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魔鬼在人世间
盖娅半个身体都压在沙普尔的身上，脸差不多伏在他的胸前。她敏锐地感受到沙普尔身上一个地方的变化，虽然看起来他刚刚并没有被她诱惑，但实际上是有的。她看着他，他也正看着她，既喜悦，又恐惧。
她一边仔细地听四周的动静，并且要把听到的和沙普尔急促的气息分开，一边低声对沙普尔说道：“你不忙起来。”
她匍匐着后退，沙普尔拉住她的手，脸上又是惊惶，又是不舍得她走开。
盖娅后退到帐篷帷门旁面，仍然是低伏着身体，双手撑地，跪起一支脚来，目光紧盯着垂下帘子的帷门，预备着若是有人持刀冲进来，她便先放过一人，制伏第二个人，夺下武器后再攻前面那人，务必要将冲进来的刺客挡在门口。
两个侍卫飞快地冲进来，见女奴中箭倒地，沙普尔倒在地上，大惊失色，忙跑过来扶起沙普尔，查看他身上有无中箭。盖娅这两人冲进来时都徒着手，看神情反应绝非刺客，心中略微轻松，她站起身来摊开双手，说道：“不是我。”
两个侍卫见帐中还有一人，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语言，又是一惊，正要抽刀，沙普尔按住他们的手臂，说道：“她不是刺客，是她保护了我。”
侍卫惊魂未定，一个人护在沙普尔身边，一个人赶紧出去报信。一会儿，侍卫队长领着三十余人赶来，二十几人个个面朝外地围住帐篷，十余人进到帐篷内，再把沙普尔和盖娅围在中间。
盖娅先是和沙普尔距离一步远站着，沙普尔朝她挪了半步，两人剩下半步之遥。盖娅耳边听帐篷外的动静，边伸手握住沙普尔的手。盖娅的手是温润的，而沙普尔的手既湿又冷，这种反差给两人都带来了些许的怜爱。
一会儿，莫雷尔将军先到，正要跪下请罪，沙普尔伸手拦住他的动作，对他说道：“你马上发布两个命令，第一个，立即封闭营地，不准任何人进出。所有人都留在原地，擅动的人可以立刻斩杀。第二个，传令到泰西封去，关闭王城进出，不在这里的禁卫军，一半守住王城，一半立即过河，赶到这里来。”
莫雷尔神情严峻，领命去安排了。他才走，山特鲁也到营帐中，对沙普尔说道：“塞琉西亚更安全一些，我们不如立即开拔进城。”
沙普尔手势制止住他接着说下去，说道：“情况不明，不动为好。”
山特鲁奇怪地看了看和沙普尔手牵着手的盖娅，但他不敢向沙普尔问起。他凑近到沙普尔耳边，轻声说道：“我觉得禁卫军不安全，莫雷尔是阿尔达希尔的人，这件事多半就是禁卫军中的人搞的，留在这里等于全要依赖莫雷尔是忠诚的。我不想赌这个。”
沙普尔也放低了声音，说道：“他是忠诚的。”
山特鲁稍微离开远一些，说道：“
那你认为是谁？”
沙普尔表情不变，说道：“谁都有可能，包括你在内。”
山特鲁脸色微变，说道：“对着马兹达和上帝发誓，我是忠诚于你的。”
沙普尔说道：“这很好。”他停了一下，说道：“你去把他们都别分保护起来，别让他们受到惊吓，或者聚集起来做点什么。朱特和维泽尔，曼丁，阿巴斯，贾巴尔和加尔多，艾瑞芒和其他部族的王。当然，你必须和莫雷尔合作来做这件事情，这里是他的地盘。我先给他下了一道命令，和这道命令相似，但你不用想得太多。”
山特鲁有些悻悻然，鞠了一躬，说道：“我会和他好好地合作。”
他正要转身离开，沙普尔拉住他，说道：“你给我找一个懂得拉丁语的人来。”
