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伪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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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是生是死

    吴仲山被两兵士押进了袁志成的营帐,他们可没有丝毫念及老者的年纪与伤势的想法。阿毛不断哭喊着,对兵士的大腿小腿一阵拳打脚踢,随即被袁世臻一脚踹开。而上前想要阻拦的军医胡应庭则被袁世臻冷笑言说“你自身难保”,便推进了水坑,泥泞将其满身沾染。

    此时,袁志成正在营帐之中,打点行装,三两包裹摆放案几之上。忽见帐帘被人掀开,自己那侄儿满脸快意进入营帐,身后有两兵士压着那吴仲山快步走入。这混乱景象一经出现,他不由皱起了眉头,看向了自己的侄子袁世臻,面露不喜:“这是作甚……”

    袁世臻得意洋洋,抬手点指此时那无比狼狈,且被疼痛折磨得冷汗淋漓的吴仲山,嘿嘿冷笑:“仲父,这老狗之前不断挑拨离间,令你我伯侄二人受到颇多惩处,现今侄儿将他带来,好教他懂得,什么叫做上下尊卑。”

    话毕,他便行至那吴仲山身后,一脚踩在他那左腿之上,吴仲山惨呼出声,面露苦色,身形不由跪倒在地。

    褪去赤红明光铠的袁志成,眼见于此,心中亦是快意。他冷哼一声,跪坐于案几之后主位之上。此时的他,一身华美稠衣,头上亦是戴上了靛蓝幞头。若不细看,还当是哪里的富商豪绅。

    只是他那黝黑的面庞,略带杀气的眼神,指节粗大的手掌,却令他与身上衣着显得格格不入,颇为违和。

    此时的他,故作诧异神色,瞥了自己的侄儿一眼:“吴老丈这是作何,我怎受的您这般大礼,您可是大王身边之人啊……”他冷笑出声,朝天抱拳拱手,随即看向自己侄儿,眼中有着笑意,“我方才对你言说的什么,让你速速前去打点行装,莫要节外生枝。你当我说话,都是放屁不成!?”

    他故作生气,抬手拍打在案几之上,那声响却是轻柔无比。

    吴仲山疼痛之余,却觉心中刹那漏了一拍。

    袁志成——大王亲卫都尉,此时这般穿着,只怕是想要逃啊!那大王……

    之前袁世臻话语再度回响在他耳边——“老狗,我们可是亲眼看到你的保护伞,七大王被吐蕃人砍于马下!”

    这话,莫不是真的!?吴仲山只觉头晕目眩,身形一歪,好悬没瘫软在地。

    袁世臻轻笑两声,怎会不知自家仲父是何意思。便也配合地故作惶恐,支支吾吾言说什么“这也是为了自家面子”之类的话语。

    然他二人一唱一和,表演得着实精彩。一旁吴仲山却只觉耳畔嗡鸣,半个字都听不进去。

    他的脑海中一团乱麻,混搅成团,却连左腿折疡产生的剧痛,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眼见下面吴仲山面色如纸,身形委顿。袁志成顿觉心中畅快几分,然他依旧表现不解神色:“老丈,您怎的了?莫不是犯病了不成,您可千万兜着点,莫要死在我的营帐之中,不然,大王怪罪下来,我该如何是好?”

    吴仲山默默落泪,许久无言,半晌方才哽咽问出:“袁……袁将军……大王……大王他……真的已经……”最后那词,无论如何都难言出。

    袁志成眉头轻挑,疑惑地看了一眼吴仲山,随即又看向了不断搓手谄笑的侄儿,似是明白了些许其中缘由,他狠狠地瞪了一眼袁世臻,却是真的有些生气。但自己侄儿已然如此言说,又怎能拆穿,只得模糊言道:“勇胜军近千人死于受降城下,那么你以为,大王在面对六十吐蕃鹰军,结局会如何?”

    吴仲山浑身剧颤,却依旧抱有希冀:“大王吉人自有天相……”

    “那你觉得卫国公耿典如何?还不是死在了鹰军刀下,所以嘛……”袁志成言至此处,戛然而止,但其中意味,却是模棱两可。那七大王之前所为,在他心中确是留下难以磨灭阴影。其是否会在吐蕃刀兵之下生存,还真是难说。

    吴仲山神色惨然,只觉浑身力气都好似被全然抽空了一般,他将头重重叩在地上,久久都未抬起。

    一旁袁世臻眼见此情此景,顿时张狂大笑:“你这老狗,倒也识时务,知道那七大王自此无法再照拂于你,便乞求我等原谅。只是到了这时,你才乞饶,不觉得晚了么?”

