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丛生的恶念
若恩记得阿里斯托说，欲望使人距离距离亚里斯更近，而亚里斯本人也对他说，亚里斯喜欢人具有欲望。若恩禁不止地想，那个名叫拉瑟斯的男人就那么完美么？他定然也欺骗着娜基娅，他光鲜的表面下有着无数的隐瞒与邪恶，就如同自己欺骗着克洛伊和杰西蜜，也许还包括莎拉一般。
他在头脑里理顺了这一切，对着空房间，轻轻地说道：“没有什么可阻挡我。”
他只说了这么几个字，但余音回荡了许久，就好像用所有的语言都说了一遍，这是他发下的誓言。
若恩走出自己的房间，他对守住门外的民兵说道：“请把那些波斯人追回来，说我有话要说。以及，请找到卢加指挥官，请他一并前来。”
民兵分头去了，若恩吁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已经不再犹豫，宛如一条蛇蜕去了最后一层鳞皮，像君主一样走回到了房间，在位置上坐好。
过了一会儿，卢加先到，若恩对他说他愿意接受波斯人的开城条件，唯一的要求是允许阿卡夏徒留在安条克而不被屠杀和贩卖。卢加听了有些诧异，但他没表示反对，也没问若恩为何改变了主意，只是说希望洛里斯也在旁边参与这个决定就好了。
又过了一会儿，提格拉涅斯和两名随从又进到房间，走到若恩的面前停下，提格拉涅斯开口说道：“主祭大人，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加萨尼王吗？我乐意效劳。”
若恩注意到提格拉涅斯对他自己的随从数量变化毫不在意的样子，他开口问道：“贵使刚刚有三名随从，这次跟来的只有两名，还有一名到哪儿去了？”
提格拉涅斯楞了一下，他没想到若恩会直截了当地问出这个问题，他含混地说道：“他去了他该去的地方，我没想过管束他，不过她不是一个间谍，你不该担心她。”
“他，还是她？”若恩略显得幼稚地问道。
“我们真的要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吗？”提格拉涅斯镇定下来，反问道。
若恩点点头，开口说道：“我愿意接受贵方开城的条件，具体的赎金可以待明天具体商定，如果我们可以给得起最好了，但我也有条件。”
提格拉涅斯略微倾斜了头，做出倾听的样子，等着若恩继续往下说。
“安条克可以打开城门，但应该基于这样的条件，贵方同意不占领大神庙，不企图把任何安条克的居民迁移到波斯的领土上去，并且，没有杀戮。”
提格拉涅斯没有说话，他还在等若恩继续说，直到若恩说就是这些，他才有些抱歉地说道：“加萨尼王给我的条件是，开城之后主祭大人和一部分信仰阿卡夏教的居民可以选择离开安条克，返回罗马一方的实际控制线以内；这是最主要的。阁下所谓同意开城的同时所提出的条件，恕我愚钝，我不太
确认这在加萨尼王给我的授权范围以内，事实上，这是有很大的出入，我甚至觉得阁下根本不是同意了我们的条件。我不能给阁下肯定或否定的答复，需要我回报加萨尼王，等他再次做出裁示。”
若恩并不失望，他知道这就是波斯使节会有的答复，但他点点头，说道：“请你尽快禀报贵王。”
提格拉涅斯说道：“鉴于主祭大人的恳切，我这就返回城外的军营去，但加萨尼王殿下这时候应该已经睡下了。我明天一早见他，把主祭大人的这个条件告诉他，他裁示之后，我们看看会如何。”
若恩点点头，说道：“辛苦贵使了。”
他语气中含着未完的意味，提格拉涅斯完全听得出来，他不忙告辞，而是耐心地等待着若恩接着说。
“那个问题我想多问一句，她是谁？”他用的是波斯语，并且明确无误地用了“她”这个词，而不是“他”。
提格拉涅斯身躯微震，他回头看了一下他身后那两位随从，然后转身对着若恩，面色凝重地说道：“我始终都只带着两位随从，他们都还在这里。主祭大人一定是看错了。”
他昂着头，略微傲慢地看着若恩，毫无退让的余地。
“事实上，是三个人。”若恩坚持说道，“她向我恳求释放拉瑟斯队长，你也许知道拉瑟斯队长的真正身份，也许你同时知道他们两个人的身份。”
“她现在和拉瑟斯在一起了么？”提格拉涅斯放开了傲慢，快速地低声问道。
“是的。”
