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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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比古游戏

    他们部署完第二天要做的事情,开始蹲在一起玩一种名叫比古的游戏,投四面筛子。首先由一个人投出一个数字,然后四个人再分别投出自己的数字,投出数字和先前投出数字相同的人为赢家,收走没能投出那个数字的其余人的所有银币。如果有一个以上赢家,赢家们再额外加注,重新投掷,直到决出最后一个赢家来,收走所有的钱。

    这个游戏的好处是不限人数的参与,两个人也可以,二十人也可以,如果场地允许的话,两百人也可以,很适合在工地上做众人的消遣。人越多,当然赢家最后赢得的也就越多,而输钱最多的并不是先出局的多数人,而是跟到最后一轮才出局的那个人;这个游戏残酷的地方在于,幸运和不幸是一体的。如果有人投中了数字进入后面的轮数,即便他想中途放弃也不行,他必须不断的加注,直到自己出局或者成为最终的胜利者。僵持的轮数越多,就会清空越多人的积蓄,乃至造就越多的负债者。

    这游戏输赢来得很快,通常在工地上只消两三局就可以卷走大部分人的钱财,使所有人认识到命运的可怕。但他们不同,他们原本是塞琉西亚工匠中几乎最有钱的那部分人,更何况在领受任务的时刻,钱又多,又最没有后顾之忧。

    伯纳德和莫雷尔起了争议,因为莫雷尔找伯纳德借保证金,而伯纳德顺手从已经出局的凯恩手边挪了三个银币给他。莫雷尔认为伯纳德过于轻佻,会导致接下来债务的核算成为问题。他们先是口头上的相互嘲讽和辱骂,不知怎么他们开始撩起手来。这对于他们而言很不寻常,他们通常非常介意和避讳这么做。

    相互撩了几次手之后,身材较为矮小的红胡子伯纳德首先暴怒起来,他一掌打开了莫雷尔的手,接着整个身子朝莫雷尔扑去,双手企图去扼住莫雷尔的脖子。莫雷尔也不示弱,他一拳击在伯纳德的肚子上,打得他身子偏向一侧,双臂抱住莫雷尔的臂膀,往地上扳去。莫雷尔站不住,两人一起摔倒在地上。

    帕帕斯塔蹲在二楼的窗口下,望着四周的情势,他听见楼下起了纷争,有些恼怒,对楼下吼道:“希德,你在干什么?”

    希德看着莫雷尔和伯纳德扭在一起,各自双手都不得自由,只好用头去撞对方,正觉得十分有趣,思忖自己如果在这样的局面该如何是好,听见帕帕斯塔吼他的名字,他不满地大声吼回去道:“不是我。”

    帕帕斯塔无奈,走到楼梯口往下望去,说道:“那你至少可以拉开他们。凯恩,你也拉一下,别站在原地看。”

    希德和凯恩做了个眼神的交流,有些不情愿地蹲下身去,扳住莫雷尔的肩膀,对他怒吼道:“别闹了,头儿让你们别闹了。”

    凯恩也蹲下身

    去,一边试图掰开伯纳德环抱住莫雷尔的臂膀,一边说道:“松开吧,松开!”

    伯纳德和莫雷尔谁都没听劝,他们继续强烈的扭动着,带动着凯恩和希德也蹲不稳,随着他们一起摔倒在地上,四个人扭作一团。

    希德猛地发出一声惨叫,他松开手退开一步坐起身来,手拼命捂住自己的喉咙,鲜血从他的指缝中喷涌而出,飞溅到其余三个人身上。

    其他三个人大惊,他们松开了各自的手,退开一步,或站或坐着,惊恐地望着希德。希德也愣愣地望着三人,满面的惊恐和困惑。时间仿佛僵住,又仿佛过去了很长时间,鲜血毫无停止喷薄的迹象,希德认命地向前倒下,蜷缩在一起,双手仍然捂在脖子的位置,身体猛烈的抽动。

    莫雷尔先是惊讶和迷惑,见希德倒下,他终于勃然大怒,抽出怀中的匕首上前一步朝伯纳德怀中捅去。伯纳德依然被希德的遭遇所震惊,他毫无躲闪地被莫雷尔刺中腹部,他仅仅来得及抓住莫雷尔的手臂,使他不能立即抽出匕首来。

