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缥缈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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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6 傀儡背后的傀儡(二)

    太子府中。

    一名身材高大男子身着赤色皮甲,提剑立在演武场内,又有四名甲士环绕四周,手中皆是长刀。

    “动手。”被四名甲士围在中间的太子低喝一声。

    “嘿呀。”甲士们齐齐发出一声怒喝。

    四柄长刀同时抬起,用相同的动作劈向提剑的太子。

    火光照耀下,众人手中的兵刃忽明忽暗,也看不清搏杀中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只有连绵不断的刀剑相鸣给寒夜又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好剑法。”

    忽然从门口传来一声叫好。

    演武场内,五人手中毫不停歇,只见赤色皮甲的太子左突右撞,一片刀光剑影始终笼罩在他身边。

    噗。

    一名甲士肋下中剑,踉跄着退出战斗。

    四人战阵一破,立刻露出无数破绽,太子周围压力大减,越战越勇,原本笼罩四周密不透风的刀光几欲破碎。

    噗噗。

    又两名甲士胸口中剑,手中长刀也脱手。

    仅剩的一名甲士还在与太子苦苦相搏,可惜一个人孤掌难鸣,不过三招就彻底败下阵来。

    “郭先生,你可终于回来了。”太子提剑而立,犹然沙场得胜而归的将军,遥遥望着门口那名清瘦书生。

    回到厅内,太子脱下皮甲露出便服,前胸与后背尽皆被汗水沾湿一大片。

    太子却毫不在意,双目盯着清瘦书生,等着他带回来的好消息。

    遣退厅中侍女,书生郭羽这才向等候自己一整天的太子细细禀报起来。

    “殿下写给魏府公子的信一早就送到了,料定不出三日就会有结果,魏氏兄弟二人至少可得一人。”

    “郭先生对你跟魏氏兄弟的交情这么有把握?”

    “受人恩惠而已,哪里算什么交情。”清瘦书生摇摇头,自嘲道。

    “小子是对魏嵩有把握,能被先帝放在京都指挥使上这么多年的老人,不可能看不懂殿下的意思。”

    “那其他的呢?”

    太子把目光投向厅门外。

    郭羽却明白太子看的,不是眼前这灯火摇曳的庭院走廊,而是隐没在黑夜里的那栋李府的小楼。

    “试问朝中为官的,哪位不想成为太子师呢?李老师也希望能够成为名正言顺的李太傅,只是……”

    “只是什么?郭先生就请明说吧。”

    “虽说李老将军与那九位同为先帝一武一文重用之臣,但文是文,武是武,太傅可是文臣,恐怕上卿府那里肯定不会答应。”

    太子面色一沉,阴声道。

    “上卿府管着天下礼刑典书户工兵吏,还能管着太子选师?”

    夜色中寒风阵阵,比太子的脸色还要阴沉。

    除了城中巡守的禁军之外,没有人愿意顶着呜咽的风声,走在稀疏星光的尘安城中。

    笃笃笃。

    一队快马自天工馆正门冲出,急促的马蹄声更像是一只只重锤,锤在了尘安城这座大鼓上面,撼动了尘安城长久以来的安宁。

    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撞在一列正在巡逻的禁军队前突然停下。

    领队的禁军校尉见到明黄色披风,心知天工馆亲卫比起普通天工馆侍卫更难对付,问起话来也不敢太过严厉。

    “敢问是天工馆哪位头领,现在是宵禁,没有指挥使大人之令严禁任何人马上街。”

    “要找的就是你们李一利副指挥使。”当先马上的亲卫头领连马都不下,居高临下反问起来。

    “天工馆牛贲,现在我们牛大人有要事找他,李副指挥使在哪里?今天夜里是哪位将军值夜?”

    亲卫头领说话干净利落,短短几句点名自己身份,所为何事,所找何人,正是办事雷厉风行的天工馆亲卫头领牛贲。

    李府书房中。

    身着素色便服的李一利手捧一卷书册,坐在书桌前,就着安静的烛光细细品读。

    呲啦。

    桌上的灯盏发出灯芯快要被燃尽时的声响。

    李一利放下手中书册,捻起灯盏旁的铜针,轻轻将盘在灯油下的灯芯挑出一段来。

    那卷书册看起来被翻阅多年,边角之处皆有因为长时间翻阅而磨损成光滑的样子。

    不过其中内容却保存完好,字迹清晰可见,被翻开的这一处,讲的似乎是一些兵法奇袭之策。

    虽然对其中所讲战况了如指掌,李一利仍然一字一句细细品读,脑海中再次回忆武远太祖曾经走过的帝王之路。

    十月初寒,南下沧水,凛冬三月,春寒乍燃,大风四起,尘埃四野,铁马江山,尽归大风。

    “可惜呀,天下承平日久,文官握权治朝,武将苟且度日,一旦西南属国有异心,只怕沧水河以南要烽火遍地了。”

