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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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6章 变革

    若恩醒来的时候,这距离他闭上眼睛仿佛只过了瞬间,他没做任何梦,或者有,但已经不记得,而且他也没有任何的睡意残留。他发现帐篷里站着一个陌生人,身材高大,皮肤白皙而粗糙,相貌勇悍,身披锁甲,手按在悬在腰带的剑柄上,正看着若恩。

    那个陌生人见若恩睁开眼,身躯撑着坐起来,轻轻地点头行礼,自我介绍说道:“我是山特鲁.扎曼,是沙普尔王殿下的军事幕僚。”

    若恩完全坐起来,看了看四周,帕帕斯塔不在,便说道:“我是若恩。”

    山特鲁说道:“当然,我知道你是谁,沙普尔王殿下让我过来和你聊一聊。他等下要召开御前会议,他建议你坐在我的身边。”

    若恩穿上鞋,走到山特鲁面前,说道:“当然。”

    山特鲁自己找了个垫子坐下,他做手势请若恩也坐下,然后接着说道:“大概还有一会儿,他们准备好了会有人来召唤我们。我们先聊一会儿。”

    若恩坐下,有些茫然地说道:“当然。”

    山特鲁看着若恩,他酝酿了一下措辞,然后说道:“他这么做是有目的的,当我说完你就会立即明白过来。大概从外表上你不容易分辨出来,但事实上,我不是波斯人,也不是罗马人,而是亚美尼亚人。同时,我也是一个阿卡夏教徒。在泰西封,这种情况以前是绝无仅有的。”

    若恩有些惊讶,说道:“亚美尼亚人,阿卡夏教徒?”他记得阿里斯托主祭曾经讲过亚美尼亚是一个信仰阿卡夏教的国度,但仅仅这么提过一两次,远在他们决心往东方去以前。而在他们离开安克雷后,阿里斯托主祭反而从未提过亚美尼亚。

    山特鲁宽容地微笑,说道:“亚美尼亚以前是独立的王国,现在由埃兰所统治,我是现任埃兰的现任驻亚美尼亚总督的弟弟。”

    若恩点点头,说道:“所以说,”他脑子里有些混乱,停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沙普尔会同意不再压迫阿卡夏教徒?”

    “我不会那么说,但首先是由他的大臣里有几个并非波斯人,并非光明教徒开始,这会使一切更容易做到,而不是发布一个立即遭到反对的诏令。”

    若恩下意识地说道:“的确如此。”

    “沙普尔王殿下渴望改变这个国家,但要一点一点的来,他不能做得太剧烈,这会激起光明教祭司们的反击,甚至不止他们,相当多的波斯人也会反对,他们太把自己的种姓当回事了,不容挑战。”

    若恩觉得自己对波斯,或者埃兰沙赫尔会如何改变毫无兴趣,这里只是前往塞里斯或大秦路途上的停留而,他甚至对阿卡夏教也是如此,距离安克雷或君士坦丁堡越远,或者距离阿里斯托主祭越远,他对上帝的信仰也就越淡,即便他死去又复活,即便复活他的人看起来

    很像是上帝本人,即便他因此而懂得所有的语言,即便他看起来可以看见未来,他用亚里斯的名义拯救了安条克,也觉得自己距离信仰越来越远;这使得他无法接得上山特鲁的话。

    他甚至觉得自己是魔鬼在人世间的潜在代表,是一个正在孵化中的卵。

    他反过来问山特鲁,说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山特鲁对若恩正在想的念头毫无察觉,说道:“我想,这就是一次来自尚不知道何方的反对,有人朝沙普尔王殿下的帐篷里射了几十支弩箭,死了一个奴隶,幸好沙普尔王殿下本人安然无伤。”

    若恩又意外,又觉得在情理当中,不知道该做如何的表态,只好哦了一声。

    山特鲁温和地笑,继续说道:“对于泰西封而言,你是一个外来者,而我在这里已经呆了十年,有什么不清楚的,不方便的,你可以直接来找我。”

