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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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重回坊间

    很快,阳光下,明珠就抱着一尾古琴而至,庭院中一站,她上前一步,施一礼,就镇定地看着踌躇焦躁的去病,轻吐缓言:

    “公子,子瑜姑娘如此心苦,心中定有很大的郁结不能舒展,明珠愿抚一曲,望能解姑娘怨恨。”

    明珠的话语声声清亮,字字敲击着去病犯难的心,子瑜的心,他如今无法劝回,可女子更知女子心,有人解忧当可一试。

    阳光下的明珠,淡红的衣裙衬着一张清清爽爽的脸,脸上的眼明亮而关切,透出丝丝爱惜之意。她怀抱里的古琴让去病多看了两眼。

    忖度思量明珠的话,去病眼底没了焦躁,他的眼中居然飘过一丝感谢,他点点头,挥手让明珠进屋。

    屋内的丫头们又跪了下来,人人都可伶兮兮地看着明珠走过幔帐,都期望明珠的劝语会有效。

    内室的药味很重,空气更是沉重,就是阳光尽洒,哀切的气氛仍很浓烈,明珠吸了吸鼻翼,定了定心。

    放下琴,明珠看到了不曾谋面的子瑜。

    眼前的女子一脸的沧桑,她的唇没一丝血色,她的气息更哀弱,她的眼空洞地望着空中,没有一点悲与喜的情感渴望。

    阳光斜斜映射,如纱的流光里,游尘轻柔而动,青烟般缭绕,好像在轻吐光的密语,也好像在细诉亮的蜜意。

    明珠暗暗寻思:姑娘好像被这光明下的细微尘粒吸引,她的心不在此处。

    无声无气的子瑜一直望空不语,她不见明珠,明珠却上前蹲身一礼,轻声道:

    “我知姑娘是喜音律之人,我也是。既然爱好音律,就知最好的音律当能平心静气,宁静而致远;让人珍爱今生,淡忘苦痛旧事。我俩素不相识,不能言语,我就用我的琴音来和姑娘交换心声。”

    明珠的话柔柔地在室内阳光中缓缓流过,语调轻爽平静,可也字字润心。

    子瑜没有搭语,也没有转眼眸,她的睫毛动了动,她的眼皮好像很重,徐徐地,她闭了眼。

    明珠进屋,去病就悄悄地跟了进来。

    子瑜一动不动的神态,还有空灵无物的眼神让他的心沉甸甸。

    明珠的话,他听清楚了,他也明白明珠的心意。望望卧榻上静默落魄的子瑜,看看满眼期待和同情的明珠,去病重重地点了头。

    明珠回身,她跪坐了下来,端了端身子,定定地看着榻上心死之人,她皱眉思量。

    阳光轻尘似青烟,它翻滚变幻;如流水,它潺潺而去……

    明珠的唇一吐气,轻手一挥,琴曲淙淙而至。

    亮亮的琴音似光影,一声一声照亮哀心,子瑜心中一颤:这就是那日河边母亲所奏

    的《山涧流水曲》。

    滴水涌泉,河水徜徉,生命不息,缓缓流淌……

    琴声依旧,而人已归去。

    母亲王妃从墨色的云海中走了下来,她的音容笑貌越来越清晰,云朵远去,天色亮开,子瑜看清楚了,温和柔善的母亲含着泪,她在说话。

    很快,去病就看见一颗泪滴聚在子瑜眯着的睫毛上,它在滚动。

    子瑜的泪因母亲而来,她的心去了大河边,山坡下。

    生的希望被重新唤起,她的心有了变化:嘱咐的话一句一句从母亲闭合的嘴里飘了过来,她向母亲发的誓言也一字一字地响在她的耳边……

    终于,泪水从闭着的睫毛中颗颗滴落,顺颊而下。

    琴声悠悠结束。

    见子瑜泪水顺流,珠儿用巾帕轻轻擦了她脸上的泪水。转了头,珠儿小心地向去病悄悄做了一个摆手的手势。

    丫头们都屏息,屋内静寂得只听鼻息声。

    子瑜的泪终于倾泻,泪珠滚滚,源源而至。她柔柔的泣声让空中的光影子也一路叹息地移了方向,渐渐的,光影不忍哀声,它出了屋。

    去病轻轻挥手,明珠抱着琴退下了。

    室内,仍只听泣声,好一会儿,子瑜的泪水才尽,她轻轻说了一句话,珠儿回头传话:“姑娘说,她想回坊。”

    去病松了一口气,他大喊一声:“好!就暂回乐坊!”

