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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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大漠旧事

    放下的幔帐内,子瑜半卧着,她呆呆地看着空中。

    幔帐外,丫头们都跪坐着。

    如今,院内全是新衣裙和新被服,要做的活路很多,丫头们在外间都低头闷着做手工,独兰儿一人端了一碗的红枣在吃。

    “今日怎都苦着脸?”挑了一晨的井水,虽已经洗了一把脸,可霍祁仍是一头汗,甩了一袖的汗水,他进屋就问道。

    “小点声儿。”珠儿望望垂下的幔帐,小声说道。

    她边说话边迎了上去,她疼爱的眼看着霍祁。

    如今,霍祁天天担水已是惯例,曾经幸灾乐祸的她开始心疼霍祁了。看到力气大的霍祁步子轻快地担水,她都会细细地给他备盆打水,有时还拧一水递给他,居然服侍霍祁洗脸!

    每次,霍祁也得意,故意扯着喉咙喊她,就要她洗帕子。珠儿心疼他,说,难得再担水,将就洗一水好了,可霍祁不干,他说,缸没水,他又担!

    珠儿也无奈,多数时候都依他,不过,今日,好像不同,霍祁居然自己拧水,自己洗脸,珠儿一直就在屋内,领着丫头们做手工。

    此时,霍祁笑嘻嘻地看着珠儿,珠儿也不再红脸,她很自然地伸了手,她拉霍祁坐下,“我们都无趣,你说说公子和姑娘的事,我们听听。”

    珠儿的眼里好像飞了小虫子,她好好地眨了眨眼,霍祁的笑更明显,他挨着珠儿坐了下来。

    听说讲公子和姑娘的事,兰儿一下子就放了手中的红枣,抬着一双大眼,望着高过她一个头的霍祁,一双明亮亮的眼看向霍祁,期盼道:“祁哥哥,讲讲吧,我想听。”

    兰儿小姑娘家的声音清脆悦耳,还有一种甜味在其间,霍祁不想说都不行。

    春儿和菊儿也抬了头,渴望的眼都巴巴地看着霍祁。

    霍祁得意的眼看看珠儿,珠儿送了一碗茶给他,珠儿耐心等着。

    霍祁的眼底是狡黠的笑,他一仰头,一碗茶还在空中,他就欲摆手,预备着翘翘尾巴。

    不想,眼角余光瞟向珠儿,他就见珠儿不再眨眼睛,她的眼中有了怒意,她明显显地使了眼神,她点着头。

    珠儿的眼神可是责怪的意思,霍祁大嘴咧咧,坦然地望着珠儿笑了,他那看不见的尾巴也软软地掉地上了。

    “好,公子和姑娘的事,我不知,公子从不说,不过,公子的事倒可以讲讲。”霍祁终于低头看向其他的丫头,他一脸轻松地说了话,他开始讲故事。

    “三年前,公子一人在草原,唤了一个匈奴名儿,叫莫纳,说是遬濮族——”

    “对,姑娘妹妹就唤莫措,是一家。”兰儿放了正欲贪吃的红枣,

    眼眸空洞无一物,瞬间回过神来,问道:“后来呢?”

    “别打岔!”

    见自己的话才起了头,居然被兰儿打断!霍祁埋怨一声,卖起关子来,他悠闲地坐着,他看着珠儿不说话。

    珠儿眼色可变了,她狠狠地看了他一眼,还撇了撇嘴,显然,珠儿生气了。

    见珠儿白了他一眼,霍祁不再嬉笑,他又开始说话:

    “公子在大漠北境到处游荡,说是找人,人没找到,却在北海狼群中救了我,在瀚海沙漠救了霍连,我俩就跟着公子来到汉地。”

    兰儿“呀”了一声,眼色一下子就绷紧了,她紧张的头探到霍祁面前,吃惊一问:“狼群?”

