帝从来宠溺,今夜,武帝不回话径直走了,她如何能忍受这突然的冷落?

    她委屈,她掉泪,但,她也有了兴趣。

    她问:“那冠军侯是皇后外甥

    ,陛下竟如此喜爱,连我也不顾?”

    她确实不信:自己居然比不过一男子?

    宫女抬袖,宽大的衣袖一遮,掩了她的笑,她知道这是王夫人的酸意,她劝:

    “夫人多虑了,陛下如此喜爱夫人,居然还写了赋词喻诵夫人之美,连皇后都无此待遇,陛下心中,夫人最重。”

    这话好听,王夫人熄了哭声。她眯了眼细细回想武帝的喜爱……渐渐的,她不再掉泪。

    过了一刻钟,她擦了脸上泪渍,她抬眼望帐顶,她开始回想去病模样:

    “那冠军侯是不是上次花径上遇到的那位?”

    “是,夫人忆起来了?”宫女的脸上有了笑。

    她款款说道:“夫人记不记的,陛下当时还笑他会应了他姨母的话呢!”

    王夫人睁着眼,她慢慢回忆。

    “他应了吗?”

    王夫人好奇了,她转了眼眸看着榻边的宫女。

    宫女已经隐了笑,她低首,躬身回话:“这……奴婢不知。”

    榻上的王夫人定定的眼默默地看着灯下不清晰的宫女身影,她柔声说道:“你起来说话。”

    地上的宫女站了起来,她靠拢了榻沿。看看四周,她悄语说话:

    “夫人,您今已有身孕,可陛下喜爱,陛下仍日日留宿,这可不一般,皇后定有怨言,皇后今日来,恐怕也是想陛下去她椒房殿。”

    “陛下会吗?”王夫人经不住老实话的打击,她幽幽一问。

    她的脸上有了浅浅的忧虑。如在平日,她不会,可今夜的武帝行为异常,她第一次有了不安。

    宫女微微叹气,这可不好回答。

    她恳切回话:

    “平日里,听公公们说,陛下很喜冠军侯,如今,听说冠军侯有事,陛下立身就走了,看来,公公们所说是真的。想来,皇后肯定知道陛下喜冠军侯,因此,她抬出了冠军侯。”

    “冠军侯会有何事?”王夫人的眼在烛火下闪着幽幽的光,她眼底的疑惑明明白白,“我见他身子强健,怎会危急?”

    “这……奴婢不知。”

    王夫人翘翘嘴角,嘟着嘴说道:“你明日去打听打听,这冠军侯为何危急,陛下竟如此急冲冲?”

    想想,她又有了新的担忧:“你说,陛下明日会过来吗?”

    宫女心一沉,她忆起了武帝离开时的脸,她的眼中也有了忧虑,但她口里却说着安慰的话:

    “陛下最爱夫人,当然过来。”

    王夫人慢慢眯了眼,宫女弯腰退下,殿旁的值夜宫女上前,轻手轻脚的,她们一一吹熄宫灯。

    “慢着,留一盏,等陛下……”王夫人闭着眼,她喃喃说道。

    一盏宫灯亮在了偌大一寝殿内,光如豆大,堪比夜空中的星星,闪着微微的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