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缥缈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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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7 傀儡背后的傀儡(三)

    “哦,可是京都副指挥使李一利李大人吗?”魏定真一句话说出来,声音却是婉转起伏。

    站在门外的四名亲卫也听出来,这黑眸青年语气里的促狭之意。

    毕竟这魏府可是京都指挥使魏嵩的府邸,魏嵩前天被皇上革职,今天就被指挥使衙门找上门来,放在任何人身上都难免有些不服气。

    “正是,还望魏公子配合。”

    牛贲毫不在意黑眸青年阴阳怪气的语调。

    他只是天工馆的亲卫头领,指挥使衙门的人跟他没有一点关系,就算有人当他面骂李一利,他最多也就是记下姓名样貌交给指挥使衙门即可。

    “那咱们走吧,牛头领,今天不会还是坐马车吧?这种天气坐五面透风的马车可真是冷。”

    五面透风的马车,不就是平板车嘛。

    牛贲忍住脾气,想不到这黑眸青年到这种时候,还有胆量调侃前天的事。

    “两位大人等不急,所以备好了快马,魏公子要是喜欢坐马车,改天牛某再来请你坐马车就是了。”

    马车两字牛贲刻意拉长声调。

    听在魏定真耳中自然明白这马车,肯定还是五面透风的马车。

    当下大笑两声,魏定真仍然以主人的姿态道。

    “那就不留牛头领喝茶了,请带路。忠管家,定仁,我去去就回,你们好好照顾爹。”

    去去就回,被天工馆找上门来的,哪里会有去去就回这么简单。

    弟弟心中料定,今天怕不会是去去就回的事情。

    自己就在雍定城做了两年天工馆侍卫,非常清楚天工馆如何行事。

    能让牛震身边寸步不离的亲卫头领,亲自带人来请的事情,绝对不会随随便便就了结,至少在惊动皇上之前会被搞得满城风雨。

    唯一能让天工馆罢手的人,就是皇上,也只有皇上。

    驾,驾。

    大门外马蹄声远去,弟弟立刻握住忠管家的手叮嘱起来。

    “忠叔,今天的事你先不要告诉爹,我这就去找人打听,爹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我哥喝醉了还没醒,我出门买药去了,一切等我回来再商量。”

    安排妥当后,弟弟回屋找出一身新衣服换好,又看看放在衣柜中的那包天工馆服饰,摸出那枚精巧的铜牌。

    咔哒。

    轻轻一按铜牌侧面的铜钉,铜牌表面裂开,弟弟手指抚过里面露出的,周边装饰着繁复花纹的光滑铜字——“天工馆”,在铜字四角又装饰了四个较小的光滑铜字——“临、都、雍、定”,正是雍定城天工馆的通行令牌。

    想了想,弟弟将铜牌塞进怀中,径直出了魏府大门往东北方向而去。

    “小姐,小姐,老爷他不在书房,小姐……”

    李可依不理会身后追来的三四名侍女劝阻,一把推开李府书房的房门。

    书房中果然没有人。

    “咦,今天不上朝,也没在练剑,书房又没人,难道又是在爷爷那里?”

    一边点头一边在书房中来回踱步,眼神还四下里乱转,李可依心中担心的却是爹爹故意躲着自己。

    昨天去找爷爷,被父亲安排的禁军拦在门外,一直到晚上才看到有个瘦瘦的布衣书生从爷爷院子里走出来。

    能够被爷爷和父亲同时接待的人,除了皇上外,李可依想破头也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再联想到昨晚,爷爷早早就睡了,父亲却一个人回到书房看书,晚饭也是叫侍女直接送到书房来的。

    今早又四处找不到父亲,以李可依能够想到的解释,就只有一种。

    爷爷生病了。

    “不行,我要去看爷爷。”

    李可依掉头就往外跑,忽然觉得有一双手搭在自己双肩,一股柔和而充沛的力量,将自己牵引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有个温润的下巴,抵在李可依微微抬起的倔强额头上,把她天性中那份倔强,慢慢融化成一声如猫儿般的低吟。

    “娘,你怎么来了呢。”

    “娘来找我家李小将军呀,看看她是不是又偷偷拿了爷爷的腰刀,跟做贼似得往外面跑。”

    李可依双手环在妇人腰间,把脸埋在馥郁温香的怀中左右摩擦,感受着母亲身上散发的,令人放松平和的气息。

    一只手拢过李可依耳畔凌乱的发丝。

    指尖沿着她侧脸的轮廓滑落,最后捏住下巴,将那张乖巧的小脸捧起来。

    “这么早跑来找你爹,是不是又打什么鬼主意呀?”

    “才没有呢,娘。”

    李可依全身放松,整个人的重量都挂在妇人身上。

    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心中又记起来刚才自己的猜想,连忙问起来。

    “娘亲,爷爷不是不是病了呀,昨天有个穿布衣的来找爷爷,从早饭后一直待到晚上才走的,爹爹为啥不请太医来呢?”