    凯恩回身拿起桌上的酒壶,狠狠地砸在莫雷尔的太阳穴上,莫雷尔也软软地歪倒在地上。

    帕帕斯塔从楼梯上三步并作两步地跳下来,他面前只站着凯恩,其余三个人都或倒或坐在地上,希德身体虽然还在动,但看起来已经没救了,伯纳德还清醒着,他坐在地上,勉强靠着椅子脚才不至于倒下。而莫雷尔躺在地上,陷入昏迷中。他有些狐疑,不知道该不该拔出腰间的短剑,茫然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凯恩站直了身躯,微笑了一下,说道:“他们,我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谁杀的希德。”

    帕帕斯塔终于下了决心,他拔出短剑来,后退了一步,和凯恩保持距离,然后说道:“但只有你还站着。”他上身保持这戒备,蹲下身去,摇晃着莫雷尔的身子,企图唤醒他,但不论他怎么摇,莫雷尔都没有醒转过来。

    凯恩耸了耸肩膀,说道:“事实上,他已经死了,希德还活着,但也很快就会死去。伯纳德,对不起,你受的也是致命伤,没有医生可以把你救回来。”

    帕帕斯塔站起身来,侧过身体,短剑指向凯恩,恨声问道:“你不是凯恩,你是谁?”

    凯恩点点头,说道:“凯恩是我的一个老熟人,我的名字叫洛里斯。”

    帕帕斯塔有些恍惚,他又退后一步,继续用剑指着洛里斯,说道:“这个名字不是波斯人的名字,你是投靠了波斯人的罗马人?”

    “我是罗马人,我没有投靠波斯人,我不为他们做事。”洛里斯说道:

    “我刚刚没有看到你挥刀,你是怎么杀死希德的?”

    洛里斯轻轻笑了一下,说道:“你当然看不见,我用身体遮住了你的视线。”

    帕帕斯塔思索了一下,说

    道:“你说你并不为波斯人做事,那你混进这里,目的是为了什么?”

    洛里斯向前走一步,抬起手,示意帕帕斯塔不要轻举妄动,也表示自己不会遽然出手,说道:“你不是我的对手,你也逃不掉,何不放下剑,我有更多的问题要问你,而不是我回答你的问题。”

    帕帕斯塔猛地上跨一步,手中短剑挥出,朝洛里斯肩胛斩去。洛里斯身体微侧,让过帕帕斯塔的剑,双手齐伸分别去抓帕帕斯塔执剑的手腕和肩膀。帕帕斯塔一砍不中,飞快地中途换力,反刃刺向洛里斯的肋部。洛里斯不顾手上动作,脚下发力,硬生生往后蹬退两步。

    帕帕斯塔也不趋前追击,只是用剑仍指着洛里斯。

    洛里斯站住之后,赞扬道:“你的手法不错。”

    “但是不如你的障眼法。”

    洛里斯从怀中掏出匕首来,亮在手中,说道:“你如果肯谈一谈,可以不必流血的。”

    帕帕斯塔不答,上前一步,挥剑向洛里斯虚斩而来。洛里斯不退,他手上寒光一闪,帕帕斯塔只觉得手腕被凉凉的刺中,心里一下便灰了,手中一松,短剑嘡啷落在地上。

    他缩回手看,手上并没伤口,他顿时明白,洛里斯的匕首比他的剑快多了,划过他的手腕时横过了锋刃,轻轻地在他手腕上碰了一下,并没伤到他。

    他定了一下神,对洛里斯说道:“你想要问些什么?”

    “阿莫斯的住处,所有石匠工会的领袖的名字。”

    “你如果不是波斯人的走狗,你问这些做什么?随便一个石匠工会的会员都知道阿莫斯住在什么地方。”

    洛里斯摇摇头,说道:“可惜并不是这样,我这么试过,也去探看过了。显然我们所说的阿莫斯并不是同一个人。或者他们表面上是同一个人,但实际不同,这一点我们就不用争论什么了吧?”

