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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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2章 心声

    在树丛的缝隙里,两人挨得实在太近,不止是臂膀交错,而是身躯紧贴在一起,几乎交颈,十分不自在,也未尝不十分旖旎,王怜之从未经历过这样和异性的接触,既尴尬,又喜悦,他料想羽西亚诺也如此。

    正胡思乱想间,忽听见外面传来沙沙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先看见两人手持着竹枪快步冲进来,接着又有六七人步履杂乱地进来,大声呼唤,四处乱搜,有两三人距离王怜之和羽西亚诺藏身的树丛不过两三步距离,也没有发现人在里面。

    接着有更多的人进来,几乎把乱石丛站满,唯独中间稍微空出,等一个人由外进来。

    王怜之听不懂那些人在说些什么,但听得出他们正是自己才做了几天客人的巴农部族的部众,心想,定然是中途分开的那名勇士设法摆脱了纳努人的追击,回到罗罗山营地,搬了救兵来,大概捕获了其中一个纳努人,拷问出纳努人在林中的据点,才赶来营救的,那巴农勇士已经见到了陆评被杀,营救的目标自然就是自己,想到这儿,王怜之心中又喜又忧。

    羽西亚诺开始还抬着头,一来是想往外看,二也是为了让自己的胸和王怜之的胸不那么紧紧地贴住,但她的角度向外看不到什么,试着动了一下之后发现头靠在王怜之的肩膀上更好,一来省力,二来胸可以更好地收埋起来,踌躇了一下,便把头靠在了王怜之肩上,她同时也感受到了什么,一只手自然地搂在王怜之腰上,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

    一个人由外走来,王怜之紧张地在人头攒动中辨认,心中不由得一沉,他认出那人高高顶起的发饰——正如他所想,巴农人领头的人是陆评的妈妈,他想起临别时他妈妈那道仇视的目光,想到陆评此刻已经殒命,顿时不寒而栗。

    老妇人一进来,先还是乱纷纷的巴农众人顿时安静下来,几个人先后大声禀报,老妇人一一做了答复,然后发了一个号令,外面众人才又忙碌地走动起来。王怜之听不懂也看不明白,但觉得老妇人的声音理智分明,出去的话她一定不会把陆评的死怪在自己身上,自己是安全的,而他们随后会派其他人护送自己回到上清垒——但这也很为难,如果自己出去,羽西亚诺也必然会暴露,以两个部族之间仇杀的程度,以陆评死在纳努人手中,她若暴露的话定然不能幸免。

    这不是一个多为难的决定,王怜之知道,他当然不会出去,不能出去。

    其他人次第地出去,剩下几个人还在,老妇人在乱石厅中踱来踱去,有那么几次,近得王怜之觉得几乎可以看清她眼下画的黛色蛇舌,也许那不是蛇舌,只是两个弯曲的分叉,但王怜之禁不住地想,那是蛇的舌信。

    好一会儿,老妇人停下来,大声地发了一个命令,

    短促激烈,王怜之听得心中一紧,他想,她在说什么,羽西亚诺听得懂巴农的语言么?

    羽西亚诺在他怀里轻微地扭动了一下,像是抚慰一般,让王怜之注意力转到她身上,但随即他觉得有些不大对劲,脐下有些发热起来,他赶忙稍微抬起双膝,将那位置和羽西亚诺的腿隔得开些。但羽西亚诺随即做出了更错愕的事,她把手从王怜之的腰上撤回,自然地按在了他的脐下,柔柔地落下去,隔着裤子按在了王怜之那根东西上。那东西本来正在稍微醒觉,或消或长的为难时刻,被羽西亚诺手一握住,顿时昂扬蛙怒,不可抑制了。

    王怜之脸涨得通红,同时退无可退。他伸手捉住羽西亚诺的手腕,想要挣开,羽西亚诺手中反而箍得更紧,同时柔柔地套弄,身体也完全地贴在王怜之身上。王怜之只觉得浑身有说不出的难受,又说不出的快意,既心中燥热,又如被冰雪,浑身打颤,牙关紧咬,眼睛仍望着外面,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听不见。

    快意在腿根间飞快地乱窜,他知道自己行将丢丑,像溺在水中渴望抱住浮木那样,紧紧搂住了羽西亚诺,她的身体如玉石一般清凉,如七巧板一样与他契合,他从没想过这感觉如此美妙,喉咙里不由自主地发出低沉的哼声,身体被浪潮冲击一般,和着脐下的快意轻轻地仰俯,那种轻飘飘的快意也越来越浓郁,想要找个缺口喷薄地冲出去。