“你要好好地待她，别让她处于危险中，更别受到伤害，否则，安条克所有的黄金也没法换取我们的谅解。”他神情微变，尽量压抑住情绪。
“你是说拉瑟斯更重要么？那如果我们同时释放这两个人，是不是安条克的争端已经结束了？”
“如果你愿意这么幻想的话。”提格拉涅斯压低了声音说道。
若恩做了个请的手势，提格拉涅斯仿佛还有话说，可也恨恨地转身离去。
波斯使节匆忙离开之后，若恩问卢加道：“如果洛里斯在城外得手了，情况是怎么样的？”
卢加略加思索，快速地说道：“这要分两种情况来说，一种是他劫持了波斯人那位加萨尼王返回安条克，这样城外的波斯人多半短时间内无法组织起对安条克猛烈的攻击，而我们能在城墙上挡住波斯人，也可以面对面地和那位加萨尼王谈判；如果他失败了，他至少会杀死加萨尼王，那么波斯人也许会退兵，也许会混乱两三天之后再猛烈地攻城；如果是那样的话，也许我们可以等来援军，我们会成为守住安条克的英雄；但更大的可能是城被攻破，等待安条克的将是前所未有的大屠杀。”
这些都是若恩猜得到的，他一点儿也不关心这些，但他装作思考了一会儿，说道：“他
会好好地回来的。”
“当然，我也希望那样。”
“我想去看看那位拉瑟斯队长。”若恩说道，稍微有点儿扭捏，“说起来，我听你们说过很多次，但还没见过他，也许我早该这么做。”
卢加引着他来到市政厅一墙之隔的监狱，十余个民兵守卫在监狱的入口，监狱很大，有许多条甬道，甬道壁上点着昼夜不息的油灯，设计精妙的通风系统让这些油灯的灯光摇摆不定，任何人进来，都会在墙壁上投射下无数扭曲的形状，像是地狱里最上面的那一层。
监狱里大部分牢房空荡荡的，卢奥斯在出击波斯人的时候带走了原先所有的囚徒，这些囚徒被补充到军团中，充作敢死队；显然他们都死在了战场上，不会再回来。昨天被俘的波斯人被集中关在三四间较大的牢房里，大部分人都睡着了，发出高亢的呼噜声。
拉瑟斯被单独囚禁在最靠里的一间牢房，他侧对着牢笼坐着床上，显然还没有睡。他对面的那间牢房，娜基娅静静地坐在草垫上，眼睛平视前方。他们两人没有尽量靠近，没有目光的交流，好像是两个并不相识的陌生人。若恩想，也许是他错过了两人相认的时刻，已经说完了该说的话，也许他们控制得住，不让情感迸发出来。
若恩站在甬道口上，没有企图走到拉瑟斯或娜基娅的身边，他没有要对他们说的，至少没有可以在他们中间说的。
他透过栏杆望着两人，心想，多么奇妙，他们对即将发生的残酷事情自以为可以坦然面对，甚至欣然接受。但命运不会这样宽容，他们想要的不会被给予，他们所拥有的将会被从手中夺走，他们准备好的所谓牺牲将会被拒绝，而他们不得不接受另一种此刻完全想不到的安排，也许是平庸，也许是闹剧，或者彻头彻底的悲剧。所谓命运，并不一定是高高在上的某种神的意旨，而可能来自任何盯在他们背后的目光的那个人，这一次，是一个名叫若恩的凡人。
若恩放任自己邪恶的心思恣行，胃里感到一丝魔鬼般的快意。
卢加在他身后说道：“你不是说……”他停了下来，飞快地转移话题，“也许那个女，娜基娅，应该关在别的地方，更安全的地方，你不觉得吗？”
若恩听了，感觉到卢加的话好像从他心里的某个地方跳出来，既说到了他心坎里，可又像是一种提醒式的嘲讽。他不置可否地含糊应了两声，也许是“是的”，又或者是“再等等吧”，也许是别的什么，但他还没准备好。他接着转身朝监狱的入口走去。
出了监狱，他没有等卢加，而是一个人朝市政厅走去。市政厅和监狱只一墙之隔，但监狱的入口到市政厅的大门有四五十步距离，这点距离他不会迷路。街道上空空荡荡的，巡逻的民兵
刚刚走远，外面一层街道上，民兵们和平民们正在连夜搭建着矮墙。整个安条克城有多半个城区都在赶筑矮墙，这是若恩的鼓励和不断的小胜，以及商会的推动在平民中发酵的结果，使得人们越来越坚信安条克城可以守住，即便守不住，也会英勇地抵抗到最后；而在最后，亚里斯的奇迹将会显现。
走到半途的时候，他感觉得身后有人在跟着自己，而那绝对不是卢加和萨哈。他略微迟疑，猛地转身看去，身后一个人也没有。他四下追了几步，仍然望不见任何人。他比半天之前的自己要无畏得多，自信地多，他没有简单地快速回到市政厅，而是冷静地穿过了许多街道，想要找出究竟是谁在跟踪着他。