山特鲁补充上谦恭的神情，点点头，转身离去。
沙普尔看着盖娅，对她说道：“今天晚上，如果没有你在这里，现在大概是另外一番景况，世界上没有一种赏赐可以表达我对你的感激。”距离他们最近的侍卫只有两三步远，他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出来，而是在心里接着说道：“我的决定当然已经做出来了，我愿意只娶你一个王后，希望你能一直陪在我的身边。”
盖娅没有看着沙普尔，她的眼睛盯在帐篷壁上，那儿有几十个穿出来的微小空洞。显然射箭的人来自旁边的帐篷里，行刺前既隐蔽，又容易在行刺后容易逃脱，要追查的话应该首先去搜索那边的帐篷里。可是出事后乱纷纷的，沙普尔自己没意识到箭是如何射出来的，赶来的侍卫队长和另外两个大臣，既没询问沙普尔，也没想要查看箭射来的轨迹。
沙普尔的话就好像风一样轻柔地掠过，盖娅什么也听不明白。
那位被射倒的女奴的尸体还留在旁边的地上，盖娅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她想到了瑞秋。这个盖娅甚至没有来得及问名字的女奴，长得也很漂亮，她翻译盖娅和沙普尔的对话过程中表情的种种变化，恐惧、厌倦、嘲讽、释然、欣喜和关切，比之瑞秋甚至更令人怜惜和喜爱。盖娅忍不住想，假如沙普尔最终选择与她结婚，那么，这个女奴便将会是她在泰西封的第一个亲信。可是此刻，她死了，冰冷地趴在地上。
这使盖娅有一点点物伤其类的感受，这种情感在过去十多年早已被磨灭殆尽，这时候却忽然回来。令她鼻酸。
帐门外喧嚣了一阵子，又平息下来，那是几位听说沙普尔遇刺，赶来关注的重臣，被守在外面的侍卫们挡在主帐之外。情况不明，他们也不敢造次，稍微叫嚷几句，见禁卫军正逐步开拔到各个营区当中，也就只有各自返回。
在临时营地的另一端，若恩和帕帕斯塔的营帐中，若恩刚刚沐浴完毕，趴在铺上由一个仆人给他涂抹精油。
精油的刺激使他全身发烫，精神亢奋。但他没听见什么，反而是已经先躺在铺上睡下的帕帕斯塔忽然开口问道：“营地里出了什么事情吗？”
另一个仆人掀开营帐出去看了一会儿，回来说道：“大概是出了什么事吧。”
他这话等于什么也没说。
帕帕斯塔坐起来，用拉丁语对若恩说道：“刚刚我们还没来得及说几句话，我都没介绍我的名字，我叫帕帕斯塔。”
若恩也坐起来，说道：“谢谢你，帕帕斯塔。你是受洛里斯的委托，和那位女士来搭救我的么？”
“洛里斯，是的，我是受他的委托，不过，我和这位名叫盖娅女士也是第一次见，认真算起来，再过两小时，我就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比和她在一起久得多了。”帕帕斯塔说道。
若恩点点头，问道：“洛里斯没有来，那么他到哪里去了呢？”
关于这个问题，他当然会有自己的猜测，可是他的猜测没法问出来，只好迂回一下。
“他不会告诉我他的去向，但显然他认为他要去做的事情更重要，只有他能胜任。”帕帕斯塔干练地说道，毫不掩饰对洛里斯的敬畏。
若恩垂下头，帕帕斯塔的回答使他觉得头碰到了一块坚硬的长满苔藓的岩石上。
他们这么沉默了一会儿，帕帕斯塔说道：“事实上，三天前就是我要来劫持你的，但洛里斯破坏了我们的行动，他杀死了我的四个手下，囚禁了我，逼我为他效力。”