    “放肆!”此话却是主位上之人言说,他目光严厉看向自己侄儿,“大王岂是你能编排的!?小心他人听去,告你个犯上之罪。”

    眼见自己仲父恼怒模样,袁世臻登时想起之前七大王行事,不由心生惊惧。

    是呀,若是七大王无事,自己之前言语,岂不是……

    吴仲山却不知其中道道,只道他们不敢妄议皇族。依旧重重叩首言道:“小老儿心知之前将二位将军得罪,必是难逃一死。只是希望二位能够念在小老儿两孙儿尚且年幼的份上,放过他们一码,小老儿,感激不尽。”他老泪纵横,抬起头来,再度重重叩首。

    袁志成倒是有心将这老头儿一番惩处,只是想到七大王或许未死,便有些惊疑不定。

    只是,想想看,六十吐蕃轻骑,对阵一百余羽林卫,只怕对方一波推来,那些还抱羽林卫便会只余残骸。卫国公耿典何等了得,此时怕也在受降城下,枯等腐烂。

    此时,显然,死的大王,要比活的,更合袁志成心意。

    袁世臻虽是担忧,但此时那七大王尚未回归,得意一时便是一时,面上笑容愈发张扬:“成啊,老狗,我就答应你了。等你死了,我会将你的孙儿卖给番人,将你的孙女卖给秦楼楚馆,到时候,说不得小爷我,还要做她的第一个恩客呢,哈哈哈……”

    吴仲山闻言,顿时眼前发黑,只觉血气上涌,怒火攻心,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强撑着站起身子。手臂在他身侧,不住颤动,双目之中泪水潺潺:“你们……你们如此歹毒,就不怕……就不怕遭天谴么!?”他面颊赤红,肠腹倏然辘辘作响,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竟是喷洒在面前土地之上,沾染鲜红,身形登时委顿。

    袁志成面色登时冷厉,这老头儿竟还敢威胁自己,着实不知天高地厚。若是如此,自己尚且轻饶,还有什么是不能忍的。他抬手一拍案几,砰然作响,厉眉倒竖,正欲令部下将其拖下砍了。

    营帐外,却忽有战马嘶鸣,蹄声擂响,亦有人高声喊喝,如同热锅沸水。只是呕哑嘲哳,混乱不堪,其中内容却听不清晰。

    袁志成似是想到了什么,颜色突变,他豁然站起身子,随手拎起案几上一最小布包,便慌忙朝营帐外走去,眼见自己那侄儿还呆愣原地,登时怒不可支:“世臻,快,快走,定是那吐蕃人来了!”

    袁世臻闻言,脸色亦是苍白,他口唇蠕动,却也没了之前那得意的尽头,他急得快要苦楚声来:“仲父,我……我还没换衣服……”他两股战战,竟好似定在了原地,不得动弹。

    袁志成上来抓住了他的甲胄,便要将他拖走:“还换什么衣服,逃命要紧。”

    剩下两名兵士互相对视一眼,亦是慌乱不已,扔下吴仲山,便也朝帘帐跑去。

    吴仲山侧卧在地,眼神之中,已然尽是死寂,他只希望那吐蕃人能来得快些,好让这些人与自己一同死去。

    袁志成三步化作两步,转眼已冲到帐帘前,却不料忽然有人掀帘而入,与他装了个满怀,登时便摔倒在地,疼痛不已。他刚欲出声痛骂,却见来人矮小身子先已骂出声来:“奶奶的,袁志成,你想撞死老子啊!”

    “童……童都尉……”袁志成看清来人那如同猴子般模样,顿时痴傻,结结巴巴叫出来人身份。

    “正是你爷爷……咦?你怎得这身打扮?看着跟耍猴的似的?”童熏好奇地将袁志成上下打量一番,惊疑出声。

    “这并不难猜测,逃了一次,吾的袁爱卿,自然会逃第二次。”一调侃声音响起,吴仲山登时竖直了耳朵,这声音打死他都不会忘。他慌忙朝帐帘外看去,却见一身只着内衬的翩翩公子,正面容冷峻地站在帐外,不是七大王又是何人。