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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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时间的罅隙

    张延往神官塔赶回去,心中纷乱至极,一边想着接下来该如何动作,一边忧心郑柯不知跑去了哪里,会不会遇见危险,觉得此生以来,从未有过如此混沌不明的时刻。

    距离神官塔不远时,张延猛地停下,眼中余光瞥见有户民居在路边,屋内亮着烛光。他心中不知怎么忽然一动,觉察到里面似乎有人正在盯着自己。他踌躇了一下,便上前敲门。

    主人很快来应门,邀请他进去。他见屋内有一家三口,一位中年男子,他的妻子和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儿。张延向主人家说明缘由,说想借一套年轻女子的衣物,中年男子赶忙取来女儿的一套衣服包好给了他。他再三谢了出来,捧着衣服,心中稍按,往神官祠赶回来。

    才一进门,对面一个黑影也匆匆从里面跑出来,张延全没警惕,顿时和那黑影迎面撞个满怀,两人各自退了两步,勉强站住。

    张延定睛一看,心中略宽,对面那人是郑柯。郑柯站定之后,看见对面人是张延,表情却是骇极,他回头望了望神官塔,口吃地说道:“大,大,大师兄,你不是在上面,怎么会在这里?”

    张延听了迷惑,他走进祠门,有些责备地说道:“你刚刚跑哪里去了,下来没有找到人么?现在又要去哪里?”

    郑柯手摸的后脑勺,说道:“大师兄,我们是不是又着了那迦南行者的道,你明明在上面拦住他们,你让我立即下来找人帮忙,我三步并作两步地跳下来,这就是瞬间的功夫,却在门口撞见你。此时那上面的人又是谁?”

    张延听了浑身发麻,他猛地冲出去,朝神官塔上而去,没花多少功夫便窜到刚刚阻拦姚苌一行人的楼梯位置,哪里空空荡荡,什么人也没有。郑柯跟在后面,看到此情此景,不由自主地抱住了自己的双肩。

    张延疾奔到他刚刚安置姚玉茹的房间,推开门见也空空如也,郑柯追上来,问道:“姚姑娘呢?”

    张延呆了一会儿,才说道:“难道是什么障眼法?”

    郑柯也意识到情况不妙,闭口不再问。

    张延略作沉思,问郑柯道:“你的火气球呢?”

    郑柯轻舒一口气,说道:“我们要回云中邬求援么?火气球就收在这附近,一刻就可以准备好。”

    张延摇了摇头,说道:“我们不回去,你把火气球飞起来,你还是呆在上面好些,但是哪儿也不去,只让它悬在空中,让全城的人都看得到,表明我们并没有走就好。”

    郑柯迟疑了一下,问道:“那么你呢?”

    张延说道:“榆中城马上就要破城,情势又回到我们刚刚降落在这里之前的局面,姚姑娘和那位神官大娘都被他们劫走,而我还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出了城,还是仍藏在城内某个地方,我们要想找,也没有头绪,不如不找,总归他们是会进

    城的,我找个地方隐藏起来,见机行事。”

    郑柯惊得呆了,说道:“藏起来,怎么藏?”

    张延勉强轻笑一下,说道:“藏在人群中去,他们虽然是戎人,但都通汉话,我看他们很多人会站在我们这一边。你在空中可以让他们看到,他们就不会完全绝望,我们就还有扳回来的希望。”

    郑柯接着问道:“可是我在上面,你在下面,你没法联络我,我怎么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我看见什么,也没法给你说,那可怎么办?”

    张延点点头,说道:“我们先前没联络,你不也射了那行者一箭,一举扭转局势。你在上面,重点是给戎人们一个希望。”

    郑柯焦躁地说道:“先前那是只盯着方寸之地,见机行事不难。可现在这情形,我该停在何处看?我帮不上你的忙,岂不是废物!”

    张延叹了口气,说道:“你别再多说了,赶紧去吧,带够木炭和食物,预备在上面待个一两天,注意别停得太低,别被地面上的箭射中了。”

    郑柯犹在疑惑中,说道:“大师兄,我们这么做,会不会太冒险了一些?我们一天就往返云中邬了,多来些人,胜算会大些。”

    张延淡然一笑,说道:“这是我的事情,我不想把墨家卷进来。你恰好在这里,能帮我一把,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郑柯脸上阴晴变化,依然犹豫不定。张延冲他点点头,走下楼,出了神官塔。他走到先前借衣服的那所民居门口,又敲门进去,将那套女子衣物还给户主人,向他求借一套男子的衣物,这家主人也不多问,立即拿了一套男子的衣服出来给张延。

    张延收下,才又说道:“我还有一件请求,希望阿伯可以帮我。”

    户主人说道:“阁下今天帮了我戎人度过灾厄,不论什么忙,都千万别客气。”

    张延苦笑,说道:“刚刚我借女装,还不算说了实话,现在不得不说了。刚刚姚苌被他的人劫走了,连同你们的神官大娘被他们捉住,我和其他人也失散了。城池即将被姚苌重新拿下,所以我想先藏起来,再做打算。”

    户主人听了不住的叹息,说道:“你想怎么藏?”