    那边,看见明珠抱着琴出屋,见到露着浅浅微笑的明珠朝他点头,廊下的霍连可高兴了,他得意地笑看霍祁,一巴掌拍在柱头上。

    霍祁晃着头愣着眼,显然不信他输了,也一拳打在他自己的手心里!显然他很可惜子瑜没有继续折磨去病。

    结果,两人的情感发泄还没结束,去病的话就出了屋。俩人又互相望了望,全是不信的眼。再不想,霍祁就听到去病喊霍连去坊间通知琴姑备房。

    霍祁一下子就笑了:“我俩扯平!”他当然笑,他何时输过?

    霍祁自去准备马车送子瑜,霍连则出府打马通知琴姑去了。

    室内,气氛很微妙。

    丫头们已经各干各的去了,只有珠儿和兰儿还在屋内。很快,春儿端了水盆,珠儿给子瑜好好地洗了一把脸,将她脸上的泪痕一一擦尽。

    兰儿自己也洗了一水。终于,兰儿的泪不再掉,不过,她仍旧傻傻地看着去病不转眼。

    去病站在屋内,一直看着子瑜。他知道,他暂时不能招惹子瑜。

    很快,庭院外就传来霍祁洪钟般的大喊声:“公子,马车已备好。”

    霍祁声音很大,声音透窗而入居然让子瑜闭眼的睫毛闪了闪,显然,她游

    走的思绪又去了远方,却被霍祁的声音拉了回来。

    气息奄奄的她无法动身,去病知道,他想都没想,就走到了榻边。他弯了腰,他的手顺理成章地伸了过来。

    好像有心灵感应,子瑜瞬间就睁了眼。

    曾经的黑脸就在她的面前,双目触碰,没了火花,更无激情,只余冷漠。她厌烦之眼瞪着去病,去病手生生地僵在了空中。

    子瑜的唇动了动,她又说了话。

    珠儿为难地看着去病,正欲说出姑娘的意思,可看姑娘的模样,再看去病的架势,她勉强吞了话语,她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谁来抱姑娘上马车?自己肯定不行,春儿也不行,难道喊那提自己进府的人来?珠儿摇头。

    去病身躯僵在空中也就一刹那,他的心一横,他不管了。他当然知道他不动手,难道让他人动手?

    他粗壮的腰身一动,顺势就低了头,手一伸,他就轻轻地抱住了子瑜身子,甩开大步,他走出了门。

    倒在去病的怀里,子瑜无助地闭了眼,更闭了唇。不是她不想说,而是她无法说。除了珠儿,没人听得懂她微弱的话语,就是说了,这人也不会听,她知道。

    怀抱着子瑜,去病已没了刚才还有的烦躁气,他此时心中大畅,不过也大悔。

    既然抱着了,去病自然不会放手。

    马车内,他看着怀中的子瑜,越看越爱,越看越美,子瑜美,他的心也美。

    他又肆无忌惮地脸挨着脸,说了话,不过话里的歉意很重:“我知道你气着!可不管怎样,不能这样糟蹋自己。”

    末了,轻手顺了顺子瑜脸上的发丝,他继续:

    “那年我因故失约,第二年我去了两趟,走遍大漠,都没找到你!我在长安找到了那把刀,我以为你死了,我痛苦!我后悔不该没告诉你我的真名!如今,你活着,我已心满意足,别无他求!你想怎么责罚我,都可以!哪怕你咒我,我都认!就是不要糟蹋你自己!”

    顿了顿,他又说:“我不该隐瞒我的真名,令你受了无数的苦,我心中至始至终就只有你一个妻,但确实娶了一房妾,我活该被你咒!”

    男子坦荡之语不过如此,去病说得很彻底,他的爱惜之意浓浓溢地,一股一股地流向他怀里的子瑜。

    他说着坦白的话,可子瑜不想和他说话。去病的话一句一句在耳边流过,左耳进,右耳出,句句没留住,她的心更没动。

    她眯着眼,她想离开,可她没办法,她无法动身,她只有由许去病紧紧抱着。

    马车缓缓前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