若恩有些惊讶，说道：“我还以为你本来就是他的人。”
“本来不是。”
“他是怎么说服你为他效力的？”
帕帕斯塔看着若恩，说道：“他不用说服我，我是他的俘虏，我得听命于他。”
这是个朴素的原理，任何其他理由都是多余的，若恩只好点点头。
“那位女士刚刚在洞口呼唤的时候，提到我以前的一位朋友，所以显然她也是从安克雷开的，她和洛里斯是一起的。”
“听起来，虽然洛里斯效忠于你，而你并不认识盖娅。”帕帕斯塔发现了这一点，他甚至为此感到了愉快。
盖娅，这并不是若恩第一次听见盖娅的名字，但他的确是第一次见到她。她的名字比她本人对于若恩而言更加勾起怪异的感觉，因为洛里斯告诉过他，盖娅杀死了他。他觉得这个名字可憎恶极了，但这种憎恶和她真人的样子完全无法联系在一起。
他下意识地抚摸着脖子，说道：“是的，我不认识她。”
帕帕斯塔进一步说道：“很显然，我们是被沙普尔分开提审的，沙普尔是万王之王，他根本不用这么做，除非他认识你，因此我也才有这样的荣幸。但是盖娅，我不知道。”
若恩陷入思索当中，好一会儿，他才说道：“洛里斯，他没向你提到他去哪儿了么？”
帕帕斯塔有些奇怪地看
着若恩，说道：“我以为我已经回答过这个问题了。他没有告诉我他去了哪里。”
若恩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是塞琉西亚的罗马人，你又受命于阿莫斯，所以你应该知道些什么。关于明天，你知道些什么？”
帕帕斯塔沉默了一下，说道：“我不是工匠，我是这里专门维持秩序的人；但你说得没错，我是罗马人的后裔，父母都是，我出生在波斯境内，我从没去过罗马。”
若恩觉得帕帕斯塔说话既诚恳，又圆滑极了，他心有不甘，又问道：“关于明天，你知道些什么？明天的塞琉西亚城里会发生什么？”
帕帕斯塔有些冷淡地看着若恩，他听命于洛里斯，而洛里斯听命于若恩，他不能拒绝若恩的问题，说道：“我知道的可多了，你要问的是哪一件？”
“阿莫斯和他的石匠工会。”
帕帕斯塔摇了摇头，说道：“我并不听命于阿莫斯，给我下达指令的另有其人。”
若恩等了一下，帕帕斯塔没有接着说另有其人是谁，而是继续沉默了下来，便又问道：“石匠工会在谋划的事情，你了解多少？”
帕帕斯塔轻轻哂笑，说道：“了解一些，他们在企图联结世界上最聪明的人，结成某种形式的教会，但又不是任何一种教会。我只能说，他们中有些人实在是疯狂，天生就预备着做最坏的事情，他们是魔鬼在人世间的具体形态。”
若恩心中一动，他从前把魔鬼当成是一种修辞元素，直到他在安克雷的最后两天，他经历了驱魔的仪式，以及随之而来的连串死亡，乃至于他自己的死亡与复活，复活之后他内心中的欲望与恶念丛生，没有活人的心跳，以致他都没法推开圣堂的门。
他思绪纷飞，想起这并不是在他死后又复活才发生的，而是在到达安条克那之前就产生了邪恶的欲念，甚至在克洛伊产生非分之想之前，这并不是复活本身的错，而是腐化的种子在之前就已经埋下了。
他想起那场驱魔仪式上，在额头上叮了他一口的那只蚊子。他没有打中它，最多只是证明有只蚊子确实叮了他一口。他的思绪凝固在这里，没法继续下去了，继续下去就是弗兰那张血丝密布的脸。
他闭上眼，希望立即睡过去。
过了一会儿，帕帕斯塔对他说道：“明天，塞琉西亚也许什么也不会发生，也许会变成地狱里的火海。”
若恩心烦意乱，说道：“什么也不会发生，和成为火海，之间的分野在哪里？”