    张延说道:“我想扮作你的家人,藏在戎人中间,观察他们的动静。”

    户主人略一思忖,说道:“好,我家姓毛,我有个儿子和你年纪差不多,但他此刻不在榆中,你就扮作他,只要清查得不严,不到处走动,想必没有问题。”

    张延点头,说道:“好。你儿子叫什么名字?”

    户主人说道:“我姓毛,名作毛忠,我儿子叫毛元。”

    张延又点了点头,说道:“好,那我此时便是毛元。”

    毛忠点点头,他拉过在一边站着的女儿,说道:“这是毛元的妹妹,名叫毛玉儿,玉是宝玉的玉。毛玉儿,这位今天起便是你

    的哥哥。”

    毛玉儿目光清亮,如同秋水一般,有些娇羞,红着脸称张延道:“哥哥。”

    张延在怀中摸了摸,抱歉地说道:“本该送你个见面礼,不巧今天什么也没带,改天一定补上。”

    毛玉儿笑道:“我今天见过你。”

    张延有些惊讶,问道:“你也在打谷场上?”

    毛玉儿说道:“没错。”

    张延略微惊讶,问道:“你是个女子,怎么会在打谷场上?”

    毛玉儿有些得意地说道:“我穿上我哥的衣服,包起头发,谁又看得出我是个女子?”

    张延摇摇头,说道:“你去打谷场上,是为了好玩么?”

    毛玉儿偷看了一下毛忠,才说道:“先前节里当家人说去当兵每年有五石米可领,我哥哥不在家,我爹田里的活儿快干不动了。我去看看还算数不,如果还算数,我就冒我哥的名字去当兵。”

    张延觉得眼中忽的一热,问道:“你哥哥哪儿去了呢?”

    毛玉儿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毛忠在一旁才说道:“我那个儿子不听话,赌博欠了许多钱还不上,只好躲了出去,不敢回家。都好多年了,不知道是死是生。”他说得平静,好像是别人家的事一样。

    他一边说,一边引着张延到房间的一角,指着地上的茅草,说道:“我家贫陋,毛元在家时便睡这里,你别嫌弃。”

    张延点了点头,他将佩剑顺着墙根放好,换上毛元的衣服,把自己的衣服包作一团当枕头,躺了下去闭目假寐。他这几天奔波不停,经历了许多事情,身心俱疲,虽然也挂牵着姚玉茹的下落,但扛不住倦惫,躺下不久便打起了呼噜。毛家夫妻听见,停下手中活计,各自躺下睡觉,吹灭桌上蜡烛,屋子里暗了下来。

    夜里,张延猛然醒来,一个人依偎在他身边,一只手探在他怀中轻轻地摸索,藉着微光他分辨出那人正是毛玉儿,顿时睡意全无,双手一撑,猛地坐起来。

    毛玉儿望向他,目光灼灼,用极低的声音唤道:“哥哥。”

    张延念头急转,也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毛玉儿无声地笑了一下,说道:“我睡不着。”

    张延尽量不带着厌恶地说道:“睡不着,可是你也要睡在自己的床上啊!”

    毛玉儿向上凑了一些,脸贴近到张延的下巴,对他说道:“哥哥,我喜欢你。”

    她的这句话,以及温润的气息,还有她身上皂角的清香味,让张延感到一阵迷乱,他想逃开,可似乎又舍不得,他强行地稍微退远一些,说道:“这是不合乎礼仪的。”

    毛玉儿又把她的一只手探入到张延的怀中,说道:“可是我真的喜欢你。”

    张延抓住毛玉儿的手,阻挡她继续深入,说道:“这是不对的,你先回到自己床上,乖乖地睡觉,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

    毛玉

    儿坚持不退,说道:“我们就这样说会儿话可以么?”