他没有找到暗中跟着他的人，但碰见许多还没有睡下，正在忙碌筑墙的人们，他们认出了若恩，他和他们打招呼，他们也热烈地回应他，使他忘记了他原本追到这里的目的。
（本章完）
他在头脑里理顺了这一切，对着空房间，轻轻地说道：“没有什么可阻挡我。”
他只说了这么几个字，但余音回荡了许久，就好像用所有的语言都说了一遍，这是他发下的誓言。
若恩走出自己的房间，他对守住门外的民兵说道：“请把那些波斯人追回来，说我有话要说。以及，请找到卢加指挥官，请他一并前来。”
民兵分头去了，若恩吁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已经不再犹豫，宛如一条蛇蜕去了最后一层鳞皮，像君主一样走回到了房间，在位置上坐好。
过了一会儿，卢加先到，若恩对他说他愿意接受波斯人的开城条件，唯一的要求是允许阿卡夏徒留在安条克而不被屠杀和贩卖。卢加听了有些诧异，但他没表示反对，也没问若恩为何改变了主意，只是说希望洛里斯也在旁边参与这个决定就好了。
又过了一会儿，提格拉涅斯和两名随从又进到房间，走到若恩的面前停下，提格拉涅斯开口说道：“主祭大人，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加萨尼王吗？我乐意效劳。”
若恩注意到提格拉涅斯对他自己的随从数量变化毫不在意的样子，他开口问道：“贵使刚刚有三名随从，这次跟来的只有两名，还有一名到哪儿去了？”
提格拉涅斯楞了一下，他没想到若恩会直截了当地问出这个问题，他含混地说道：“他去了他该去的地方，我没想过管束他，不过她不是一个间谍，你不该担心她。”
“他，还是她？”若恩略显得幼稚地问道。
“我们真的要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吗？”提格拉涅斯镇定下来，反问道。
若恩点点头，开口说道：“我愿意接受贵方开城的条件，具体的赎金可以待明天具体商定，如果我们可以给得起最好了，但我也有条件。”
提格拉涅斯略微倾斜了头，做出倾听的样子，等着若恩继续往下说。
“安条克可以打开城门，但应该基于这样的条件，贵方同意不占领大神庙，不企图把任何安条克的居民迁移到波斯的领土上去，并且，没有杀戮。”
提格拉涅斯没有说话，他还在等若恩继续说，直到若恩说就是这些，他才有些抱歉地说道：“加萨尼王给我的条件是，开城之后主祭大人和一部分信仰阿卡夏教的居民可以选择离开安条克，返回罗马一方的实际控制线以内；这是最主要的。阁下所谓同意开城的同时所提出的条件，恕我愚钝，我不太
确认这在加萨尼王给我的授权范围以内，事实上，这是有很大的出入，我甚至觉得阁下根本不是同意了我们的条件。我不能给阁下肯定或否定的答复，需要我回报加萨尼王，等他再次做出裁示。”
若恩并不失望，他知道这就是波斯使节会有的答复，但他点点头，说道：“请你尽快禀报贵王。”
提格拉涅斯说道：“鉴于主祭大人的恳切，我这就返回城外的军营去，但加萨尼王殿下这时候应该已经睡下了。我明天一早见他，把主祭大人的这个条件告诉他，他裁示之后，我们看看会如何。”
若恩点点头，说道：“辛苦贵使了。”
他语气中含着未完的意味，提格拉涅斯完全听得出来，他不忙告辞，而是耐心地等待着若恩接着说。
“那个问题我想多问一句，她是谁？”他用的是波斯语，并且明确无误地用了“她”这个词，而不是“他”。
提格拉涅斯身躯微震，他回头看了一下他身后那两位随从，然后转身对着若恩，面色凝重地说道：“我始终都只带着两位随从，他们都还在这里。主祭大人一定是看错了。”
他昂着头，略微傲慢地看着若恩，毫无退让的余地。
“事实上，是三个人。”若恩坚持说道，“她向我恳求释放拉瑟斯队长，你也许知道拉瑟斯队长的真正身份，也许你同时知道他们两个人的身份。”
“她现在和拉瑟斯在一起了么？”提格拉涅斯放开了傲慢，快速地低声问道。
“是的。”
“你要好好地待她，别让她处于危险中，更别受到伤害，否则，安条克所有的黄金也没法换取我们的谅解。”他神情微变，尽量压抑住情绪。
“你是说拉瑟斯更重要么？那如果我们同时释放这两个人，是不是安条克的争端已经结束了？”
“如果你愿意这么幻想的话。”提格拉涅斯压低了声音说道。
