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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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情绪用事

    榆中的神官祠塔上,姚玉茹进到囚禁姚苌的塔顶房间,不想被他反控制住,泪眼婆娑地望向姚苌,泣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不是已经讲好了么?”

    姚苌紧绷着脸,摇了摇头,脸别到一边去,和身边的一个人说话,那人正是先前被张延射倒的迦南行者。他们之外还有六七个人,好像是凭空变出来的一般,将小屋塞得满满的。

    姚玉茹被困在众人中间,又恐惧又委屈,忍不住放声大哭,只有哭声可以冲淡恐惧,她也指望哭声能让屋外的人听见,撞门进来救她,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一切都不对,因为不仅没有人推门进来,屋里的人计议完毕,打开门向外走去。

    姚玉茹被两个人执住双臂推着走出门,那两人甚是客气,虽然钳得她分毫动弹不得,但并不疼痛,她便也放松了挣扎之意。在门的外面不远处,另两个人制住了彭启静,地上还有一滩血,血泊中躺着一位老年祠官。

    彭启静冷眼望着一个一个走出来的人,她比姚玉茹镇静得多,但她望见姚玉茹是被推着出来的,眼神黯淡下来,垂下头去,仿佛承认了败局。

    姚苌和先前屋内的人押着彭启静与姚玉茹,下了一层塔,狭路正碰上张延和郑柯。

    张延见楼上忽然下来一大群人,先是吃了一惊,顿时心知不妙,依稀瞥见姚玉茹被人背后架着,立即明白过来,他拔剑出鞘,剑指众人,守住楼道。他先对郑柯低声说道:“你下去找人来。”然后大声对对面众人说道:“各位返回吧,此路不通。”

    郑柯知道张延剑术了得,又占着地势的便利,便应了一声,飞快的向下跑去。

    姚苌这边当先的两人发一声喊,齐齐挥刀朝张延砍来,张延轻轻闪过左侧那人的刀,左手一举,接住右边那人的手,反手一扭,将那人臂膀扭转过来,别住那人的身躯遮在自己胸前,接着飞出一脚,将左边那人蹬了回去。

    神官塔的楼道足够两人并行,但张延制住一人作自己的肉盾,便几乎把楼道遮断,后面的人再多,最多只有两人可以摸到张延,而且相互容易掣肘,顿时便卡在了这里。又有两人一起朝张延攻来,张延仍是如法炮制,毫不费力地将两人打倒在楼道中。

    姚苌站在楼梯上,隔着许多人对张延喝道:“你是哪儿来的狗贼,还不快让开,等下大军来了,再有一百个你也一起砍成肉酱。”

    张延仰头大声说道:“姚将军,你勾结已经死去三十多年的妖僧,传到朝廷的耳中,会有什么后果,你可曾想过?”他一边全神贯注地留意对面那十余人的动静,打定主意,若是发现某个人做出念咒的模样,便使出全力将手中剑投掷过去,必得要一击而中,否则自己这边便一败涂地了。

    姚苌说道:“你个黄毛小儿,什么

    都不懂,偏要在那儿瞎胡咧咧。再不让开,我便扒了这小姑娘的衣服,给你白生生地扔下来。”

    张延心头猛一跳,又惊又怒,大声说道:“她是你侄孙女,这事你也做得出来?”

    姚苌哈哈一笑,说道:“她刺了我一剑,又哪里把我当她的爷爷?我把她扒光给你,你找个地方和她去寻乐子,别挡了我的道。”

    张延气得胸口起伏,他向下退后了两步,对面那群人便前进两步,眼见便退到楼梯拐角处,便不肯再退,又成僵持之势。这时只听刺啦一声布帛撕开,女子的惊叫的声音,紧接着又是几声布帛撕裂的声音,以及男人们不怀好意的坏笑声。

    张延有些恍惚,便见对面上首一个人影朝自己飞来,他下意识地推开当作肉盾那人,双手接住,立即意识到那正是姚玉茹。

    在空中时他已瞅见她衣服被撕得稀烂,漏出大半身体来,接到手中,他飞快地将她搂在怀中,转过身去,背对楼梯上众人,让开一人宽的通道,恨声说道:“我认输了,你们过就是。”