    若恩点点头,说道:“当然。”

    “我们可以做很多事情,成为沙普尔殿下的帮手,帮助他改造这个国家,变得公正,不狭隘,不仇恨,没有压迫,智慧和力量并重,像希腊那样,走罗马应该走但走坏了的道路。”

    若恩不大懂得山特鲁所说的这些,这些听起来对极了,但也很像政客们常用的辞藻,说道:“你说的,我完全不懂。也无意参与其中。我不是一个好的阿卡夏教徒,我旅行的终点在塞里斯的长安,而不是在泰西封。”

    山特鲁有些警惕地听若恩说到长安,说道:“这太不幸了,塞里斯的大秦正在预备攻击土兰,他们如果攻下土兰的话,就和埃兰直接接壤了。那个时候……就好像,”他说话有些不自然起来,“亚美尼亚一样,没有了独立的亚美尼亚王国,波斯和罗马接壤的边境线多了不止一倍的长度,交战的地点的增加导致前线军团必须配置得更多,波斯的常备军比以前多了差不多五万人。土兰如果消失,也会变成一样的情况,就我个人而言,我希望土兰能够保持它们的现状。不然我们大概不得不做好同大秦交战的准备。而那会是,我估计要么我们要从喀什葛尔后退一千里,要么埃兰的财政将会在两年内破产。不论是哪一件,都是灾难。当然我持平地说,后者更严重得多。”

    若恩被山特鲁这些话里的信息堵塞得头颅沉重,他抬手求饶,说道:“阁下,我大概不是一个好的听众,你说的这些我都没法理解。”

    山特鲁悻悻然地点头,说道:“好吧。”

    一个卫士跑来报告山特鲁和若恩,御前会议在中军大帐中召开,要两人立即前往。山特鲁应了,领着若恩来到中军大帐中。山特鲁在自己的席次上坐下,请若恩坐在他的左手边。

    不一会儿,大臣们陆续到齐,沙普尔也从后账来到帐中,坐上狮子王座。和

    昨天不同的是,换了一身波斯服侍的盖娅坐在了他的身旁,一个女奴侧身坐在沙普尔身后,面对着盖娅。

    若恩略有些惊讶,又觉得并不稀奇。

    沙普尔威严地扫视在座的众人,面对着右边的人,问道:“圣火到了吗?”

    他一开口,坐在他身后的女奴,便凑近盖娅,低声地说些什么。

    “已经到了神庙的供奉厅中,除了一百多名教士卫队之外,由莫雷亚将军派了几队人马严密护卫着。”朱特答道。

    沙普尔点点头,又问:“禁卫军的位置在哪里?”

    “有一千人就在这里,昨天夜里连夜调动的三千人也已经在塞留希亚部署完毕,一千人守住内城,一千人随殿下进神庙,一千人在神庙和内城之间。另外……”莫雷亚答道。

    沙普尔张开手制止他往下说,对曼丁说道:“你这边安排得如何?”

    “塞琉西亚军团的四千人已部署到各个值守的位置。刚刚我派出三十名传令兵,命令各位将官自接到命令起就格外留意城内外的动静,一有异常,立即上报。另外按照殿下昨天晚上的旨意,我向东岸三个军营的主将发出调令,合计大约有两千五百名骑兵到塞琉西亚城下集结,中午就可以到达。另外,泰西封王城和平城内都加强了巡逻,目前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动向。”曼丁气喘吁吁地说道。

    沙普尔又点点头,他的目光在左边一个个看过去,又转回到阿巴斯身上,说道:“我突然想起来,我们遗漏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从塞琉西亚城门到神庙的路上,没有预备欢迎的人民。”

    阿巴斯皱着眉头,说道:“这是当然的,平民都住在泰西封,塞琉西亚是一座新城,没有真正的平民,未来也许会有,但目前它只是要塞,而不是一个城市。要平民夹道欢迎,这本来就不在计划之内。哪怕在泰西封,也只有赢得了巨大的军功,我才会组织平民来浩大地迎接。”

    沙普尔摇摇头,说道:“新塞琉西亚本身就是最大的军功,比攻克安条克还要大。所以我不能同意你的判断。我需要十万平民出现在道路两边,从城门一直到神庙。”

    阿巴斯有些生气,说道:“如果人民并没有殿下想象的那么兴高采烈,而都是横眉冷眼的,殿下也愿意这样吗?”

