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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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庄助质问

    去病一行打马直接进了廷尉府,他见了张汤。

    庄成被重重地摔在地上,背火辣辣的,如过火般烧着燎着,全身更是扯着疼,他匍匐至地。

    “哎……哟……哟,疼……”庄成在地上痛哼。

    有差人已经围看了过来,多数人认得这花花公子,也认得这不怕咒的冠军侯,人人都静肃默然,等着张汤评判。

    才月余,张汤又见去病,他皱眉看着地上痛得不能动弹的庄成,还有气昂昂的去病。

    去病退后一步,霍祁他们也让了道,庄成的人围了上来,扶的扶,背的背,不过,还不能离开,都等张汤断案。

    庄成已痛麻木,倒在一壮实小子的背上,嘴角抽动的他一直哼哼不住口,一身鲜艳锦衣已不成模样,又脏又暗不说,衣衫不整,后背一片狼藉,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被人鞭过。

    “冠军侯,这是为何?”张汤摇头问道。

    看着庄成一背的鞭痕,张汤脸色可不好看,心情不好的他也不喊人看茶,也不让坐,一群人都站着说话。

    不过,张汤话一出口,痛得哼哼的庄成傻了。直到此时,他才知抽他的是霍去病!公子哥儿洒脱跋扈惯了,何曾吃过如此之亏?又何曾知道天外有天之理?

    庄成傻愣在他人背上,去病可没多想,不想遮掩的他很轻巧地说道:

    “他昔日辱没去病的人,让她上吊自杀,差点死去!我本要宰了他,子瑜不许我杀人,我就令他向子瑜赔礼,可这小子不领情,今日当着我面,又辱子瑜,我一时性起,就鞭了他,特向廷尉府请罪领罚!”

    “昔日之人?”张汤不解,难道这冠军侯又有人?

    “就是霓裳坊石姑娘!”去病解释。

    张汤暗默不语,他想起了扯面巾之事,又是她!还自尽!瓜葛越扯越多!他看向去病,旧仇新算,如此轻言,当何理论?

    庄成平日所为,张汤知晓,他也明白去病所言肯定不虚,可无论证,就轻言杀人!几句不合的话,还鞭了人!该怎样断案?

    去病不管,冷眼看人的他等着。

    “请冠军侯细述!”张汤按规矩开始问话。

    到了廷尉府,当然要听张汤的。去病就将庄成昔日在路边抢人之事一一道出,将今日石岩院的一幕也说了,最后,他说道:

    “庄成在坊间欲扯面巾,当日,廷尉也在场,在下就不细说,今日,在下问他,为何要扯面巾,他居然当着在下的面说,想将子瑜带回府玩玩!”

    去病眼中又飘过一丝杀气,他狠狠而言:“今日,我没宰了这家伙已是他的造化!”

    张汤摇头看庄成,他当然叹气,他劝诫过庄助。

    看来,庄助溺爱幼子,他没管住祸端!这一贯高高在上的公子哥儿今日遇到狠

    人,无端遭此苦痛!就像昔日的韩嫣,陛下喜又如何,太后不爱,照样被处死!

    世事无常,变化多端,今日在天上,明日就掉地!张汤一执法者,看得太多的他叹息。

    张汤看去病,腹中继续理道理:

    冠军侯之言虽有理,可时过境迁,他没理由杀庄成,就是庄成当着他的面说了辱没的话,他也不应该鞭庄成。

    那姑娘仍住石院,不能说是冠军侯的人,她仍是一倡优,庄成说几句也很正常,他不违制,况且,怎么可能让一公子无端端跪地跪地赔礼!

    高贵之人骂低下之人,这是大汉礼制,也是规矩,不算辱没,这是一卑微乐伎该承受的地位!张汤也无奈!

    心里一合计,张汤知道,去病冲动了。

    来回走了两步,张汤也奇怪:这冠军侯说那姑娘是他之妻,可那姑娘却又住回坊间,他俩的瓜葛将纠缠到何时?难道,军中之言是真的,他去坊间住了?

    看看他人背上的庄成,他低头沉吟,暗暗摇头:不顾礼制说话,仍住坊间,这姑娘够冠军侯去了案!

    抬眼看了看去病,去病脸色又黑又暗,张汤不解:这冠军侯脾气怪,行事更怪,妻室住坊间,他居然也去!他私案没了,又起公案,何时了?