帕帕斯塔沉默良久，说道：“取决于他，洛里斯。这是我愿意为他效劳的理由。”
（本章完）
她一边仔细地听四周的动静，并且要把听到的和沙普尔急促的气息分开，一边低声对沙普尔说道：“你不忙起来。”
她匍匐着后退，沙普尔拉住她的手，脸上又是惊惶，又是不舍得她走开。
盖娅后退到帐篷帷门旁面，仍然是低伏着身体，双手撑地，跪起一支脚来，目光紧盯着垂下帘子的帷门，预备着若是有人持刀冲进来，她便先放过一人，制伏第二个人，夺下武器后再攻前面那人，务必要将冲进来的刺客挡在门口。
两个侍卫飞快地冲进来，见女奴中箭倒地，沙普尔倒在地上，大惊失色，忙跑过来扶起沙普尔，查看他身上有无中箭。盖娅这两人冲进来时都徒着手，看神情反应绝非刺客，心中略微轻松，她站起身来摊开双手，说道：“不是我。”
两个侍卫见帐中还有一人，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语言，又是一惊，正要抽刀，沙普尔按住他们的手臂，说道：“她不是刺客，是她保护了我。”
侍卫惊魂未定，一个人护在沙普尔身边，一个人赶紧出去报信。一会儿，侍卫队长领着三十余人赶来，二十几人个个面朝外地围住帐篷，十余人进到帐篷内，再把沙普尔和盖娅围在中间。
盖娅先是和沙普尔距离一步远站着，沙普尔朝她挪了半步，两人剩下半步之遥。盖娅耳边听帐篷外的动静，边伸手握住沙普尔的手。盖娅的手是温润的，而沙普尔的手既湿又冷，这种反差给两人都带来了些许的怜爱。
一会儿，莫雷尔将军先到，正要跪下请罪，沙普尔伸手拦住他的动作，对他说道：“你马上发布两个命令，第一个，立即封闭营地，不准任何人进出。所有人都留在原地，擅动的人可以立刻斩杀。第二个，传令到泰西封去，关闭王城进出，不在这里的禁卫军，一半守住王城，一半立即过河，赶到这里来。”
莫雷尔神情严峻，领命去安排了。他才走，山特鲁也到营帐中，对沙普尔说道：“塞琉西亚更安全一些，我们不如立即开拔进城。”
沙普尔手势制止住他接着说下去，说道：“情况不明，不动为好。”
山特鲁奇怪地看了看和沙普尔手牵着手的盖娅，但他不敢向沙普尔问起。他凑近到沙普尔耳边，轻声说道：“我觉得禁卫军不安全，莫雷尔是阿尔达希尔的人，这件事多半就是禁卫军中的人搞的，留在这里等于全要依赖莫雷尔是忠诚的。我不想赌这个。”
沙普尔也放低了声音，说道：“他是忠诚的。”
山特鲁稍微离开远一些，说道：“
那你认为是谁？”
沙普尔表情不变，说道：“谁都有可能，包括你在内。”
山特鲁脸色微变，说道：“对着马兹达和上帝发誓，我是忠诚于你的。”
沙普尔说道：“这很好。”他停了一下，说道：“你去把他们都别分保护起来，别让他们受到惊吓，或者聚集起来做点什么。朱特和维泽尔，曼丁，阿巴斯，贾巴尔和加尔多，艾瑞芒和其他部族的王。当然，你必须和莫雷尔合作来做这件事情，这里是他的地盘。我先给他下了一道命令，和这道命令相似，但你不用想得太多。”
山特鲁有些悻悻然，鞠了一躬，说道：“我会和他好好地合作。”
他正要转身离开，沙普尔拉住他，说道：“你给我找一个懂得拉丁语的人来。”
山特鲁补充上谦恭的神情，点点头，转身离去。