    张延说道:“不可以,等下惊动了你爹爹妈妈,他们该误会了。”

    毛玉儿语气略有些自得,又有些幽怨地说道:“我爹常说,一个人一辈子命势如何,最要紧的是跟对的人,跟错了人一辈子就毁掉,就像我真正的那个哥哥一样,他人不坏,就是跟错了人。人如果跟对了人,就什么也不用担心,女子嫁人也是一样。哥哥忽然从天上掉下来,偏偏又敲门进来了我家,与我这么接近,我要是错过了,一定会后悔一辈子。我想我爹我妈也一定这么想。”

    他们俩凑得极近,说话都是用最低最低的口腔音说的,全没用到喉头发音,并不用担心声音会惊动熟睡中的毛忠夫妇,只是因为凑得近,说话的气息都吐在对方的口鼻之间,吹得彼此痒酥酥,有着又暧昧又无邪的感受。张延自小夹在两个姐姐和一个妹妹之间,与女子相处并不拘束,可和陌生女子这样的接近程度,还是第一次。

    当姚苌将姚玉茹的衣衫撕开,赤裸着投掷给他的时候,他那样搂住她,是为了帮她挡住姚苌和他手下人的目光。他能感到她的身体在他怀里瑟瑟发抖,感到她拼命压抑着屈辱,低声哭泣的激愤,也感觉到她身体柔软而温暖,与他身体接触的每一处都让他欲念丛生。那帮人从他身后逃走之后许久,他还不舍得放开。

    可是,她忽然消失了,把他丢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然后是这样怪诞的情景。张延忍不住想,那时的情形和现在完全不同,可也差池相似。

    见张延沉默不语,毛玉儿说:“哥哥,你在想什么?”

    张延鼓足勇气,硬着头皮说道:“我在想我的妻子。”

    毛玉儿好像一下子泄了气,沉默下来,好一会儿她才说道:“我也看到她了,她的确很美的女人。不过,哥哥,你是汉人吧,你们汉人可以有不止一个妻子的。”

    张延哑然失笑,说道:“这不关汉人还是戎人的事情。”

    毛玉儿伸手抓住张延的手,将他的手掌按在自己的一边胸前,张延开始没反应过来,他的手掌按在毛玉儿胸上的时候,才猛地明白过来,他头皮发麻,想要抽回手来。毛玉儿用力按住他的手,他挣扎了一下,也没坚持,觉得手中的柔软滑留,有着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的曼妙与舒畅。

    毛玉儿语带殷切地问道:“哥哥,我的胸好不好?”

    张延这才猛的抽回手来,说不出一个字来。

    毛玉儿坐起身来,慢慢地解开上衣,褪到腰间,露出雪白的上身来,纤细的腰身和小山一样隆起的乳房在仅有星月微光的黑暗中熠熠生辉。她娥首低垂,面上表情既端庄又天真,张延屏住呼吸,他觉得自己处在宇宙中独一无二的时刻,在独一无二的位置,

    抛开所有道德的定见与凡俗的约束,专注地欣赏她凹凸的线条,既饱满又稚嫩,她的身躯随着气息的起伏而韵动,如同光与暗的潮汐涨落。

    毛玉儿仍拉住张延的手,说道:“哥哥,我的身体你喜欢么?”

    和抱着姚玉茹时的感觉不同,张延此时心中几无欲念,他觉得毛玉儿的裸体很美,美如天仙,不容亵玩。他叹了一口气,伸手抱住毛玉儿,摸着她光滑的脊背,在她耳边说道:“我们仅止于此,好不好?”

    毛玉儿鼻息有些急促,说道:“不好。”

    张延为她把衣服拉上来,给她草草地穿好,纠正她说道:“好。”

    毛玉儿声音抬高了许多,说道:“不好。”

    张延被吓了一跳,他侧耳倾听毛忠夫妇那边的动静,那边呼噜声依然,等了一会儿,他才说道:“我们来做个游戏。”

    毛玉儿语气轻柔下来,说道:“什么游戏?”

    张延说道:“做一个忍住的游戏,我忍住不抱你,你也忍住不抱我,谁忍到最后,谁就是赢家。”

    毛玉儿立即便明白过来,她轻轻地捶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这是你的诡计,我又不是傻子。”

    张延说道:“我也喜欢你,喜欢抱着你的感觉,但是,来得容易是不好的。”

    毛玉儿的眼睛在黑暗中扑闪了几下,轻轻说道:“那我们要说好,这个游戏,你可不准赖债。”说完,她猛地凑上去在张延的嘴唇上咬了一口,疼得张延几乎叫出声来。

    她倒退着从草垫上站起来,弓着身子,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的角落去。

    张延觉得好像做了一个荒诞的梦,而他此刻还清醒地留在这个荒诞中,嘴唇上的疼痛提醒这并不是一个梦,他想到自己刚刚应该像兔子一样跳起来,逃出这个屋子,逃到毛玉儿追不到的地方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没这么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