    霍祁可是很得意,眼眸放着轻视的光,他不时回头看看珠儿。见珠儿的眼也很认真地看着他,他讲故事的声音大了起来,更是眉飞色舞了。

    霍祁大声地将他如何和群狼搏斗,公子如何射杀头狼一一道来,他说得唾沫直飞,头头是道。

    一屋子的空气都跟着霍祁的语气而动,一会儿紧,一会儿松,丫头们一会儿喊叫,一会儿又舒气,听得一惊一乍的,仿佛身临其境,个个都在现场。

    最后,听到狼群散去,公子带走霍祁离开白海,丫头们才大舒一口气,人人抢着找茶碗,喝茶抚胸。

    兰儿听得又好奇又害怕,红枣也不吃了,她拉着珠儿的手不放,仿佛她身后随时就会蹿出一条饿狼来把她叼走,弄得珠儿不停地安抚兰儿:

    “不怕,那是草原,我们长安没狼。”

    喝了茶,稳了心,丫头们啧啧称奇,又不敢细问,巴巴地等着霍祁再讲。

    “祁哥在讲故事,我也要听!”不知何时,赵勇也悄无声息地进了屋。

    “你快来,祁哥哥正讲了公子在北海群狼中救了他,听着真是害怕!”

    兰儿一听赵勇的声音,她就笑了,她早就挪了身子,给赵勇腾了位置。

    兰儿此话一出,轮到赵勇大惊失色说话了:“公子救了祁哥,在北海?那么远?祁哥不是汉人?”

    被兰儿拉着坐下的赵勇惊骇了!他很震惊地望着霍祁,霍祁却很不屑地看着他!

    赵勇愣了好一会儿,丫头们也陆陆续续归了座,他冷静的话才出了口:“祁哥是匈奴人?”

    “连你连哥都是匈奴人!”被打断了高兴劲儿,霍祁没好气说道。

    “别听他的,你快讲!”

    珠儿根本就不管赵勇会如何,她的心不在这些人身上,她拉了霍祁一把,霍祁笑了。

    瞄瞄珠儿的眼,霍祁收了心,他又开始讲故事:

    “到了汉地,我们才知公子是汉人,但敬佩公

    子胆识和为人,我和霍连就跟着他了。过了大河,我亲眼见公子掉了泪,反正,不知是何事。”

    霍祁看了看幔帐遮着的里屋,努了努嘴,低头故意小声道:“我猜,因为公子没找到子瑜姑娘,心中悲愤,才落了泪。”

    丫头们也奏了脑袋细听,然后都抬头望了望幔帐。

    厚重的幔帐自然垂地,一动不动的,里面好像没人,更是无声。

    兰儿爬了起来,她探着身子,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她好奇的脑袋偷偷塞进幔帐望了望,又蹑手蹑脚地走了回来。

    一屋的人都望着兰儿,都渴望兰儿有好消息,不想,兰儿两手一摆,悄声道:“姑娘眯着眼,她睡了。”

    春儿和菊儿叹息地互相望望,显然她俩都很失望兰儿说的话。

    珠儿偷偷看了看霍祁,却见霍祁正看着她。霍祁嘴角动了动,微笑一闪而过,珠儿却看着霍祁微微点了点头。

    坐好的兰儿又望着霍祁了,霍祁的话在室内又响了起来:

    “第二年,我们随公子出击匈奴,公子找了好多匈奴降兵问遬濮汉女情况,可都没有回音,公子在军中暴跳如雷,到处挥鞭打人,最终无奈,只有跟着大军回了汉。

    “上年,探子报,有个匈奴人,唤莫顿的,说,汉女子瑜在归汉途中病死,公子听了,在营帐内不吃不喝一日,也掉了泪。后来,他就在大营折腾我们,我们那才叫苦!”

    汉女子瑜?丫头们有点糊涂?公子改的名?糊涂也就一瞬间,霍祁的故事太精彩,人人的心都被吸引,无人过问。

    见丫头们都入了景,眼色都跟着他转,霍祁就将去病令他们在朔方草原练骑射吃生肉等事情讲出,听得丫头们身子抖成一团,都恐惧地看着霍祁,好像他就是那逼人的恶魔!

    “你在编什么瞎话哄这些小丫头?”院内传来霍连的声音。

    本就胆颤心惊的,霍连的话一进屋,丫头们都望着大门了。

    霍连精瘦的身子翩然进了屋,他嬉笑着调侃霍祁:“你不把院门看着,仔细公子回来抽你!”