沙普尔看着盖娅，对她说道：“今天晚上，如果没有你在这里，现在大概是另外一番景况，世界上没有一种赏赐可以表达我对你的感激。”距离他们最近的侍卫只有两三步远，他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出来，而是在心里接着说道：“我的决定当然已经做出来了，我愿意只娶你一个王后，希望你能一直陪在我的身边。”
盖娅没有看着沙普尔，她的眼睛盯在帐篷壁上，那儿有几十个穿出来的微小空洞。显然射箭的人来自旁边的帐篷里，行刺前既隐蔽，又容易在行刺后容易逃脱，要追查的话应该首先去搜索那边的帐篷里。可是出事后乱纷纷的，沙普尔自己没意识到箭是如何射出来的，赶来的侍卫队长和另外两个大臣，既没询问沙普尔，也没想要查看箭射来的轨迹。
沙普尔的话就好像风一样轻柔地掠过，盖娅什么也听不明白。
那位被射倒的女奴的尸体还留在旁边的地上，盖娅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她想到了瑞秋。这个盖娅甚至没有来得及问名字的女奴，长得也很漂亮，她翻译盖娅和沙普尔的对话过程中表情的种种变化，恐惧、厌倦、嘲讽、释然、欣喜和关切，比之瑞秋甚至更令人怜惜和喜爱。盖娅忍不住想，假如沙普尔最终选择与她结婚，那么，这个女奴便将会是她在泰西封的第一个亲信。可是此刻，她死了，冰冷地趴在地上。
这使盖娅有一点点物伤其类的感受，这种情感在过去十多年早已被磨灭殆尽，这时候却忽然回来。令她鼻酸。
帐门外喧嚣了一阵子，又平息下来，那是几位听说沙普尔遇刺，赶来关注的重臣，被守在外面的侍卫们挡在主帐之外。情况不明，他们也不敢造次，稍微叫嚷几句，见禁卫军正逐步开拔到各个营区当中，也就只有各自返回。
在临时营地的另一端，若恩和帕帕斯塔的营帐中，若恩刚刚沐浴完毕，趴在铺上由一个仆人给他涂抹精油。
精油的刺激使他全身发烫，精神亢奋。但他没听见什么，反而是已经先躺在铺上睡下的帕帕斯塔忽然开口问道：“营地里出了什么事情吗？”
另一个仆人掀开营帐出去看了一会儿，回来说道：“大概是出了什么事吧。”
他这话等于什么也没说。
帕帕斯塔坐起来，用拉丁语对若恩说道：“刚刚我们还没来得及说几句话，我都没介绍我的名字，我叫帕帕斯塔。”
若恩也坐起来，说道：“谢谢你，帕帕斯塔。你是受洛里斯的委托，和那位女士来搭救我的么？”
“洛里斯，是的，我是受他的委托，不过，我和这位名叫盖娅女士也是第一次见，认真算起来，再过两小时，我就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比和她在一起久得多了。”帕帕斯塔说道。
若恩点点头，问道：“洛里斯没有来，那么他到哪里去了呢？”
关于这个问题，他当然会有自己的猜测，可是他的猜测没法问出来，只好迂回一下。
“他不会告诉我他的去向，但显然他认为他要去做的事情更重要，只有他能胜任。”帕帕斯塔干练地说道，毫不掩饰对洛里斯的敬畏。
若恩垂下头，帕帕斯塔的回答使他觉得头碰到了一块坚硬的长满苔藓的岩石上。
他们这么沉默了一会儿，帕帕斯塔说道：“事实上，三天前就是我要来劫持你的，但洛里斯破坏了我们的行动，他杀死了我的四个手下，囚禁了我，逼我为他效力。”
若恩有些惊讶，说道：“我还以为你本来就是他的人。”
“本来不是。”
“他是怎么说服你为他效力的？”
帕帕斯塔看着若恩，说道：“他不用说服我，我是他的俘虏，我得听命于他。”
这是个朴素的原理，任何其他理由都是多余的，若恩只好点点头。