    楼梯上众人发一声哄笑,也并不乘机对在背后对张延下手,而是快速地冲下塔去。

    听姚苌众人已走远,张延头侧在一边,将姚玉茹放坐在台阶上,站起来背对着她,脱下自己的外衣丢给她,说道:“十分对不住,我没拦住他。”

    姚玉茹浑身战抖,好一会儿才说道:“我们低估了那个迦南行者。”她把张延的外衣抱在胸前,站起来,瑟瑟地问张延道:“我们让他逃走,我们是不是已经败了?”

    张延转过身来,轻轻搂住姚玉茹,说道:“自然没有,我们还可以再想法,我们先前想过许多法子,都还没用上呢,只要我们还没死,就一直和他斗下去,始终要见个分晓。”

    实际上他们自从从天而降到现在还没有半天时间,两人都还才刚刚感受到榆中城正在发生的事,哪儿来得及先前想过许多法子。

    姚玉茹顺从了张延的好意,也没有拒绝他的拥抱,身体微微前倾,她的手在他的手肘处轻轻地推,撑住身体不至于完全倒向他,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胛,呢喃低语道:“这是你的决定么?”

    张延有些迷糊,问道:“什么?”不过他随即明白过来,他心潮澎湃,在姚玉茹耳边轻轻地说道:“是。”

    他想起自己始终不解父亲为何当年做出帮羯人脱难的决定,张玄给他讲过许多理由,这些理由无非利害,大体上都说得通,可他始终觉得力道不足,难以真的有说服力,而他此时似乎明白过来,那些对许多人影响重大的决定,或许就是在类似此刻的一句话之间便凝固下来,情绪用事有之,深思熟虑的利害判断通常并不在最前面。

    张延顾念着郑柯下去找人,恐怕他与姚苌他们撞上再火并,绝不是这些人

    的对手,他抱起姚玉茹,在塔内找了一个房间将她安置好,说道:“我去找郑柯。”便离开自己下塔去找郑柯。

    此时天色已晚,神官祠内空空荡荡,地上躺着一个祠官躺在地上,看上去是晕过去,什么其他人也没有,连云豹的踪迹也不见。张延心中一沉,冲出神官祠,街面上没什么人,他走了许远,才遇见一队城兵提着灯笼在大道上巡逻。他上前询问,问可见到一位年轻人从神官祠出来求援,巡逻的城兵头领白天见过张延,表示十分钦佩,但他说巡逻至此,没见有人跑出来求救,反问神官祠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延略一犹豫,便大略说了姚苌被劫走之事,那头领一听姚苌逃逸,顿时极为泄气,他转身和队伍中几人叽里咕噜地商量了许久,才转身对张延说道:“城里有许多人和姚家关联颇深,一定是他们在背后出人出力,既然人已经劫走,那就是没法子的了。我们也只有回报姜先生,姜先生能做的也多半只有开城迎接姚将军再回来。”

    张延心中一凛,说道:“不能开城,你带我去找姜先生,我去和他说。”

    那头领面露难色,说道:“这段时间城里发生了许多事情,变来变去,长官们的火都很大,我们下面的人动辄得咎,我带你去,我看他不会听你的,反而会怪罪我不会做事。不如我回去报告,给他说你有事找他,无论是他来见你,还是你来见他,都更容易些。”

    他见张延迟疑,凑近张延,轻声说道:“姜成焕最是墙头草,他如果知道姚将军已经不在城里,怕立即就把你拘提起来了,你还是别去,也别指望什么。”

    张延说道:“他拘不拘我你不必担心,只管带我去就好了。”

    那头领无奈,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领着张延望南门而去。榆中城极小,片刻就到南门城楼下,这里姜成焕在自家私宅外设置了一个营帐,便在这里汇总战情信息,发出指令。张延一眼望见姜成焕,他正打发走一个城兵队长,便走上前去拱手作礼,说道:“姜兄,我是随同姚姑娘一同来的伙伴,刚刚神官祠那边出了状况,我得要和你报告一番。”

    姜成焕上下打量张延一番,说道:“什么状况?”

