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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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思念之歌

    破虏回府,又是一夜没睡着。

    难道真是莫措?莫措还进了乐坊?可明明那姑娘名木朵。破虏一夜都在后悔,没问问白犬的名字。

    破虏数着天时,好不容易等到天微亮,起床后直接就向去病居室而去,不想在小径上就见到了霍连。

    “去哪里?”破虏问道。

    “给公子打水去。”

    “你从书房来?”破虏很惊讶,“他在书房?”

    “公子早就在书房。”霍连小声道,“司马去哪里?”

    “找将军。”

    霍连看看满脸阴奈的破虏,“我跟你一起过去。”

    两人才过月洞门,破虏就见去病正和霍祁在庭院中摔跤。

    破虏心中有事,叫停了去病。

    看着沉稳地洗漱喝茶的去病,他更是有气,吵嚷着,非要去病召集人员踏鞠。

    去病笑了起来:“你今日有些怪,平日都是我喊踏鞠,今日,倒是你催我。”话虽如此,仍然命霍祁邀京中爱鞠之人到府踏鞠。

    两人在书房中等客。

    正烦躁间,破虏就见一湖绿稠裙女子端着托盘进屋来,她的打扮明显不是婢女。

    破虏疑惑地接了那女子手中递过来的茶,见那女子双手捧茶盏,对他很是恭敬,破虏接了茶后,那女子起身还蹲身施一礼,慌得破虏也站了起来,握拳施礼。

    破虏不知如何称呼,不解地看着去病。

    去病满脸无奈,眼中一丝悔意闪过,瞬间即逝,“这是我新娶的妾室,名唤芷若,你喊芷若姑娘就好。”

    “芷若姑娘好。”破虏还了礼。

    “赵司马辛苦了,公子和赵司马谈事,妾身在外侍候。”芷若说完,行个礼知趣地退出。

    芷若早就听说军中赵司马要到府住一晚,不想,居然住了两日。想想自己的身份,芷若就主动前来服侍,礼数周到地见客。

    破虏看着毓秀俊雅、楚楚动人的芷若款款离去,眼前一晃:难道子瑜没死?

    他这两天以来一直都很激动的心终于冷了下来。

    低头喝茶,破奴仔细地过滤心思:莫措没理由到长安,更不会带着汤圆到长安。昔日,那探子曾说,莫顿送子瑜归汉,子瑜路上病死,但这乐伎有白犬,还有一个特别的名字。

    破虏一惊:莫顿和子瑜肯定找不到去病,他们西去虽借用了陇西魏府之名,但陇西魏府就没陈霍这人,长安更没!破虏心中一沉,他的脸色就变了。

    “你娶了妾?”破虏意犹未尽地问道,他的眼很有味道地看着去病。

    “皇后和母亲逼迫,不得不娶。”

    “这可不像你的风格。”破虏不信。

    “皇后说了一些尴尬话,去病不得不听。”

    “你娶了妾,你睡书房?”破虏有些不懂了,眼中疑惑很深,“真是妾?”

    “我的话,还需要说两遍?”

    “那你不委屈人家姑娘?”

    “那居室让给芷若居住,我自居书房。”

    去病不想解释他与芷若的实际关系。虽无法喜爱芷若,但也不愿在众人面前伤害她。

    破虏上下看着去病,又看了看门外,他犹豫起来:

    那芷若以妾的身份住居室,这可是违制,想来肯定有缘由,只是这去病不说而已。那芷若礼仪周全,眼眸带笑,看着去病眼神甚是爱意浓浓,如今,告知石岩子之事是否妥当?

    去病的火爆脾气发作起来,无人能阻挡,现在是否是告知的时候?那石岩子究竟是不是子瑜?如是子瑜,她会体谅去病吗?两人会怎样重逢?

    喝茶间,破虏思绪已转了几圈,思量再三,他决定还是稳稳再说。

    “听说,霓裳坊有位匈奴乐伎,名石岩子,大漠音奏得非常好听,将军可听过?”

    “你居然知道?”去病惊讶地看着破虏,点了点头,喝了口茶,“听过一两次,觉着还不错。”

    “你听过?”破虏又是一惊,见去病一脸正常,深思一会儿,又问:“见过人没有?”

    “我听音,见人干甚?”去病很奇怪地说道,“不过霍祁见过,说石姑娘貌有缺陷,带了面巾遮面。”

    “有缺陷?戴着面巾?”破虏很失望,“你没见过本人?”

    “为何要见一面?”

    “你应该见一面,你想,匈奴音苍茫激越似辽阔草原,我俩都很喜欢,你就不想见见能演奏如此妙音的女子是何许人?”