    羽西亚诺的手猛地停住——王怜之身体哆嗦,一股热流猛地冲出来,他恨不得死去;整个过程即便再舒爽,却是执掌在女人的手中,屈辱极了。

    巴农人跑出去又跑进来,王怜之看得见他们在乱石厅中跑来跑去,在一个位置停下,又紧走几步到另一个位置站住,但他看不见他们在做什么。

    不多一会儿,所有的巴农人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王怜之听得脚步声纷沓地远去,轻轻舒了一口气,得到裤裆里的湿与肮脏,有如尿床般令他羞耻,他恨极了羽西亚诺,一口气梗在胸口,让他呼吸不得,也动弹不得;羽西亚诺的手早已经离开,但仍然抱着她。他想挣脱她的话,非动粗不可,但这太荒谬,同时,在他内心深处,也有一点小小的舍不得,他觉得此刻感觉的不好未必是不好,而是一种根本的善,他希望那种善得以生发,让这一刻变得可以被接纳。

    一个湿而柔软的东西在王怜之脸上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飞快地离开;羽西亚诺手撑在王怜之肩膀上,先让自己站起来,一步跨出树丛。王怜之身上陡然轻松,怅然若失,也赶忙爬起身来,钻出树丛,站回到乱石的厅中。

    两个人茫茫然错开地站着,好像在矫正刚刚过于亲密的关系。

    王怜之眼神逃避地望着地上,同时也偷偷窥看

    着羽西亚诺,看她到底是一付什么样的表情。显然羽西亚诺并不因为刚刚操弄了王怜之的身心而自得,她咬着嘴唇,神情羞涩,甚至是内疚,这让王怜之想到,她那么做是有道理的,是为了在那种局面下的自保,确保自己不会站起身暴露在巴农人眼前——她本来是另一种动作,误打误撞地成了这般。

    他背过身去,在裤腿上撕下一块布塞进跨裆里已经凉了的湿润处,虽然那很肮脏,但他已经差不多原谅了羽西亚诺,只要她接下来不表现得跋扈,就会原谅她。

    羽西亚诺也走动起来,她在厅中各处看了一看,伸手去各处试探,放在鼻子下嗅,陡然推倒了水罐,水罐落在下面的坚石上顿时哗啦一声裂开,接着羽西亚诺快步走动,将所有能推倒的东西尽皆推倒,不止推倒,还将倒出来的黍米用手搅散,颗粒四散落在地上,绝难拾得起来,搜罗各样干肉在一起和几根木柴堆在一处,然后她钻木取火,将木柴点燃。

    王怜之看着羽西亚诺忙碌这些,觉得语言不通真是糟糕极了。他猜想羽西亚诺担心巴农人下毒,所以将食物和水尽皆毁去,这其中藏着谋略,本来毁去食物和水是巴农人该做的事而他们没这么做,选择下毒,这比他们直接毁掉这些东西,或留在这里设伏要合理得多,幸好羽西亚诺目睹巴农人来过,先将这些物事毁掉,免得害了后面经过的纳努人。只是不知道先前那个冲出去的纳努男子,他是避开了巴农人,还是已遭横难。

    做完这些,羽西亚诺走到王怜之身前,分开一阵子,这次她可以面对着王怜之了。

    她指着王怜之,再转过身,手指自己身后。王怜之想,这是要他跟随着她走的意思;接着羽西亚诺又指了指前方,虚隔着一大片空间,再对王怜之伸出两个指头,王怜之想,这是在说前面大概有两天的路程。他点了点头。

    羽西亚诺柔和地望着王怜之,眼神里似乎有许多话要说,她伸出手捉住王怜之的手,手掌密密地相摩,王怜之猜想那是羽西亚诺在说两人已经有了亲密的关系,问他是否承认,他觉得该摇头,可实际却慌张地点点头,表示同意。

    两人稍作准备,羽西亚诺先给自己重新打好绑腿,做手势给王怜之说明,用匕首截去他的裤腿,露出光腿来,在小腿上先以一块布围住,然后用细绳密密地捆住,和她小腿上一般无二。王怜之在海上通常也只着短裤,上陆地上尤其是要深入内陆,为了避免蚊虫叮咬才穿上长裤,但长裤炎热,十分不舒服,这下截了裤腿,顿时凉爽了许多,又上了和纳努人一般的绑腿,这微末的变化令王帘子感觉自己仿佛半途废了和巴农人的誓盟,而要改弦更张地和纳努人结盟一般,心中喜忧参半。

    走出

    小山没几步,他们看见一具被割去头颅的纳努人卧在地上,正是先前和羽西亚诺在一起的那人,他腰上悬着的那颗巴农勇士的头也被取走。羽西亚诺跪在尸体旁边,低头为他祈祷祝福。