    张延见姜成焕身形瘦弱,面目平庸,绝不像担当重担的模样,心里想起刚刚那城兵头领所说姜成焕最是墙头草之谓来,心中不禁惴惴,说道:“姚苌被关在神官塔上,但是刚刚他被一群人劫走了,彭大娘也被劫走,看起来像是姚苌那边那位迦南行者搞的鬼。”

    姜成焕手一抖,面色强作镇定,说道:“他们有多少人?劫了人已经出了城么?北门那边并没有报告过来。”

    “他们大约有十人左右,我因为保护姚姑娘,不能够追他们,不知道他们是出了城,还是仍

    旧躲在城中,所以才来找你,须得有个对策。”

    “大神官阿娘呢?”

    张延楞了一下才想起这是说的那只云豹,说道:“没有见着。”

    姜成焕沉吟一下,说道:“姚姑娘虽然和我们关系匪浅,但这边人和她毕竟不熟,她祖母现在无法视事,彭家姑娘如果陷在姚苌手中的话,这事可为难得很。毕竟姚苌名义上还是我们的首领。”

    “如果他们还没出城的话,一定藏在城内哪里,现在全城动员搜索一番,还有挽回的希望。如果他们竟然已经出了城,我和我的伙伴会潜进姚苌的军营,将彭大娘再救回来,侥幸的话,再将姚苌制住。姜先生,你这边要将城墙守好,在那之前不能再出乱子。”

    姜成焕沉默不语,来回踱步几回,才说道:“城兵只有五六百来人,都只是普通的年轻人,未经过战阵,训练不足,武器也不足,姚苌决心强行攻城的话,我们准备得再好,也坚持不了半天。之前他们围了城,我们敢拒城不纳,所凭持的,无非是姚苌在我们手中。姚苌不在我们手中的话,我自己便第一个没法坚持。”

    张延心中一沉,说道:“没法坚持是什么意思?”

    姜成焕神情坦然,说道:“望风而逃,望风而降。”

    张延心中焦躁,说道:“我不太明白你们在担心什么。但中原各地抗争暴政,不乏凭依邬堡对抗强敌几十年不败的经验。能守得住城堡的,大多都可以说得不错的妥协条件,守不住城堡的则结局都很糟糕。我希望你能带着大家,至少守上一两天,一两天就足够发生很多事情,或者和姚苌谈出不错的交换条件了。”

    姜成焕看着张延,冷冰冰地说道:“张兄弟,我看你还是走吧,这里你只算外人,用不着你来置喙什么。”

    张延无奈,仍然勉力劝说道:“现在为时或许未晚,至少你先部署兵力把城内彻底地搜索一遍,万一他们还没逃出城呢?就这样放姚苌出去,多么可惜!”

    姜成焕脸偏向一旁,唤了一声:“来人呐。”

    立即便有三四名城兵走进营帐,站在张延和姜成焕之间,将两人隔绝开来,显是送客的意思。张延心中失望,摇着头往外走。

    他刚走出营帐,帐外一人拦住他,对他说道:“姜校尉无心守城,且由他去,我们井家据守的东门,一定会要姚苌好看。”

    张延见那人壮硕魁梧,身背着猎弓,目光犀利,是个英雄角色,照平时的秉性,他本来该和这人相谈甚欢,结交一番,至少也说点什么的,但他此刻心灰意冷,惦记着快将姜成焕的反应返回告诉姚玉茹,无心攀谈,他拱拱手向他致意,便自走了。

    同时也是因为他满满地知道,一城之落,并不需要每个城门都陷落,只消一个缺口城就落了,而城中军令不一,有些人主守,有些人主降,不仅城守不住,还容易造成更多的人员伤亡。按照墨家对此的观念,他本来应该劝这位姓井的队长要听从姜成焕的军令才对,但姜成焕刚刚拒绝了他守城和搜城的建议,他意兴阑珊,什么也不想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