    原来,霍连一早就回府拉每日的新鲜蔬菜瓜果去了,汤圆也跟去了。

    一回院子,汤圆就向屋内的人打招呼,可没人理他,汤圆就一趟子又跑出门玩儿去了。等到霍连进院子,他就听到霍祁的声音在满天飞。

    他在忙活,霍祁却在逗丫头们开心,他当然要说说话,气气霍祁!

    听到霍连说话,霍祁不气,他大舒一口气:“好!你回来了,你接着讲,我也累了,我看院门去了——”

    珠儿一把没拉住,霍祁跳起来,跑了出去!珠儿狠狠地瞪眼看着

    大门!

    “连哥,你接着讲吧!”难得赵勇说了软话,他用乞求的眼神看着霍连,显然很渴望继续听故事。

    春儿听到霍连说话,她就爬了起来,端着茶笑眯眯地在门口等着霍连。

    进屋的霍连笑嘻嘻地喝了春儿递过来的茶,把碗放下,他就见五双眼眸死死地盯着他!

    “不要这么看着我,我的胆子可比不上霍祁!他敢与狼搏斗,我可不敢,你们不要吓我!”霍连假装胆小地说了话。

    “好连哥,你就接着讲嘛!”春儿放了碗,她悄悄抿笑着说了话。

    菊儿见了霍连,紧张的脸也松弛了下来,她站了起来,走了过去。

    毕竟都是霍府的人,春儿和菊儿上前,一左一右拉着霍连,轻柔软语直央求,就要霍连讲故事。

    “好,好,好,你们都坐下,我讲,我讲!”

    霍连最是心软之人,两丫头都傍着他,他的脸早就带笑了,心更是软得掉地了。

    “公子被打的事,霍祁讲了吗?”他问道。

    “公子被打,嗯……何人敢打公子?”兰儿嘟哝的嘴里包着一口的红枣,满眼好奇,张着馋嘴就问道。

    珠儿奇了:“公子如此之人,还有人打他?”她不再气霍祁,她被这句话吸引了。

    “这是卫二兄说的,四年前的仲秋日,公子私自外出大漠,违了军纪,被大将军捉回,重重地挨了一百大板,公子那一年就没能去大漠。公子被打后,脾气大死人,在府中撒气,把全府之人都弄得人心惶惶的,连带明珠姑娘也受了一顿气。”

    回想公子那时的气样,春儿和菊儿至今都还怕着,恐惧的眼看着霍连,那头直啄米,就差米进嘴了,当然,她们那是点头应声。

    “明珠姑娘是不是就是抚琴那位?”珠儿仔细回味冠军侯府中的人,她的眼停在空中,旋即,她低了眼,问霍连,“她那么有才气,公子迁怒于她?”

    “就是她,明珠姑娘是皇后指定服侍公子的人,以前都是明珠姑娘服侍公子洗漱更衣。公子挨了板子,就不要明珠姑娘服侍,明珠姑娘还哭了。

    “此事后来被皇后和大将军知道了,大将军就教训了公子,明珠才又服侍公子,这事才作罢!”

    见霍连又停了话头,细心的春儿又端了茶,等霍连喝了,她才又挨着坐下,等下文。

    “那,公子为何要违纪去大漠?”

    赵勇听得顺耳,习了丫头们的称呼,不尊称冠军侯,也喊公子了。这个变化,霍连倒是注意到了,他看了看赵勇。

    “我知道?我是公子肚里的虫子?”霍连对姑娘们态度极好,对赵勇很不客气,语气可生

    硬得紧。

    赵勇被呛,不说话了。

    “连哥哥,你说说看,那是为何?”

    兰儿贪吃的嘴一急,甜甜地一喊,掩了赵勇的尴尬,也问了众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兰儿的话就是中听,霍连不再掉脸色。

    “那位吧!”霍连缩头,眼看着默默无语的幔帐说道。

    珠儿心中算了算日子,那些时日,姑娘应该还在草原。

    霍连抻了抻懒腰,站了起来,“好了,故事就讲到此了,近午时了,你们不管姑娘了,不问问姑娘,喝不喝点什么?姑娘午间的药也不喝了?”

    珠儿一拍手,“快!春儿,端药,姑娘该喝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