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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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形同陌路

    珠儿扑在床榻边,一双汪汪的泪眼可伶地望着子瑜,见子瑜看着她,她就抹了泪,继续哭:

    “姑娘……你说给玉儿姐姐的话没用……那冠军侯撵走了玉儿姐姐……说了……不许她管他家的事……我们都会跟着你死……还有汤圆……姑娘……我不想死……我也想像玉儿姐姐那样……我也想风风光光地出嫁……兰儿也和我一样……”

    听到珠儿汹涌澎湃的哭声,屋内响起了一片声的哭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

    已经魂心重合的子瑜,她呆滞的眼动了动,眸中终于起了一层雾,她的眼中飘过一抹怜悯,越来越浓。

    兰儿伏在榻旁,正目不转眼地看着自己,那大眼已经肿了,子瑜叹气:

    不知兰儿哭了多久。

    眼眸一转,她又见珠儿脚下,四五名陌生的女子一一跪倒在地上。子瑜心中估摸:不知道她们跪了多久?看看屋内暖暖的阳光,她合计:已是一日?如从昨天开始算,她们已跪十余个时辰。

    子瑜又叹气:如是自己,怕已跪死。

    再好好看看珠儿稚气而秀丽的脸,她脸上的泪珠子让人看了心疼,子瑜很是不舍。心底的疼越来越明显,她的眉头开始上锁。

    那暖暖的阳光开始叹息:

    珠儿是三个丫头中最懂事的丫头,勤快,不顾寒暑,每天最早起床,每天抢着洗衣。

    冬日里,她的手肿得像个馒头了,还洗,可你去洗,她们三个小的都不许,你就是再气,她们也不让你做事。

    阳光慢慢移动,光影继续叹息:

    玉儿出嫁后,珠儿照顾兰儿,更是做了很多的活计,你很心疼她,可如今,她连心爱的人都没有,就要跟着你去死,你真忍心?

    兰儿今年才十四,你还想为她赎身,她说过,她要跟着你走,你死了,她也会死,你也忍心让她跟着死?

    还有这些倒地的小丫头,一个个稚嫩着,如花年纪,天真烂漫,在这跪了如此之久,再跪下去,恐怕那腿就要废了,腿废了,也还跟了你去死,你忍心?

    那个家伙,说得出,就做得出,你只能一人去死,不能让她们跟着死,你要救救她们……

    明亮的光影子继续缓慢游走,她叹息的声音声声飘在子瑜的心底,久久不能散去……

    终于,子瑜掉了第一滴眼泪,手没力气,只有让泪顺眼角而流下。

    子瑜转动眼眸,她瞧了瞧身处的房间,阳光在眼前,一地碎花,一片温馨。

    房间很宽大,虽有很多的摆设,但安排却恰到好处,正好让人看着舒舒服服的。

    除了一个宽大的卧榻外,有一小几摆在榻前,幔帐外,还有刀戟摆放墙边,有一副软皮盔甲齐整地摆放在刀戟架旁,盔甲旁有书架,上面有许多的小格

    子,每格都堆放了不等的竹简。

    阳光斜斜,光影移动,温馨袭面,勇武特别。

    子瑜叹气,她的黑眼仁渐渐有了生气,眼底的不忍越来越浓,越来越盛,最后,她终于动了动她皲裂的唇,说了一句只有珠儿听得懂的话。

    “姑娘,你终于想过来了。”珠儿笑了,接着又哭了。

    子瑜唇又动了动,珠儿仔细听了,回头哭着喊道:“姑娘叫你们都起来。”

    见后面的丫头们不信的泪眼望着珠儿,仍然跪着没动,兰儿抹了肿如桃的泪眼,含着泪珠子居然笑了起来:“姑娘喊你们都起来呢!”

    “多谢姑娘。”春儿等其他四个丫头终于相信了,感激涕零,大声悲戚道。

    磕了头,丫头们互相扶着,撑地的撑地,伸腿的伸腿,动作都极慢。晃悠悠的,她们终于慢慢站了起来,她们的衣裙上已有了血丝污渍。

    看着地上的血丝印子,菊儿边揉搓着腿,边寻了帕子擦试,边打量着榻上的子瑜。

    自己从前日夜里公子抱回那姑娘开始就一直在书房候着。等到公子给这姑娘换了衣后,公子叫了自己,让自己给昏睡的她擦拭汗水。

    看见公子那张黑脸,自己一点不敢马虎,轻手慢慢地为这姑娘擦汗隔背,唯恐伤风。听公子说眼前这姑娘是公子大漠之妻,自己更是上心服侍,唯恐公子不满意。

    借着公子出屋,自己也将这姑娘仔细打量了一番。那一头的乌黑乱发映着一脸的惨白,连唇都是白的,自己看了也心酸,难怪公子心疼。

    想到公子说两人失散四年,这姑娘还卖身入了坊,菊儿的心就颤栗着;又听到坊间人说公子杀了姑娘的家人,菊儿更是胆颤心惊,一直就很担心姑娘醒了会怎样。

    果然,这姑娘记恨公子,不吃不喝。大管家送了信,公子急急地赶回府中,难得公子居然没有发气,一直忍着,还低身下气地央求这姑娘喝药吃饭。

    听到公子那从未说过的软话,菊儿更忧虑;听到公子说姑娘不吃,自己也不能吃饭,菊儿终于叹气;听到说陪葬,菊儿那担忧就变成了恐惧。

    如今,那姑娘可伶下人,喊自己和其他人起来,自己倒对她心生一丝好感,但好感瞬息又溜走了,这姑娘不能把公子怎样,可会不会把她那气撒在自己身上?