    李一利自言自语道,也算是为自己从回到尘安城之后的碌碌无为找些安慰。

    却不知道他这句随口吐出的自叹之语,却说中了已经悄悄燃起的江南烽火,只是点燃这把火的不是西南属国,而是喜欢侧躺在皇城中的那位。

    急促的脚步声从书房外走廊传来,这样的情形李一利早已经习惯,肯定是京都中又发生什么大事惊动了指挥使衙门。

    合上书册,小心放进书桌上一只专门保藏书册的锦盒,书册封面上四个字龙飞凤舞,姬远尘书。

    正是昨天皇上赐给父亲的那卷,太祖亲手所写的兵书。

    合上锦盒,郑重放到书桌下的暗格中,李一利这才又做好,随手拿起书桌上一本书册打开。

    脚步声停在书房外,接着响起一长两短,轻轻的敲门声。

    “老爷,天工馆的牛贲头领在前厅等候,说是馆营使牛大人有要事找老爷。”

    “知道了,来人替我更衣吧。”

    手按佩刀的李一利刚踏入前厅,立刻吸引了久候的牛贲头领的目光。

    黑色轻甲,身材修长,四肢匀称,双目如点漆,熠熠生辉,眼角似带笑,伟岸庄重。

    与宛如黑色骏马的李一利比起来,牛贲觉得自己的身材真的就像一头粗壮的黄牛一样。

    “可是天工馆出了什么事?”

    “李副指挥使,有人夜闯天工馆,所以牛大人命我深夜请你到天工馆一趟,连夜捉拿刺客。”

    这一夜的尘安城中火把连城。

    无数禁军穿行在大街小巷里,不时还有明黄色披风的天工馆亲卫冲进可疑的院中抓人,还有许多流浪街头的人也被禁军锁起来压往大牢。

    魏定真却睡得异常安稳。

    他又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骑着马在山峰间穿越。

    马蹄一点,就从一个山头越到另一个山头,脚下是氤氲云雾,耳畔有猿啸鹿鸣。

    有的山峰耸立如剑,簇拥在一起直插云霄,像极了沙场上见过的无数兵戈。

    又一瞬间跨越无数湖泊,眨眼间到了一片绿色的草原上,琴声悠扬,狼群在远处若隐若现,又跟在自己的马蹄后纵情奔跑着。

    “哥哥,哥哥快醒醒,出事了。”弟弟进屋叫醒清晨还在安睡的魏定真。

    宿醉过后难免头晕口渴,魏定真迷糊着睁开眼,只觉得眼前自己更急需一碗水湿润下干渴的喉咙。

    “出什么事了,定仁?那个叫郭羽的又来了吗?”

    “不是,是天工馆,天工馆又出事了。”

    “管他出啥事,跟咱们又没关系。”

    魏定真装作懵懂的样子,张着嘴打了个哈欠。

    自己昨夜伪装潜入天工馆,仅仅是打晕了那名与自己身材相仿的厨子,就已经料到很快会在尘安城惊起一片风浪。

    其实自己完全可以做到不留任何线索的,当时只要手腕一抖,就能让那名厨子永远闭嘴,只是面对普通人自己终究还是下不去手。

    而且没有一个人正面盯着自己的脸仔细看过,最多只能记住身材高低,单凭这一点线索是不可能追查到自己身上的。

    更不用说自己抹去了层层痕迹,伪装之前已经经过了多层伪装,即使被追查到客栈,也只能以为是行踪无定的任侠大盗。

    就像是那些人,用傀儡来操纵傀儡,自己不过是用伪装来掩饰伪装。

    “人家找上门来了,哥哥,还怎么说跟咱们没关系。”弟弟一拍大腿,满面愁容。

    “找谁?来找爹还是来找我?”

    魏定真心中一惊。

    他不相信会有人能查到自己身上,可是昨夜才潜入天工馆,为什么今天就会被人家找上门呢?

    难道是昨夜自己的身形被那个牛贲看出来了吗?那应该不可能的,自己伪装成厨子后特意改变了走路姿态的。

    “还是那个亲卫头领牛贲,指名点姓要找哥哥你,忠管家还在前厅拦着,让我来叫你出去看看。”

    “我知道了,定仁你先去,就说我洗漱好就来。”

    待弟弟出门,魏定真跳起来穿好衣服,又取出藏在自己屋中的包袱来到弟弟房中,把弟弟那身侍卫服饰与令牌重新放好,然后装作睡眼惺忪的样子来到前厅。

    四位明黄色披风亲卫手按腰刀立在厅门外,目不斜视。

    魏定真打着哈欠从他们中间穿过,一眼就看见了双手抱胸站在前厅正当中的粗壮身躯,就是打了自己三巴掌的亲卫头领。

    “这位头领是来找在下的吗?难不成又有人弄坏了东西要找人顶罪?”

    牛贲气若洪钟,一点也看不出来彻夜未眠的样子,大大方方对着黑眸青年抱拳道。

    “天工馆亲卫头领牛贲,奉京都副指挥使与天工馆馆营使的命令,来请魏公子去问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