    去病眼迟疑起来,“那姑娘有何不同?”随即说道,“既然你想见,我陪你见见也无妨,只是听霍祁说,那姑娘不见客。”

    见破虏一直看着他,去病微笑起来:

    “我叫霍连去定位置,我们上坊间去听听这石姑娘的音,我也有多日没上坊听音了,也想听听了。”

    ————————————————

    石岩子带着珠儿,出了雍门,顶着烈日去了那日的映日荷花别样地。

    她下了马,久久站立。

    烈日炎炎,一碧如洗;荷叶涟涟,如伞如盖;荷花洁洁,出泥不媚。

    一对大头红眼睛蜻蜓翩翩而至,羽翼翕动,上下轻飞,一纵一跃,在莲花荷叶莲蓬间躲闪而过,渐渐飞远……

    石岩子眼眸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美景,心中无比悲凉,又哀戚起来:

    才一年,玉儿就大婚,有人与之偕老,自己来汉已是四年

    有余,无人偕老。

    那陈霍口口声声说娶自己,如今却没一点音讯,连他倒底是谁,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是死是活,自己更是无从知晓。

    玉儿与瑾公子一叩一拜行大礼之情在荷叶上一一再现,瞬间,那荷叶上的喜乐之景就变成了草原上陈霍第一次叩拜的情,耳边就是他傲气的话语“我,陈霍,年二十,今日在草原娶妻向氏子瑜,生死不悔!特请天上神明为证”。

    石岩子眼中的泪一下子就沁出,颗颗泪珠子在阳光下闪动。

    泪珠一一滴落,远去的情越来越清晰,曾经的誓言更是久久徘徊在她的眼前:

    灿烂阳光下,大河边,自己和他一起叩拜天地,自己说了那句“我,向子瑜,今天自愿与陈霍结为夫妻,至死不渝”的话,那么坚定的誓言,如今都随飞远的蜻蜓而去……

    你究竟是谁?为何不见踪影?

    自己在草原被逼迫,被迫逃离;来到长安,也无法安身,如今,自己一介女子,着了男装,仍被人耻辱地欺辱,何人能偕老?来到大汉已是四年,何时归故里?今天明艳夏日,明天苦涩秋风,何地是那一抔黄土?

    石岩子悲伤至极,喃喃而言:“日影渡荷色,谁来识哀心?”

    眼见石岩子就要坠泪,珠儿也是心伤,牵马走了过来,局促不安道:“姑娘又在伤心?”

    “没事……”

    珠儿悲音道:

    “今年过来……姑娘身子就不好,好不容易,姑娘身子好些,心情也好点。可那赵勇一来,姑娘就又没了好心情,更爱独坐……近日,操心玉儿姐姐的婚事,姑娘更爱掉泪。玉儿姐姐出嫁了,还是会回来看姑娘的……我以后,姑娘嫁,我才嫁;姑娘不嫁,我也不嫁。我们日日为伴,陪着姑娘一起过活……”

    石岩子擦了眼中的泪,“你傻,我今年二十三,已是老姑娘了,我嫁谁?你可不同,你今年十七,正是好年纪,找到自己心爱的就嫁吧,不要像我。”

    “姑娘为何不嫁,姑娘有心爱之人?”珠儿诘诘道,一双眼就盯着石岩子的脸看。

    “曾经有过,已成过去……”石岩子眼眸很是孤寂落寞,眼瞧着一朵孤立的荷莲淡淡而语。

    珠儿张了张嘴,没再问下去。

    傍晚,珠儿服侍姑娘洗了发丝,又洗了身子,又安排兰儿先洗,她则在院中收捡日间晾晒的衣裙。

    如今,院中少了一人,格外清幽。

    等到兰儿洗完出门,就见一头的惨淡星子冷冷清清地高挂夜空,冷眼瞧着院中的人。

    院内早点了驱蚊木灰,一股木香味淡淡绕行树间草丛,幽幽爬行。

    石岩

    子坐在院中石凳上,手中多了一把胡琴。她抬头望星,草原上与陈霍久远的往事清晰又模糊地在星空下一一闪现:

    他抚着自己的脸颊,手指带着温度;他深情的大眼,热烈而无惧;还有他的亲吻,令人心颤的唇;他抱着自己入睡,身子火烫;他叹气的样子,爱怜而心疼;他射杀兔子的神情,镇定而冷峻……

    一曲悠远的琴音伴着哀怨的歌声飘落,落入院中人人心田:

    青青草原上,我遇到你,你俘虏我的心

    蓝蓝碧空下,你抱着我,我爱上了你

    红红篝火旁,我在你怀,你吻着我

    ……

    你说

    你爱我

    可你为何离去

    ……

    灿灿阳光下,我迷恋着你,你的誓言还在

    浩浩夜空下,你捧着我脸,我看着你眼

    茫茫大河边,你的离别,让我心碎

    ……

    你说

    你爱我

    可你为何不见

    ……

    我爱的人

    你到底是谁

    你究竟在哪里

    你为何一去不返

    你为何杳无音信

    你已经忘了我吗

    你的誓言像风一样飘远

    你的人也像雨一样流逝

    可我却还在等待

    等待你的爱

    ……

    幽怨缠绵的女声,深沉低呜的琴音,痴情绵绵的意境,悲痛苦闷的问语,撩拨每个人的心境……

    善解人意的珠儿在屋内洗身,停了手,水中静静听音,眼中也噙了泪珠。

    兰儿虽小,却傻傻地看着姑娘望星对唱,眼中也起了水雾。

    隔壁的李嫂子想着自己的夫君,微微含笑。

    李木子听了黯然而坐。

    年轻的赵勇,听了音,反倒皱眉,恨恨不喜。

    只有院中拉琴的石岩子一曲毕,已是抚琴而泣,泪珠滚滚而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