    两人朝东边走了一天,翻山越岭,跨过溪流,两人只能以手势和肢体来交流,勉强可以会意,更多要靠各自自行揣摩对方的用意,大概有对有错,那也是一种难言的折磨,不知留下了什么样的罅隙和误解,会在未来的哪一刻爆发。

    晚上两人睡在一起,这一点他们十分确定这是可以的,只是——羽西亚诺在两人之间投下一块小石子,意谓着王怜之不可越过,王怜之别说白天行路疲惫已极,就算不疲惫也当然不会逾越;不逾越的同时他们的手尽量握着,那是他们尝试相互理解的方式。

    先前羽西亚诺对王怜之做手势说两天可到,第二天她又比出一根指头,示意还有一天可到,下午时候仍伸出一根指头,只是用另一只手掩住一多半指头,露出小半截,示意还有半天,也就是晚上就会到。

    王怜之觉得距离营地愈近,羽西亚诺的情绪也变得更微妙。总体上当然是越来越放松,可似乎也有愁云爬上她的眉梢,到她示意还有半天的一半的一半时,她变得又如同第一天初见王怜之时的样子,即便她没有重新画上狼的面具,仍然让王怜之感觉那天她就是这样僵冷,紧张,戒备的。

    这很奇怪,王怜之忍不住想,如果我距离甬东岛还只有半天的距离,脸上一定藏不住笑意;他稍微琢磨,又觉得可以理解,毕竟她带着自己回到营地,说不清是俘虏还是良人,而同时她失去了至少四个以上本族的伙伴,算上被巴农勇士引开而没回来的那些人,大概有六到七人之多,对纳努人而言这是个不小的挫败。

    他想到这个可能性,顿时觉得回纳努人的营地对羽西亚诺来说确实是危险极了。而他自己,可能是个可以为羽西亚诺减罪的奇货,也可能不是,更为理智的做法是他带着她返回上清垒,那儿的人会没有偏见地对待这个纳努少女,至少他可以保护她。他甚至可以为她做得更多,让陆衍返回巴农人那儿,已经达成的协议统统推翻,为的是不会再有人夹击羽西亚诺所属的部族。

    他这么想了一会儿,发现这只是想想而已,确定不会真的去做;不论如何,他应该去纳努的营地看看,和纳努的头领会面,即便语言不通,至少可以表达己方敉平争端的意愿,那不是计划中的内容,实现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但最值得尝试,即便和羽西亚诺微妙地混合在一起。

    黄昏时,他们走在没有路的林中,羽西亚诺忽然停了下来,转过身,满脸凄楚。

    她长久地望着王怜之,并不说话,自从第一天他们

    各自不管不顾地说了许多话以来,第二天第三天他们都习惯了用手势,完完全全地沉默下来。但显然此时此刻情势的复杂不是手势或肢体可以表达出来的了,语言把他们完全隔绝开,他们将要面对一个不可知的局面,仍然只有靠不可靠的方式来交流。

    羽西亚诺拔出匕首,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王怜之,匕首在自己胸口做了个切开的动作,她的手从切口中探进去,像是把心脏狠狠地拽住,用匕首剜了出来,捧到王怜之面前,又用匕首做了个切开那心脏的动作,切下一片来,喂进自己的口中咀嚼。她做这些动作的时候,飒爽的风姿不再,脸色发白,浑身战抖。接着,她将匕首倒持,递给王怜之。

    她的姿势语言差不多是在告诉王怜之,这是一种仪式,这么做了之后,他就可以完全地了解她在想什么,为了这个她宁愿死,而她没法独立完成这个,必须由他来下手。王怜之脑子里荒芜一片,他想也不想地扬手,重重地打在羽西亚诺手上,匕首飞脱出去,划出一个急促的弧线插入几步外的地上,两人的手上各自溅了几滴对方的血。

    王怜之做着让让羽西亚诺冷静下来的手势,这也是对他自己的要求。

    他同时飞快地想,这大概距离纳努人的营地已经非常近,必须就在这里做出决断,是甘愿冒着进一步被吃掉心脏的危险——他不确定羽西亚诺指的是吃掉她的心脏还是他的,以及究竟谁来吃,他猜想那其实是纳努人战场上的仪式,被羽西亚诺用在了这上面,这可以使他既懂得了她的心,也具备她所有的知识,他可以自己跑出这块纳努人的领地,逃回安全的地方,那实在太邪性,超出之前王怜之的料想,还是退一步,带着她离开这儿。

    他走了过去,双开手臂抱住羽西亚诺,用力地抱住,确保她知道他的心,不用切开胸膛也可以知道。羽西亚诺同样抱住他,他们差不多的个头,面贴着面,嘴唇找到嘴唇,舌头找着舌头,搅在一起便不舍得分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