    看着眼底仍有杀气的去病,张汤眉头皱到了一堆,他叹息说话:

    “冠军侯,你如今是朝廷列侯,又是将军,怎跟一公子一般见识?你是陛下喜爱之人,更应为陛下分忧,怎与一公子不合?还为一女子?”

    去病握拳一礼,坦然说道:“廷尉不必多语,去病知道违法,特来请罪,廷尉尽管处置!”

    他倒是坦荡,可自己难办!张汤低眉思量,他徐徐归了坐,抬眼,喊了人,他请去病也落了坐。

    等差人上了茶,他皱眉说话:

    “你冠军侯是重义之人,难免意气用事,可你想过没有,你与一公子起争执,朝中大人会如何看你?”

    去病一脸的无所谓,霸气一语:“朝中大人有何看法是他们的事,与去病无关!”

    张汤黯然:这冠军侯从不畏他人之言,已是朝廷列侯,仍和市井之人忘我踏鞠,没一点朝廷大人之礼仪,难怪有人说陛下偏私!难怪他会如此说话!

    皇帝不说他,难道自己去理论?让他顾及颜面,不要再做不理智行为?不做让人尴尬之事?张汤既摇头又点头。

    摸着一碗茶,思量许久,他终于慢吞吞说道:“幸亏你没杀庄成,如杀了,你须抵命,你如何实现你的志向?陛下可指着你去臣服匈奴!”

    张汤的话很慢,可字字都是责备之语!

    去病一愣,眼神复杂起来。

    冲动就有代价,去病一时没顾及,此时,被张汤提及,他的眼中没了杀气

    ,他赶紧向张汤握拳施礼,自责道:“去病没忍住,一时性起,鲁莽了!”

    他还知道深浅!张汤的眉头动了动,可他这性子也太急了点,想到此,张汤又沉了脸。

    沉思一会儿,张汤又说了话,不过,他的语气明显变了:

    “冠军侯呀!你鞭打了庄公子,庄公子虽说可恨,但他的想法并没得逞,是不是?汉律只对事实进行处罚,你不该鞭打庄公子。”

    “人已经打了,廷尉尽管责罚,在下服刑!”去病心服口服地说道。

    张汤又开始为难,责罚他,入牢狱?打板子?张汤连连摇头。他眼中绞着复杂情感,纠结的他端着一盏茶生生地就无法送进口!

    上次廷议,张汤也参加了,张汤也恨公主出塞和亲,也恨匈奴大军的野蛮袭边侵扰!

    他和武帝的心思一样,也望四海归一,人民和睦安康,眼前的去病是冉冉升起的一颗将星,他的打法根本就跟那些老将不同,很有希望臣服匈奴!可去病这胆大妄为、不顾律制的行为令张汤很为难!

    知道自己有过失,去病坐着也不催,他静听张汤断案。

    偌大的廷尉府大屋,人人都垂手而立,都等张汤说话。

    屋子大,可细微声音很清晰,庄成哼哼唧唧的疼痛声,声声都在提醒张汤,去病是有过失之人。

    张汤的眼转了多时,他终于将杯盏端到嘴边,一仰脖子喝了!

    放了仿似很重的茶盏,张汤说道:“那日,庄成侮辱姑娘,庄成理当赔礼受罚。只是,冠军侯,你用私刑,也该受罚。”

    “在下做事不遮遮掩掩,一人做事一人当!在下带人过来,就是接受廷尉处罚!”去病坦荡而言。

    张汤低头沉思:一个是朝中大人,皇后至亲;一个是富贵公子哥儿,亲贵之子,案子背后的复杂之事兴许还有其他的牵连……

    张汤细细思量,如何判定……

    等到去病喝了多杯茶,张汤才抬头抚须道:“按罚金代替刑狱吧!”

    此言一出,去病仔细看了看张汤。

    去病本以为他吃几板子,此案才会了结,可张汤继续处罚金!他知道铁面无私的张汤在维护他,他握拳而谢!

    张汤乃冷面之人,他已经喊了身边的人过来,看去病的他冷静地说道:“请冠军侯留下笔录!”

    张汤当然知道,去病的案子远远没结束,他仍需按步骤行事。

    那边,痛得麻木的庄成听到张汤之言,他又气又急,只是疼得不能言语,无法声张,更无法要求!