“那位女士刚刚在洞口呼唤的时候，提到我以前的一位朋友，所以显然她也是从安克雷开的，她和洛里斯是一起的。”
“听起来，虽然洛里斯效忠于你，而你并不认识盖娅。”帕帕斯塔发现了这一点，他甚至为此感到了愉快。
盖娅，这并不是若恩第一次听见盖娅的名字，但他的确是第一次见到她。她的名字比她本人对于若恩而言更加勾起怪异的感觉，因为洛里斯告诉过他，盖娅杀死了他。他觉得这个名字可憎恶极了，但这种憎恶和她真人的样子完全无法联系在一起。
他下意识地抚摸着脖子，说道：“是的，我不认识她。”
帕帕斯塔进一步说道：“很显然，我们是被沙普尔分开提审的，沙普尔是万王之王，他根本不用这么做，除非他认识你，因此我也才有这样的荣幸。但是盖娅，我不知道。”
若恩陷入思索当中，好一会儿，他才说道：“洛里斯，他没向你提到他去哪儿了么？”
帕帕斯塔有些奇怪地看
着若恩，说道：“我以为我已经回答过这个问题了。他没有告诉我他去了哪里。”
若恩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是塞琉西亚的罗马人，你又受命于阿莫斯，所以你应该知道些什么。关于明天，你知道些什么？”
帕帕斯塔沉默了一下，说道：“我不是工匠，我是这里专门维持秩序的人；但你说得没错，我是罗马人的后裔，父母都是，我出生在波斯境内，我从没去过罗马。”
若恩觉得帕帕斯塔说话既诚恳，又圆滑极了，他心有不甘，又问道：“关于明天，你知道些什么？明天的塞琉西亚城里会发生什么？”
帕帕斯塔有些冷淡地看着若恩，他听命于洛里斯，而洛里斯听命于若恩，他不能拒绝若恩的问题，说道：“我知道的可多了，你要问的是哪一件？”
“阿莫斯和他的石匠工会。”
帕帕斯塔摇了摇头，说道：“我并不听命于阿莫斯，给我下达指令的另有其人。”
若恩等了一下，帕帕斯塔没有接着说另有其人是谁，而是继续沉默了下来，便又问道：“石匠工会在谋划的事情，你了解多少？”
帕帕斯塔轻轻哂笑，说道：“了解一些，他们在企图联结世界上最聪明的人，结成某种形式的教会，但又不是任何一种教会。我只能说，他们中有些人实在是疯狂，天生就预备着做最坏的事情，他们是魔鬼在人世间的具体形态。”
若恩心中一动，他从前把魔鬼当成是一种修辞元素，直到他在安克雷的最后两天，他经历了驱魔的仪式，以及随之而来的连串死亡，乃至于他自己的死亡与复活，复活之后他内心中的欲望与恶念丛生，没有活人的心跳，以致他都没法推开圣堂的门。
他思绪纷飞，想起这并不是在他死后又复活才发生的，而是在到达安条克那之前就产生了邪恶的欲念，甚至在克洛伊产生非分之想之前，这并不是复活本身的错，而是腐化的种子在之前就已经埋下了。
他想起那场驱魔仪式上，在额头上叮了他一口的那只蚊子。他没有打中它，最多只是证明有只蚊子确实叮了他一口。他的思绪凝固在这里，没法继续下去了，继续下去就是弗兰那张血丝密布的脸。
他闭上眼，希望立即睡过去。
过了一会儿，帕帕斯塔对他说道：“明天，塞琉西亚也许什么也不会发生，也许会变成地狱里的火海。”
若恩心烦意乱，说道：“什么也不会发生，和成为火海，之间的分野在哪里？”
帕帕斯塔沉默良久，说道：“取决于他，洛里斯。这是我愿意为他效劳的理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