    沙普尔不理会阿巴斯的情绪,他显得执拗而自信地说道:“还有半天时间,我们满可以做到的。”

    阿巴斯脸色变得铁青,说道:“没有三天的准备时间,我想谁也做不到征募十万个平民放下他们手中的工作,从城里走到阿克托奇码头,然后渡河到塞琉西亚这边来,然后步行到城内,站在安排好的位置上,仅仅是为了夹道欢迎你从城门走到神庙门口。你为什么会突然这么想,要这么做?”

    沙普尔不再理他,转向山特鲁

    ,说道:“扎曼,你来为我做这件事,我在中午入城的时候,塞琉西亚城内要充满了平民,包括波斯人、罗马人、阿拉伯人、犹太人、亚美尼亚人、米底人、撒马利亚人、粟特人,以及来自笈多和土兰的人们。要男人,女人,老人,还有少数的儿童。要商人,牧者,农民,工匠,渔民,还要有官员,有乐工、演员和诗人,他们一起聚集在道路两边,为他们的万王之王和王后欢呼。”

    他悄悄地塞进去了王后这个词,令大臣们都大吃一惊,他们望着沙普尔身边的盖娅,心中充满疑惑。

    山特鲁楞了一下,立即站起身来,垂手施礼,说道:“我这就去办。”

    沙普尔点点头,又说道:“这件事不能用强力,而会需要用到钱,贾巴尔,你和山特鲁一起去,凡是需要的,多大的数目也无所不可。”

    贾巴尔也慌忙站起来施礼,满口应诺。两人一起向大祭司和阿巴斯王行礼,跑也似地离开营帐。

    场面冷清了一会儿,沙普尔又说道:“昨天晚上我和艾瑞芒王单独相处的时候,他同意了我的请求,将会迎娶我可爱的妹妹米佳娜,成为我的妹夫。”

    两边坐着的人们起了一点点骚动,曼丁和莫雷亚,加尔多和康坦尔都纷纷走到艾瑞芒的面前,对他表达祝福。阿巴斯犹豫了一下,也走过去将艾瑞芒半搂在怀中,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祝福的话。

    朱特想要走到对面艾瑞芒的身前去,但他被维泽尔的气势所镇住,一动也不敢动。

    维泽尔神情肃穆地说道:“请问殿下,还有其他该宣布,但没有宣布的吗?”

    沙普尔先满面柔和,听见维泽尔发问,他脸色冷淡下来,转头望向维泽尔,说道:“如果有,我会在恰当的地点和恰当的时候宣布。”

    维泽尔说道:“我刚刚听到你说万王之王和王后,我以为王后已经确认了,而那会是艾瑞芒的妹妹。没想到不是……大概不是。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好消息,娜基娅公主将成为安娜希德女神的祭司。”

    他的语气仍然带着不确定的肯定,神情咄咄逼人,冲着沙普尔王。

    沙普尔脸上抽动了一下,他抿紧了嘴,好像是为了避免自己说出什么不恰当的话来。

    若恩坐在山特鲁空出的位置的旁边,看着这一切。他还不能确切地理解维泽尔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心里感觉好像扑了个空。

    他佩服沙普尔说话张弛有度,暗藏机锋,部署事情井井有条,每个安排都看起来像是在针对在座的某个人,让他们进退两难,而他自己则获得了极为具体的好处。最后他略微吃了一点亏,可是仍然能忍住不发作。

    最让他感受奇异的是,沙普尔提都没提昨天夜里遇刺的事情,好像那完全不存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