若恩做了个请的手势，提格拉涅斯仿佛还有话说，可也恨恨地转身离去。
波斯使节匆忙离开之后，若恩问卢加道：“如果洛里斯在城外得手了，情况是怎么样的？”
卢加略加思索，快速地说道：“这要分两种情况来说，一种是他劫持了波斯人那位加萨尼王返回安条克，这样城外的波斯人多半短时间内无法组织起对安条克猛烈的攻击，而我们能在城墙上挡住波斯人，也可以面对面地和那位加萨尼王谈判；如果他失败了，他至少会杀死加萨尼王，那么波斯人也许会退兵，也许会混乱两三天之后再猛烈地攻城；如果是那样的话，也许我们可以等来援军，我们会成为守住安条克的英雄；但更大的可能是城被攻破，等待安条克的将是前所未有的大屠杀。”
这些都是若恩猜得到的，他一点儿也不关心这些，但他装作思考了一会儿，说道：“他
会好好地回来的。”
“当然，我也希望那样。”
“我想去看看那位拉瑟斯队长。”若恩说道，稍微有点儿扭捏，“说起来，我听你们说过很多次，但还没见过他，也许我早该这么做。”
卢加引着他来到市政厅一墙之隔的监狱，十余个民兵守卫在监狱的入口，监狱很大，有许多条甬道，甬道壁上点着昼夜不息的油灯，设计精妙的通风系统让这些油灯的灯光摇摆不定，任何人进来，都会在墙壁上投射下无数扭曲的形状，像是地狱里最上面的那一层。
监狱里大部分牢房空荡荡的，卢奥斯在出击波斯人的时候带走了原先所有的囚徒，这些囚徒被补充到军团中，充作敢死队；显然他们都死在了战场上，不会再回来。昨天被俘的波斯人被集中关在三四间较大的牢房里，大部分人都睡着了，发出高亢的呼噜声。
拉瑟斯被单独囚禁在最靠里的一间牢房，他侧对着牢笼坐着床上，显然还没有睡。他对面的那间牢房，娜基娅静静地坐在草垫上，眼睛平视前方。他们两人没有尽量靠近，没有目光的交流，好像是两个并不相识的陌生人。若恩想，也许是他错过了两人相认的时刻，已经说完了该说的话，也许他们控制得住，不让情感迸发出来。
若恩站在甬道口上，没有企图走到拉瑟斯或娜基娅的身边，他没有要对他们说的，至少没有可以在他们中间说的。
他透过栏杆望着两人，心想，多么奇妙，他们对即将发生的残酷事情自以为可以坦然面对，甚至欣然接受。但命运不会这样宽容，他们想要的不会被给予，他们所拥有的将会被从手中夺走，他们准备好的所谓牺牲将会被拒绝，而他们不得不接受另一种此刻完全想不到的安排，也许是平庸，也许是闹剧，或者彻头彻底的悲剧。所谓命运，并不一定是高高在上的某种神的意旨，而可能来自任何盯在他们背后的目光的那个人，这一次，是一个名叫若恩的凡人。
若恩放任自己邪恶的心思恣行，胃里感到一丝魔鬼般的快意。
卢加在他身后说道：“你不是说……”他停了下来，飞快地转移话题，“也许那个女，娜基娅，应该关在别的地方，更安全的地方，你不觉得吗？”
若恩听了，感觉到卢加的话好像从他心里的某个地方跳出来，既说到了他心坎里，可又像是一种提醒式的嘲讽。他不置可否地含糊应了两声，也许是“是的”，又或者是“再等等吧”，也许是别的什么，但他还没准备好。他接着转身朝监狱的入口走去。
出了监狱，他没有等卢加，而是一个人朝市政厅走去。市政厅和监狱只一墙之隔，但监狱的入口到市政厅的大门有四五十步距离，这点距离他不会迷路。街道上空空荡荡的，巡逻的民兵
刚刚走远，外面一层街道上，民兵们和平民们正在连夜搭建着矮墙。整个安条克城有多半个城区都在赶筑矮墙，这是若恩的鼓励和不断的小胜，以及商会的推动在平民中发酵的结果，使得人们越来越坚信安条克城可以守住，即便守不住，也会英勇地抵抗到最后；而在最后，亚里斯的奇迹将会显现。
走到半途的时候，他感觉得身后有人在跟着自己，而那绝对不是卢加和萨哈。他略微迟疑，猛地转身看去，身后一个人也没有。他四下追了几步，仍然望不见任何人。他比半天之前的自己要无畏得多，自信地多，他没有简单地快速回到市政厅，而是冷静地穿过了许多街道，想要找出究竟是谁在跟踪着他。
他没有找到暗中跟着他的人，但碰见许多还没有睡下，正在忙碌筑墙的人们，他们认出了若恩，他和他们打招呼，他们也热烈地回应他，使他忘记了他原本追到这里的目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