    “好吧,这样是最好,即便你不是波斯人的什么,我也不会告诉你什么。我承认你的本领很高,我不是你的对手。”

    洛里斯收起了匕首,说道:“你是我的俘虏,你有义务向我坦白所有你知道的,交换我对你的尊重。”

    帕帕斯塔摇头,说道:“不,我是一个指挥官,我不在这个范围内。你可以杀死我,折磨我,但是不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洛里斯走上两步,他轻轻揽着帕帕斯塔的手,让他坐下,然后轻轻地在他胳膊下某处捏了一下。帕帕斯塔疼得脸色煞白,他浑身颤抖,手脚用力挣扎着,实际并没有什么捆绑着他的手脚,他是用挣扎来对抗来自体内的疼痛。好一会儿,他才平息下来。

    洛里斯在他耳边说道:“你已经努力地抵抗过了,你尽了力,服软并不丢人。我不是波斯人的帮凶,而是你们将要去绑架的那个人的助手,所以,我也是一个阿卡夏教教徒。我要

    阿莫斯的住所和你们所有指挥官的姓名,是要阻止你们的蠢动,挽救成千上万人的生命。”

    帕帕斯塔有些不信地看着洛里斯,问道:“你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

    “否则你认为我在做什么?”

    帕帕斯塔说道:“你说你没有为波斯做事,可做的还是他们乐于看到的事。”

    洛里斯叹了一口气,说道:“对于那个人来说,你并不是一个指挥官,你何不放下你的矜持,听从上帝的旨意?”

    帕帕斯塔垂下了头,他和自己又对抗了许久,终于说出了一个地址和时刻,接着是七个人的姓名,包括马伊萨科在内。

    洛里斯找出绳索来,将帕帕斯塔结实地捆绑在椅子上,说道:“你没做错什么,不用感到内疚。等明天中午我料理完他们,再来释放你。”

    他把希德和莫雷尔的尸体并排摆在一起,他守着伯纳德死去,然后把他的尸体也摆放整齐。他换下染血的衣服,然后出门锁好门,往泰毗庭园而去。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待了一会儿,若恩就来了。

    还没等若恩开口问,洛里斯先开口说道:“这几天我去塞琉西亚了,很抱歉没有提前给你说。”

    若恩有些迟疑,听起来有些像口吃,说道:“你是……为了什么……去塞琉西亚。”

    洛里斯微笑,说道:“我去找我们的老朋友,马伊萨科,你忘记了么,他是我在安条克时候手下的老兵部队之一。对了,那支部队被命名为红龙营。”

    “你找他做什么,去阻止他们发动起义吗?”

    洛里斯既没否认也没肯定,而是说道:“你和沙普尔见过面了么?我想你一定在他那儿收获了冷淡的回应,你现在看起来不那么兴奋。”

    若恩轻轻地摇头,说道:“如果你想要去阻止他们,停下来,别那么做。我需要你去做另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

    洛里斯脸色僵硬,说道:“我还以为我们已经有了默契,并且已经达成了共识呢。你需要我做什么?”

    若恩又迟疑了一下,才说道:“我想请你从沙普尔那里救出娜基娅公主,然后护送着我和她一起逃到塞里斯去。”

    洛里斯觉得半边脸变得有些麻痹,若恩的话好像是幻听一般,他问道:“谁?”

    “娜基娅公主,加萨尼王的女儿,我爱她,我不能容忍她被沙普尔霸占,我要带着她去塞里斯,大秦,长安城。”

    洛里斯下意识地问道:“塞琉西亚呢,你不管塞琉西亚的事情,就一走了之?”

    “塞琉西亚会造成混乱的话,对我们要做的事情最好不过。我当然不会站到他们那边,但如果你愿意承认自己是站在我这边的,那么我命令你,不得去干扰他们!”

    “你知道不知道从泰西封到波斯的另一边的边境有两三千里?”

    “这当然会很难,但我们甚至在十万波斯军

    队面前守住了安条克。”

    洛里斯明白过来,他冷冷地看着若恩,觉得这是他这辈子听过最大的笑话,但同时他又笑不出来。他觉得自己被陷入到一场骗局中,而这场骗局最关键的一场戏就是戈德从河对面走来,将河水灌注到眼前这个小丑的身体中去,虽然他承认这是一个长相精致的小丑,使他复活。这个小丑得到所有人的眷顾和爱,甚至包括自己的,但他一点儿也不懂得珍惜,他肆意地践踏这些,想要得更多,好像他是命中注定的比古游戏的最终赢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