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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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挥拳相向

    谢熏和俞蓉回到车上,怔了半晌,吩咐车夫往南郡公府赶,不一会儿便到了。南郡公府比建康城里所有官员的私邸都要气象森严,大门前的台阶都要高出几阶。谢熏不曾独自来过,她下得车来,看了俞蓉一眼,鼓足勇气上前去叩门。过了许久,大门才打开,探出半个人的身子,问道:“你找谁?”

    谢熏被那门人的问题噎了一下,才回答说道:“我找桓柏子。”

    门吱吱地被打开,谢熏跨过门槛,却见门廊里的门人垂手肃立,没有一个人要引路的意思,不由有些茫然失措,她怯怯地说道:“麻烦引一下路。”

    门人们面面相觑,一个人开口说道:“柏子小姐禁止我们去她的院子,她的朋友向来都是自己走去的。”

    谢熏心中有些怒气,但也无法可想,她点了点头,凭着一丁点印象,便往里走,俞蓉懵里懵懂地跟随着她。两人在硕大的南郡公府里乱走了一阵子,误走到桓柏子另一个妹妹的院子,才被仆人遥指着来到桓柏子的院子前。

    桓柏子的院子有两进,前院门廊里守候的侍女问了来意,仍是毫无表情地要谢熏自往里走。谢熏忍住气,昂头进了正院,这里谢熏印象较为深刻,轻车熟路地走到桓柏子闺房的前厅,正好从里面走出的两名侍女见到谢熏进来,略微诧异,略作施礼,擦身而过,并不阻拦。

    进了前堂,桓柏子并不在,谢熏听见一些奇异的人声,那声音来自桓柏子的闺房中。谢熏有些迟疑,但还是轻轻地走进去,走到一半,她觉察出异样来,想要停下脚步,已经身在转角处,望见里面的景象。

    桓柏子和谢若桦两人都赤裸着身体,纠缠在一起,相互抚摩身体,刚刚听到的那奇异人声便由她们口中发出。没见到这副景象之时还只是怪异,见到了之后便像是烧红的火炭一样烙在谢熏的耳内,她顿时觉得失去听觉,呆呆立在那里,半步也挪不开。

    俞蓉跟在她身后,见到里面的情景,也猛地收住脚步,张大嘴巴,惊恐地拉住谢熏的手。

    谢熏听力恢复过来,她退后一步,又一步,拐角遮住了室内的春光,她这才有思索的能力,心中快速地转念,她们这是在做什么,这我可还不知道,是某个什么仪式么,看起来又不像,像什么呢,倒像是男女之间会发生的那种事情,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熏觉得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不确定到底是什么,她要找谢若桦指教瑶文的念头飞到了九霄云外,变得荒唐可笑。她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桓柏子这人,但她说出的话又打动她的内心,令她发现新的世界。但此时此景的肉欲场景,谢熏拿不准这算是一种嘲讽,还是她所不知道的某种践行。

    她一步一步地倒退到前厅,卧房里传出的声音继续困扰着她,

    让她面红耳赤,身躯酸软,又让她感到厌恶。她终于下定决心,从前厅走了出来,来到院中,那声音仍然像蚊子一样在她耳边嗡嗡。她快步走出正院,几乎跑起来。在棋盘一样的南郡公府里,她祈求不要走错路,最好是能直接回到大门外。然而她走在一条两边长长院墙夹住的通道时,迎面看见了她不想撞见的那个人,桓玄。

    桓玄今年才十三岁,体型瘦削,相貌虽然峻峭爽朗,但常板着脸,失之于老成,就好像他不是十三岁,而是三十岁那样。

    在他还要小的时候,谢熏就见识过他的跋扈,他当街鞭打一个北府军的军官,因为那军官给他让路的时候稍微迟缓了些。即便桓玄没有官职,但那个军官是桓玄的父亲一手提拔,而桓玄继承了恒温的南郡公爵位,那军官也算是他的臣属。

    这一点让谢熏尤其不高兴,因为谢玄,乃至谢如桦的父亲谢石,谢家官品最高的谢安都是由桓温提拔的。恒玄的父亲对许多人都有栽培之恩,这一点没得改变,很多人因此不喜欢桓玄,谢熏虽然小,也不免这个俗。

    去年谢熏跟着谢如桦来桓柏子这里,有次在路上遇见桓玄,桓玄像钉子一样盯着谢熏看,看得她怒气上冲,却发作不得。桓玄走后,桓柏子对谢如桦打趣说道:“我弟弟看上了你侄女儿。”

    谢如桦没有如谢熏期待的那样直接否决桓柏子的话,而是婉转地说:“可惜他们差着年龄。”说得好像如果并不差着年龄,她就会乐于推动让两家结亲一样,她都没有首先问问谢熏的感受是怎么样的。

    她在这一刻忽然想起这番对话,恍然悟到桓柏子与谢如桦并非她们所宣称的那样是预备为了女子的尊严而相约赴死,而是为了别的什么。

    桓玄站在巷道的口子上,和一个人说话,看样子正好说完了,那人垂手告退,桓玄朝谢熏走来。谢熏垂下头,想要从桓玄的身边走过去,桓玄张手拦住了她,对她说道:“你是因为我年纪小才不喜欢我的么?”