    “傻孩子你都是听谁说的,是不是又有哪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乱嚼舌头根子。”

    妇人目光一挑,左右看去。

    跟在门外的侍女们纷纷低下头,口中称着。

    “夫人,奴婢们没有说过。”

    “老爷跟太老爷的事,奴婢们不敢乱说的夫人。”

    李可依知道母亲对待自己温柔体贴。

    可她也明白,母亲她一个人能把李府上上下下打理的井井有条,绝对不是因为温柔体贴。

    于是把自己所见所知都说了出来。

    “我昨天去找爷爷,结果被爹爹的禁军拦在外面,我就隔一会去一趟,隔一会去一趟,一直等到晚上才看到,有个穿布衣的书生从爷爷院子走出来,我就想是不是爹爹从外面请的江湖郎中,又怕被别人知道,才搞的这么神神秘秘。”

    妇人听到这里,搂着李可依缓缓朝外走去,眼神从身边的侍女们身上齐齐扫过。

    侍女们纷纷低着头候在一旁,好似木雕石刻一样没有听到任何东西。

    “可依你别瞎猜,你爷爷今天一大早就出城去兵营巡视了,要是病了的话怎么还能骑马呢?”

    妇人一席话打消了李可依的推测。

    李可依放下心来,刚要问父亲的事,母亲就已经说到了。

    “你爹昨天晚上就出去了,衙门里有急事,我一会派个丫头去衙门看看他几时回来,忙活着一整晚也该回来歇息了。”

    “城里出什么大事了,能让爹他忙整整一晚上,难道……”

    “你这孩子,你爹衙门里的公务那么多,又要管着皇城守卫,又要管着京都城防巡逻,还要管着手底下几万禁军,你一个小孩子就不要瞎猜了。”

    被母亲截住话头,李可依还是不甘心。

    父亲衙门里忙什么公务,她肯定不担心,她只是要找个理由去跟爹爹求情,能减少自己的禁足时间。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去求爷爷出面,可是爷爷这几天不知道为啥,忙的自己见不到。

    或者想办法去求父亲也行,莫名间父亲也突然多了许多事情,白天黑夜都不回家。

    家里唯一能管事的就是母亲,只是母亲只能管着李府里的大小事。

    无论自己把李府里搞得底朝天,都有母亲来宠着自己,偏偏想要出府这件事,必须得有父亲发话才行。

    不然就算自己今天趁父亲不在时偷偷出门,一旦被父亲知道的话,肯定会安排更严格的守卫把自己禁足。

    “可是娘,人家在府里待的好闷,爷爷是不是还在生可依的气,两三天都没让可依去找他了。”

    “这不是今年雪来得早了半个月嘛,你爷爷提前巡视九大营去了,你要闷的话,可以去太子府听书嘛。”

    提到太子府,李可依又想起来前天,自己在书房大殿里被太子看到的可怜模样。

    一身白净的衣服沾满污泥,平日里神采飞扬的脸蛋也被弄得脏兮兮的,这要是自己去太子府,到时候肯定还要被太子取笑一番。

    想到这里,一双黑色双眸突然从李可依记忆里浮现。

    那双黑色双眸中一开始带着些局促,后来又变得有些无奈,无奈里接着渐渐幻化出几分包容和宠溺。

    就像是母亲看向自己时的眼神,可是又与母亲的温柔不甚相同,至于具体有哪些不一样,自己却说不上来。

    最终那双黑眸变成了一副冷漠的模样,俨然伫立在李府大门前的那两尊石兽,冷冷得看着眼前走过的每一个人。

    不论走进走出过李府多少次,那两尊石兽的眼神永远都像是第一次看到那样,陌生且遥远。

    “我不要去,再说爹爹跟爷爷没说话,我怎么敢出门呢。”

    李可依想了想,又打听起关于那双黑色眼眸家里的事情。

    “娘,那个指挥使魏嵩怎么样啦,听说他病了好久,所以爹爹才会变得这么忙的。”

    “可依,魏大人的名字你可不能随便乱叫。”

    妇人轻轻一掌拍在李可依头上。

    落在李可依身上时却如同羽毛轻抚一般,只是妇人的语气变得有点伤怀。

    “说起来,魏指挥使以前可是你爷爷最看好的将军,连魏大人公子的名字都是你爷爷给起的呢。”

    听到母亲提起魏府公子,恰巧是自己最想知道的那名黑眸青年的事。

    于是李可依仰着脑袋认真听母亲说起来。

    “要不是到了京都以后,魏大人跟你爷爷来往的少了,说不定可依你呀。”

    “我怎么啦,娘?魏大人和爷爷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少女仰着头一脸疑惑。

    妇人接下来的话中带着几分调侃,立时让少女耳根子都烧红了。

    “可依你,就让你爷爷许给魏大人家做媳妇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