    去病谢了张汤,打马离去。

    屋内,张汤又仔细地问庄成话。

    被打的庄成当然怕六亲不认的张汤!他可是长安有名的酷吏!

    张汤问话,除了庄成只能点头摇头对答,其他的人都

    战战兢兢地回话,一五一十地陈述昔日旧情和今日新案,张汤一一核对去病所说。完毕,悠然大喝一盏茶的他唤人将庄成送回府。

    从来就青云直上的庄助听了庄成断断续续的哭诉,还有随从的话,他胸中的气可是无处泄!他觉得憋屈!

    这儿子被鞭本就颜面扫地!有错的当事人还只被处罚金了事,他更不服!

    他既气儿子不争气,也气霍去病手重,将他不争气的儿子打成如此狼狈不堪模样!他还气张汤偏倚霍去病,只交罚金了事!

    公子被打,庄助深受侮辱,他疾步思量,无法冷静!一面令管家请太医,一面喊了人,坐上车的他径直就去了廷尉府。

    张汤料事如神,坐堂内的他正等庄助。

    庄助傲气地站在张汤面前,不施礼,也不寒暄,气恨恨地说道:

    “犬子虽不才,但也没怎样那乐伎,她自杀是她自己气量小!虽然她自尽,但也没成事实,怎就偏偏都成了我儿的罪状?冠军侯无理要求,要犬子跪地赔礼!这是何道理?你明明知道冠军侯不能用私刑,你还偏袒他,不责罚他,就只交赎金了事?”

    接着,他怒气冲冲地质问:“好你个秉公执法、铁面无私的张汤!对我们极严厉,对那冠军侯,你就另眼相看?”

    沉稳应对的张汤不慌不忙,他手一挥,就说道:“庄大人,请息怒,坐下说。”

    抬眼,张汤又喊人看茶。

    庄助气恨,他如何吞得了茶?他推辞,气大的他不坐。

    张汤不急,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劝庄助:

    “此事,本就是贵公子的错,贵公子抢人是事实;在坊间扯面巾也是事实;公子当着冠军侯面,直呼‘贱婢’,还说‘欲抢了人去玩玩儿’也是事实!”

    张汤的话严厉起来:

    “那女子是冠军侯的人,全长安都知晓!贵公子居然当着冠军侯如此说话,真是无法无天!你那公子该管管了!那冠军侯是什么人?没杀他已是万幸,你还要怎样?”

    这话让庄助火冒三丈!这说来说去,倒成了自己儿子的错?他差点跳脚!

    不等庄助说话,张汤又说道:

    “只是,冠军侯不该用私刑打人,当时,冠军侯也是气极,被公子所逼!换了你我,说不定也会杀人!冠军侯投案自首,汤按罚金处置也是按大汉律制办事,没徇私。”

    这话,庄助更不爱听!他的眼在冒火!可是,张汤的话也提醒了他,庄助当然知道汉律有以罚金代刑罚的规矩,张汤如此处置不为过!

    可是,一旦这处置到了庄助自己小子身上,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照你这么说,我儿就该冠军侯打了?”

    庄助的脸已经气歪,猛然说话间,他一个激动,头晃快了,

    发上的高冠差点掉地!伸出手来,他正了正薄纱高冠。

    高冠归位,他又是一礼仪端正的大人了。

    一贯风度翩翩的庄助,此时气急败坏到头冠差点掉地!严肃得不苟言笑的张汤可是扯了扯嘴角。

    张汤抬手慢慢地呷了一口他廷尉府的热茶,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笑。

    头冠归了位,庄助的气被打一岔,不过,他的气仍很大,他勃然质问:

    “你偏私!上次那姑娘咒冠军侯,你就偏袒那姑娘,据说,她是冠军侯心爱之人!你还说不徇私!那冠军侯就这么无法无天?你们都要袒护?”

    冷静的张汤看庄助,他荡荡而言:

    “大人此话问得好!在下说没徇私,你不依。那好,在下告诉大人,一,在下已处置冠军侯,不会再处置;二,你觉得在下处置不公,尽管向陛下告状,陛下自会处置冠军侯和在下!”

    张汤眼神很自信,他稳稳地抬手施礼送客。

    “你,你,你——”庄成气得不行,他差点吐血!

    “好!你说的,我即刻进宫向陛下回禀!”

    大袖一动,庄助一转身就出了门,坐上马车,他直直地奔向未央宫方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