    火气上冲,谢熏冷笑了一声,说道:“我看不上德不配位的家伙。”

    桓玄有些蕴怒,压抑住说道:“我年纪不到,还没机会立功建业,你怎么知道我德不配位?”

    谢熏反唇相讥,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说你?”

    桓玄说道:“我这就上书给皇帝,不要了这南郡公爵位,你又有何话说。”

    谢熏说道:“不关我的事,请你让开。”

    桓玄上前一步,抓住谢熏的右手,说道:“我去找你爹提亲,你爹敢不不允么?”

    谢熏挣扎了两下,没有挣脱,她怒气上冲,也不多说,左手勾出一记重拳,击在桓玄下巴上,桓玄啊的一声,身子向后摔倒在地,手上便也松开了。

    谢熏理也不理,轩昂地走开。不一会儿找着道路,

    出了南郡公府,上车前谢熏便吩咐车夫说道:“再去殷太守府上。”

    回到车中,俞蓉给谢熏握拳叫好,谢熏却没心思理她,靠在靠背上,浑身只觉得脱力。

    又来到殷茵面前,她还在埋头刺绣,见谢熏又出现在面前,殷茵有些惊讶,说道:“怎么,如桦姐不在桓柏子那里么?”

    谢熏路上已经想了许多问题,她问殷茵道:“那个日子,五月十一,当初是怎么定下来的?”

    殷茵说道:“五月十七,桓柏子便要出嫁。所以她想赶在那之前,把事情办了。”

    谢熏说道:“原来如此。”

    她便把刚刚去到南郡公府桓柏子那里所见到的情形给殷茵说了,殷茵听了,面上现出红晕来,含笑说道:“这事我大致也知道。”

    谢熏有些愤愤地说道:“这难道是正常的么?”

    殷茵将手头的刺绣放在腿间,怔怔地想了一会儿,才说道:“你年纪还小,不太懂得这方面的事情,再长大些就会慢慢懂得了。男女之间做那样的事情,是因为两情相悦,可是,女人之间也可以两情相悦,所以她们就会那样。”

    谢熏有些失望,说道:“可是,这和桓柏子说的就不太一样啊!”

    殷茵好像理解谢熏的意思,淡淡地说道:“并没什么不一样。”

    谢熏脑子中灵光闪现,理清脑子里的头绪,说道:“桓柏子相约姐妹们自杀,是因为她和我姑姑有私情,她不想出嫁,所以最初应是她和我姑姑两人相约殉情,她们不是为了什么一切的不公平,也不是为了抗争什么。然后不知怎么的便说动了你们来陪她们一同去死。她们固然有自己不得不去赴死的理由,但是你们另外三个,却是被蒙蔽的,相信了她说的鬼话。而我也相信了。”

    殷茵叹息了一声,说道:“你说得都对,可是,你不觉得这个世界,的确没什么好留恋的么?也许死去的那个世界,会对女人好一些。如果不是都有这个感受,大家又怎么会忽略她们两人那么显然的事情?”

    谢熏说到:“我的感受却变了,我觉得这很蠢。”

    殷茵默然了一会儿,说道:“我也觉得这其实很蠢。”

    谢熏央求殷茵说道:“所以,茵姐姐,你们别再做这件事了,你先停下来,我一个一个和她们去说。”

    殷茵深深凝视着谢熏,说道:“我怎么都可以。但是,你姑姑和桓柏子大概不喜欢你了。”

    谢熏感受到殷茵的关切,心中温暖,微笑着说道:“茵姐姐,你还不知道,我刚刚在她府上遇见桓玄那小子了,我揍了他一拳,现在他们一家都该不喜欢我了。”

    殷茵笑出声来,她把腿上的刺绣推推开,站起身来说道:“我和你一起去璟姐姐家,我和她要相熟些。然后再去如意家。”

    谢熏大喜,上前搂住殷茵,说道:“我们这就去。

    ”她猛然想起刚刚在南郡公府桓柏子闺房里看到的那一幕,不期然地松开手,退后了两步,神色也为之一变,心中茫然。

    殷茵有些奇怪,问道:“你怎么么,我身上扎手么?”

    谢熏有些尴尬,说道:“我大早上地跑出来,还没吃东西,肚子有点儿饿,姐姐这儿有什么吃的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