    菊儿正担忧着,子瑜的唇又动了动,话语很轻很轻,珠儿附耳过去细听。

    庭院外,听到珠儿在喊丫头们起来,去病就大步到了廊下静听室内声音。

    听了子瑜的交代,珠儿出了门,见了站立廊下的去病,她传了话:“姑娘说,叫跪着的丫头们快看病,不要伤着她们的腿。”

    去病握着珠儿的手,眼色很愧疚,也很感激:“拜托!”,然后

    ,他一仰脖子就喊了霍连,赶紧请太医。

    姑娘的话已传到,麻利的珠儿俨然主人般开始吩咐铺排诸事。

    她知道子瑜两日没吃东西,她得赶紧做事。她立即就唤外边等候的婢女将厨房新做的粥交与春儿端了上来,她自己则坐在榻上欲扶子瑜坐。

    珠儿人小,使着力气,好不容易扶着子瑜动了动身子,不料,子瑜才抬了头,就天旋地转地晕眩,她根本无法坐起来。

    珠儿不等子瑜说话,她就喊了春儿。

    结果,春儿微微抬了子瑜头,珠儿用勺喂子瑜慢慢地吃粥。

    看到姑娘吃粥,珠儿的心稳稳地落地,她松了口气:姑娘不会干傻事了。

    子瑜吃粥,珠儿不饿,可丫头们饿,兰儿更是在榻旁吞着口水看子瑜吃。

    珠儿一眼就瞥见了兰儿的馋样,知道子瑜会心疼,她赶紧叫菊儿喊饭来,让一屋的丫头们都快吃饭。

    见姑娘吃粥,春儿恐惧的脸色才缓过来,她抹抹自己的泪脸,好好地扶着子瑜头,心中默念:不要又出纰漏。

    外面,已站立一晚的去病大舒一口气,紧绷的脸松了下来,正准备喊饭,他就见哭丧着的春儿出来拜见他。

    春儿哭道:“姑娘请大管家。”

    去病怔了一怔,挥手令快请,春儿自离去。

    去病快步进了屋,就见子瑜睁着双眸呆看屋顶。

    “子瑜,你想干甚?”去病稳重的眼神中多了一份惊异。

    子瑜也不看去病,只对身旁的珠儿张了张嘴,珠儿为难地看着去病,“公子请回吧。”

    望望一脸漠然的子瑜,去病又退回庭院中。

    霍仲进了房,珠儿哭着传了话:“姑娘说,她咒了冠军侯,违了汉律,希望管家送去官府,等候处理。”

    这话又是一个不好的征兆!去病在门外大声喊了起来:“子瑜,你咒我是应该的,官府的事已办妥,你不用操心!”

    珠儿泪声中又传了话:仍叫管家送官府。

    霍仲不知该如何处理,出了门,他皱眉看着去病。

    去病才欢喜,又变忧愁。

    此时,室外廊下,明珠已站立很久。

    从昨日听闻公子将乐伎石岩子抱回府,今晨过来,明珠就在廊下静观全景。

    “姑娘,公子如此在意那乐伎,肯定就是公子心爱之人了。”明珠身边的莲儿小声说道。

    说完,莲儿望望庭院中去病身影,轻轻地嘘了一口气。

    明珠的眼一直瞧着书房大门,她轻言:

    “那年公子不让我们服侍,可能就是这位姑娘迷了公子的心。不知这姑娘和公子结有多大的怨恨,就是不依公子的安排,一直寻死,公子还就心焦了。”

    明珠眼眸清澈见底,她继续说:

    “只是,这姑娘心好,不忍她人受牵

    连,慈悲心肠,虽记恨公子,但仍挂着这些地位低下的婢女,她开了口,众人才脱了难。不过,她又换了另种方式寻死,真不知公子做了何事,令姑娘如此绝情,至死都不肯原谅公子。”

    “姑娘小声,”莲儿恐惧地望望院中的去病,声音颤抖着继续说,“被公子听到了,我们也会受罚。”

    庭院内,一贯处乱不惊的霍仲已没了主意,急得团团转。

    去病的脸也焦灼起来,他一直忍着没发脾气。

    此时,室内的一群丫头们见子瑜换了新的花样寻死,都可怜而又可怕地望着门外一筹莫展的去病,廊下等着干事的众人更是人人愁眉,个个焦心。

    明珠想了想,她转身就出了月洞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